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韶安不知唤了叶久多少声,叶久也不知应了多少声,直到被子上的光影慢慢爬上了两人交叠的双手,祁韶安终于歪了歪头,安静了下来。
听着怀中又渐渐变得平稳的呼吸声,叶久仰了仰头,把眼中的泪意逼了回去,又静静地抱了怀中昏沉的女子一会儿,将她轻轻放平。
叶久指尖划过祁韶安的脸颊,把她脸侧的碎发缕到耳后。
看着那平素红润的面色此时已经苍白无比,叶久眼里的柔意渐渐退去,她攥了攥拳,转身离去。
……
书房。
“南渊,查的如何?”
南渊抱拳回道:“府上侍卫沿着街道问了临近几条街的小贩商户,在少夫人去的时辰里,没有什么可疑之人路过,也没有和少夫人相识之人,酒楼和溪水唐那边也未得到有什么异常。”
叶久闻言眯着眼睛,手指敲在桌子上,既然没有什么可疑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公子!公子!”
东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下一瞬一个火红的身影就跨进门来。
叶久看着他的身影,勾唇一笑。
“公子,柯公子方才递来了消息,您要的人,找到了。”
……
刑部衙门。
叶久从容的迈下马车,看着熟悉的刑部大门,嘴角挂着一抹似隐非隐的笑。
“叶兄,家父在里面等着您呢,我身无官职,就不进去了。”柯桐站在马车旁,朝叶久行了一礼,语气中带恭敬。
叶久微微侧眸,拍了拍他的肩头,“此事多谢柯兄,你我不必拘谨。”
柯桐一听半松了口气,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叶兄真性情,柯某谢过。”
叶久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她心里闪过那么一丢丢的愧疚。
真性情?
自她踏入官场之后,那所谓的真情实感,早已经跟着大风刮跑了,留下的,差不多也如那些沉溺官场的人一般,脏心烂肺。
“林兄与我结交虽有另因,但贵在林兄目光高远,且心思通透、知晓是非,纵使林兄有所图谋,柯某也觉林兄值得一交。”
叶久微微顿住,她眼中波光流转,随后侧目,轻道了一声,“望不负相信。”
叶久迈进刑部衙门时,柯卢正在旁门前徘徊,见叶久来,连忙迎了过来,“下官见过林侯。”
“柯大人免礼,有劳了。”
叶久虚扶了一下,柯卢见状左右看看,往一旁伸手,“林侯,这边请。”
叶久微微颔首,两人从旁侧小路往后面走去,就在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前堂时,对面屋子窗扇处,一着官袍中年男子微微驻足,随后又消失在了窗子后。
……
“兄弟,给哥儿几个透露透露呗,咱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非给关到这鬼地方来。”
隔着牢门,一精瘦男子扒着栏杆,一脸贼兮兮的笑容,跟看守牢门的狱卒不断攀谈。
而牢里,躺躺坐坐还有几个穿着囚服的人。
狱卒见他目光诚恳,左右看了两眼,偷偷侧头,“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事是上面掺和的,你们有这功夫赶紧想想最近得罪谁了。”
精瘦男子点头哈腰,连声道谢,随后他回身来到了一肥壮男子身旁,“头儿,这牢里的也不晓得,八成是咱碰了哪家大人物的碗了。”
“大人物?那是谁啊,咱哥几个最近不过就送了几个罪奴而已,就那郭家,早已家财散尽,上面哪还有什么人啊。”旁侧一八字胡的小个子凑上前,小声问道。
肥壮男子叼着草梗思索片刻,转头吐掉,“干咱们这一行的,就是替人平事的,咱是大爷,他们一个个的都得求咱,你们忘了当初褚家托了为郭家那几个娘们花了多少银子打点。”
精瘦男子细想之下,也觉有理,“是啊,他们怕咱还来不及呢,怎会把咱关到这来。”
“要我说啊,就是你们拿了人钱,还把人弄个半死不活的,指不定哪个嘴贱的捅到了上面。”
“可拉倒吧,不过玩个娘们,上面那些个披袍子的手上天天不知道过多少个呢,哪有闲工夫管咱们。”
肥壮男子不屑地切了一声,随后砸吧了下嘴,似是回味,“做咱这差事的,虽说油水多,但是辛苦啊,跋山涉水好些个月,还要看着那些个不听话的东西,若不是路上能消遣一番,谁干这个啊。”
话落,旁侧便有声音附和,“是啊,就是可惜了那郭家的小娘们,咱哥几个还没尝过瘾,她就咬舌自尽了,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精瘦男子瞟了他一眼,“说起来还不是赖你,让你抠着她的嘴,你偏去解裤带,这下可好,不仅尝不到鲜,还平白惹一身晦气。”
“是是是,小的下回一定忍住,像孙哥似的,那去年那王家的大娘子,还有前年祁家的小娘们,那等绝色,可都仰仗了孙哥呢。”
“所以,你们还要学着点,压手抠嘴扇嘴巴子,这就叫什么,那个,心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精瘦男子连连点头,结果话落,他看着面前唇部丝毫没有幅度的几人,怔愣的眨了眨眼。
牢里一时陷入了一片死寂,精瘦男子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回头,顺着刚才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阴暗昏黑的走廊里,远远烛光照耀下,一张近乎鬼魅的脸浮在半空中,脸上阴森至极。
精瘦男子险些从床铺上跌下来,他颤着声音:“鬼鬼鬼啊……”
旁侧肥壮男子皱皱眉,踹了他一脚,“鬼什么鬼,出息。”
他坐起身,侧着头,朝远处喊道:“来者何人,做什么装神弄鬼!”
