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韶安低头不语,似是在发呆。
薛纡宁见她不答话,便侧头一瞟,隐约看到她手里握着什么,仔细看看,好像是个小球。
“韶安?”
祁韶安终于回过神来,茫然的看了眼身边的女子:“哦,刚才说到哪了?”
薛纡宁有些无奈,“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祁韶安下意识看向手里的物件,一颗银质的小球,镂空雕刻着精细的花纹,里面一颗墨丸随着晃动左摇右摆。
“他送的?”
薛纡宁虽是问句,确实异常的笃定。
祁韶安手上一紧,脸上浮现了一丝不自然。
也不知她腿上的伤要不要紧,那一棍子扬的那么高,就是寻常男子也是够喝一壶的吧,更何况她这么个姑娘。
而且牢里不像外面,潮湿阴冷的,也不知会不会再落下病根。
祁韶安越想眉头皱的越深,脸上的平静似是被满目担忧所打破。
“要是担心,就去看看。”薛纡宁拍了拍她的手臂,眼神里有些许宽慰。
祁韶安抿了抿唇,最终摇了摇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出食味斋的疏漏,沈大勇恐怕也只能把沈沣咬出来,却没有实在的证据,确实奈何不了他。”
薛璟宁拿着扇柄直戳大腿,叹道:“到底还能从哪里入手呢……”
他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宋初浔:“初浔姑娘,你昨晚……”
宋初浔刚碰到茶杯的手登时一抖,昨晚……
她脸颊腾一下红起来,眼睛目不斜视盯着自己的脚尖,支吾一句:“没……没干什么……”
说罢,还悄咪咪的拿余光瞟了一眼对侧的薛纡宁。
薛纡宁扶着祁韶安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又不动声色的敛了眉。
“什么没干什么?我是说沈大勇可还有说了什么?”薛璟宁一头雾水。
宋初浔噎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多了,连忙按住了羊癫疯的小心脏,认真道:“和我们猜测相差无几,确实是他怂恿荣兴换得木炭。”
祁韶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在小小的银球上,忽然抬头望向几人:“这批炭火从何而进?”
宋初浔怔愣一下,摇了摇头。
薛纡宁看了她一眼,转头接过话来:“韶安你的意思是……”
祁韶安眯了眯眼:“凭沈大勇是找不来这大批炭火才是。”
薛璟宁当即起身:“这事交给我。”
薛纡宁点点头,接着又说了一句:“是时候给叶老板通个气了,若真再升堂,也让他莫要如此被动。”
祁韶安握着小球的手倏地一紧。
……
大牢。
甲字号监牢是个单间,在一排牢房的最里面。
此时一个灰白的身影正窝在地上,抱着一个窝窝头费力地啃。
“我敲,这也太硬了吧。”背影直起腰,长叹口气。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赤衣狱卒悄无声息的依靠在门框上,依旧是抱臂的姿势。
那道背影被突入袭来的一声吓得一抖,硬邦邦的窝窝头登时掉到了地上。
叶久心疼的看了一眼,虽然硬,也总比没有好啊。
赤衣狱卒无情的翻了个白眼,随手一丢,“赏你了。”
叶久慌乱的伸手接住直往脸上飞的东西,拿在手里一看,是个软绵绵白花花的馒头。
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连忙抬头道:“狱卒大哥,你……哎?”
眼前牢门外,哪里还有什么狱卒大哥的影子,只有闲的蛋疼的灰耗子肆无忌惮的穿街走巷。
叶久翻了个白眼,只是手里的触感真是不要太好了,她二话没说,拿起来就往嘴里塞。
真香。
“久哥哥??”
