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它丢到湖里了?”
“约摸鱼儿咬钩,顺势就将鱼竿带走了。”元乔揣测道。
元菀似信非信,想到‘清君侧’一事,顺口道:“陛下不担心自己的鱼饵被旁人也带走了?”
“你以为朕同你这般傻气?”元乔扫她一眼就迅速回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湖畔。
被她留在原地的元菀不懂她怎么就走了,想了想才发觉这人的用意,抬脚就跟了上去:“骂完我就跑,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一追一赶,在垂拱殿外追到元乔,她伸手就将人拦住,却见元乔变了脸色,顺着她的视线去看,苏闻同几名朝臣站在十步外等候。
元菀下意识就顿住,后退几步,自从御史中丞被羁押在天牢后,朝臣就安分许多,就连元乔都轻松不少。
可朝臣安分不代表他们不在意皇帝与废帝之间的事,碰巧遇见后,人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孤鹜反应很快,快速走到元菀面前,将人引去偏殿,免得再生波折。
临走之际,元菀看了一眼苏闻,眸色复杂,看得苏闻心中不自在,下意识就偏过头去。
元菀离开后,元乔率先回殿,苏闻等人跟上,入殿后说及叛军一事。
朝臣恐慌,又觉皇帝行事荒唐,觉得‘清君侧’一事是皇帝逼出来的,他们心中都跟着害怕,不敢再随意变态,唯独高官重臣才敢劝皇帝以大局为重。
苏闻等人此行就是为此而来。
皇帝不语,只淡淡一笑,云淡风轻,并无大军压近的紧张感,让众人心中的阴霾又深了一层,不敢再言语。
经历三朝的苏闻明白元乔与先帝不同,摄政之际手段强硬,又极其霸道,得罪不少臣僚。登基为帝后,一改往日作风,行事方法温和,对朝臣也多是包容,可这样的行事更让他恐慌。
元乔行事,不达目的不罢休,看着温和,然结果没有改变,比起以往,手段更高明了不少。
面对这样的皇帝,他怀念起先帝。
元乔不管他如何想,收了奏疏后就打发几人离开,又不忘提点几句:“几位也是重臣,不该长叛军的志气,而灭自己的威风。”
几人面面相觑,孤婺捏着时辰请他们离开。
出了垂拱殿后,脸色都青了不少,追着苏闻询问如何是好。
苏闻被问得不耐烦,便道:“临安城固若金汤,就凭他们乌合之众也能颠覆?”
一人道:“话虽如此,如何抵得过他们人多势众?”
“就是就是,临安城内兵马不足,恐是打不过啊。”
苏闻没好气:“你们怕什么,皇帝都不急,你们急什么?再看看中书,人人安定,你们多学学。”
说过之后就甩袖离开。
中书内多是文人学士,饱读诗书,反比枢密院内众人心安得多,苏闻想想就气,比起上官周晋二人,他在皇帝面前愈发不得用了。
几人对话被暗处看热闹的元菀听了去,她望着几人窘迫之色,无奈摇首:“他们哪里是怕朝堂如何,分明是担心自己前程罢了。”
“朝臣大多如此,陛下心如明镜。”孤婺跟着开口。
元菀眼皮子颤了颤:“你拍马屁的本事愈发了得,进步很多。”
羞得孤婺一句话回不了,只能干干笑着,望着他“”大步离开,回自己的延福宫而去。
****
是夜,夜明星稀。
赵府大门被人敲开,赵原不当值,接到拜帖后大步走去花厅。
厅内坐了一胡须儒者,面貌清秀,一双眼睛却是十分锐利。他不敢疏忽,打起精神去对话。
儒者见到赵原来后也不起身,只淡淡道:“多年前指挥使打死一人,后被废帝求情才留一命,如今和废帝之间想来感情深厚,来往密切。”
话毕,儒者才起身,手中递过去一叠书信:“这都是指挥使与废帝之间的书信来往,想来不陌生。”
他来势汹汹,又有准备,赵原不敢多话,接过信后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你意欲何为?”
“我奉主上之命前来招降罢了,只要你认清局势,来日主动打开城门,这些事便不会有人知晓,您依旧是城防军的指挥使。”
赵原握着书信,沉默许久。
****
元乔今夜回去得颇晚,晚到元菀撑不住先睡了。
就连睡了都没安好心,整个人梗躺在榻上,没有元乔的容身之地。元乔也不讲究,捏着鼻子将人唤醒:“你一人睡了,我睡哪里?”
第108章
深夜寂静, 元乔的声音略带清冷,使得榻上的人不觉皱眉,下一息伸手将人拉入榻上。
元乔绕是做好准备, 还是被她拽得一个踉跄, 整个身子扑在她的身上。
偏偏这个人还没有睁开眼睛, 就像是无意识的行为, 气都没有办法气。
她自己干瞪眼, 元菀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眸色迷茫, 就似初醒, “你回来了。”
语气散漫,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元乔推开她,将自己衣裳整理好,不满道:“怎地不等我?”
