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郎中哼一声:“穷酸玩意儿、还能咋的!”
妇人不信,狐疑地撇嘴道:“不对呀!之前我瞧着他衣裳料子不错,合该是有身份的人呐!”若不是这般,谁有那闲工夫唠嗑那么久呢。
苏郎中不屑地笑笑,“都是些腌臜的娼门玩意!便是仗着罩了那些光鲜衣衫,还不是烂蹄子的底子!”妇人一听,撇嘴笑了,催他继续说。苏郎中大摇大摆地往长桌后头一坐,指指桌面就把刚刚的事儿由头至尾说一通:“我刚把他的症状一说,啧、他脸都青了。求着我给他治病!结果我一说这个,都不敢吭声了。”两指摸摸,比比银子的姿势。
妇人啧声:“原来是个金玉其外的穷东西!白白浪费老娘唇舌!”
苏郎中捏捏羊胡子说:“着急啥呢、我话都还没完呐。”又听见妇人嘟哝“白忙活了”,便摇头说:“这也难说,我倒瞧着有戏。”说罢朝妇人打打眼色,让她靠过来些。他嘴抿一下,细细笑出声来:“我刚把的脉,可是喜脉!”
妇人大骇:“那不是小伙儿么?”
“诶诶、见识短!你瞧见过哪家大户家中媳妇怀上了,还让她穿着男装出门去浪荡!”
“哟、姑娘啊?真是夭寿了!莫不是私下怀了,想来打胎罢?!啧啧!真是腌臜货色!”妇人嫌弃说着,一抬眼就见苏郎中笑得淫淫的,取笑道:“怎么、你还有其他想法不成?”
苏郎中漫不经心道:“有又何妨嘛。”说罢两人好不正经地笑了。
此时外头乌云满天,雨早就无声无息地下了起来。
第15章 柿子(上)
雨下了一阵子,蕙萍才火急火燎地过来将李云接回去。她见雨越下越大,焦灼得脸上都挂不住冷静,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又叮嘱李云,生怕老天不作美,一个雷响弄得整个白府不得安宁。李云经过上回一遭,也是心有余悸,跟着蕙萍匆匆忙忙回到白府。
白公子正在房内点了灯看书,让李云闯进来时吃一惊,含笑说:“笙儿回来了,为夫可想你。”书也不看了,上前去就搂着李云亲亲昵昵的。
李云暗暗翻了白眼,心里就默念:搂就搂呗、甭犯傻就好。若真再犯一次,可真遭罪!上一回病了又病,他真是怯了。
幸好这雨来得凶猛,散得也快。窗外雨声吵杂,白公子抱着李云在软榻上闲聊,一时间室内只有白公子低声说话的嗓音,几乎都是问李云今日喜宴上的见闻。李云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聊到最后两人真没啥说的,白公子就把下颚靠着李云的肩头上,闭目养神。
李云穷极无聊又担惊受怕,只得打起精神抬眼看着屋顶的横梁,一根根梁子由这头数到那头,再从那头数到这头;数着数着,头也跟着梁子一点一点的。白公子抬眼看着他点头数一遍,眼珠儿就随着李云尖尖的下巴角儿一根梁子一根梁子地数起来;数着数着,头也跟着李云在点。
蕙萍和齐帘在外头候着,齐帘站得近,透过窗子瞅见映在墙上长长的影子。两个身影堆叠在一起,难舍难分,起先还规规矩矩的,渐渐地头开始动了,然后两个身影慢慢摇晃起来。齐帘越看越奇怪,就凑上前瞄一眼,见白公子抱着李云,两人傻乎乎地对着屋顶轻点头,连着身体都不自禁晃起来了。
齐帘越发好奇,还以为屋梁子上有什么呢,就偷偷探头进去看看屋顶,结果啥都没见着。蕙萍离得远,见了齐帘的举动同样满腹狐疑,随之走来也探进去瞄了眼,还是啥也没看着。倒是齐帘最先回过神,拉着蕙萍退出来,整整发鬓才佯装一本正经地走开了,留下蕙萍还在原地糊涂着。
后来几日天是彻底放晴了,可惜白公子没依之前说过的带李云出去走走。反倒是过了大半月,白府外头来了访客,是寻李云来的。来人没能进白府大门,就在门口镇宅的石狮子旁蹲着等候,见李云一出来就朝他招呼。李云惊呼一声“爹”,便飞奔而来,然后对着李大爷就是笑,止不住地笑。
乡里过来路途遥远,往来很不方便,李云已经两年没回家了。加之李家没一个会字的,书信找人誉写要银子,捎回去还要银子,再找个会字的读出来更花费银子,李家人哪有这些闲钱。
李大爷揉揉李云的头,道:“是胖了些。城里果真好啊!”