一道软软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叶久堪堪咽下最后一口,怔愣回头。
只见身穿淡黄色襦裙的女子扑到了栏杆前,手里的食盒随着她的动作正在以自由落体方式缓缓下落。
“嘭——”一声巨响。
女子惊讶的看着突然趴在自己脚边的人,呆滞的说了句:“久哥哥……缘何行此大礼……”
叶久头磕在栏杆上,疼得眼里泛着泪花,却依旧执着的托着手里晃晃悠悠的食盒:“因为……爱情……”
她爱死这个沉得要死的食盒了,真是来的恰到好处。
薛绾宁连忙把食盒拎起来,叶久这才艰难的爬起来,她呲着牙捂着脑袋,真是,为了吃,她容易吗。
“久哥哥,你……”
薛绾宁这才看清了叶久此时的样子,身上衣衫破了大块,脸上一道灰一道黑,发髻歪歪斜斜的挂在一旁,像是个刚从泥里捞出来的人儿。
叶久瞧她看愣了,便展颜一笑,不在意地道:“没事,就当体验生活哈哈……”
薛绾宁晶莹的眸子里多了些水痕,她连忙垂眸掩饰,就在低头的瞬间,却看到了脚边滚着的一个黄黄的东西。
她伸手一捞,上面沾满了灰,透着一股酸腐的气息。
“呃……太硬了,咬不动,丢了吧……”叶久讪笑一声。
薛绾宁眼里充满了惊讶,久哥哥,竟是吃这个吗……
她眼里的泪直挺挺的掉了下来,却因着灯光昏暗,并不明显,她伸手打开食盒,把东西一样一样递进牢里。
“东西还热着,你快吃吧。”
叶久大喜过望,顾不得其他,抄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只是两口下肚,她就愣住了,她扫了一眼几个盘碟,张张口,终是没有说什么,接着又埋头吃了起来。
薛绾宁静静看着叶久大嘴麻牙的样子,明明一点都不斯文,甚至还有些粗鄙不堪,但却让她感到格外舒畅,甚至不自觉笑了起来。
“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叶久嘴里塞满食物,后知后觉的抬头问道。
薛绾宁愣了一下:“昨日才到,若不是听见二哥偷偷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久哥哥你出了这么大事。”
叶久点点头,又埋头苦吃。
看着她吃得差不多了,薛绾宁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和一个小瓷瓶来:“这信是阿姐让我带给你的,她说你看了便会明白。还有这药……”
叶久一边叼着饼,一边抖开信,她借着微光大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懂。”
她紧接着又说了一句:“沈家怕是倒定了,只是这陆成背后的人,不好揪。”
薛绾宁沉了沉眼眸:“阿姐她们还在想办法,久哥哥你千万不要灰心!”
叶久点点头,又把她手上的瓷瓶收好,此时门口喊着时间已到。
薛绾宁小脸藏不住情绪,眼里盛满了不舍,叶久见状一笑帮着收好食盒,语气轻快:“你放心,你久哥哥有罡气护体,肯定没事的。”
薛绾宁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站起身。
叶久突然又叫住她,薛绾宁回头看她。
叶久眉眼弯弯,语气认真又柔和:“若是有机会,替我给那做饭之人一个拥抱吧。”
薛绾宁手上颤了一下,“久哥哥,你……”
叶久轻笑了一声,语气里有些无奈:
“让她下次少搁点盐。”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发芽熊来了~
还有我为什么不放她出来……你们想想!!为什么不放她出来!!
叉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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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送个小礼物
县衙的大牢黑白分明的色调,因着风吹雨淋,看起来有些简陋。
大门再一次打开,一个小小的黄色身影自影壁后绕出,缓步走来。
薛璟宁先一步迎了上去,却看到自家宝贝妹妹红着两只大眼睛,低头不语。
“这是怎么了,绾儿?”
薛绾宁摇了摇头,随手把食盒丢给了他,便朝面前的女子走去。
那一身湖蓝,随着秋风飘荡,含水的眸子像是三月的碧波,点点波光。
大牢前的空地寂静宽阔,女子窈窕身姿与残破的围墙融为一体,似是站了许久。
薛绾宁在她面前站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韶安姐姐……”
祁韶安低头看她手里的东西。
一个干硬的窝头,上面沾满了灰尘。
她脑子里忽得有一种熟悉,不由嗤笑了一声。
每个牢房,都逃不出这东西呢。
祁韶安伸手接过来,在手里攥了攥,似是更硬了。
“久哥哥很不好。”
祁韶安愣了一下,抬起双眸,眼神越过薛绾宁,看向了紧闭的牢门,脸上闪过一丝痛意。
快了,就快了。
你千万坚持住。
下一瞬,面前的小丫头突然扑进了她的怀里。
祁韶安一个踉跄,有些疑惑,但转瞬觉得她可能是吓着了,便伸手抚了抚她的背。
“无事,你久哥哥会没事的。”
薛绾宁从她肩窝抬起头来,闷闷的说了一句:“久哥哥让我替他抱你一下。”
祁韶安停在她背后的手突然顿住,眼神有些颤抖。
“他还说,让你下次少放点盐。”
……
食味斋。
“掌柜的,沈家老爷急着找您,现在正在大厅里。”小厮推门而入,恭敬说道。
陆仁易一下子皱了眉头:“他怎么来了?”
