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太后?普天之下,能让小皇帝乖乖听话的,也只有太后了。
龙床给了元乔后,小皇帝照旧蜷缩在软榻上,次日下朝后,当真带着人去了教坊。
教坊在宫里,多是用来供皇帝与后妃享乐的,或是遇到筵席时,出席献舞。元莞去了教坊后,教坊主事初见皇帝龙颜,大喜过望,极为殷勤。
元莞勤政,从未沉迷于享受,遇筵席时,也只是跟着朝臣看一看歌舞,平日里从未招过这些人,进去后,斟酌词语道:“朕、此地可有如女子柔美的琴师或者伶人。”
主事在欢乐场里多年,一听皇帝的意思,就明白过来,她要选侍夫,故而他谄媚一笑:“自然是有的。”
“那召来,朕瞧瞧。”元莞底气又足了些,昨日也想过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人直接扒了周暨的衣裳,可此举太过羞辱人,若是女子也就是罢了。
若猜错了,是男子,岂非太过欺负人了,她今日就来验证而已,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主事办事很快,片刻就带来几名少年,纤细的腰肢如杨柳,说是唇红齿白也不为过的,尤其是肤色,与周暨很像。
小皇帝很满意地点点头,高傲地扬了扬下巴:“近前些。”
作者有话要说:
圆碗:摸摸就知道了。
第11章
十一
元莞久藏深宫,甚事不懂,只知晓男女之别,其他一无无知。那夜她便是懵懂不知,对待元乔,也是言语安抚,哪怕过了那日,被元乔误会,也不过是言辞相激罢了。
琴师得到主事的提醒后,故作姿态,抬首大胆凝视元莞,眸色露出倾慕,如石子丢入镜面中,涟漪顿起。
元莞没有见到如此场景,但她自认很正经,面对暗自投来媚眼的琴师,也是漠视,反蹙眉道:“你眼睛疼吗?”
教坊主事一听,扶额纳闷,小皇帝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元莞心思摆得正,见到腰肢纤细的琴师后,也暂且相信周暨是男子了,在见到琴师不断眨眼后,就觉得无趣了,不抵姑母眼中所盛的缱绻目光,还不如回去继续问姑母。
她不摸了,也很不悦,起身就要走。
主事不知怎地惹了皇帝龙颜不悦,忙追了过去,孤鹜将他拦住:“这几人御前失仪,赶出宫去。”
事情改变得太快,主事不知哪里做错了,回身看着颤颤惊惊的琴师,都是按照陛下吩咐找的。
比女子还要柔美的男子,眼前这几人都是,哪里就错了呢?
那厢的小皇帝坐步辇走了,望着两壁宫墙,眼角也随着飘向虚空中,琉璃瓦下的宫殿,飞檐屋舍,都是她的。
回到垂拱殿后,苏闻又来了。
元莞不激怒他,让人沏了凉茶后,苏闻谢恩饮下,复又说起避暑一事,不敢凝视皇帝容颜,旋即望着皇帝的龙袍裙摆,那里绣着象征皇权的金龙。
殿内停了许久,在他就要出声提醒的时候,元莞才开口:“行宫里可有甚乐事?”
这句话一说,苏闻便知有了希望,将行宫内的飞禽走兽、奇观异景都说给皇帝听。小皇帝年岁不大,不过十五岁罢了,爱玩也是天性。
苏闻也不觉得皇帝爱玩是错误,反以此为突破口,滔滔不绝说了很多。
最后,他满头大汗之际,就见皇帝翻开他送上的策略,徐徐道:“苏卿回去,朕看看。”
在刘谨行未遭到贬黜,她不能轻易答应下来,与其说逼迫姑母,不如说逼迫苏闻、逼迫两府。
太后处只当她是受苏闻胁迫,毫无反抗之地。
孤鹜在侧,伺候她,对于她今晨去教坊的事,也是疑惑:“陛下可是有了喜欢的人?”
“喜欢?”元莞侧眸看着他,半晌不语,眼中亦是一片挣扎,孤鹜低声道:“就是会时常想着一人。”
元莞眼睛一亮,想着姑母,那也算是吗?
从回宫时被她打了,就一直记着,也因她告诉自己,做了皇帝,爱戴百姓,就不会死。自己也一直信着,努力勤政,日夜听着她的话,这与孤鹜口中的想是一个意思吗?
元莞望着自己的手心,始终不解,那夜她对姑母并无亵渎之心,只是事发突然,她抵不过太后,只能真戏假做。
不过那夜也知晓,姑母真的很美,美到难以用词语来形容,只是她与姑母之间隔着那层关系,满朝文武是不会肯的。
她叹息,孤鹜见她兀自不语,旋即低声说:“陛下这般情景,大概是真的喜欢上了。”
“喜欢还有真假?”元莞诧异,细细一想,她也不知自己对姑母,是喜欢多还是利用多些,大概是后者。
不过像姑母这般倾城的女子,喜欢也是正常的事,她扬了眉梢,笃定道:“貌美之人,谁不喜欢,你不喜欢漂亮的吗?”