李云笑问:“爹怎么来了?”
李大爷说是乡里有人出城里,刚好村子里柿子树结果了,听闻李芳亲儿子娶媳妇,特意给她捎了几个新鲜柿子过来,顺道也来看看李云在这儿过得好不好。
“柿子熟了!”李云惊喜。
李大爷卸了背后的竹娄,里头用干稻草铺了一层,上面用粗布包着一个个柿子。为防柿子碰坏,还在柿子周边插了破布絮儿。一个个大红柿子可爱得紧,皮儿薄薄的,澄红发亮,好似娃儿娇嫩的脸蛋儿。李云小心翼翼摸了摸,馋得肚子都要叫出来。李大爷怕他不小心戳破,赶紧从包袱里取了两柿子饼塞进他手里,训话道:“这柿子应意头,甭给我作怪!”李云只得嘿嘿笑着,宝贝地抱着柿饼,笑得两排牙齿齐露。
“时候不早,我还得赶回去和乡里的大伯一起走,船不等人。这些柿子你交给你二姑,她对我家有大恩惠,你也省省心,甭扰着你二姑。这城里不比村里,你事事小心,莫要出乱子,好好的,知道不。”
李云喏喏应声,刚要送李大爷走,忽的就把人拉住,自己匆匆跑回小院的耳室里,把枕头底下的玉镯子和金指环掏出来。他低头看了一回,咬咬牙将玉镯子塞回去,握着金指环就出门去。李云把指环给了李大爷,吓得亲爹手都抖起来,还以为李云作奸犯科去偷去抢了。
李云连声说是贵人赏的,才打消李大爷的惶恐。李大爷艳羡地看看偌大的白府大门,说:“这城里可真好啊。阿云,你得好好干,有日出头了,爹娘……”李大爷没说下去,摆摆手让他回去,然后独自一人赶路,就如同他独自来了一趟,蹲了一会,站了一下,就得走了。
柿子(下)
李芳不在白府,李云背着竹娄想了想,直接溜出去。竹娄在身后轻轻摇着晃着,他脚下大步流星,好不快活。仿佛才刚走了一会,陆家门就蹦到眼前了。
来应门的是陆家刚进门的媳妇邓赖云,两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的,一时弄不清对方是谁,还是李芳过来说道说道才恍然。
邓赖云暗忖:这便是小堂弟啊。
李云想着嫂子长得真好,只是两人生疏,怪不好意思的。他放下竹娄,和李芳说了几句就走了。李芳把柿子取出来,颇为感叹。邓赖云觉得婆婆是在高兴,便凑过去瞧个仔细。见李芳总共掏出八只柿子,每个都饱满结实,特好看。现下柿子刚结果,这么早就成熟,惹得人想图个新鲜劲儿。邓赖云有点嘴馋了,却不敢说出来,只能眼巴巴看着。
李芳没把柿子交给邓赖云,倒是直接放在神台上供着,邓赖云在一旁看得糊里糊涂的。后来还是陆有恒回来瞧见了,自个乐个不停,让邓赖云催促许久才缓缓道来。
原来李芳也是出自李云的乡里。乡里河边有颗老柿子树,谁家成亲要求子,都等柿子树结果摘几个回家供着。陆有恒毕竟不是乡里的人,知道的也不多,只能挑一些话儿取笑自家媳妇。邓赖云听后羞红了脸,追着陆有恒拍了好几下,后来更是没能正眼去看神台上的柿子了。
只是新鲜柿子放不久,李芳供了几日就让邓赖云撤下来了。撤下的柿子还不能扔了,要分给周围有娃的邻里。邓赖云好是尴尬,但只能顺着李芳的意思,把熟透的柿子送到隔壁几家相熟的门户。其中有一户是住在右边小巷靠后的地儿,邓赖云对这小巷子也不喜,偏生对方与李芳相熟,不能不去,只好快去快回。
刚到那户人家就听见远远的巷尾有妇人哭号。邻里将邓赖云请进门,取了柿子道了谢,在装柿子的小盘子里放了一块糖饼权当还礼。邓赖云听外头哀号实在渗人,多嘴问了句是啥回事。邻里颇为嫌弃,低声道:“还不是巷尾的庸医、仗着一点家传的秘方子就给人治病,前阵子治死了那女人的相好。可怜得很呐!她家中还有三个娃,都不满十二。日子可要怎么过呀!”
