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触手蓦地被他收了回去,冰绿的眸子里难得地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事,”察觉了对方的情绪,时七大方地摆摆手:“别人都跑到你脑子里来了,不凶一点怎么保护自己?”
面前的赫尔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表情变得有些迷茫。
“你忘了吗?”时七开始尝试引导着赫尔回忆:“我们互通了老底,然后来研究所让杨芮给你做了损伤扫描?”
冰绿的眸子眯了眯,似是想起了什么。
“队长?”时七试探性地戳了戳赫尔的手臂:“想起来了吗?我们现在躺在连接器上,我现在在你的意识里,你要带我去看以前的事情。”
赫尔低头沉默了许久,然后伸手握住了时七的手腕,轻轻朝自己怀里一拽。
臆想中撞进对方怀里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一阵急促又猛烈的失重感包裹着时七,他本能地反手抓紧了握着自己的大手,被带着朝着无边黑暗坠去。
*
时七回过神来的时候,失重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似乎不真实的心悸,提醒着他刚刚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他抬头看了看灰紫的天空,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冰冷海风,觉得更不真实了。
他现在身处一个码头,不是那天做任务的那种大型港口,是个又脏又乱的私人码头。靠近岸边的水面上漂浮着辨不出颜色的垃圾,不大的进船口挤满了小型货船,船身也脏兮兮的,像是多年没有清理过一样。
码头上人头攒动,日暮西坠,隐约还能看见浪花中翻上来的冰碴。
时七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不少人的脸都是模糊不清的,这才意识到这里应该就是赫尔的记忆了。
现在应该是冬天,四周来往的人们都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张嘴说话的都会呼出一串白乎乎的雾。时七左右看了看,然后被一阵喧嚣吸引了注意力。
他向喧嚣的源头看去,发现是离自己最近的一艘渔船。
船身并不大,时七顺着来回转悠的传送带翻上了船舷,然后一眼就看见了窝在角落里的赫尔。
那时候的赫尔应该才十几岁,五官还没完全长开,身量也不如现在高大,整个人带着一种营养不良的瘦。
但时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少年就是赫尔——他的眼睛与现在别无二致,要非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年少的赫尔拥有两只墨蓝的眼睛。
他穿着一身单衣长裤,手腕与脚踝都露着,与周围穿着棉衣的几个成年男人形成了强烈的反比。
那几个男人似乎在争吵,而身形单薄的少年静静地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似乎对几人的争吵完全不感兴趣。
时七又走近几步才听清楚几个男人说的话。
平头的男人粗声粗气道:“这都过去一个小时了,这客户怕不是不来了吧?”
旁边的绿豆眼摇头:“这个客户付了三倍的押金,不可能不来的。”
“老大都特意嘱咐了对他好点,”第三个国字脸男人也赞同绿豆眼的话,他看了一眼平头,语气里带了些警告的意味:“别起不该起的心思。”
平头搓了搓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黄又参差不齐的牙:“这不是看他长得还可以,想替老大赚点钱么?”
国字脸有些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指了指赫尔:“第一,我们从来不动客人的货;第二,他还是个半大孩子,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平头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种坐渔船偷渡来神州的,能是什么干净货色……”
国字脸听不下去了,打断他:“滚下去看着卸货!”
平头缩了缩脖子,明显是不服气,但地位又没有国字脸高,只好灰溜溜地路过时七下了船。
国字脸和绿豆眼又凑在一起嘀咕了一会儿,才见绿豆眼蹲下身:“你知道怎么联系来领取你的人么?”