远处那张脸动了动,朝他们的方向飘了些许,慢慢的,藏蓝色的衣襟露了出来,随后嵌玉腰带、云图下摆、银纹靴依次出现在了光影之中。
肥壮男子松了口气,他随后眯了眯眼睛:“不知阁下有何事不能在外面说,非要将我等关在此处,我们虽位卑言轻,但好歹也是刑部衙役,阁下……”
“属下见过林侯。”
侍卫齐刷刷的抱拳行礼,肥壮男子剩余的话顿时被噎了回去,他张着口,话都梗在喉咙处,上不来下不去。
叶久目光平和的落在几人脸上,甚至唇角轻轻勾起了个弧度,“当然是……”
“吃热豆腐呀。”
橙色的光打在她半边脸上,一双凤眸眼角微微扬起,似是从深山老林走出的妖,下一秒就能吸干人的精血。
“侯……侯爷……”
肥壮男子一下慌了神,他站在当下,连行礼都忘了。
还是精瘦男子反应快,既然知道来人是人非鬼,他也便没什么可怕的。他一脸谄媚的笑,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拱手:“小的见过侯爷,给侯爷问安。”
精瘦男子打量着叶久的神情,壮胆子又道:“吃豆腐什么的,咱出去吃,城西易家做的可好了,小的……”
“哦,是吗。”
叶久微微笑着,视线平移下落,落到了男子耗子一样的眼睛上,“可我已经找到更好的了。”
精瘦男子惶惶看着叶久的眼神,小退了半步,身子竟是不由的颤抖了起来,“是……是吗……”
叶久小臂微抬,指了下牢门,守门狱卒立马将门打开,随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队狱卒,将里面的人一个一个押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
“我等犯了什么罪了?”
“你敢动我!”
“大人饶命……”
一时间各种声音充斥了整个牢房,叶久缓缓眨了下眼睛,目光扫过在她面前地上跪了一排的人,轻声开口:
“一,二,三…………十一,十二,十三。”
她抖着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来的纸笺,极其认真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巧,都在上面呢。”
精瘦男子和肥壮男子对视一眼,仰起头,鼓起勇气问道:“侯…侯爷,你,你要做什么。”
叶久听到动静,嘴角微扬,她转过身,俯视着他,淡笑开口:“听闻你很忍得住啊。”
精瘦男子嘴角抽搐,“不知侯爷所说……”
叶久蹲下身,与之平视,“抠住嘴,扇嘴巴子,压着手腕,嘶,还有什么来着。”
精瘦男子心底一颤,他颤着声音:“侯爷问这个干嘛……”
叶久点点头站起身,微微侧目,轻声道:“听清了吗。”
旁侧衙役纷纷抱拳:“听清了。”
“去吧。”
“侯爷,侯爷,你们要干什么……唔唔唔!!嗷!!”
牢房里不断传来男子口齿不清的哀嚎声,还有接连不断巴掌挨到肉的声音,叶久手中磨砂着一方锦帕,目光淡淡的看着躺在地上不断扭曲的男子。
“还不够。”
衙役闻言站起身,“侯爷有何吩咐。”
叶久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一旁刑具上的刺鞭,“我看那个挺不错的。”
“记住,不要让他发出一点点声音哦。”
叶久微微一笑,似是想起什么,懊恼的拍了下额头,“哎呀,更不能咬舌自尽了。”
“是!”
