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由于近日流传的无极剑宗秘闻, 修士们不舍得在夺宝之外的事上浪费太多精力, 就算与人起了冲突也是默契地点到为止, 使得以往热闹不休的擂台连日空旷了起来。
赵小乙叼着根草杆子, 手从衣服上的窟窿里伸进去,挠着肚皮看了眼不远处的擂台, 见那上面仍然没人, 便失望地撇过头去准备继续睡他的白日大觉。
对于他们这些游手好闲的穷光蛋来说, 看那些修士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掐得死去活来就是最大的乐子。最近没人再上擂台打架,可着实让他们的日子过得无趣了许多。
都怪那个什么无极剑宗。
赵小乙在心里嘀咕着,抬手覆到脸上就要闭眼。
然而, 闭眼前的一刹,他忽地从分开的指缝中看到,天上极快地掠过了一道白影。
白影向着擂台的方向坠落,无趣多日的赵小乙当即原地打挺,起身看向擂台。
咯啦啦——
擂台方向传来奇怪的声音,还有澎湃的寒意奔涌而来。
衣着单薄的赵小乙冻得狠狠打了个寒颤,眼睛也因突然闯入的异物下意识地闭上。
异物并不伤人,落入眼中后飞快化于无形,沁开一片凉意。
赵小乙急急睁眼,便看到原本空旷的擂台上,绽开了一朵无数冰锥拼成的巨大莲花。
空中还有冰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纷飞。
绽开的冰晶莲花上空悬着六柄飞剑,中心则立着一道衣袂翩然的白影。
有风吹散障目的冰晶,赵小乙瞪大眼睛,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
立于莲花中心的少年容貌昳丽,赫然便是通缉令上的那个陆宁初!
通缉令传得到处都是,甚至还有不少像赵小乙这样的人,因为陆宁初过于出色的容貌,把通缉令当作了美人图收藏。
众人认出陆宁初,顿时哗然阵阵。
“太上天宫不是还在通缉他吗,他怎么敢出来?”
“无极剑宗的事是真的吗,你们离恨天是不是知道剑宗遗藏在哪?”
“陆小仙长你快走吧,两条街外就有太上天宫的搜捕队!”
生得好看本就招人喜欢,何况还有金城议和之事,寻常的凡人百姓不在乎什么剑宗遗藏,只知道陆宁初独挡崇明魔尊,最终为金城百姓夺得三十年平安和乐。他们大抵都偏向陆宁初,见他如此高调地现身,都不由心生担忧。
受到众人瞩目的少年一抛手中长剑,使其亦如六柄灵剑一般悬于空中,随后俯首作揖,朗声道:“太上天宫日前强加罪责于陆某,乃至封禁离恨天,陆某惶恐,不知何错之有,近日才知太上天宫所为是因莫须有之事。我离恨天虽未有功勋卓着,但也未曾愧对太上天宫,如此对待着实寒凉人心。”
陆清月等历代剑主,自认是无极剑宗之人,依附太上天宫只是暂时,却也从未折断傲骨,做出吸血太上天宫之事。太上天宫前身天门派才从颓势中显露崛起之势,未有分神坐阵之时,是离恨天首任剑主抵住其他宗门施压,才使太上天宫得以壮大至今。
太上天宫各“天”享有太上天宫所予资源,亦需上缴各自部分所得,以充太上天宫宗门财库。离恨天实力确实不济,但每回上缴之数,总是与太上天宫所予资源相当乃至超过。
也是因为如此,离恨天才始终都很穷困。
离恨天虽有依附之名,实则却是只附了太上天宫声势,以求护得门下弟子不受欺辱,剑修少受打压。历代剑主为求问心无愧,还主动担下凶险之事,成为太上天宫最奔波劳碌的天主。
“陆某无法联络身在离恨天之人,愤慨同时愈觉担忧,唯恐师门好友发生意外。陆某人微言轻,故而今日现身,前来拜请天下仁义之士相助,以求得见师门是否平安,并还以离恨天公道!”
越是说到后面,便越是言辞铿锵。一身雪衣的少年身姿挺拔,本该如松柏傲雪,此刻却是低下头颅作恳求之态,颇是令人动容。
然,未有响应之士,先有不速之客。
“给我抓住他!”
