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秦棠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不迭下楼去了,还未见着小皇叔的人影,只见一只手以不可见的速度拧上她耳朵,小皇叔气道:“跟你说了多少遍,按时回来,不许在外面逗留,害我一顿好找!”
秦棠景心虚,忙讨饶:“我哪知道会下大雨,小皇叔你轻点,我知道错啦!”
“每次都知道错了,每次死不悔改,你要吓死你小皇叔是么?你说你该不该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许打我……”
“在你小皇叔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
“这不是你打我的理由……”
“打你还需要理由?”
自从皇侄女登基,秦九凤向来毕恭毕敬,但真被皇侄女气到了,瞬间回到以前,就像皇侄女小时候不听话一样揍一顿教训。
小小客栈塞满了人看热闹,楚怀珉不想打搅她们“叔侄”俩的事,从后门走了。
“长公主,臣护驾来迟。”陈浩上前请罪。
“无妨,本宫无碍。大王那边如何?”
陈浩面有晦色:“大王今日大发雷霆砸了飞云殿。”
“为何?”
“您处置邓起不久,周大夫立马进宫面见大王,恐怕……在大王面前说了不好的话惹大王生气。”
“他周大夫也就这点能耐。”楚怀珉步伐稳重,眸色深沉。
都在意料之中,只是被自家臣子背后中伤,显得极为讽刺,但更为讽刺的是,她皇兄有了情绪反应,那说明刺到了他的忍耐。
陈浩叹口气:“但愿大王……多些信任。”
信任,不是口头说说,而是体现在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当中。说信任,兄妹俩半信半疑,谁也不会完全信任,只相信自己。
天已黑,晚风凉心,轿子起来往王宫而去。
楚怀珉掀起帘子看了眼客栈,回眸直直眺望笼罩黑夜中的王宫,它精致辉煌,然而压抑,沉闷,仿佛那天昏昏沉沉的夜晚。
“父王……”
“父王一定可以好起来的,楚国不能没有父王。”
“傻孩子,父王的身子父王最清楚。”当夜,楚先王躺在塌上已是弥留之际,他发出这样哀叹,“父王的珉儿要是男儿,何愁楚国大兴,天下不统,天不怜我。”
“只要父王身体安康,父王一定会统一天下!”
楚先王眯眼虚弱地笑起来:“这是父王毕生所愿,可惜父王身子骨不行,不能征战天下,看不到一统江山的那天了。”
“父王……”她泣不成声。
“你母后去世得早,只留下你和你皇兄,孤这辈子只有一个儿子,可你皇兄不争气,性子又急躁,没有君王之才,他成不了大器,楚国的将来,孤怎么放心交到他手里。”
“珉儿,你天资聪慧,比你皇兄更适合这个位子,可你一个女儿家如何应付过来,孤怕苦了你,也不敢逆天行事,孤只希望你以后多帮帮你皇兄,保楚国不覆。”
“孤知道珉儿心怀百姓,胸有大志,孤有时在想,孤的珉儿会不会成就一番大业。”
楚先王紧握女儿的手,吃力地坐起身抚摸女儿的头,满眼宠溺:“珉儿不哭,珉儿长大了,一定会嫁个好驸马的,平平安安过一生。”
眼中变得黯淡,楚先王温柔地帮女儿擦眼泪,苦笑道:“孤唯一放不下你,从今以后,你们兄妹俩就要相依为命了。”
呼吸越来越弱,楚先王最终支撑不住,倒在了女儿怀中。
“珉儿不要怕,孤在九泉之下保佑你。”
“珉儿啊,整个楚国……就靠你了。”闭眼前刻,楚先王断断续续地说:“珉儿,倘若……倘若真到了那么一天,你便像秦国变法那般……取而代之。”
帘子陡然落下,遮住了一切。
巷子里传来淡淡的声音:“周家不能留。”
过了一阵,“这……您一直留着周家,咱们贸然出手,会不会引起大王猜忌?”
