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补有何用,人死能复生?”德惠太后不依不饶。
元乔不敢再回话了,心口一阵阵地发疼,直到疼醒了。
天色还是黑的,通明的烛火,还有围绕在榻前的太医与宫人,她放目看去,没有元莞,便失望地闭上眼睛,眼前黑漆漆的。
梦里那句‘早知如此,就不该留下你’,还在耳畔回绕,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似有千斤重,呼吸都跟着困难。
此时耳畔忽而想起一句话:“何苦作践自己。”
说完,再没有声音了,她彷徨呆愣,睁眼看着殿内典雅的摆设,还有忙碌不停的人影,胸腔肺腑跟着一阵沉闷,终究扶榻咳出了声。
若竹吓得拉着太医来诊脉,泪水四溢,殿内的气氛反比皇帝醒来之前更为阴沉。
醒了就不想再睡了,梦中人与景太过逼真,遭人厌弃,被咒身死,元乔感知自己精疲力尽,却不敢闭上眼睛。
太医开的药,她都悉数喝了,看着屋顶,沉默不语。
元莞在天亮才来的,寝殿灯火通明一夜,不需她过问就知不对。
元乔醒了,躺着不说话,面色比昨夜更差了。她看了一眼若竹,眼睛都是红的,昨夜这是闹了什么?
错过一场热闹?
踱步而近,太医让出了一条路,她探眼去看,元乔在此时转首,目光相撞,她看到一股异样的情绪。
“这约莫就是陛下作践自己的后果。”元莞并没有幸灾乐祸,单纯劝谏一句,而后在榻前坐下。
元乔从被下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元莞,我可该死?”
“嗯?”元莞不明白,好端端地提这个做什么,深深一想,她近日好像没有骂人,回道:“我从未说过你该死,莫要冤枉我。”
元乔垂下眸子,也徐徐收回手,心中的郁气不得散,闷声咳了两下,而后闭眼。
“你做噩梦了?”元莞猜测,凭着元乔往日坚强的心性,不该会胡思乱想,多半被梦境困扰,难不成她在梦里骂她了?
梦里的事不可作真,她也不能为一个梦就道歉,可元乔这番模样,不似作假。
元乔不说话,她试着宽慰:“梦境与现实相反,你一皇帝怎地轻信这些。”
“嗯。”元乔回应一声,见她目露担忧,不知怎地心中暖了些许。
元莞觉得她大概是梦魇了,让太医开些宁神的药,又吩咐今日朝臣不来见,重重安排下去,竟无一人阻拦她的吩咐。
元乔困极了才睡了半日,元莞无处可去,便坐在殿内临摹字帖,窗下的光线好,一坐便是许久。
元乔睁眼就看到窗下的人,姿态懒散,就像多年前坐在朝堂上听着朝臣议事,明明不耐烦,偏偏还要装出认真的样子。
她无声一笑,元莞似有默契,转身去看她,“你笑什么?”
清晨之际还被梦魇吓到了,不过半日又笑逐颜开,这是魔怔了不成?
“今日太阳不错。”元乔改口,不能又将人说得炸毛。
“太阳不错?”元莞向窗外看去,空中云层悠悠漂浮,阴阴沉沉,哪里来的太阳?
人这是傻了?她担忧地走到榻前,摸了摸元乔的额头,并没有发烫,就不是烧坏的,指着外间道:“今日没有太阳。”
元乔窘迫,更不敢去看元莞震惊又迷惑的神色,攥紧身下被子,搪塞回她:“许是看错了。”
“陛下是不是、是不是……”元莞欲言又止,是不是脑子坏了?