只是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就推门而入,大步走进来。
“陆兄!大事不好,官府递信儿说那查案的捕快竟是查到了卖炭的老儿那儿!”
沈沣已经失了镇定,急急忙忙开口。
陆仁易慌张地看了看门外,连忙把门关上,语气不善:“沈兄!你怎么就这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沈沣一听皱紧了眉头,脸上有一丝怒色:“这都什么时候了,你难道还想把自己摘干净?”
陆仁易阴鹜的眼神紧盯着沈沣:“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沣冷笑一声:“我告诉你陆仁易,自打你派陆成买牛栽赃开始,你便是和我一条船,你现在还想脱身,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做梦!”
陆仁易一听,气极反笑:“那我倒是想问问,这现在哪一条哪一桩直指我陆某了?还不是你尾巴处理不干净,白白拖了一整盘棋!”
沈沣怒道:“你别忘了,别人不知道,我难道还不清楚吗?”
陆仁易迷了双眼,寒光自缝隙直射气急败坏的男人:“沈老板可要三思啊。”
沈沣哼了一声:“你救还是不救?”
陆仁易沉寂了一瞬,忽得转过身,慢慢的坐回了椅子上,他答非所问:“沈老板,陆某记得,贵公子可是藏身于二小姐夫家吧。”
“你这话是何意?”
“我还听说,贵公子偷摸去了赌坊,欠了二百多两银子。”
陆仁易此时一点也不急,端起茶盏,气定神闲。
沈沣登时瞪大了双眼:“你想干嘛?”
陆仁易勾唇而笑,眼底是如冰凌般寒冷:“这赌坊要钱,下手总没个分寸,这要不小心打死,弄残了,那就可惜了……”
沈沣站在原地,顿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嘴唇颤抖:“你…你……”
陆仁易放下茶盏,嘴角噙着刺骨的冷笑:
“那就劳烦沈老板守口如瓶了。”
……
城北大宅院。
“先生,事情就是这样。”
桌案前的中年男子写完最后一笔,放下了手中的狼毫。
“先生,你说这叶久,还能出来吗?”南渊理好旁边翻开的书籍,侧头问了一句。
中年男子扫了他一眼,笑了一声:“为什么不能?”
南渊皱眉,边想边说:“您看,他们虽是查到了沈家老板身上,可也没揪出埋牛肉的真凶不是?他们忙了半天,还是在最下面一层徘徊,幕后主使依旧咬不出来,不白费功夫吗。”
中年男子把纸条装好,笑着摇头:“你怎么知他们抓不到把柄?”
他把小筒子递给南渊:“加急送往京城。”
南渊眉头夹得更深:“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中年男子眼里有些深邃:“以防万一罢了。这天啊,说变就变,指不定哪天就换了模样。”
南渊拿着小筒子的手抖了一下,要变天了么。
中年男子稍稍舒展了下身子,“你刚才说到哪了?”
南渊抬头看他:“叶久救不出来。”
中年男子好笑的摇摇头:“你莫不是还记恨着人家?”
南渊闻言偷偷撅了噘嘴,没有说话。
“你不能因为拌了几句嘴就不依不饶,人家也不是刻意刁难,好了,等以后接触几日,你再评说看看。”
南渊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刁民就是刁民,接触再多还是刁民。
中年男子手指轻轻敲在桌子上,抚须一笑:“这群孩子重情重义,若不帮上些许,倒是显得咱们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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