“留的够久了。”
至少,未雨绸缪,双重准备,护楚国万全。
此时客栈内,打完架的叔侄俩灰头土脸。
“长公主的心就是一块石头,你怎么捂也捂不热,死心吧,你看她走了都不跟你说一声。”秦九凤整理袍子,拍开不怀好意伸过来的手,“我们明天要了赔偿就回国。”
秦棠景不同意,揪着小皇叔冲她一笑:“小皇叔,你心不也是石头做的。”
“我是你小皇叔,不一样!”
“是是是,”秦棠景点头娴熟地拍马屁,“就我小皇叔对我最好,连母后都没你好。”
秦九凤气笑了:“你母后是你母后,没良心,你母后才是对你最好的那个人。”“一样,都一样好。”
“你看看你,来趟楚国像什么样子?你……”
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秦姬凰这种人,她很是自然地接话:“我像小皇叔。”
秦九凤一噎。
秦棠景转头问侍从:“我们像不像?”
“像。”侍从答,“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皇叔听见了吧?”秦棠景趴在秦九凤肩上,眼尾微微弯起来,坏坏一笑,“要不是我有亲娘,别人都以为你生的我。”
皇侄女不正经起来她都怕,秦九凤耳根泛红,她肃然起身:“行了行了,回去了。”
当然,还有后话:“但是,我们五天内,必须回国。”
第16章 女帝和长公主
这么平静过了数日,三日内传来好几个消息。
比如,楚国周大夫盗取公田,私下卖官贩爵,私煮盐等等……恶状罄竹难书,罪不可赦,被楚王下令抄家问斩,百姓大快人心。
秦棠景来楚国也有一个多月,朝中几派权贵了解一清二楚。
这周家扶持楚王,而楚王背后本来就没什么人,又怎么舍得除掉,肯定被逼无奈。
一看就是长公主大手笔。
行宫后院,‘叔侄’俩边下棋博弈边为这事争吵不休。
“小皇叔,你是没看见周家姓邓的外甥怎么欺负百姓,上梁不正下歪才会教出这样的国家蛀虫,早一天除去,百姓就少一天迫害。”
“话虽如此,”秦九凤唏嘘,却摇摇头:“但还不是时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你觉得会适得其反?”
“那就要看你的离间计成功了多少。”
“这不是好事么?兄妹俩的分歧越来越大,楚国形势就越紧张,我还得多谢长公主一臂之力呢。”
“你以为长公主会这么蠢?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让她冒着被楚王猜忌的风险除掉周家。”秦九凤头头是道地推测。
“最近能有什么大事?”
这么一说,秦九凤歪头认真想了想:
“好像没有。”
“那或许,周家的罪行连长公主都看不下去,所以出手?”
“也有这个可能。”
“罢了,懒得猜了,楚国内部之事,无需理会。”秦棠景执了白子落于盘中,秦九凤突然眉飞色舞:
“哈,吃你子!”
“哎哎哎,重来重来,”秦棠景急道,挡住小皇叔,“悔棋,孤王不走这步。”
秦九凤不满:“作为君王,怎么好意思悔棋,敢做不敢当。”
“为何不好意思?”秦棠景勤快地把被吃的子捡了回去,“脸皮又不能吃。”
“难怪人家长公主的侍女骂你没脸没皮。”
秦棠景讥笑:“让她们骂去,反正不痛不痒,无所谓。”
这就是一个君王的形容,脸皮厚比城墙,更是不把一切放在眼中,秦九凤无言以对。
但看见皇侄女眉宇间的傲色和自信,也像她年少时一样轻狂,不过不同的是,她最后跌一跤吃了亏,代价惨重,她不愿皇侄女因为不察大意而走上自己的老路。
“小皇叔,该你了,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一只手在她眼前扬来扬去,秦九凤淡定地说道:“想到你小时候尿裤子的事。”
“……小皇叔!”
“你不是说脸皮不能吃么?这下不好意思了?”
秦棠景脸颊发涨,举手捶了小皇叔肩膀一下,“陈年旧事,孤王命令你,今后都不许提。”
“好好好,臣遵旨。”秦九凤满眼的笑,一丝宠溺。
因为相让,几盘棋下来,秦九凤输得不太惨,秦棠景也赢得艰难,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小皇叔对手,最后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就着这个空当,秦九凤不动声色提起:
“一个月了,事情还未解决,我们停留楚国越久危险越大,还有两天时间,你考虑如何?”
