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心里的警惕达到顶峰,公孙嫣自认为自己没这个能耐是她的对手,只能小心应付。
楚怀珉闻言倒是微怔,尤其听到‘姬凰姐姐’四字时不自觉地攥了攥手,沉静片刻,她又将那扇子打开,扫了眼江山景致图,低声念了句:“定情信物?”
她们之间这渊源,已经到了定情地步,绝对够深。
也就是说,秦姬凰对这位小姑娘,比较重视,应该有另样的感情。
“没错,就是定情信物!姬凰姐姐接了我的绣球就得娶我,可适逢战乱,所以姬凰姐姐当日赠定情信物于我,许诺无战火那天,她便娶我。”公孙嫣接话,已然望见楚怀珉蹙起眉。
只要牵扯姬凰,在这个事上她就半点不能退让。
美人忧伤公孙小姑娘管不着,因为她也喜欢那位秦王秦姬凰。
所以在得到姬凰一把折扇和一个承诺之后,公孙嫣在家想姬凰想念得紧于是越发待不住,后来趁人不注意溜到秦王军前锋,她以为这样可以经常见到姬凰,没成想刚成功混进去就发生昨日平舆兵败,再之后就被绑到了‘楚妃娘娘’眼前。
可是在她的想法里,往事过去了便过去了,过去又怎能与现在相提并论呢!
“长公主殿下,恕伯秋无礼,麻烦你把折扇还给我吧,即便死我也要带着折扇一起死。”
面对情敌绝不能示弱,于是公孙嫣很大胆地放话。
“你错了,她不会娶你。”事实很残酷,楚怀珉眸光如霜,看着公孙嫣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揭穿真相:“她是为了安抚公孙差,才哄骗的你。”
公孙嫣心口一抽,立刻语气坚定地道:“不可能,姬凰姐姐不会骗我。”
可不可能,楚怀珉心如明镜,见小姑娘不信也就一笑置之。
“出身公孙将门,想必你也清楚天下之事。”而后她随意地坐在一旁席位,低垂眼帘,遮住掠过的冷色,边倒茶边轻声,“去年秦国俘我七万人,杀得一个不剩,这笔血债尚未清算。”
风水轮流转,总算到了这么一天,虽然抵不掉七万英魂,但她手里至少有千个秦兵。
公孙嫣清楚知道这事,脸顿时发白,紧追问:“你,什么意思?”
“秦王先坏规矩,她能杀俘,本宫为何不能杀。”
“有事好商量!”
公孙嫣一惊,立即跨步上前急急地道。
楚怀珉抬眼望她,端杯抵在嘴边,面无表情地问了句:“你当真以为秦姬凰会娶你?”
怎么又回到这件事,公孙嫣有些疑惑,但她依然坚定地应道:“我相信她。”
“那好,我们一起拭目以待,看你的姬凰姐姐到底会不会来救你。”
杯盏一仰,带着浓香的茶水悉数入了她喉咙,泡了整整一天的春茶非常苦涩,那瞬间几乎将五脏六腑揪成团;最终这句言毕,楚怀珉起身,踏出厅外。
一封从平舆发出的军报很快递送秦王军。
五日弹指即过,仍是这座平舆城,也还是这个正厅。
角落熏香照旧萦绕,人也照旧是楚怀珉与公孙嫣,不过不同的是,公孙小姑娘在这儿提高了点待遇,非但没受人欺负,解绑后反而好吃好喝招待。
唯一没有自由,天天被监视。
可那公孙嫣身在敌国军营,哪儿吃得下睡得着,整个人焦虑地眼见瘦了下去。
如今她也很焦虑,既担心姬凰真的冒险前来,又担心楚怀珉使诈,仅仅半炷香的光景,已经喝完了两大壶水,上了几趟如厕,最后依旧没能平复下来。
因为按照约定,今日就是秦楚双方会见,在楚国的地盘姬凰多危险。相较于公孙嫣的坐立不安,最上席位坐着那人从始至终相当冷静,脸上表情没一丝变化,偶尔看公孙嫣动来动去,大部分时候她眼望外头的满园春色。
直到一阵匆匆脚步声打破沉默,两人同时望去,是陈浩快步走进厅里。
“殿下,人到了。”只一句,登时掀起那两人心头风波,只是楚怀珉尚能把持情绪,神色不冷不热,公孙嫣已经彻底呆楞。
陈浩说完这句话时瞟向公孙嫣,只见她霍然跳起,竟跑到中间道上翘首。
几天观察下来就能发现这位公孙姑娘,根本不懂权谋心计。
少女纯真,思虑不深,当然就不会明白这场战败意味着什么,也不会明白那些国恨情仇。
半刻钟,明明不长,在此刻此景却显得极其漫长,真叫人等的心焦如焚。
细微的足音,由远渐近,来人终于现身,楚怀珉放下折扇那刻抬头,一抹熟悉的身影就这么撞进她的视线,像比武台第一次相见那样突兀,耀眼醒目。
隔空缠上了目光,刻骨又陌生,外头那人略顿步伐,很快又错开,继续走来。
当看到姬凰的公孙嫣,喜出望外,立刻飞奔迎上,嘴里一句:“姬凰姐姐!”她那欢喜的姿态跑向姬凰,仍是那个不懂世事的小姑娘。
秦棠景被她经常扑人的动作搞得习以为常,所以很熟稔地接住公孙嫣,见她能跑能跳没少一根头发一颗心这才落回原位。
“不是让你留在桂陵好好守家吗,胡乱跑什么呢,回去看你爹怎么教训你。”一板一眼,她站在门口,旁若无人地训话。
公孙嫣委屈,抱她更紧,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我只是想你了,我……”
秦棠景气,相当不客气地捏她脸,“下不为例。”
公孙嫣赶忙乖巧点头,脸颊已经添了两行泪,秦棠景见到,很自然地抬手拿袍袖擦拭,一旁陈浩见状狠瞪她们,重重咳嗽两声,咬牙挤出一句:“秦王,正事要紧吧?”