元乔是不会再出口的,挣扎着起身,元莞按住她:“今日朝臣不会来,奏疏也不急于一时,你还是先休息为好。”
元莞的目光总带着试探,就像是看一生人般,元乔知晓方才是吓到她了,“那你令若竹进来。”
“她去休息,未曾回来,昨夜哭了一夜,累了。”元莞道。
元乔苍白的面色染就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愧疚道:“吓到她了。”
元莞不免嗤笑:“陛下今日还是好好歇着为好,免得半夜又是昏迷、又是高热,吓得人整夜不宁。”
“昨夜吓到你了?”元乔问她。
元莞实诚:“没有,我一觉至天明,睡得好得很。”
“嗯。”元乔不说话,依旧挣扎着要坐起来,想去外间看看。元莞见不得她强自支撑,将她按回榻上,拿被子盖好:“你以为大宋无你,就会成一盘散沙,没有你,好得很,莫将自己看得太重。”
拉扯须臾,激得元乔心肺微痒,掩唇咳嗽,元莞顺势拍了拍她的脊背,后使坏地捏住她耳朵:“我不晓得你受了什么刺激,我只晓得你命快没了。”
语气似长辈,只怕下一瞬间就要开始说教了,元乔多年未曾被人这般‘耳提面命’,羞得几乎不敢抬眼,伸手就要拨开那只手。
她伸手,元莞就握住那只手,带着挑衅性又捏了两下,直教元乔羞得颈脖都红了,才松手。
捏了两下耳朵颇是好用,元乔不再起身了,安静地躺在被子里,睁眼还是阖眸,都算是在休息。元莞回到窗下,继续临摹字帖。
握上笔之际,感觉笔杆太过坚硬,不如方才肌肤的软绵。
笔杆是木所造,打磨精致,才得以成笔,与人的肌肤自然不能比较。元莞怔住地看着自己的指尖,鬼使神差地看向榻上的人。
元乔静静地躺在榻上,面色几近透明,方才害羞引起的红晕已散去了,又是一虚弱之色。她托腮凝视半晌,心口处跳得厉害,早知方才就不捏她了,给自己找不适。
两人都不肯出声,晚膳的时候若竹端了吃食过来,伺候元乔用膳喝药,元莞也趁机回了自己的寝殿。
延福宫颇大,她与元乔所居之地,隔了五十步,来回很方便。
殿内空荡荡的,独自一人坐在殿内,好似缺了些什么,左右去看,竟寻不到一个相熟之人,那份孤寂更深了些。
她想落霞了,明日就回府去,不去管什么承诺,横竖元乔骗过她很多回了,她就骗这么一回,也不打紧的。
整夜辗转难眠,天方亮,就起身去见元乔。
元乔也醒得早,躺在榻上看着外间还有些黑蒙蒙的天色,乍见到元莞,弯唇一笑:“你醒得很早。”
“我要出宫。”元莞开门见山,不同她委婉道来,也不去看她,在一侧搬了凳子坐下,连榻沿也不坐了。
疏离中带着些许可爱,元乔笑意深了深,耐心道:“为何?”
“我、我想落霞了。”元莞拿出昨夜就想好的措辞。
这样的理由实在太蹩脚了,元乔不信,“令她入宫便是。”
“我出宫就可。”元莞坚持,侧身而坐,将一侧颜露在元乔面前,修长的眼睫发颤,她在说谎。
“你不读书了?”元乔支撑着自己,费力坐了起来,觉得自己手臂抬不起来,喘.息两声,面色泛红。恍惚意识到元莞说得对,她不该作践自己。
提及读书,元莞就炸毛:“你骗我那么多次,不守承诺,我只这一次罢了。”
毁约毁得理直气壮,元乔倚靠着床榻雕栏,带着一抹无力的笑:“外间不安全,你留下。”
临安城内要乱了,城防军一事拖延至今,勋贵之间利益交错,元莞在宫里待了多日,陡然回府,免不得成为众矢之的。
元乔下定决心,不能放她回府。
以此为理由,是最合适的,元莞听得睁大眼睛,幽幽地看着她:“陛下可讲理?”
“哪里不讲理了?”元乔淡然处之,被她看得心中发憷,想起她不过是嘴上的脾性,就抬首回视。
四目交汇,元莞先站了起来,尤为生气:“你自私,将我禁在这里,又很开心?”
自私二字就像蚂蚁一般钻进元乔的耳朵里,愧疚、无奈的情绪瞬间填充着自己的心,她习惯去抿着唇角,亦是笑不出来,低眸道:“确实,很自私。”
她这么一承认,元莞的气就散了大半,见她羞愧得难以抬头,就不好再骂,将人骂出好歹来,自己就成了大宋的罪人。
可就这么认下,心里憋着一口气,此时元乔再次出口:“你曾将我拘在福宁殿数日,如今我也还你。”
元莞几乎不可置信,张口回道:“你废我帝位,我是不是也该还你?”
两人出口的话似是幼童吵架,翻起了旧账,若有旁人在,定会觉得不可思议,都是做过皇帝的人,竟这般幼稚。
元乔情绪转变得快,几息就平静下来,后悔方才的冲动,便不去回答。面前的元莞不肯放过她,手握成拳,气呼呼的模样,就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小鹿。
本想躲避的人,因她这副模样,情绪几多复杂,心酸与欣喜同时涌上心口,仿若眼前的难事都不见了,留下的只有元莞。
不觉间弯唇浅笑,一笑就激怒了元莞,一步跨至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伸手就像昨日那样要掐她。
元乔侧身,避开她的手,道:“好好说话。”
“不想同你好好说话……”元莞见她羞涩,想起旧日福宁殿内的事,想而未想就按住她的肩膀,凑至她眼前:“莫要忘了,我可觊觎你的身子很久了,养虎为患,你想体会下吗?”