孤鹜道:“此话是不假,可皇夫也很俊俏,是城内最好看的男子,陛下也是不喜欢的。”
“我喜欢……”元莞张了张嘴,哼了一声,她喜欢姑母那样美貌又懂得治国的女子,并非是整日哭唧唧的懦弱之人。
皇帝欲言又止,孤鹜本不问了,又见她陷入苦恼之色,贴心道:“陛下喜欢什么样的,都可招进宫来的。”
“招不进来的。”元莞叹息,想起大长公主对她的憎恨与厌恶,心口处的温度就凉了下来,望着下面送来厚厚的奏疏,想些无关紧要的事,不如多看几本奏疏。
虽说亲政,可大长公主霸着权柄不放,她也是无奈。
苏闻走后,就无人过来了,垂拱殿冷清得很。
大长公主依旧住在禁中,住在皇帝寝殿里,她与皇帝是有血缘的姑侄,皇帝近身伺候她,也没有人在意这些细节,言官劝谏多次,皇帝依旧不放人。
且有人看到大长公主确在福宁殿里,并无性命危险,言官以大长公主为外臣为由,希望皇帝放人。
皇帝却道:“大长公主是朕姑母,如何成了外臣,再者她就算长住宫里,也是符合规矩的。”
小皇帝咬着姑母二字不放,苏闻等人无可奈何,总不能带人逼宫,这样做来,受世人诟病的就是他们这些朝臣了。
言官揪着不放,小皇帝装聋作哑,惹恼了两府宰执,弹劾刘谨行贪污受贿,仗着公权去放印子钱。
早朝之际,便议论了起来,苏闻一党便是科举出身,文采好、口才更好,似是说好一般,堵得皇帝哑口无言,气得她胸口起伏,脸色都变了。
刘氏一党极力辩驳,闹到午后,也不见有效果。
皇帝匆匆退朝去了,刘谨行灰溜溜地出宫去了,晚间的时候,太后就召了皇帝去用晚膳。
元莞朝堂上受了气,在太后面前亦是要受气,听了一顿训斥后,就像落败的大公鸡般回到福宁殿了。
她生气,见到元乔,满腹郁气又无处可泄,事情都是她安排的,受气也是意料内的,但见到元乔后,就是觉得有些委屈。
闷闷不乐地回来后,落霞给她上了爱吃的点心与牛乳,低声劝了几句,元莞耷拉着脑袋,将人都赶出去了。
元乔从内寝走了出来,见到她神色不豫,猜测苏闻开始动手了,往日里有她压着,苏闻对刘谨行一再忍让,如今得了她的暗示,苏闻不会轻饶的。
小皇帝见到她出来后,又挺直胸膛,嘲讽道:“苏闻对刘谨行,早就不满,只怕就算没有这次,你们也会动手的。”
元乔不语,小皇帝爱面子,今日想必是被苏闻等人气恨了,能忍到现在也是不易,她多了一抹赞许。
那抹赞许稍纵即逝,快到元莞都没有察觉,她道了一句:“陛下该让我回府了。”
元莞轻哼了一声,倔强着与她对视,毫不示弱:“我若不提,你们预备何时除去刘谨行?”
“不知。”元乔懂得分寸,眼下小皇帝暴怒,再加言语刺激,吃苦的还是她自己。她斟酌道:“明日回府,臣会力促此事,至于避暑,陛下不愿就可不去,臣下不会违背君意。”
小皇帝冷笑:“姑母出宫,怕是想着如何废帝罢。”
“暂时不会。”元乔道。
“姑母就不怕我今夜就将你杀了?”小皇帝乍现阴狠,凝视她的元乔却是淡淡一笑,外强中干,不在意道:“陛下要杀,就不怕臣僚逼宫?”
