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元乔笑什么,走过去顺着视线去看,只看到一盏酒,其他都没有了,为酒而笑?
人靠近后,气息就不一样了,元乔抬首见是她,主动让了一半座位。元莞不肯坐,她伸手就将人按住,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坐下后,那股气息就更加浓厚了,元乔随之倾了倾身子,低声道:“那年见到赵原,我不过方入朝堂。他犯事之后,先帝震怒,恼他行事张狂,他向来重文轻武,赵原不涉党争,也无人敢求情。当时我求情,先帝以为我要借机招揽他,更加不肯放人。”
先帝可称明君,却不是仁德之主,他打杀兄弟,就可见他多疑的性子。但他的功绩足可掩盖这一切缺处,不会有人在意他的错处。
元乔提起旧事,眼中闪过惆怅,她朝元莞欺近,冰雕玉刻般的面容像是一层网,将人笼罩在中间,脱不得身。元莞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退。
她看不明白元乔的心思,似多变、又似从未变过,元乔的手放下酒盏,转握住她。
一握住后,眉眼就舒展开来,那番彻骨的清冷淡泊就化为了浓浓的温泉水,她很满足,认真同元莞说道:“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
说话模棱两可,元莞就不想同她说话,挣脱开她的手道:“你自己去想。”
力气太大,推得元乔向后靠去,脑袋差点砸到桌角,她并没有惊呼,也没有茫然,眼神反清晰了些许,淡淡水雾宛若一弯水中月,朦胧不清。
月则皎洁清冷,又浸入水中,亦真亦假,让人辨不清。
元莞自觉力气大了些,不好欺负她,旋即伸手扶着她坐好。
元乔照旧握着她的手,呼吸略微有些紊乱,一手端起方才的酒盏,自饮了一杯,情绪平复下来,眉宇间的忧愁并未散去:“以前是我避着你,如今是你避着我,也不知避到何时。”
她停顿下来,那股忧愁更为深了些,自顾自道:“大概避到我离开之际。”
她总是年长,该是她先离开。
说起生死,元莞就没离开,反坐下来,定定地望着她,菊花酒的后劲似是上来了,脸颊淡粉,配上她清冷的风骨,总是很诱人的。
元莞不语,就只有元乔自己半晌说一句,自问自答,捏着元莞的手并没有放,捏得紧紧的。
“我不知你非阿兄血脉,找你回来那日,你若坦言,我必会护着你,可你一字不说。圣人也好,皇帝也罢,总是做不出周全之事……”
她絮絮开口,或许有着微微醉意,话就多了些:“那时你若开口,事情就会变了。你不会想着我、不会有今日废帝的事,为你择一封地,你也可过上平静的日子。元莞,赵原旧时的错误,是年轻气盛。”
“你想说,你也是年轻气盛?”元莞随之一笑,落在元乔眼中,又是嘲讽。
元乔羞得厉害,避开她的笑,纤细的羽睫颤之不停,须臾后复又抬首,望着元莞双眸中的自己:“我如何做、如何做来,你才会……才会原谅?”
一句磕磕绊绊的话就像是稚子询问先生,这篇文章怎么解,如何解得最得体。
元莞被她问得震惊,久久说不出话来,她从未想过原谅一词,对于皇帝而言,原谅一词就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皇帝是没有错,错的只是臣下,她茫然,却见元乔眼中泛红,更不知如何回答:“我也不知。”
元乔极为敏锐,看懂她的心思,直言道:“情之一事,并无高贵之分。”
她想到之前元莞的卑微与低声下气,懵懂而热忱,恰是最好的说明。
望着元莞白皙的面容,她坦然一笑,微微靠近:“可再试试。”
试试?元莞未曾反应过来,就觉得酒香更为浓郁,唇角一软,元乔靠近过来。
元莞本该拒绝,可那股香气让她痴迷,就像是解药一般,丢了就失去性命。
元乔的吻,青涩如少女,一如她多年来空白的感情,凭着感觉去亲吻,不带任何技巧,气息淡淡,唇角似冰雪,可情动之间又似小火慢炖,将那味汤药熬制好。
第73章 大魔头
吻由浅深入, 一发不可收拾,觊觎多年的人主动将吻送上,酒色撩人, 哪里顾得上什么旧事。
酒意令人沉迷, 她主动回抱着元乔, 将人压制在榻上, 唇间的缠.绵难舍难分。
元乔眼中的水泽更深了些, 直到一滴泪珠滑过眼角,藏入发间, 没有引起元莞的注意。她被元乔撩动, 眼中情意愈发浓烈。
藏在心底间的情意被唤醒了一般,冲入脑海里,急遽而莽撞,不似前几次的戏弄,眼中的欲望更为迫切,拨开那层云雾,就是她心底的想法。
越吻越深,元乔气息微喘, 感觉背后被咯得发疼, 酒意散去大半, 望着身上热切的人, 眼睫轻颤几下,泪水再次滑下。
