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月抢了你的王位,你不想报仇?”过了一会宋容开口,问姬凰。
“想。不过我觉得亲手报仇,这样更痛快。”
宋容暗自握拳:“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肯放过楚国。”楚国亡,宋国绝对跟着灭。
虽然她不算个明君,可终究也是宋国君主。
“没错。”那方秦棠景斜眼望天,口吻仍很狂妄,“我不止要楚国,整个天下我也要。”最后那句从小她说到大,统一九州的志向从未改变!
宋容变脸,立刻拍案,“秦姬凰,做人你别太过分。”
“一点不过分,各凭本事罢了。”秦棠景弯眉,问了句,“你不会是当说客来的吧?”
宋容沉眼,忍住火气,生硬地回道:“不是。”
秦棠景点点头,无视宋容,自顾自地娱乐,要么品茶饮酒,要么观花赏景。
一天没见楚怀珉,她是半点不着急,就这么老实呆着,静候长公主那个未完的交易。
“你当真不怕楚栖梧拿你要挟秦九凤,或者她干脆杀了你。”一壶酒下肚之后,宋容借着醉意揪上秦棠景衣襟,目光灼热地紧盯她。
“别小看我。”别人背地里骂秦王自负,她是真自负,“我真想走,你以为谁能拦我。”
只是没完成目的,不想走而已。
当时宫变那夜已然插翅难逃,可是她却凭空消失,任谁也抓不到。
宋容手一松,跌坐石凳,眼角这时扫见一道身影一晃而逝。
虽然闪得很快,眨眼不见踪迹,可她还是捕捉到,那人穿的绝对一袭白衣。
这三日,地主之谊长公主尽得一点不含糊,虽没怎么见着人,上宾待遇却是一样不缺;擅长苦中作乐的秦王,无论身在何时何地总能发掘乐趣。
于是安心住了两天,眼下最后一夜,月色还算明亮,是个乘凉好夜色。
让她感到很遗憾的是,楚怀珉没有来。
人最后没等到,倒是等来暗卫阿阎陪她一起赏月。
“主子,明天一早我们就该走了,九王爷已经急得上火到处骂人。”
“你又被骂了?”
“嗯。”阿阎摸了摸鼻子,“九王爷命我接你回去。”
秦棠景哑然,将手里袋囊往嘴里灌了两口酒,月光下人微微醉:“不急,再等等。”
这话落下,阿阎突然起身,“主子,有人来了。”
来人鬼鬼祟祟,转眼出现秦棠景视线。
“姬凰。”极轻一声呼唤,夜色里少女眉欢眼笑,迈着小碎步朝她跑去。
“半夜不好好睡觉,跑出来被人看见,又得把你抓回去。”小姑奶奶天不怕地不怕,真有她年少时的风范,秦棠景很无奈,于是板起脸恫吓。
“大家都睡了,不会被发现的。”公孙嫣欢笑地说,立刻抱住姬凰手臂。
“大晚上你怎么还喝这种酒,一点不好喝。”紧跟着看了眼姬凰手上拿的东西,公孙嫣伸头闻了闻袋囊开口,仍是那个带药香的酒,涩嘴的苦。
秦棠景塞住袋封,没好气地弹公孙嫣额头,“今晚收拾下,明天回家。”
公孙嫣眼睛立刻大亮,“真的?”
“真。”
“太好了,我们能回家了!”公孙嫣兴奋起来,一头扎到姬凰身上。
秦棠景也由着她,笑呵呵抱着人转了个圈,公孙嫣就更开心了,腻着姬凰不走。
平舆山那一战,没有公孙嫣挺身而出,两万兵马恐怕没了生还机会。
所以——
“好了,时辰已经不早,你该回房歇息。”陪着公孙小姑娘玩了许久,秦棠景才开始赶人,温润嗓音倒很柔软。
公孙嫣亮晶晶的眼睛扑闪,拉着姬凰衣袖忽然问她:“姬凰姐姐,将来你真会娶我吗?”
秦棠景一愣,抬手摸了下公孙嫣的脑袋,露出一个浅笑,“会。”
得到回应的公孙嫣又兴奋了,踮起脚尖抱她脖颈,瞅准秦棠景脸颊就亲了上去。
真真实实地吻,表明少女的欢喜。
人离开之后,秦棠景仍站原地,朦胧夜色里她的表情不真切,四周这时无人,她却气定神闲地转身,看向茫茫黑夜一句:“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第83章 女帝和长公主65
“秦王不愧是秦王, 诱骗无辜半点不脸红。”幽深暗处果然藏着人, 被发现之后开声,冷冷地传出这句, “难道这也是你谋术之一?”
