他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些气氛,却听到一声坚定的“你休想”。
这三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蹦出来的,还配合着伍舒扬冰冷的眼神,极有威圧感地逼视了他一番。
这前后转折闹得简明庶一头雾水。
他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转而耐心解释道:“……你点上轮回诅,八成是咱俩之间有点什么误会。这回监视茧世界,咱俩也算同生共死过,要不就化干戈为玉帛,把这个轮回诅点掉吧。”
“不。”伍舒扬不假思索地拒绝。
“诶你这小朋友怎么回事。”他这副给人下了恶诅还理所当然的模样惹恼了简明庶:
“让你来你不来,让你去了诅咒互不搭界你也不愿意。你是从小被惯得无法无天了么?这么任性。”
伍舒扬的眼神变得尤为可怕起来,眸子里像是无尽的寒冬。
他轻轻地冷哼一声。没再回答。
“算了。算我今天多管闲事。”简明庶越想,心中越有些不忿。
好心好意捡他回来,还做东西给他吃,结果又是挨了几口又是不欢而散的,妥妥的现代版农夫与蛇。
明天就去找阎王爷,看看能不能把这个鬼印迹消掉。他在自己心中嘀咕道。
“你敢。”
简明庶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脸严肃的人。他猜到了自己在想什么?
伍舒扬白玉般的指尖摸索着手旁的银叉,沿着曲线逐渐上移,那模样仿佛摸的不是餐具,而是情人的腰肢。
“你敢去掉一个,我就再拓一双,还敢动心思,我就在你全身拓上千千万万个。让你生生世世,都不得超脱。”
“你——”简明庶话说到一半,却被对方的眼神打断。
伍舒扬终于抬眼看了简明庶一眼,眸子里是坚定的火。
“你到底是谁。”简明庶沉下声音,问道。
伍舒扬冷笑了一声,认认真真地盯住了他的眼睛:“你早就猜到了,为什么一定要听我亲口说。”
“你是……怕我对这些东西有偏见么?医院里的英珠,你见到了,我对你们——”
伍舒扬低垂着眼眸看着手边的那杯红茶,一点血红的底色洇在白瓷杯当中,像那天迷住他眼睛的血。
“院长。”他开口道,“你总是医院医院,就没想过,真想招安,拿些别的好处诱惑我么。”
“什么好处?”简明庶毫无防备地顺口问了一句。
伍舒扬轻微地扯起了一侧嘴角,也撑着下巴看向简明庶。
他没明言,但这意图,在两个睿智的成年人之间,几乎是昭然若揭。
坦率的挑衅目光,比热烈的告白都要直接。
他看过来的时候,眼中是满盈的秋水,然而深潭之下又藏着野兽,蠢蠢欲动。
这眼神看得简明庶的心,莫名地悬了起来。他想起了今天早上,那一串柔软而冰凉的吻。
对方似乎察觉了自己的慌张,得逞地笑着看着他。
这幅恶作剧成功的样子惹得简明庶哭笑不得。明明是个小朋友,刚刚还赌气任性,现在转脸还想着撩人。
这是一场暗潮涌动的试炼。
他要好好教导教导眼前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
简明庶撑着脸颊,眼神都柔和了几分。他低下嗓音,尾音里带着慵懒:
“舒扬。”
伍舒扬神色不变,耳根却悄悄染了点红晕,像是谁拿着朱笔,轻轻点睛。
简明庶在心中暗笑,以目光撩过他的脸颊,又柔软地喊了几声:“舒扬。舒扬。”
他看着伍舒扬的骨节捏得有些发白,满意地站起身,虚揽住他的肩膀,俯下身子,低声说:“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敢喊,想装什么大人呢?舒扬?”