元莞看得仔细,被烫得心中一疼, 忙坐了起来, 又伸手扶她坐好,恼恨自己的莽撞, 被元乔一吻就失去心智。
紊乱的呼吸让两人都没有开口,元乔面色发烫,眼中的泪将落未落,就像被人欺负了一般。身侧的元莞却觉得不甘心,明明是她先来招惹的,却显得是她欺负人一般。
她起身就要走,可是一想,这样的行为就像欺负人心虚离开一眼,便道:“你别哭了……”
元乔茫然抬首,在眼睑下摸到泪痕,指尖染着凉意,迅速将泪抹去,再见元莞,她眼睛也是红色的,极为不耐,方才的事明明都已情动,却又生生止住。
“你回府吧。”她伸手将襟口整理好,眼睛却红得更加厉害。元莞走了两步,又折回去,解释:“方才是你、是你先的,不是我。”
不要这么委屈,她也很委屈,无事就来撩拨,哪里像是皇帝。
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元乔垂眸,红晕渐渐爬上耳廓、脸颊,努力使自己面色肃然,道:“我知晓。”
“那你哭什么?”元莞不懂了。
话问得太直白,元乔羞于启齿,将散下的鬓发捋至耳后,依旧道:“你先回府。”
“不回去。”元莞犯了倔脾气,尤其是眼下的元乔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明明撩拨在先,怎地她就委屈了。
她只知自己是被动,忽略将人压在坐榻上的事。
元乔就算喜欢面前的人,也做不到说出露骨的话,见她不走,自己整理好衣襟后就欲离开,元莞气得不行,张口就道:“元乔。”
本就心虚的人被吓得身子一晃,双脚似是黏在了地砖上,如何都迈不动。元莞走至她身前,望着她:“我没有欺负你,这次没有。”
“嗯,没有。”元乔不敢看她,低眸看着她的裙摆,那里绣着一支并蒂莲,行动间莲似被风吹得摇曳,很好看。
她沉浸于衣裳好看的思绪中,元莞恶狠狠地开口:“那你等眼睛不红了再出去,不然若竹又以为我欺负你。”
片刻的沉淀,元乔的情绪恢复了,淡然一笑,将羞涩掩入心底,唇角抿了抿,才开口:“方才你动心了。”
“没有。”元莞迅速反驳,又见元乔眼中的笑意,觉得她更加坏了,回道:“你是故意的,故意引.诱我。”
引.诱二字,太过露骨。
元乔脸色又红了。
元莞说完就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了,面红耳赤地离开,楼外的禁军这才随之撤离。
楼内的元乔当真听话地没有回去,而是走食案旁,给自己斟了盏酒,扬首饮尽,动作利落,大有犹有不悔之意。
有了元莞提醒后,赵原入城防营约束手下,对其他人的招揽亦是置若罔闻,做了很好的先锋,陆续旧日的城防军撤出临安城。
赵原成了铁板一块,再入京的军效仿,一时间令勋贵竹篮打水一场空,纷纷开始慌了,四处走动。
除去赵原外,其他人与元莞都没有联系,元莞令人盯紧,不去插手城防营的事,亦不去招揽新军,听之随之,就这么看着其他人左右游走,一无所获。
皇城司有了前车之鉴,盯得紧,但凡有所动作,就会上报陛下。
陆连枝来过几次,送酒送点心,元莞后在元乔的酒库中随意找了些做回礼,至于点心,让落霞做了些回过去,总之,不占她一钱便宜,泾渭分明。
两人相识近一年,陆连枝屡次表达爱意,她拒绝得多了,见到陆连枝也有些头疼。
陆连枝热情,情意真假不知,但是对她已有些利用,身在临安城内,保持初心的人没有几人,陆连枝已然沉沦,没有原来干净的模样了。
她虽不曾点破,心中却很清楚,对她敬而远之,平日里说话也会留神。
第二批易军的人要在年初来了,彼时礼院的人还没有消息,走了一年,还未至布苏,让人不免担忧,路途太远,通商之路就会愈发艰难。
元乔命第二波人又去了,依旧带着陆家的人,若去年的人在中途全军覆没,这些人也能及时补上。
既然再派人,少不得与陆连枝吩咐几句,元乔放心不下,将人召入宫,仔细叮嘱。
皇帝对布苏的事看得很重,陆连枝也有所察觉,毕竟之前已去过人了,今年又派遣,意志坚定。左右一想,对陆家也有益处,能为皇帝办事,就能临安城内博取立足之地。
召见陆连枝的事,半日间就传遍临安城,又是易军的紧要关头,陆府又多了走动的人。
听到消息的元莞在与元乔对弈,她本无心下棋,偏偏元乔要说布苏之事,只得耐心坐下。自升平楼内一吻后,两人之间发生微妙变化,元莞故意忽视,元乔却时常出现在面前,就算躲避也不行。
她执黑子先走,元乔步步紧逼,棋局走得艰难,还要分心去问布苏的事,元莞力不从心,落棋的步子就慢了下来,元乔也不催她,静静等着。
元莞斟酌许久,才走了一步,口中问着陆连枝的事:“你是有意捧着陆连枝?”