邓赖云唏嘘不已,问怎么不报官啊。
邻里继续说:“报官官不理,叫天天不应!前阵子来过吵了一场,让那庸医找人撵走了,这回估计又有的吵了!”
邓赖云附和说天不开眼。
邻里催她快回去,若是真闹腾起来,怕殃及池鱼磕着碰着了。邓赖云只好拿着盘子往家中走。待走得有些远,她回头一瞧,隐约有个女人状似疯癫在一家门户跟前又吵又闹,哭喊撕心裂肺,刺得她有些心悸,赶紧快步走了。
第16章 撒性子
自陆家一个来回,李云去时捎了东西脚步却轻快得很,回来两手空空反倒拖拖拉拉,回到白府已快一个时辰了。
门倌瞧见他回来,神色慌张地将他拉进去,说院子那头满大街寻他。李云吃惊,还未来得及问话,便让寻过来的护院发现,焦急地催他回院子去。李云一路快步走着,脑子还没转过来——也难怪、算算时日他伺候了白公子将近四个月,平日里白公子都是人模人样的;即便是上回闹的那一遭,李云瞧见的也仅是他在雨中狼狈不堪的德行,根本没见过白公子正正经经发一回疯。怕也只有初见时李云实实在在吃过亏,印象才深刻一些。
李云回到院子没见着人,正糊涂着呢,便见齐帘引着白公子往这头走过来。
可怜齐帘脚下似在火上烫着,麻麻生疼。齐帘起先是知道李云到外门去见客,还以为一会儿便回来的,孰料那时候李云趁机溜到陆家去了。白公子很快便察觉李云不在,齐帘又哄又骗都拦不住这位爷去寻李云的脚步。于是她跟在白公子身后逛了半个白府,白公子大步流星的,她只得小跑跟着。不想惊动白夫人,还得引着白公子绕开白夫人的院子,可是身心俱乏!好容易见到李云,她一脸愠怒地在白公子身后瞪着李云,把李云都瞪得心慌慌的。
白公子来到李云跟前,就这么垂着眼盯着他。李云虽没察言观色的本事,也发觉他在生气。一面顶着跟前人的注视,一面让齐帘偷偷咬牙切齿地用眼神剜着,李云顿觉手心有些痒,一擦腿才发现手心都紧张得出了一层虚汗。
“……我、我爹捎了柿子饼过来,你、你你要不?”李云一时想不到该说啥,脑子只记得怀里藏着两个柿子饼,磕磕巴巴地说完就后悔了。他想起之前冷掉的包子白公子都能吃得津津有味的,这话一说,这柿子饼还能进自个儿的肚子么!
白公子却不为所动,李云只得心疼道:“就、就只有两个……都给你?”
齐帘磨磨牙,正想趁着白公子火在心头,好好敲打敲打这小子,嘴才半开,白公子就先说了:“我寻了你许久。”这话说得火气全无,隐约中含着颓唐之感,配着板起来的脸,显得不伦不类的,好似硬生生在撒性子一般。
李云一听只觉好笑,却不再紧张了,语气一改之前的干巴巴,反而有些放软,半哄着:“……我爹寻我来了,还捎了柿子,味儿可好呢!”说罢,他掏出一个柿饼,颇有些得意地朝白公子示意,“可要尝一尝?”