自从二人见面以来,他似乎从未喊过简明庶的名字,万不得已要喊的时候,也只是“院长”。
“这点,我没冤枉你吧?舒扬小。朋。友。”
简明庶恶意地对着伍舒扬的左耳,刻意压低声音挑衅着。
他揽着的这个冰凉的身子,显著地僵了僵。
这个角度,伍舒扬能完完全全感受到简明庶近而细微的气息,随着柔和的嗓音一次次掠过耳际,带着酥麻的余韵落入心田。
这不是挑衅,这是在考验他的耐性。
伍舒扬抚着银叉的指尖轻微的有些慌乱,这点变化也被简明庶收入眼中,这是极力忍耐克制的表现。
“你的这幅反应,是对我的褒奖呢,还是——你太嫩呢。”
简明庶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强撑镇定之人,嘴角略微挑了挑。他眼镜上缀着的银链子落入伍舒扬颈间,骤然的冰凉触感,惊起心中一片鸥鹭。
简明庶心中满意,仿佛今天清晨被压制的难以反抗的大仇也得报了。这两百年他没白活,眼前的这位小朋友,也的确是太嫩了点。
这场比试,他赢了。
伍舒扬强撑着,以镇静掩盖住慌乱窘迫。他苦苦维持的这点尊严,在简明庶眼中简直可爱到爆炸。
他想要再加一把火,将这人苦撑的镇静砸个粉碎。
简明庶捏起他的下巴,眼眸里流转的全是挑衅:“舒扬。”
二人目光相接。
伍舒扬将手中的银叉一丢的时候,简明庶的心中不自觉一沉。
这次略微有些玩过火了,好像二人之间若有似无的那根弦,咔嚓崩断。
作者有话要说:[1]明着来不如暗着闯:简明庶是指他悄悄跑进自己卧室,剧情见27章《逆鳞》。察觉见30章《眼为阳》。
明叔叔,不作不死的道理,你什么时候才能懂(捂脸)
第47章 蛊心
伍舒扬一把将自己揪入怀中的时候, 简明庶已经深深地后悔起来——他真不该瞎作死, 明明今天早上,才把自己作进去。
简明庶反应过来的时候, 整个人已经仰躺在伍舒扬怀中, 他一个努力想翻身起来, 却被对方俯下身,双臂制住他的抗议。
简明庶立即沉下脸,严肃道:“松开。”
“不。”
“你活腻歪了么?要是别人这样我早就——”
伍舒扬看了他一眼。
这人手上下着蛮力,眼神倒是挺会装委屈。
“你讲不讲道理。”
“呵。”伍舒扬冷哼一声。
对方这幅摆明了任性的样子惹得简明庶哭笑不得,他有一瞬间, 甚至怀疑眼前这个闹脾气的家伙是个冒牌货,和监视茧世界成熟睿智的模样, 简直南辕北辙。
他用劲儿挣了挣, 对方像是和他拼手劲儿一样,活生生杠上了。
“………………你几岁?”
伍舒扬不为所动,轻蔑地哼了一声。那模样, 活脱脱一个抢了棒棒糖不肯离手的小孩。
“好了伍舒扬, 游戏而已,你赢了还不行么。松开。”
“我没当做是游戏。”
简明庶一愣。
他像是怕对方没听明白一样,放慢了语速, 认认真真又说了一遍:
“我没当做是游戏。”
他看着简明庶的眼睛。两个人,一个认真、一个戏谑,完全不同频。
“你……!”
简明庶还想再度开口训斥,突如其来的力道却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发出了细碎的音节。
他感觉自己又陷入了今天清晨的迷局,百般思索,也没明白事情为何会这样展开。
这不是一场无足轻重的较量而已么?
更让人捉摸不透的是,明明眼前这人卯足了力气拥抱,可放在简明庶发上的手掌却如捧珍宝一般珍重。
明明是他主动拉人入怀,但这个拥抱却压抑又苦涩,像是走入尽头的困兽。
混乱中,简明庶不知怎么挣出了一只拳,照着伍舒扬的脸就砸了过去。
对方没躲没闪,这拳却自己卸了力气,无力地砸在伍舒扬的肩头。
他看到了伍舒扬复杂的眼。
他看着伍舒扬的眼神从得逞到任性,最后变得伤感又动容。他在这双眼里找到了悲伤哀痛,像雪天被遗弃的小狗一般可怜,让人下不去这一拳。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是为何如此触动。
“院长。”伍舒扬压低了声音,“我不想再做你的下属。”
再?
这个字用得格外奇怪。说的好像是,他曾经是简明庶的下属一样。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历经未来每一个茧世界。但不是为了别的。”
伍舒扬将他揉在怀中,这力道强硬的几乎让人窒息。
简明庶的心脏瞬间乱了节奏,全身血脉奔涌不止。他的心尖上居然生出些小小的期盼,虽然,他绝不会承认自己这份古怪的期盼。
伍舒扬的唇尖几乎要贴上简明庶的耳廓,只留了最后几分距离,放低了声音,轻而清晰地说:
“只为了你,我的院长。只要你开口。”
这几个字扰得简明庶一阵心悸。他没有过被人强迫揽入怀的经验,更没体会过这种直白而大胆的剖白。
原来这感受是这般摄人心魄,又让人迷乱。
如潮的乌木香气中,他几乎听得到对方有力的心跳——虽然比寻常人缓上太多。
伍舒扬为何会有心跳?