“依小皇叔之见呢?”惯性地把问题抛回她。
秦九凤沉吟,答道:“二十座城池,恐怕有点难。”
“嗯,确实很为难。”打下一座城池得失去多少血汗,白白送给别人怎么想怎么心痛。
“一旦长公主去了宋国,为宋国锦上添花,那今后我们统一天下的路也难了。”
“所以,我们进退不得?”
一个长公主竟困惑了秦国君主和一代战神。
秦棠景性子不服输,自然不能这么算了,总要找回点什么。
“天下战乱几百年,出了多少名震天下的君王,但最后也无人一统天下,所以臣觉得,一个楚国长公主不足为惧。”
“小皇叔的意思,我们就此作罢?”
“你是君,臣一切听你的。”
“让孤王再想想。”秦棠景陷入沉思。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告诉她,一定要把楚怀珉带回去,哄着也好冷落也罢,总比放在楚国或宋国要强。二者权衡利弊后,又想想送出二十座城池给楚国,心痛,城池不是钱财,说给就给……
秦九凤抬头望天,随后收回黑白棋子,拍她肩:
“姬凰,时辰快到了,我们该入宫了,到时……等到了宫宴,你再决定不迟。”
也只能这样了。
今日是最后一天,明天就该启程回秦国。
大约半时辰,秦使一行人自行宫出来,候了多时的宋容一眼望见秦棠景,立马笑了起来,几步走上前,敛色对秦九凤行礼:
“见过九王爷。”
“三皇子怎么来了?”秦九凤瞅了眼皇侄女。
“我就住你们前面不远,特来与你们一起入宫,也听闻你们明日便要回去,想着今后怕是难再见一面,所以过来再见见。”宋容说着看向秦棠景,笑得眸光温和。
“别废话,赶紧走吧。”秦棠景明知却含糊不接这茬,侍从牵了马过来翻身上去。
这三皇子来行宫找过皇侄女,秦九凤见过宋容几面,但和她没什么交谈,此时走得近,目光易打量也容易发现蛛丝马迹。
三皇子面如冠玉,皮肤娇嫩,喉咙平顺,身段看着不似男子……倒像一个娇美娘。
“九王爷,请。”宋容侧身避开秦九凤目光。
她道:“三皇子先请。”
宋容笑:“好。”
两人文绉绉的,秦棠景可不管她们客套,自顾自驱马前去了。
宋容很快追平,叫了她一声“仙女”,秦棠景摇着折扇回头,宋容便指着街中某个地方,露齿一笑:“我们就是在这儿认识的。”
“哦。”秦棠景转回头。想得却是第一次遇见楚怀珉,那是在比武招亲台上……
宋容眼中一暗,“我们还会见面么?”
“不会。”
答得清脆利落。
后头秦九凤听得直啧啧咋舌,桃花债甩得真干净。
“为何?”
看来三皇子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
秦棠景难得正色,转头看她,声音平静:“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而且我对你没有兴趣,你再努力对你也是无用,还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或者另寻她人。”
“做点有意思的事?”宋容低声念了这句,忽而一笑,“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秦棠景策马往前快了几步,不想纠缠。
隔着距离,秦棠景想到了什么回头对宋容道:“不过,我们可以做朋友。”
只是朋友?宋容想问这句,但人已走远,得不到回答。
宋容黯然神伤,见秦九凤到了身侧便问道:“九王爷,不知郡主喜欢什么样的人?”
秦九凤望着皇侄女背影,不冷不淡地笑了笑:“她啊,喜欢她喜欢的人。”
宋容默然,隔了会才问:“是长公主么?”
“这我倒不清楚,也许是,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总之,不是你这样的。
两国使者入宫后,分开前,天色尚早,宫宴未开。
宋容恢复常态,偏过头对秦棠景耳语:“我代表宋国向楚国求亲,你说长公主会随你走,还是当我宋国一国之后?”
这种话,听着就带挑衅。
秦棠景傲睨自若:“三皇子很自信?”
“当然,上次未有定夺,今夜过后,本殿一定满载而归,而你,空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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