赫尔头都没抬,低垂的视线专注地看着自己右手手腕,仿佛要把那里看出一朵花来。
“他可能听不懂神州话,”国字脸皱了皱眉,掏出根烟点上:“算了,再等等。”
绿豆眼点头,也转身下船了。经过时七的时候,他听见绿豆眼咕哝了一句:“也怪可怜的,跟个牲口似的被运过来……”
时七这才注意到赫尔单薄的肩膀靠着的是一个不大的木制货箱,里面铺着一层脏兮兮的干草,像是给动物做的窝。
又是一阵刺骨的海风吹过,赫尔一直安安静静地靠坐在木箱前,视线集中在自己的手腕上,似乎那里本该有些什么,现在却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赫赫弄丢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说的更具体点,小赫赫非常重要的东西被偷了。
————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鞠躬
第17章 Chapter 17
国字脸在甲板上又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天色全黑,他们嘴里的‘客户’也没有来领取他的货物。
期间平头又上来转悠了两圈,看样子是想直接把无人认领的赫尔直接转手卖了。奈何国字脸看得紧,他只能悻悻地下船开了辆磁浮车过来。
天一黑,码头上的人就少了。
国字脸低头看了看蜷缩在木箱前的赫尔,踌躇了片刻,掏出了手机拨了个电话。
“老大,这批货基本都出手了……”
既然这是段回忆replay,时七毫无心理负担地直接凑过去偷听。
电话那端的男声有些沙哑:“哦?是有还没人要的么?”
国字脸又低头看了一眼赫尔:“嗯,最贵的那件没人要。”
对面沉默了片刻,说道:“那带回来吧。”
“是,”国字脸明显松了一口气:“这就回去。”
直到国字脸挂断电话,径直穿过时七的身体之后,他才再次意识到这段只是赫尔的回忆。
时七看向小赫尔的眼神变了变,卧槽,少年好耳力!
堪比几千年前的那叫啥……顺风耳!
不等他惊讶完,国字脸不知道跟赫尔说了什么,一直不理人的后者终于缓缓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的成年男人,然后站了起来,跟着他下了船。
他们上了平头开过来的那辆磁浮车,时七一路跟他们在H市里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一座教堂前。
时七刚想看看国字脸嘴里的老大究竟长什么样,眼前的场景就又是一黑,强烈的失重感再次裹挟着他向下坠去。
……
时七眨了眨眼,过了许久才适应了周围的亮光。
他从连接器上坐起来,甩了甩有些晕的脑袋,看向杨芮:“怎么把我拉出来了?”
杨芮无辜地指了指墙上的时间:“我快下班了。”
时七:“……研究员还有下班时间吗?”
在他的印象里,程叔几乎不眠不休一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宅在研究所里,很少见别的研究员出去……
“为什么没有?”杨芮瞪大了眼睛:“朝九晚五,周末双休,还有年假,未来日假……”
时七:……人比人气死人。
杨芮数完了一长串假期之后,才想起来特勤队的假期都是跟着任务走的(而且前提是你有命活着回来放假),不好意思地拨了拨耳边的头发:“我真的不是故意炫耀的……”
行吧。
时七从连接器上下来,看了一眼依旧闭着眼睛的赫尔,问:“他为什么还不醒?”
“别人进你脑子里溜一圈之后你也需要点时间恢复,”杨芮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桌上的凌乱,朝时七扔来一张门禁识别卡:“等你男朋友醒了,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锁门,然后把门卡放到木教授办公室就行。”
时七一愣,耳尖蓦地红了:“谁、谁说他是……他不是我男朋友。”
杨芮‘噢——’了一声,重复了一遍:“那等你暧昧对象醒了,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锁门,然后把门卡放到木教授办公室就行。”
接着,不等时七再说什么,她潇洒地挥挥手,消失在了滑门外。
墙上的表正好走到下午五点整。
时七:……
然后他想起了刚刚亲眼所见童叟无欺的顺风耳技能,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依旧闭着眼睛的人。
呼……还好他还没醒,不然多尴尬。
庆幸之余,时大爷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忽略了心底那一丝丝遗憾,全然没注意到身边人的眼睫轻轻地颤了颤。
*
天天泡在杨芮的实验室里,十天的假期一晃而过。
第十天下午四点半,时七摘掉脖子后面的传感器,帮着杨芮把仪器消毒后收了起来。
“还是看不到更早以前的吗?”杨芮看着屏幕上的时间线:“不论你如何暗示引导,都看不到更早的了吗?”
“对,”时七轻轻托起赫尔的头,也帮他把传感器取了下来:“最早只能看到3012年1月10日。”
杨芮把那个日子圈了起来:“这么多天的反复实验,我有两个结论。”
“1,83号特勤员12年1月10日才出生。”
时七:“……”
“2,83号特勤员1月10日之前的记忆被人为抹去了。”杨芮抬手重新把头发扎好:“而且是抹得干干净净的那种,结合海马体参数异常,他之前一定接受过脑部手术。”
“……那还有办法想起来吗?”