秦棠景很和气地哦了声,牵着公孙嫣往厅内里面走去。
再次隔空对望,两人岂止隔着割袍断义,长公主相送的那八字箴言无时无刻提醒她,即使走到了眼下境地,她朝楚怀珉露齿,竟还能送一个她曾经自认为顶顶好看的笑容。
“人我带走,你提条件吧。”没有多余的话,出口第一句。
楚怀珉听完之后拿起那把折扇,来到秦姬凰跟前,眼里只望着她,冷冰冰的脸一如既往地没有热度,“如果我要你的命,你给是不给?”
秦棠景眉眼弯弯,坦然地:“我敢来,命便在你手上。”
楚怀珉偏头,先是望了公孙嫣一眼,公孙嫣立刻就躲到秦棠景背后去了,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对着她眨了眨眼,手却还紧紧挽住姬凰手臂。
小女子心思,这动作像是宣誓主权。
公孙嫣的手这时仍被秦姬凰握住,如颈交缠,楚怀珉淡淡地瞥了眼,道:“秦王一向喜欢与人谈生意做交易,正好我这里有一桩绝佳买卖,你可有兴趣?”
好极,死鬼长公主绝对在挖坑,秦棠景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那就是从楚怀珉这儿捞人,在敌军屋檐下她只能顺着,即使火海也得跳。
于是乎,秦棠景将眼上抬,望进那双深邃眸子深处,“当然有兴趣,什么交易?”
“你我之间,能有什么交易。”
楚怀珉冷冷勾唇,越到她耳畔这句声音极轻,只漾在两人之间。
第82章 女帝和长公主64
音绝耳旁那刻, 楚怀珉的手已经搭上秦棠景左手腕, 倏地施力紧扣。
到底是何交易楚怀珉只字未语,秦棠景也反抗不了束缚, 只好抬头深深凝视她的双眼, 而腕间那股凌厉力道并未松懈, 竟有逐渐加重的趋势。
一滴汗, 终于凝聚, 从秦棠景的额头滑落, 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
“恕小王愚钝, 没能猜准长公主殿下的心思, 不过你我能做的交易多得很, 不知长公主要做哪桩好买卖?”忍受巨大痛苦她启唇, 眼里此刻发黑几乎看不清身前这张脸, 逼得她不得不松开公孙嫣转而回握楚怀珉的手, 可说话时却仍很坦然从容。
楚怀珉冷笑, 分明能听出秦棠景的声音一丝颤抖,可惜没见秦王呈现柔弱, 于是扣住她的手腕仍然持续,字字道:“秦王远道而来,我该尽地主之谊才是。”
言语间的意思相当明确, 来得容易去就没这么容易。
强忍麻痛的秦棠景开始喘气, 艰难地笑了一下,缓了会才虚应:“长公主言之有理,小王暂留几日做客, 也是——应、该、的。”
这句说到后面捎带停滞,再然后断断续续地接上话,伴着不寻常的吐息。
眼见她满头大汗脸又煞白,公孙嫣终于发生端倪,非常焦急地唤了声姬凰姐姐,刚把手伸过去还没碰到人,秦棠景这时双膝软绵,显出虚弱之态那刻已经承受不住楚怀珉的强压,毫无预兆前栽,正巧避开公孙嫣手,方向直直朝向身前人倒去。
闭眼那瞬间她感觉一双手挽了上来,很快便落进那怀抱,同时闻到独属楚怀珉身上的气息。
之后再没交锋,因为秦王昏迷,就这么栽倒在她天生绝配至死方休的敌人楚怀珉怀里。
……
白云染黄昏,夕阳无限好。
一束光芒倾斜,缓慢地爬上台阶进到屋檐底下时,照得孤影越显单薄。
那道孤影楚怀珉,就在门槛外孤坐深思。
深思的结果应该在她的预料之内,那就是秦王果真失去武功,连她五成力都挨不住。
自废武功此等壮举,秦王也果真是非常人。
“殿下,秦九凤那厮放了话,她说如若三日内秦姬凰未回,她便率军强攻楚国。”当天边黯淡时候陈浩得了战帖回转,这番话说得他怒瞪房门,竭力抑制痛恨的情绪。
“这么说,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楚怀珉淡淡抬眼,眸里映进晚霞,孤影格外璀璨。
即便她秦姬凰落在自己手里,对方依然有恃无恐,怕是早已备好万全计策。
非常人的秦王勇闯敌营,凭她智谋,又怎会让自己陷入危难?