声音主人相当不善, 余音未落一枚暗器立即从她指间飞出, 方向直袭秦棠景面门。
而此刻站在屋檐外的秦棠景猝不及防, 居然等暗器近了才察觉。
不过也好在对方留了点情没一招将她毙命, 所以躲闪时那枚暗器只是刺进她肩, 让她遭了回皮肉苦。
“长公主也不愧是长公主, 连出现方式都这么独立特行, 至于你刚刚说的那话, 君者从不虚言, 你怎知我是诱骗而不是真心相待?”
说话间语调听起来明朗, 秦棠景脸上也在微微笑着, 受伤的左膀却几不可察地抖动。
失去内功连警觉都弱了不少, 堂堂秦王竟被一片小小树叶刺中,这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她偏头看了眼受伤那位置, 一记讥讽从唇边泛起。
“因为你无心。”暗处冷声。
“哦?”秦棠景轻顿了下,唇畔这刻勾了丝玩味,“看来你很懂我。”
“也是了, 毕竟同床共枕过的人, 你我也差点成为夫妻,说起来长公主殿下应该懂。”不等对方开口她又道,竟有些揶揄的口吻, 丝毫不担心激怒楚怀珉自己再受一枚暗器。
当然她也知道,楚怀珉人狠话少,从来不讲废话,所以半玩笑半认真地调侃,之后没有得到回应她也不意外。
毕竟她那死敌长公主,宁可拉她下王位也不愿与她结为一体。
想着,又是件伤心事,秦棠景这句就有了抱怨的意思:
“长公主出手伤人,莫非是瞧见了刚才那幕,以为本王诱骗无辜,看不过眼所以替天行道?”
“是。”很快得到答案,楚怀珉如此道,“秦姬凰你就是个祸害。”
“原来在你眼里……”此处无话,秦棠景停顿了下,只是个祸害啊。忍着吐血当场的冲动,她弯眉似月,“祸害自有天收,就不劳长公主费心了。”
最后一夜终于等到正主,于是秦棠景也就不急了,忍痛落座青石上,开始处理肩上伤势。
虽只刺进半片叶,血却流了满肩。
直到处理完,仍不见人,也不与她对话,秦棠景只好取下腰间袋囊,也继续望月饮酒。
“其实方才你也听见了吧,无奈我家小皇叔催得急,所以本王准备请辞,明早……”
“明早如何?”
“请辞,离开。”
“到了我楚地平舆,你当真以为自己是神君鬼王?”
夜幽静,树梢下楚怀珉握拳,眼波一时汹涌。
沉沉乌云这时飘了过来,遮月起风,吹得人恍若迷魂,也将夜色一抹影拂动。
“长公主殿下不放人,小王怎敢擅自离席呢。”那厢秦棠景仍在笑,放柔了声音,“不过你人来也来了,今夜良辰美景,辜负岂不是可惜,何不现身叙旧。”
说完她举高袋囊,玉颈一延,张唇将半空那酒悉数接住,再叹声好个相思酒。
喝了能把人烧得粉身碎骨。
“你我哪来的旧可叙,血海深仇倒有一桩。”
这声,突然森冷地响起,伴着夜风十足要人命。
秦棠景眼神微醺,心口这时却狠揪起来,忽然间心里就有了种不该出现的迷茫;血海深仇四字,字夹风霜,落进耳里竟不亚于当初的八字箴言。
可无论如何,自己是秦王君,在任何人事物面前绝不能退缩,其中包括楚怀珉,也绝不。
于是秦棠景抬起眼皮,灼灼地望向声音那个方向,道了这句:“世上太多人恨我,恨不得诛灭我而后快,并不缺你一个。报仇机会你还有,比如现在,杀我易如反掌。”
楚怀珉闻言并没动作,然而半片树叶已然紧紧夹在她双指。
只差一个发力,秦姬凰必死。
之后默了有片刻功夫,连呼吸也逐渐紊乱,最终楚怀珉慢慢地将手放下,眼里闪过寒芒,迈步朝外走去。
“别不会又犹豫了?这可不是你楚怀珉的行事作风。”秦棠景摇头,望见夜色里那抹模糊身影渐渐清晰时,扯开嘴角低低笑了声。
“我记得你说过,心软反害其身,记得我也说过,若我做了伤你之事尽管来报仇就是,我绝无怨言。”
居然,在死敌面前求死,她秦王也真是胆大包天。
这话一出,楚怀珉的步伐明显顿了下,再然后她身影似鬼魅般,转瞬间人就已到跟前掐住秦棠景颈脖,将她一下顶上了青石后头那棵树。
“秦姬凰,激将法对我无用,明知我杀不了你,就不要白费口舌。”楚怀珉还算冷静,一字一顿。
“因为楚国,所以你才不敢杀我。”秦棠景就这时抬头。
四目对望那刻,两双眼始终隔了太多东西,刨开绝对牵肠百绕。
“你有个好皇叔,时刻预备攻楚,这让我不得不忌惮。”
夜色之下楚怀珉面无表情,手这时倏地一紧,秦棠景立刻大喘,脸色渐渐憋得涨红,而楚怀珉如冰霜拒人千里的神色,仿佛能把人冻得体无完肤。