小皇帝气弱了,胸口之气郁闷不得出,又非喜欢掷物撒气之人,只冷着一张脸,胸脯挺得很高,不愿被元乔看扁了。
元乔坐在一侧,等着皇帝自己消气。
殿内灯火通明,皇帝气恨,又忍不住频频向她那里看去。她就坐在灯下,与前几日的易怒不同,甚为娴雅,波澜不起,就连衣裙都换作她未曾见过的素净。
她恍然意识到,姑母不喜华丽。
元乔静静地坐着,眼眸幽深,犹如缥缈不可触及的高山,不开口时,就不再那么讨厌了,元莞气散了,看着她。
她眼神太过灼热,令元乔感应到不适,不觉想起那夜的事,眸色漾起厌恶,侧身而坐,不愿就这么被她看着。
元乔神色骤然发冷,密切望着她的元莞从绮念里回过神来,也没有慌张,从容道:“姑母出宫后,后日就得将刘谨行罢黜,另外还有一事,姑母做的错事,也该姑母去解决。”
“陛下指的是皇夫?”元乔道,她今日也思考多时,周暨怕真的不对劲,也没有犹豫,颔首答应下来,又道:“皇夫若真是女子,到时望陛下手下留情。”
周家世代为官,与元乔交好,周大人又是良善的性子,不结交朋党,因此事而累得满门,想想也令人唏嘘。
元莞哼了一声,不答应也不拒绝,想起遗诏的事:“姑母遗诏的事莫要忘了。”
“可。”元乔答应了,起身回内勤安置。
小皇帝这才松了口气,她不怕姑母会废帝,当年的事并无证据,姑母找不到证据的。
元莞轻松一笑,往内勤处探首看去,里面一阵轻微的动作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她惋惜,想进去,又不知说些什么。
她照旧躺在外间,一夜间都睡不好,上朝时都心不在焉时。
下朝后,福宁殿已是空荡荡的了,走到龙床旁,她静下心来,好似还可以闻到元乔身上的香气。
于此同时,元乔回府后,命人去悄悄请女医。
她有诸多问题,想要问一问,比如小皇帝是否真的大逆不道地占有了她。
还有那夜帘外的声音又是谁的?
女医被请入公主府的偏僻处,蒙上眼布,跟着纱幔,给人探脉。
元乔心中忐忑,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启齿。
第12章
十二
珠帘后的人欲言又止,令女医更加忐忑,诊脉又没有不对之兆,她不敢抬首,只小声问话:“贵人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自己被蒙着眼睛,清风拂过,可闻见珠帘响动,耳畔许久寂静,在她等不及的时候,贵人说话了:“如何知晓被、被……”
如此难以启齿,她忽而明白了,紧张道:“贵人想问的话,脉象探不出来。”
又是少顷没有说话。
贵人之事不多问,但得了钱财,就需出力,她猜测贵人是初次尝了人事,大胆推测:“事后、贵人可觉得身体疼?”
“疼、”贵人怔住了,似是并不知晓还有疼痛这件事,她似有了勇气,再问道:“第一次都是会有疼痛,哪怕再、再温柔,也是会有的。或者有落红,也是……”
许久后,贵人没有再说话,她被引着离开了,得了一笔赏银,足够她百次的诊金了。
屋里的元乔则在珠帘后待了许久,那夜昏沉之际,意识迷离,身上如同火烧,最后只记得被脱了衣裳、被人紧紧抱着,再后来就记得不清了。
次日茫然醒来之际,只见龙床上的凌乱,身子一阵一怔的无力,也并不觉得疼,至于落红……
午后,苏闻来了。
元乔沐浴更衣等候多时,苏闻手捧奏疏,还有各类证词,她大致看了一眼,道:“有劳苏相了,剩下的我来做。”
苏闻担忧:“如此一来,只怕更加激怒陛下,于殿下而言并不得利。”
“她关我多日,我总得送她些什么,礼尚往来,才是为官之道。”元乔神色清冷,如常从容,就连语气都没有改变,数日不见,仿若是出门远游。
苏闻观她情绪,就知她与小皇帝之间又添嫌隙了,不知内情,就无法劝,唯有替小皇帝解释:“陛下年岁尚小,诸事不懂,心思不稳,殿下多辛苦一二。”
元乔不言了,将奏疏与证词还给苏闻,同他言道:“明日就处置刘谨行,眼下玉玺还不在陛下处,两府有任免的权力。”
苏闻称是,见她意已决,就没有再劝,回枢密院安排此事。非他不忠君,实乃刘谨行仗着皇帝是他靠山,做事目无法纪,让人难以容忍。
且两府内大多科举出身,唯有他是小皇帝蛮狠塞进来的。
大长公主痊愈回府后,亲近之人都命人送去贺礼,也不知是恭贺她病愈,还是出了小皇帝的宫城,恢复自由身。
礼品中多是人参一类的补品,也无其他贵重珍品,就算御史见了也不会说什么。
翌日,元乔复朝,朝堂上安静不少,大长公主一党安心许多,纷纷对着她行礼。元乔微笑回复,站于殿内不言语。
陛下来后,大长公主第一件事便是谈论刘谨行的处置,掷地有声,紧张的气氛压抑着朝臣,小皇帝除去脸色难看后,还有一丝震惊,紧紧望着说话的元乔。
证据确凿之事,就算是皇帝也容不得辩驳,眼睁睁看着大长公主一党商议如何处置刘谨行。
枢密院宰执苏闻站立不言,他不愿介入皇帝与大长公主的恩怨,从头至尾并未出声。
大长公主不需多言,只一个眼神,其他人就能会其意,将她要做的事做了。
一番商议后,刘谨行被拿下,贬黜至巴州。元乔这才出列,询问皇帝的意思。
小皇帝隐忍着怒气,目光沉郁,望着元乔:“姑母觉得如何呢?”
剑拔弩张之势,一触即发,元乔淡漠如常,并无嚣张气势,也无胆怯,感受到皇帝的视线后,恭谨道:“臣觉得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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