白公子垂眼瞄了一下,不吭声。后头的齐帘憋火憋得脸都红了,李云一见不对头,拉着白公子就要回房。拉了一下拉不动,李云抬眼睨了岿然不动的白公子,小心翼翼道:“咱回房呗……”末了,有些不情不愿地喊了声白君。
白公子才乖乖让李云带进房去。
这几月以来李云虽过得浑浑噩噩的,但总算是摸清几人的脾气——在白府里头,就白公子最好相与。
白夫人威严十足,李云是见一次悚一次。就连她身边伺候的两婢女,李云也得罪不起。年纪轻的齐帘性子稍是泼辣,倒不是恶毒的人,能迁就迁就,便是躲着也行;蕙萍是好懂,为人心软好说话,处事虽没齐帘干脆利索,但在白府里头左右逢源,确实是个妙人。只是兜兜转转,只要顺着白夫人,便谁也不得罪。而白夫人最宝贝的莫过是亲儿子,讨好白公子就是奉承了白夫人,其余的也不算事了。
白公子虽说人傻人疯毛病不少,但他平日里举止得体,进退有度,哪有半点疯癫之色。只是非要说他不傻嘛,偏偏就把李云当作自家媳妇,日日黏糊也罢,隔三差五的床笫之事都要李云亲力亲为;不止把这床榻滚得烂熟,现下李云都能轻车熟路地穿衣下床,端水洗漱。
这么说来,于李云而言,白公子当真是最容易哄了。
李云边系好腰带,边拿了铜盘出门取水。白公子赤着身趴在床上笑眯眯看着,待李云回来,他便探出上身,手臂朝李云招招,嘴里喊了声“笙儿”。
一想起刚进门柿饼就没了不止,还让这混头拉到床榻滚了一趟,李云可懒得理会这声叫唤,径自脱了裤子清理起来。待自个弄好了,水都没换,他洗洗布巾上前来给白公子擦身。白公子毫不介意,翻过身就把半举的阳根露出来,任君采撷。李云权当眼瞎,动手给他擦了胸口和脊背,阳根处随意抹两下便完事了。手上功夫刚做完,跟前那具阳根就白日宣淫,直挺挺地朝李云竖着。
白公子眼巴巴等着,李云自地上捡起亵裤给他穿上,随之就扒拉地上的衣物放到床边来。白公子只得看看撑起的亵裤,可怜兮兮地伸手撩拨李云的衣角,待李云看过来就轻轻地弯了眉眼笑笑。李云一瞧这人上弯的嘴角,蓦地又记起自己只吃了小半块的柿饼,恶气不知如何发泄,只得鼻孔暗暗狠狠喷一下,倒水去。
外头齐帘远远站着,见李云出来倒水,心念道万事大吉了就回房去揉揉自个受罪的小脚丫。而白府的另一头,即使齐帘有意隐瞒,白公子小闹一场还是没逃过白夫人的眼。便是白公子满白府来来去去时,白夫人就已经听闻了。
蕙萍在一旁伺候,听到这事就着急,担心白夫人一个火气上来李云得遭殃。料想不到的是,白夫人安之如怡地喝茶,好一会听说白公子寻到李云已经回院子去了,她才放下茶杯。
白夫人道:“儿大不由娘啊。”
蕙萍劝说:“依奴婢看,现下少爷是越来越好,夫人少操心就是。”
白夫人叹:“哪能不操心。这家里当家的没有,就我两孤儿寡母的;若我百年了,我儿怎是好。”
蕙萍说:“夫人定当长命百岁的,福寿满堂。”
白夫人含笑,语重心长说:“……这样也好、只要我儿高兴,烦心事儿由我这当娘的操劳操劳,便是劳累些也是值得的。”
甜汤
夜里李云到耳室去取更换的衣裳,他偷偷把藏起的玉镯子取出来东瞧瞧西看看,似乎估量这镯子值多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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