“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也算是交易,一退兵……”
“不可能。”
脱口而出,非常果断。
虽被楚怀珉捏住喉咙,秦棠景还是努力地对她展颜,送上自认为顶顶好看的美人笑。
楚怀珉立时一顿,“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条件。”冷眼看她,“别忘了你脚下踩的是楚国土地。”
见秦姬凰快喘不过气,楚怀珉这才好心地松手将她撇到一旁。
秦棠景踉跄,退了几步堪堪站稳,因咽喉生疼,声音就有些嘶哑:“长公主你也别忘了,成全我今日境地的,正是你,将我逼上绝境的,也是你!现在楚国背腹受敌,还是因为你。”
“秦王我可以不当,秦国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就像你一样誓死捍卫楚国疆域,半寸也不肯让。”
“懂吗?你说退兵就退兵,哪有这么容易,天真!”
到最后秦棠景拂袖,肩部又开始渗血出来,那一刻痛得手不受抑制地颤,她却连眉都不皱。
虽然脚下踩得是楚国土地,自己也丢了王位被逐出母国,可她并不虚,仍像个君王,气势相当足。
僵持间,楚怀珉于是垂眸,冷然道:“宋容说的对,对敌人仁慈就是一个笑话。”
秦棠景立刻嗤笑:“宋容还说过,除非天塌地陷,你我永不可能……化敌为友。”立场不同,各自坚定,可不就是天造地设一对?
宋容那家伙坏心眼多,话也毒人心,去她娘的天塌地陷。成王才几年,白白浪费大好河山,标准昏君。
“那好。”望着她坐回青石上,楚怀珉近前,将腰弯低,“用不用我再提醒你,你的那位公孙姑娘,还在等你带她回家。”
袋囊还没打开,秦棠景低头,就见地上孤影成了双。
“不然,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放你们走,可以,但必须先把交易完成。”
“什么交易?”
“你喜欢的交易。”
“……”
楚怀珉俯视,秦棠景则仰首,两人隔空再次对望,可这样目不转睛地望着望着,居然在那双冰冷眸子里发现一丝隐忍,一丝恨意。
眼底深处燃着的无声愤怒,那样的目光里,几乎将她吞噬,活生生要把她拖入地狱。
是了是了,是该恨的。
所以接下来就是交易时间,她被楚怀珉毫不手软地拖拽而去,秦棠景出奇地配合,始终不曾挣扎。
平舆别号山城,并不富裕,客房置办的床褥当然就没秦宫的柔软,所以被那女子心狠手辣地扔到上面时,秦棠景狼狈滚了两圈,还是被硌地闷哼一声。
不过痛归痛,她倒也没表示不满,只是卧平,将脸带汗浅浅地埋进软枕。
“祸害,就该遭天谴。”头顶落了这声,“死了也是活该。”
“娶你立后这种逆天的事我都做了,天谴算什么。”她立刻哼了声,因唇掩在枕里,嗓音听起来就有些闷闷不乐的,而榻旁这时正立着冷冰冰扔她上床那位主。
“下次见面,不必手下留情。”
头顶最终又落了这道清冷,人就已经抬手扯落床帐,卷起的风顺势将烛火扑灭。
“看你死犟到什么时候,嘴上说恩断义绝两不相欠,实际上私心杂念,你也躲不过!早让你归顺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棠景强撑清明,勉强笑了下,鼻尖开始冒汗。
楚怀珉不语。
“实话实说罢了,何必发脾气。”有指头摁中她肩部伤口,秦棠景嘶了声,一时头晕眼花。
“对了,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剩最后一丝清明。
“说。”
“交易之后,你我还是恩断义绝两不相欠?”唇角那弧度很是讥诮。
楚怀珉就在她身侧,秦棠景清楚感应到了她起伏不定的喘息声。
“是。”低声在她耳边,“至死方休的仇家。”
——仇家。
乌云后来又退去,露出了月光,斜进室内,再到后来,眼前颠倒,连眼睛也染上了一层浅潮。
“楚妃楚妃,为何偏偏选这封号,到头来……还是姓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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