突如其来的亲密教元乔怔住,转瞬之际,眼前一阵晕眩,身下便是柔软的被衾,脑海里登时一片空白,吓得愣在当下。
元莞攥住她的手腕,引向腰际,夏日里单薄的寝衣湿滑,贴近着肌肤,元乔几乎羞得难以出声。
元莞俯身贴近,她的气息近了,就像冬日里的炭火烤得肌肤发烫,发丝在在颈间扫过,元乔身体崩得笔直。
下一息,元莞的手就贴近腰间,她几乎不安地动了起来,紧张不安地闭上眼睛。
第68章 亲吻
元莞恐吓元乔的手段就没有变过, 在福宁殿内动过几次手,吓得元乔都哭过一次,眼下再用, 自是收效甚好。
榻上的人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元莞看似有恃无恐, 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装作无事人道:“你想起那夜了吗?”
不知是不是真的被吓到了, 元乔双目泛直,连话都没有回。
将人吓出好歹来, 元莞又担心她身子扛不住, 心中不甘,索性再稍稍吓一吓,握着她的手解开衣裳。
本以为元乔会拒绝,哪知她毫无反抗意识,直到腰间丝带解开,也并未出声,元莞自己反吓得松开手,她觉得自己没有出息, 梗着脖子道:“你、你怎地不说话了?”
殿内气氛忽而变得暧.昧, 尤其榻上的人丝带解开, 柔软的寝衣滑落下来, 露出雪白的肌肤,刺得元莞眼睛发红。
就算是下.药那夜,也没有脱过她的内衣, 最多就算外衫罢了。
元莞被她的反应吓得不好再动手, 伸手拿了被子盖好,掩盖得严实, 看都不看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榻上的人许久才回神,手几乎在发颤,半晌没有挪动,直到若竹进来,她才慌忙将被下的衣衫整理好。
脸色通红,如同高热,吓得若竹要去请太医。
太医来后,也只是例常诊脉,倒是换药之际,伤口裂开了,养了几日等于白养,若竹看在眼里,心中急得不行。
从头至尾,元乔就没有说话,似是麻木、似是没有回过神来,急得若竹又去请元莞。
元莞本躲在被子里睡觉,被若竹拉立起来,“陛下情绪不佳,您去劝劝。她最听您的话,你说几句安慰的话,她就好了。”
元乔身旁没有亲近的人,宫人、臣僚、幕僚都是不能算的,看来看去,也只有元莞这个‘侄女’了。
殊不知罪魁祸首就是这位‘侄女’。若竹拉着救命稻草不放,情急之下也没了方寸,拉拉拽拽地将人请到寝殿。
元莞看着那道厚重的门槛,如何也越不过去,还是若竹拉她一把,才踉跄着走进去。
再见自然免不得尴尬,碍着若竹在,她慢悠悠地踱步走近,半晌才道:“若竹让我说几句好话,我觉得不如读书给你听。”
“读完你也不能出宫的。”元乔低低提醒一句,腰间被她碰过的那里还是滚烫的,羞于再见元莞,就侧过身子不望她。
正好,元莞也不想同她说话,哼了一声就离开。
没了元莞的看顾,元乔起身处理政事,又见了数位朝臣,延福宫内朝臣进出不绝,脚步匆匆,人人神色凝重。
落霞是在午后入宫的,元莞知晓自己出不去,也不再恼,落霞提醒她:“外间好像不大太平,我入宫的时候经过好几道盘查,还有府门外总是有人盯着。”
她陪着元莞长大,经手的都是琐碎小事,就连废帝之际,也不曾被人这样盯过,拍着胸口道:“不若您在宫里多待几日,等风平浪静再出去。”
元莞几日没有见过外人,此事又是元乔筹谋的,她便没有过问,被她这么一说,才察觉到严重性,当即起身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又发觉不对,眼下她就该明哲保身,安安静静地待在宫里,且这么多人盯着她,还是谨慎为上。
元菀按兵不动,外间的人探听不到消息,就将目光放在陆连枝身上,从她处打探宫内的消息。
陆连枝是个胆大之人,也不惊慌,将那日皇帝的反应在脑海里细细回忆,皇帝的病应当大好了。她趁此机会,又向皇帝央求着见元莞。
这次不同往日,皇帝并未同意,想来是耐心耗尽了。
陆连枝被拒后,从魏国长公主处着手。皇帝遇袭,作为长姐的魏国长公主应该去探望几番才是,她扮作婢女,顺理成章地就入宫去了。
或许是老天帮她,元莞就在皇帝的寝殿里,一身青色的纱裙,随意挽作简单的发髻,小儿女般的打扮,更显得清纯。
躲在殿内乘凉的人一眼就见到陆连枝,元莞小心地走过去,同魏国长公主行礼,并未去看陆连枝。
她走近,元乔就让出一侧的位置,拉着她坐下,若无其事同魏国长公主说话:“您今日怎地过来了。”
魏国长公主年迈,眼力不大好,道:“来看看陛下的伤,也有话同你说说。”
言下之意,在殿的其他人都需退出去,方坐下的元莞只得又起身,上身刚直起,就被元乔拉着,她侧眸,就见元乔神色如旧地朝着若竹等人扬起下颚。
77/138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