杨芮自豪地拍了拍胸脯:“放心,交给我,我一定会想出办法。”
时七刚想道谢,就听杨芮接着说:“倒是你们俩,明天就又出任务了,得活着回来才能继续实验啊……”
“那我们真谢谢您吉言了。”时七微笑:“这次是追回任务,说不定还能早回来。”
两个人天天往杨芮的实验室跑,杨芮也隐约察觉到了丢失的那段记忆应该非常重要。本着第一保持作为研究员的职业道德和第二保持乐于助人的美好素养,杨芮对赫尔的情况也越来越上心。
她托付之前36区的同事把近十年来各种各样的奇葩脑部手术病例全都搜罗了过来,她自己实验室里的存储盘都差点被挤爆了。
杨芮对自己非常有信心,一定能在1队这次任务回来之前找出赫尔的大脑究竟经历过什么。
有生以来一直踩点下班的天才杨小姐,破天荒地开始加班了。
*
“哇,这次的任务居然是去找什么实验室拷贝资料。”轰炸区内,可乐一边摆弄着他万能的平板一边感叹道:“是研究所要求的吗?很重要的文件吧……”
未来计划落实的效率非常高,却也免不得仓促。所以偶尔会有离区追回重要文件的任务,这样的任务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一般都是队伍编号更靠后的队伍来执行。
1队进行追回任务……可乐摸了摸脑袋,大概是什么能拯救世界的文件吧。
在一旁换弹的时七没有接话,他在思考几天前管理员派发任务时的说的话。
“……目的坐标位于64区内,你们的任务是对整个系统的资料进行完整拷贝,执行任务期间,请务必履行特勤队的职责。”管理员依旧穿着一身平整的黑色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机械的完美感:“717,此次行动注意安全。”
时七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的目标实验室会跟ING有关系。
他们已经出发整整一天了,这次队伍里没有需要特殊照顾的普通居民,几个人闷头往前冲,才刚刚第二天傍晚,就走完了一半的既定路程。
原定的路程预计要五天,时间还很充裕,呼啸的冷风更是让人不太想继续往前走了。
几个人一商量,根据可乐的地图绕进了附近的一片居民区楼,原本几十层高的住宅楼被炸得只剩下了黑乎乎的小三层。他们没敢往上走,在一楼找了一间还算完整的房间,搬了周围的石块堵了堵墙上大开的豁口,算是找了个避风的歇脚处。
昨天晚上是时七和赫尔守的夜,今天轮到可乐和老江了。可乐在屋里点了一盏不算亮的荧光灯,勉强能看清楚周围几个人的五官,而老江狼吞虎咽吃完了配额的晚饭,拎着枪出去守夜了。
临近入冬,天黑得快,暖橘的日头几乎是转眼就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太阳一下山,气温就掉得更厉害了。
秦艾作为唯一的女性,几个小伙子默契地把不漏风的那个角落让给了她。
秦姐的丈夫有罕见的遗传心脏病,36区的医院推荐他来37区继续治疗,秦姐就申请一起被调过来了。
几个小弟弟默不作声地照顾她,她有点感动,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叠双面热贴,挨个发了一遍。
时七接过暖乎乎的热帖,差点感动得泪流满面。
作为队里的狙击手,时七一整天都跟可乐跑在最前面。为了方便扣动扳机,他戴的是无指手套,一整天下来,他两只手都快冻麻了。
把热帖夹在十指之间,略高的温度让冻僵的血管再次活络起来,时大爷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秦姐看着他通红的骨节,发白的指尖,不由得母爱泛滥,心疼起来。
她又撕开一个热帖,刚想起来再递过去,就见队长一双手抢先握住了副队两只僵硬的爪子。
副队好像有点惊讶,侧头低声问了句什么。只是屋外冷风呜咽,秦艾没听清。
她只瞧着队长也低声回了一句,接着副队动了动,俩人就快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了。
秦艾:……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可乐搓着热帖,窝在睡袋里,看着秦艾意味深长的表情有些迷惑:“秦姐,怎么了?”
秦艾眨了眨眼,手里的热帖拐了个弯拍在了可乐的脑门上:“姐看你头发少,怕你冻着,来来来你往那个角落里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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