“为何等你?”元菀嬉笑一声,跟着坐了起来,歪头去看生闷气的皇帝,不忘去摸摸她的耳朵:“你气甚?照着眼前的局势, 我这魅惑君上的人应该找你哭一哭, 不然对不起自己在外肮脏的名声。”
嬉笑之色, 并无半分难过。元乔睨她一眼后, 兀自起身,安慰的话一字没有,元菀也回瞪她两眼, 装腔骂道:“好无情的。”
元乔回身, 眸色染了轻松的笑意,“论无情, 我可不如你。”
元菀哼哼两声:“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我可比不过你。”
“莫要忘了,你也出自帝王家。”元乔回一句,并不让她。
元菀发现哪里不对,迅速下榻打量面前的人:“你今日好像哪里不对?”
变得会耍嘴皮子了,一句也不让她。
元乔唇角弯了弯:“来日方长,总不可让自己日日受委屈。”
“阴阳怪气。”元菀狐疑一句,满目疑惑,说得好似她天天被自己欺负一样。
元乔笑意不减,似终年累月的雪山融化,轻轻浅浅,惹得元菀心口炙热,盯着她须臾后咽了咽口水:“陛下可知一句话,引火自焚?”
元乔眼睫一颤,转身就想走,手腕被元菀及时攥住:“陛下、晚了。”
声音轻柔,带着蛊惑,滑过心口处,引人颤栗。
元乔面上的笑意淡去,元菀故意凑近她,在她耳畔轻轻说话:“你要沐浴吗?要不要一起?”
“你要做魅惑君上的事吗?”元乔忍不住避让,也无从前的羞涩,只略微偏了头,看着身前地上交叠的人影,身心疲惫都跟着散去,不知不觉中反将身子依偎着元菀。
投怀送抱让元菀怔住,几息就明白过来,深深一笑:“陛下倒是学乖了。”
元乔不语,只微站直了身子,抬起元菀下颚就亲上她的唇角。
迅速而果断,是帝王本性,却与私下里不同。
元菀狐疑,元乔已松开她,指尖在她唇角流连一番,眸色漾过灯火的辉煌,璀璨夺目。
下一息,她伸手去揽住元菀的腰肢,那里绵软轻柔,引人手心发烫,唇角抿得很紧后,她终鼓足勇气开口:“既然无事,你侍寝如何?”
灯火下的人眼皮子一颤,后知后觉地看着脸色渐渐变红的皇帝:“你胆子大了。”
“那又如何?”元乔轻松一笑,不见从前的扭捏羞涩。
“陛下这是看了不少诗词,改日借我看些,如何?”元菀握住她的手,后退几步,端然坐在榻上。
她接受元乔的撩拨!
底气十足的人作出很平静的动作,让元乔心里有些发慌,沉吟须臾,认真地改口:“我还未曾沐浴。”
“那可要去帮你?毕竟这是我该做的。”元菀扬眉得意一笑,语气友好,面色十分乖巧。
她这模样,让元乔不知怎地想起笑面虎一词来,道:“少装模作样。”
“也可,更深露重,我侍寝可好?”元菀懒得再说,伸手将人拉了过来。
简单、粗暴。
一夜低吟后,元菀起得很早,皇帝安静地躺在榻内,起身之际,孤婺凑过来:“您去何处?”