一声喝令之下,叫嚷着“让开”的太上天宫修士挤开路上行人,释放着法术奔向擂台。
各色灵光交织的法术如洪流扑向陆宁初,路人惊呼阵阵,叫嚷着快逃。然而陆宁初却是仍然维持着俯首之姿,分毫未动。
眼看法术就要触及陆宁初,太上天宫的修士也将踏上冰莲之时,忽有琴声铮然。
只见那无数法术都在这声琴音中幡然倒卷,随后又化作五色灵气云霭散去。那些围攻而上的太上天宫修士亦是连连倒退,还有不慎者跌坐在地。
为首之人号令为先,未及前冲,倒是未受琴声太大干扰。见状如此,他顿时喝道:“是谁!胆敢妨碍太上天宫捉拿叛……”
厉声怒喝戛然而止。
有一着鹤羽大氅之人,手抱七弦瑶琴自空中翩然落下。不过,未及落至陆宁初身侧,又有一黑衣人自莲下跃起,抢在抱琴之人前停在了陆宁初身边。
抱琴之人是青年之姿,额上却有两道白发混于青丝。落足莲上后,他不看旁人,先瞥黑衣人与陆宁初过近的距离,噙着笑意夸赞道:“有龙君好身法。”
比分神期快的身法,确实相当好。
有龙君有礼而谦逊:“过奖。”
“千、千鹤君!”为首的太上天宫修士这才爆发出惊呼,随后他又觉冒犯,连忙行礼,“见过千鹤君!”
其他修士也反应过来,纷纷作揖见礼。
惊讶过后,为首的太上天宫修士又觉难办。千鹤君落在陆宁初身侧,俨然是要保他,可门内又严令务必要抓住陆宁初。
虽不想当面惹恼千鹤君,但太上天宫亦有两位分神期,这名修士到底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千鹤君来此,是为何事?”
千鹤君扫过陆宁初和有龙君毫不惊讶的模样,才答道:“过来弹弹琴喝喝茶罢了。”
说着,他召出一张茶案浮于面前,将琴放上后,便如茶案那般盘膝浮于空中,随即开始摆弄茶案上的茶具。
众人一时寂静,只听水声潺潺。
千鹤君竟是当真就这么沏起了茶。
为自己倒好一杯茶后,千鹤君才似觉出众人还在一般,冲着太上天宫的修士举起茶盏道:“诸位请自便。”
“……”
为首的太上天宫修士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是喝茶弹琴,说是让他们自便,但千鹤君就在陆宁初身边,谁还敢上前,谁还敢动手?这要是不小心打翻了千鹤君的茶案,不就成了他们无故招惹千鹤君了吗!
若是千鹤君明白了说,他是来帮陆宁初的,他们动手尚且师出有名,可如今……至少以他们的修为和地位,是绝不敢动手的。
忽有两道人影御空而来,不知该如何下令的修士当即迎上前去,如释重负地道:“见过两位长老!”
说来也巧,这两位赶来的太上天宫长老,有一个正好是刑律堂的卫长老。
两位长老摆手挥退原本为首的修士,面向千鹤君行礼道:“千鹤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千鹤君托着茶盏,微微点头算作应下招呼,才道:“远迎倒也不必,我不过是出来散心喝茶,不需劳烦太上天宫的诸位。”
两位长老互相看过一眼,卫长老又道:“我等不欲搅扰千鹤君兴致,奈何太上天宫严令,务必要将叛徒陆宁初捉拿归案,不知能否请千鹤君避让片刻?”
千鹤君把玩了两下茶盏,叹气道:“可是我对此处风景颇觉中意,又怕暂避之后便无法得见,恐是不能答应二位了。”
卫长老见好言相请无用,便面色一沉,不满道:“这么说千鹤君是非要妨碍我太上天宫公事了?”
千鹤君徐徐道:“道友怎么这般说,我不过是喝茶罢了。”
他忽地凌厉了眼神:“倒是太上天宫行事就要旁人回避,这可真是好大的威风。”
千鹤君的语气虽不激烈,但有分神期的威压随着言语释放,两位元婴长老俱是身形一震,额头沁出冷汗。
若是寻常修士,遭到千鹤君如此怒气,只怕早已噤声,不敢再作招惹。然而太上天宫有两个分神,这便使得两位元婴长老反倒不服起千鹤君来。
卫长老脸色愈沉,顶着压力嗤道:“原来千鹤君也不过是个贪慕财帛之人!”
他的意思是讥讽千鹤君为了无极剑宗遗藏便与太上天宫翻脸,然而千鹤君闻言却觉出好笑。
“哈哈!”千鹤君大笑两声,似是忍俊不禁,而后才道,“我何曾说过我不贪财了?”