陆家就是一商户,能有今日的地位,无非是在雪灾中的功劳,兼之后来布苏通商。这些都并非是大事,但将陆家的地位推至高位,若无元乔的有心纵容,就是陆连枝自己的筹谋了。
元莞落子慢,元乔就很快,将她后路轻易堵了,元莞浮躁,她则很从容:“陆连枝心思玲珑,是一善筹谋之人,眼下她还年轻,就如在勋贵中左右逢源,再过几载,就有很大的成就。”
“那也有陛下的功劳,捧着商户做什么?我若没有猜错,她可不是你良臣之选,你莫要被骗了。”元莞随意道,她与陆连枝走得近,对她如今的心机与地位,都很清楚,再过些时日,陆家地位就会更高。
“确实,新臣之中并没有她,且她对你非分之想,还没有改变。我只是看她究竟想做什么。”元乔神色几无变化,被元莞彻底打量一番后,也没有心虚亦或愧疚。
元莞嗤笑:“她能做什么,士农工商,仕途光明,比起经商肯定好得多。”
“陆家在南边的生意渐渐放下,在临安城内开了几点店铺,生意很好,当初白楼也险些落入陆家。”元乔好心提醒她,见元莞皱眉,又添一句:“当初若无皇城司,你与她还会争一争。”
元莞不傻,对于暗地里的话都很明白,当即道:“不用激我,你不也同我争了。”
元乔弯了弯唇角,笑意淡然:“陆连枝争赢后,可会还你?”
棋局焦灼,元莞就不好再说了,元乔说得也不会有错,陆连枝争赢了,就算知晓她想要,也不会痛快地还她。事实虽是这样,口中依旧不认:“你是皇帝,要白楼无用,若遇政事,你也不会如此痛快了。”
“你莫忘了,周全如何死的。”元乔漫不经心地出声。
元莞脸色变了,她本有意自己动手除去周全,并非是她绝情,而是弑君之罪,确实不可饶,又牵扯到数人,杀一人而保全局,这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元乔在她之前动手,悄无声息地将周全除了,将她从刺杀案中摘了出来。
她冷哼一声,不再言,专心对弈,然后口舌之争输了,棋局也是如此,败局已定,垂死挣扎一番,还是输了。
元乔赢了几子就不打算再玩了,逗弄有度,将人惹毛了,又得赶她出门。
元莞输了是常事,赢了才是见鬼了,她将棋子捡回棋篓里,得空问起布苏的事来。
“去岁的人没有消息回来,一路上有沙漠戈壁,不知可能顺利到达。既然没有回来,就再命人去试试,陆连枝说她们一路上遇到懂得地形之人,才顺利到达,如此就是看运气了。”
“陆连枝的运气一直不差。”元莞意味深长地说一句。
元乔目光落在棋盘上的手,若有所思道:“确实。”凭借着自己的心思在雪灾中脱颖而出,进入临安城,又与元莞纠缠不清,一步步走得稳妥顺利,眼下陆家跻身于官宦之内,把握好时机,若商入仕,也并非是难事。
“再来一局。”元莞不服输,不愿再想陆连枝,撸起袖口,似要大干一场。元乔推拒不下了,“再赢你,你又要赶我走了,且容我用过午膳再走。”
一句话可怜巴巴,元莞干瞪了两眼:“少装可怜,你占我便宜之际,怎地不想想我会赶你走。”
升平楼内被吻后,元莞几月都不曾理会元乔,直到除夕夜,元乔入府陪她守夜,两人关系才得以和缓。
元乔温柔一笑,见她怒目而视,指着棋面:“你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
“走,我先走五步。”说完,噼里啪啦地落了五子,元乔无奈一笑,眼中多了些旧日的宠溺之色。
元乔有意避让,一局至午时,恰好用午膳。
元莞再次输了,也不恼,心平气和地让落霞摆膳,元乔问起白楼的生意,即将至上元,到时又是人满为患。
“生意好坏,每年不同,我没有去问,反之白楼内不少人进去说话,易军一事让那些人坐立不安,就连苏魏两党也是密切关注,就怕失了先机。”元莞沉思,碗中多了青菜,她睨了元乔一眼,还是吃了。
元乔随之一笑,温柔备至,出口的话却是正事:“苏魏两人本就是重臣,对城防军内的事也是知晓,但不会做出出头鸟,不做得罪人的事,且斜封官一事,先帝之期便有,不算大事。”
到了幼主登基,元乔辅政,两人面和心不和,矛盾加深,平衡朝堂已然不易,腾不出手来处理此事。
直到元乔自立,朝堂渐渐安定下来,才有大把时间来处理这些。如今棋走了一步,就看后续如何,兵不在勋贵手中,对皇帝而言,就是最大的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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