次日楚怀珉出城,百里外登上烽火台果然望见秦王军踪迹,但这次不同前锋那两万人,而是驻扎着一排排连绵半座山的军营,决计有十万大军。
“逆天者,终会遭天谴!秦姬凰颠覆常理,这种人就不该存活世上。”
陈浩恶声恶气地咒骂,风微凉,楚怀珉则将眉头紧蹙。
“楚国背腹受敌,仅存兵力根本无法抗衡,楚怀珉已撑不了多久。”客院飘来落花香,适时迎来一位老故人,这句声音含着听得见的惋惜也响起。
老故人自然就是宋容,她面庞含笑,徐步走到正在沐浴春光的那人身侧。
“所以?”躺椅那人闲闲地掀了掀眼皮,唇角勾起抹玩味儿浅笑,很平静接受宋容出现。
“所以灭亡楚国,只会加深楚怀珉对你的恨意,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宋容俯身,边说边细细端详秦棠景脸,发现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眼底于是闪逝一丝炙热。
秦棠景摇摇手指:“你真以为人人都像你痴迷儿女情长?在天下面前,恨意真不算什么。”
言完她又将眼睛闭上,嗅着满院飘香,享受春阳温暖。
唇边那抹笑,却在慢慢地抿平。
“若真不算什么,你为了她不也与世人为敌,最后兵刀相见。”宋容自嘲一句。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相互利用。”
“别说你没动心。”宋容不信,“楚怀珉自欺欺人,你也自欺欺人。”
秦棠景睁眼,望着头顶那株桂花树,半晌扯了个讥笑出来。
那位绝顶聪明的长公主惯会自欺欺人她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对她们而言,到底没家国重要。
不然,也不会互相利用,互不妥协让步。
“秦姬凰,你现在真像个孤家寡人。”那厢宋容看了她许久许久,最终直起身叹气。
“为君者,哪个不是孤家寡人。”
宋容还是叹气,“早知如此,当初你就该随我走,无须理会世事也无须搅进乱局,你与我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眷侣,多好。”
宁愿不要身份不要王位,只羡鸳鸯不羡仙,可见三皇子有多执迷不悟。
“宋兄用情至深,是我没福气。”
秦棠景听后翻了个身,躺椅睡久了四肢明显不舒服,索性坐起来品酒赏花。
“你还有机会,只要你愿意同我归隐,我带你远离尘嚣。”同坐一席,宋容笑容相对。
“心不静在哪儿都是乱世。”饮完一盏酒之后秦棠景勾勾唇,“我与你不是一路人,你又何必执念不忘,到头来误己误国才是两空。”
“我本就无心君位,是他们逼我坐上这个位置,从始至终我只愿得一人心。”
“明素待你真心,好好珍惜她。”
避重就轻地,秦棠景没想和宋容在情这方面纠缠,于是岔开话茬。
宋容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也就无所谓笑笑,道:“听说你此趟是为了一个小姑娘来的。”
秦棠景顿住,冷光射向宋容,“少打坏主意。”
“小王哪儿敢打秦王你人的主意,连楚怀珉都顾忌着,这些日子好生招待那姑娘。”
“明人不说暗话,有话敞开说。”宋容什么样人,秦棠景多少还是了解的。
“我只是好奇,你为何不与楚怀珉联手,击败秦明月重夺王位。”宋容缓声道,“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们大敌当前,不该联合成盟友?”
秦棠景立刻嗤笑了下,睨了她一眼,“宋兄未免天真了点。”
宋容皱眉:“真要走到你死我活,你们才甘心?”
“这可由不得我决定。”秦棠景偏头,眼里并无笑意,“如果秦明月换作楚王,她楚怀珉是否会为了一己私欲,而与外人联盟攻打楚国,攻打自己皇兄?”
宋容沉默。
答案不用明说,当然不会,如果真是这样兄妹相争,楚怀珉绝对以死息事。
楚王无实权,一心除掉楚怀珉已久,即便他再怎么伤害楚怀珉,甚至为了自己性命不惜拿楚怀珉的命作为交换筹码,可笑的是楚怀珉依然惦念家国,依然护国保兄。
所以,秦明月到底是秦人,楚王到底是楚人,总之自家人终归是自家人。无论伤到谁,伤的都是自家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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