“你不说倒也罢了,你这一说……”他忽地抛出一张纸来,“我倒是想起来,日前你们太上天宫砸我千鹤商会,搅我商会生意,我可还未曾向你们讨要过赔偿。”
那纸悠悠飞到卫长老眼前,首行赫然写着——赔偿清单。
卫长老手执清单,虽觉屈辱但也不敢丢弃。千鹤君不打算离开,他们无能为力,只能暂且退回太上天宫,请掌门再做定夺。
卫长老带着太上天宫的修士愤愤不甘地离开,千鹤君又开始喝茶,陆宁初这才又出声道:“离恨天剑主之徒陆宁初,拜请天下仁义之士助我一臂之力。”
用了扩音之术后,声音朗朗传出极远,连刚离去的卫长老都能听入耳中。
不过,即便有千鹤君作保,修士们还是颇有些嘀咕。
陆宁初先前所言,太上天宫是因莫须有之事加罪于他,并封禁离恨天,这俨然是否认自己知晓无极剑宗之事,令他们无从要求与无极剑宗有关的许诺。这滑头耍得固然明显,但若陆宁初咬死不认,他们也没有办法。
不给好处还想利用他们,修士们各自冷笑,打算先不理会陆宁初,给他点教训。
奈何,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想。
“天一观温如明,愿助陆道友。”
第72章 战前 厉兵秣马。
“陆某谢过天一观!”
陆宁初弯腰作拜, 行以大礼, 言语间感激沛然。
欲给陆宁初难堪, 令他不得耍滑头的修士们锁紧眉头, 思虑片刻后终是纷纷现身。
天一观之后, 龙古刹、云峰圣地等宗门便紧随其上,若是动作慢了,只怕功劳都会记到这些先出头的宗门上。换句话说,越是积极的宗门, 越容易得到陆宁初的信任,就算他现在不认无极剑宗之事,但谁又知道取得他的信任后,他不会主动告知什么呢。
若无极剑宗之事属实,那可是万年前的第一大宗,可是突破分神的机会,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都不能轻易放过。
“龙古刹愿助陆道友。”
“云峰圣地云翰星, 携圣地弟子前来助力。”
“无情道门前来相助。”
……
各门各派近日都已有人逗留于附近的城镇, 陆宁初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方才现身,擂台周围很快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应和声与陆宁初的感谢声。
太上天宫独霸正道已久, 只会想尽办法独吞剑宗遗藏, 而不会与其他宗门分享, 予旁人强盛之机。毕竟,若是其他宗门发展壮大,抑或先有突破分神之人, 便会威胁到太上天宫的霸主地位。
离恨天未必愿意让出剑宗遗藏,但至少现在,太上天宫是众人共同的敌人。
正道大半的宗门都应下陆宁初之请,不过各门各派并非所有人都在柳叶城,赶来的人里,许多都是在附近城镇听到消息,先行赶来的代表。
太上天宫是庞然大物,门内弟子众多,想与其对峙甚至逼其退让,自然是要先有足够的人手,集结能与其相抗的战力。
各门各派的修士分散各处,齐聚柳叶城需要时间。故而,寒暄过后,各门各派的代表就道要待各自同门赶来,还请陆宁初等上一等。
陆宁初亦要等在外的离恨天弟子聚来,自然没有异议。又是一番深切感激之后,陆宁初便与众人暂且拜别,回了歇息之处。
*
千鹤君与他们同行,待到将进屋时,陆宁初才假惺惺地歉然道:“陆某有眼不识泰山,未能识得阁下便是千鹤君,多有得罪。”
千鹤君的视线再次在陆宁初和有龙君两人身上转过一圈,笑得云淡风轻:“无妨。”
陆宁初显出些许讶色,千鹤君说话的同时,竟然还私下传音于他:“陆小友若是有心赔罪,不若透露些许有龙君的来历。”
他以为千鹤君会问无极剑宗的事。
陆宁初的小花招双方都是心知肚明,千鹤君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还与陆宁初招呼了一声才翩然离去。
千鹤君对有龙君的兴趣委实有点太重了。
先前还拿此事调侃有龙君的陆宁初,此时却是隐隐警惕起来。
不管千鹤君是因为好奇还是别的什么,都得让他家小龙提防着些。
陆宁初这般想着,进了屋便立刻看向有龙君。
“以后离千鹤君远点。”
“以后离千鹤君远点。”
却不想,有龙君竟是捉住他的手,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两人杵在门口,大眼看小眼地看了一会,又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又是怔了片刻,陆宁初先反应过来,挤眉弄眼地道:“千鹤君刚刚偷偷跟我说,我若是想要赔罪,就多跟他说说你的事。”
有龙君:“……”
他捏住陆宁初的后颈:“不准说。”
他把人按到胸口,强调道:“少和他来往。”
陆宁初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腰:“为什么啊?”
“我不准。”
“那你为什么不准?”
“……”
有龙君不说话。
陆宁初在他颈窝蹭了蹭,然后恍然大悟般地道:“啊,我闻到了。”
有龙君还等着他的下文,却不想陆宁初说完这一句便闭了嘴,只仰着脑袋看他。
墨瞳中透着狡黠的亮光,俨然是请君入瓮,只等他开口询问。有龙君心知这小骗子又要使坏,但觑见他眼底的期待,还是配合地问道:“你闻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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