精瘦男子听到叶久轻巧的话语,疯了一般扭动身体,然而却被旁侧的衙役压的死死的,只有不停“呜呜”声。
衙役看着手里铁丝缠绕的鞭子,倒刺纵横,他吞了吞口水,随后咬咬牙,一鞭子挥了下去。
“唔——!!”
旁侧男子看着那精瘦男子的血已经如涓涓小河一般流到了自己膝下,连忙惊恐的往旁边挪了挪。
“别急啊,很快就到你了。”
叶久唇角笑意不变,嗓音如三月春风,柔和动听,然而落在男子耳朵里,却比恶鬼的嘶吼还要恐怖。
“听说你还要把你这孙哥当榜样,学习一下呢?”
男子颤抖如筛,“不不不,小人不敢,不敢。”
叶久勾了勾手指,随后旁侧狱卒搬来了一个火盆,上面正烧着一个铜柱。
映着火光,男子脸色早已煞白,他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烧得正旺的火苗,嘴唇吓到发紫。
“不如让我来教教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一脚油门倒人家车上了,于是喜提生日大礼——明儿给人修车(微笑)。
第275章 得报
男子闻言一愣,随后开始剧烈挣扎,但依然被衙役按住了双手,套在了铁枷上,紧接着,在其声嘶力竭的喊声中,贴上了烧得通红的铜柱上。
“啊——!!!”
惨烈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牢房里,叶久皱着眉掏了掏耳朵,“好吵。”
衙役手疾眼快,塞了块破布进男子嘴里。
一时间,呜嚎之声此起彼伏,叶久淡淡的扫了那二人一眼,面色平静的指向了旁侧摆放的数十把刑具,歪歪头,轻笑道:
“诸位好久没开荤了吧,正好,今天闻闻肉味。”
剩下十一个人跪在原地不断的扭动着身体,尤其是空气中果真弥漫着一股焦肉味,几人更是不要命的想要挣脱。
然而那两排身强体壮的衙役也不是摆设,还不等这些人撑起半条腿,就被身后站着的人一棍子打折,再也爬不起来了。
叶久眸中静如一汪死潭,她捏着手中的白丝锦帕,只见慢慢磨砂着上面一片两面绣的叶子,细密的针脚在昏黄的烛火下,反射出一道光来。
她看着衙役不断将老虎凳、钉锤、排钉椅等等那些望而生畏的刑具端上来,又将人一个一个按上去,整个过程,除了八字胡男子被斩碎膝盖而溅了她半身袍子血迹时,她稍稍皱了下眉,其余时候,叶久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侯爷,侯爷,求你饶了我,饶了我,我没有参与过,我真的没有参与过!”
一个男子不知何故竟挣脱了押着他的衙役,连滚带爬地跑到叶久面前,他那沾满泥垢血渍的双手紧紧抓着叶久的下摆,不断地哭喊着,“求侯爷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叶久慢慢低头,看着他颤栗的身体,淡淡一笑,“没参与?”
男子忙不迭点头,“对对,我发誓我绝没有参与,我只在旁边看着,没有上手,没有上手……”
叶久点点头,歪头问道:“那你可有劝阻?”
男子登时一愣,他微仰着头,张张口说不出话来。
叶久唇角笑意渐浓,她微微弯下腰,直视着他惶恐不安的眼睛,缓缓道:“你以为单单不参与就是菩萨心肠,就是大圣人了?”
她语气陡然转冷,“我告诉你,像你这种冷眼旁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更可恶。”
男子颤抖着摇头,连说了好几个“不”字,叶久直起身轻摆了下手,两名衙役立马上前,将一只绳索快速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侯爷,侯爷,饶命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叶久背着身子,嘴角牵起一丝苦笑,“这人啊,往往不到有性命之虞时,就总也不知错。”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认错又有什么用呢。”
她转过身,看着男子脚尖踩在木凳上,而他脖子上的绳索已经绕过房梁,拴在了后侧的牢门上。
叶久叹着气摇头,“往日听着那些个女子凄惨的叫声、求饶声你无动于衷,那如今这些声音的主人换成了你的兄弟,不知你心里可有那么一丝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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