“钓鱼,你可去?”元菀换了一身小郎君的衣裳,面色清秀,肤色白皙,一双蓝眸出卖了她的身份。
孤婺道:“只要您不出宫,去哪里都成。”
“魏国大长公主约见我数次,总该见一见的。”元菀整理了自己的襟口,扫了孤婺一眼,吩咐他:“不许告诉元乔,不然把你丢出宫城。”
元菀说到做到,皇帝向来不与她争,久而久之,亲近之人都晓得元菀的命令与皇帝无疑。孤婺不敢惹恼她,只委婉规劝:“您何必去自取其辱。”
“你见我何时吃过亏?”元菀反问。
孤婺小声开口:“您上次被齐国侯……”
欲言又止,只在提醒。元菀故意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不说我都忘了,我不与胆小怕事的人计较,多没风骨。赶紧让路,我要出宫。”
孤婺无奈,唯有让路,又恐出事,让殿前司的人紧紧跟着。眼下局势恶劣,不用想也知晓魏国长公主意欲何为。
他不敢当真瞒着,在皇帝醒来后,直言此事。
元乔坐在妆台前,闻言未曾改颜。梳妆的宫人惶惶不安,觑了一眼铜镜里的皇帝,手心都渗出了汗水。
与此同时,孤婺也捏了一把汗水,等得焦急之际,皇帝徐徐出声:“传话给魏国长公主,满府安危系于她一人。”
皇帝素来不是绵软的性子,孤婺早早就见识过,听了吩咐后也未曾惊讶,思考须臾,顺势将齐国侯的事一道说出。
元乔略微有些惊讶,亦明白齐国侯是因当年退婚之事而耿耿于怀,胆小怕事之人都晓得踩一脚,遑论其他人。
妆成后,宫人退下,她才看向孤婺:“你去传话,齐国侯一事我自有分寸。”
孤婺屏住呼吸,俯身退出去,赶到魏国长公主府之际,元菀才饮了盏茶,魏国长公主到口的话还没有说出来。
内侍匆忙而至,魏国长公主心道不好,踌躇之际,孤婺直接走进,气势颇足,元菀睨他一眼,没有在意。
魏国长公主并非莽撞之人,跟着孤婺离开,留元菀一人在内。
没多久,魏国长公主便回来了,只是脸色差了很多,元菀开口:“您若无事,我便回宫了。”
被孤婺这么一搅局,哪里还能说得下去,魏国长公主疲惫不堪地挥挥手,让她离开。
白走一趟的元菀也不停留,直接离开,跨过门槛之际,里面的人挣扎出声:“元菀,你该思量着办事。”
元菀唇角弯弯,背对着屋内讽刺道:“这话你同元乔去说,是她拽着我不放的。”
屋内没有声音了,她桀骜地踏出脚步,准备了满腹的话,被元乔搅乱了。
就算没有元乔,她也不会吃亏的。
****
魏国长公主都不敢出声了,宗室里也无人敢与皇帝作对,反是叛军叫喊着不停,迟迟不敢渡江。
皇帝丝毫不在意叛军一事,照旧理政,并未有所懈怠。朝内多文臣,对于清君侧始终不安,城防军守着临安城,他们才敢走动。
赵原不动,皇帝调了路军统领赵阔去同叛军对峙,周暨趁机会京面见皇帝。
夫妇二人见过皇帝,就回魏国长公主府拜谒,去了方知老人家病了。
被皇帝气病了,又担心满府平安,一来二去,心中郁结,就病下了。
她这么一病,元氏宗室都夹紧尾巴做人,更不敢与叛军有所关系。此时,皇帝将资善堂内的三个孩子遣送出宫,让人摸不着头绪,不知她如何想的。
风云变幻之际,人人自危,唯独身在宫城的元菀毫不在意外间传闻,每日里盯着大太阳去湖畔钓鱼。
说来也怪,不知是她手法不好还是运气不佳,多日来连片鱼鳞都不知什么样子。
孤婺日日跟着她,也颇为奇怪,时不时张望几眼,道:“您这运气太差了,上次陛下过来都钓了几尾。”
“我的运气自然是差,不然怎么从皇帝沦为人人喊杀的过街老鼠。”
孤婺不敢接这话,笑了笑,默默退到一边。
接连力几日下来,元菀依旧无所获,反是叛军渡江而来。
消息传至临安,少不得引起一阵恐慌,再观皇帝态度,平静如水,波澜不起,他们只好继续捏着鼻子不出声。
临安城内的兵权都在皇帝手中,赵原又是木头一根,整日里只晓得忠军,旁人也拉拢不得。
他们畏惧皇帝,无人敢生事,御史中丞依旧被关在天牢,御史台群龙无首,一声都不敢吭。
消息传过来两日后,赵原秘密出城,无人知晓。
叛军渡江后,元清则离开军营,领着心腹悄悄靠近临安城。
赵原去见的便是豫王元清。
他自己并不知道,由那名儒者领路,见到眉清目秀的青年后,心中一惊,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
元清十分享受他的震惊,亲自给他斟茶,幽幽道:“指挥使该知良禽择木而栖,如今元乔大势已去,众叛亲离,宗室敢怒不敢言,被拉下皇位是迟早的事。”
院落清幽,里外都是豫王带来的心腹,一番话后赵原彻悟,也自知自己毫无反抗的能力,顿时僵在原地。
元清就这么侯着他,见他面色复杂,又道:“指挥使不识趣,今日可就走不出去了。”
豫王笑意绵绵,眼中却是一片阴狠,就连赵原都心生后悔,当初竟觉得此人良善,
僵持不下之际,元清依旧觉得胜券在握,赵原坦诚道:“曾有人道豫王是奸诈之辈,我还不信,今日却信了。”
“是吗?不知是何人这般看得起本王?”元清面上笑意淡了很多,多了些怨恨。
赵原没有继续回答,反道:“豫王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在阴沟里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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