他不应该是和英珠一样的恶鬼么?应当是无躯无体,只有一丝聚起来的气才对。
距离太近,他甚至能感受对方胸膛结实的触感,和吐纳带来的细微起伏。伍舒扬冰凉的鼻息滑过简明庶耳际,又顺着敞开的领口,落入后颈里。
寒凉而撩拨的气息触感,像凉润的冰棱划过脊背,在他心中惊起一阵瑟索。
这是因为心动还是因为心惊?这其中细微的差距,让简明庶摸不清楚。他感到自己耳朵发热,就连心跳似乎都乱了节奏,像是承受了什么难以消化的情感。
原来他高估了自己。原来稚嫩的,不是伍舒扬,而是他自己。
怀中之人身子紧绷,仿佛这一切都让他无比抗拒。伍舒扬离了些距离,看到眼前人泛了些红晕在脸上,像薄薄的彩霞,让人忍不住想探究这抹红霞的味道。
佳人入怀才察觉,简明庶是真的很香,而且是一种极其独特的香气,茶香又混着些微的矢车菊香气,和眼前这个温柔善良的人一样,幽静迷人,扰人心曲。
伍舒扬的心悬了起来。
这一分一秒的静像是无言的折磨,他怕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不听。
他松了些力道,用目光探寻。
二人的目光只相触了一瞬,对方却像是逃避一般避开了他的眼。他看明白了简明庶眼中的讶异和慌乱,和他期望中的,完全不一样。
像落花顺流水,一汪春色消散而去,二人之间的氛围如云雾般吹散。
“睡吧。”
伍舒扬放弃了聆听回答的机会,对他轻轻耳语道。
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立即蛊惑了简明庶的心。他瘫软下来,柔柔地倾在伍舒扬怀中,像只乖顺的小猫儿。
他贪婪地抱了会儿,独享他的依赖。
简明庶睡得一脸安详,长睫投下一小片诗意的阴影,让人忍不住触了触。这点接触,让他的睫毛细微地眨了眨。
和刚才满身的紧绷不同,入眠后的他,全身瘫软,不自觉地伏在伍舒扬心口,作为依靠。
那模样可以称得上是依恋和温顺。
他的肩膀瘦削又结实,利落的线条向下,优美的收拢,是细而不弱的腰肢,是他此前夜夜搂着抱着的腰肢。
明庶这幅任人摆布的模样,惹人怜爱的同时,又鼓噪着惹人犯罪——现在,撕裂他,占有他,让他彻彻底底属于自己。
这个念头像片阴影,一旦滋生就一直笼罩在他心头。
脖颈上自己留下的咬痕连了一串,像是冬风里火红的山果。他有些怜惜地摸了摸,这串伤痕应当是很疼,可明庶什么也没说。
尤其是那两个小而利的牙印——那是自己留下的标记。
这印记,是他留在明庶脖颈上的,只属于自己。
冲动让他再难以遏制,心中蹲伏的恶魔几欲要破笼而出。甚至只是想一想这个念头,刺激、愧疚和背德感席卷而来,让人口舌发干,让人难以自已。
原来,罪恶,有这么大的诱惑力。
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明庶会像以前一样,宠溺地包容他、原谅他么?
伍舒扬短暂地闭上眼睛,想克制克制自己的心性。
再睁开时,他又恢复了寻常一脸疏离淡漠的样子,只留着眼眸,依旧汪着柔情。
“别再折磨我了。”
他的目光滑过简明庶安详的脸颊。
“明庶。”
他的心中饱含苦楚和悸动,奔涌不止的情感几乎要撑裂他的心脏,任何细微的触感都让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酷刑。
终而,他还是按捺下去,只轻轻吻了简明庶柔和的鼻尖。他温柔地将怀中珍宝调整好姿势,将他横抱着,往卧室走去。
“愿我无声的诗篇能够
洋洋洒洒地写下满腔的情感
愿你能用眼睛来听
听我缄默下 爱情的言语”[1]
次日清晨。
简明庶醒来的时候,光影扰动,枕上落下一片繁花之姿。
他的眼镜端正折好,放在床头,紧挨着伍舒扬的暗紫色假面放着。床侧的拖鞋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简明庶随手揉着头发,走到厨房,信手抛了水吧台上的咖啡骰子,这才隐约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
昨天餐桌和厨房的狼藉已不复存在,屋子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一丝轻袅的乌木香,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吧台上的白色骰子优雅地转了一圈,停在了“瑰夏”。
瑰夏放在橱柜最内侧,依次拿出咖啡豆、滴漏壶等工具后,他熟练地开始打理起自己的晨起咖啡。
这款咖啡产自巴拿马,有着杏子和佛手柑的酸,也带着玫瑰和茉莉的甜,像炽热而激烈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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