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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床车间往事(近代现代)——等登等灯

时间:2020-09-15 09:08:56  作者:等登等灯
  不过不论厂里怎么改,这股改革的春风终归是没有吹到机床车间的院子里,机床车间的二十来个员工坐在会议室里,抬眼就能看到坐在上座的冯广树,他垮着一张脸,脸黑得左右两边的座位都空着,没人想去他身边找不痛快。
  “咱们车间一共二十七个人!现在怎么只有二十五个?还有两个人呢?孟瑞人呢?是不是又没来!给她打电话,再不来今年年终奖她一个字儿也别想拿!”
  杨和平小心翼翼地往冯广树的方向蹭了蹭,小声提醒道:“主任,咱们车间现在是二十八人,还得算上后面来的小程。还有吧,孟瑞和其他两个人今年被调走了,说是下个月还给咱们。”
  冯广树抬眼环顾一圈,目光落在程郁身上,道:“小程,来了这几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程郁骤然被点到,浑身一震,连忙坐直了身子回答道:“感觉还好,大家都很照顾我,我也在慢慢上手。”
  “慢慢上手怎么能行!”冯广树有些严厉地说:“要快,要保质保量!车间里的师傅们年纪都大了,以后都指望你们,你们这些后浪还不抓紧时间把握机会,把我们前浪都拍在沙滩上!”
  眼看他的话越说越没道理,程郁收回目光不再看他,李一波将手里的茶杯往会议桌上一放,道:“话也没有这么说的,机床车间,车工,这都是技术类工种,由不得急功冒进,否则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李一波多年前原本就是车间主任的候选人,要不是家里出了那档子事,这车间主任的位置也轮不到冯广树来做,在冯广树那里,李一波这个名字永远都带着一股让他名不正言不顺的别扭劲,偏偏李一波这人技术过硬,在靠技术吃饭的机床车间,他几乎称得上绝对权威。
  李一波这样一说,冯广树的脸色瞬间尴尬起来,他在技术上不如李一波,年纪也比李一波小几岁,资历就不如他深,他越发觉得在机床车间做这个车间主任做得太憋屈,好半天,他在喝了口茶面前的浓茶,换了口气,找了另一个话题继续开会。
  冯广树原本想大洒一通官威,但是处处被掣肘,这场会开得虎头蛇尾,后来的话题就轻轻带过,没有再深入讨论。
  原本也是,马上要过年了,厂里除了几个过年期间也要坚守岗位的重头车间,像机床车间这样的都要收拾收拾准备过年了,能把心思留在车间继续干活的人不多。
  冯广树把会议精神传达完,环顾一圈,最终说:“最后再叮嘱一遍春节安全的事情,这话主要说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听,老工人当然也要自己放在心上。咱们工业区这几个工厂,每年过年期间都有喝酒打架斗殴被送到派出所的,你要知道,去一趟派出所再出来,厂里可就不收了,所以自己都老实一些,注意安全,等会儿我发一个安全责任告知单,你们自己都签了交上来。”
  冯广树又环顾一圈,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只好面面相觑,最终冯广树说:“小付,待会儿你来我办公室里拿告知单,填完了你再收齐统一交给我。”
  付华胜咧嘴一笑,道:“好!”
  ·
  程郁还没跟冯广树打过几回交道,这次开完会,中午回到宿舍他只觉得身心俱疲,吴蔚然看他面色怏怏不乐,便问他怎么回事,程郁的房门半开着,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回答吴蔚然的问题。
  “我们主任,被你给说中了,学习回来以为自己能升官,结果没有,今天在车间开会发脾气,拿我立规矩呢。”
  吴蔚然把他半遮半掩的房门推开,倚在门框上问他:“怎么回事,还拿你立规矩?教训你了?”
  “也没有。”程郁说:“就是不太高兴吧,见到谁都要挑刺。”
  吴蔚然轻叹一口气,道:“那也没办法,厂里要大换血,现在最尴尬的就是他们这一批年纪不上不下的人,离退休还有几年,但是再也没有往上爬的指望了。”
  程郁闻言,心下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他翻身起来,趴在床上跟倚在门口的吴蔚然分析起来:“你说到他离退休还有几年,我突然反应过来,你说我们主任是不是已经开始培养接班人了。今天让我们填意向单的时候,他特地点了付华胜,让付华胜做这事儿。”
  对上吴蔚然探究的目光,程郁掰着手指头慢吞吞地说:“这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吧,但以前杨主任从来没点过谁专门做这事,而且他点付华胜之前,还看了一圈,我猜就是在挑人。”
  其实吴蔚然一开始根本没有听见程郁在说什么,程郁穿了一件连帽卫衣,翻身趴着的时候领口也塌下来,以吴蔚然的视角,能从衣领看到他白皙的胸膛。他瘦而薄,同纸片人也没有什么区别,趴着的时候能看见锁骨和肋骨。连帽衫的兜帽绳因为趴着而不停地左右晃动,落在吴蔚然的眼里,好像是凹陷的锁骨盛了一汪春水,所以才波澜骤起。
  直到程郁又看了他一眼,自己掰着指头分析了,吴蔚然才回过神来,他接着程郁的话,勉强定下心神跟他聊天:“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付华胜就是厂里人,他父母都是厂里的车间领导,他进厂肯定不会一直做个普通工人的。”
  吴蔚然不敢再看程郁,他目光落在程郁面前的床单上,墨蓝色的床具被他几乎要看出个洞来,口中却在有条有理地分析:“其实你们车间,最有声望的是张永中,对吧,但是冯广树自己一辈子都活在有声望的李一波阴影下边,肯定不会再选一个跟李一波一样一呼百应的人了,这样一想,付华胜很有可能。”
  程郁听到张永中的名字,撇撇嘴,道:“张永中哪能跟我师父比,我师父是人好,技术也过关,张永中平时压根儿就不钻研技术,我看他只想来厂里混口饭吃混混日子。”
  吴蔚然笑了:“那可不一定,张永中一看就不是个甘于平凡的人,他现在在你们车间混日子,说不定只是没找到想干的事情。那你想干车床吗?”
  程郁被吴蔚然问傻了,他愣了两秒,翻身躺下,冲吴蔚然摆摆手,道:“赶紧睡觉吧,你不是为了排节目好几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了吗?难得今天中午这么闲。”
  程郁躺下,自己却没有睡着,他想着吴蔚然的问题,自己是喜欢车床这份工作吗?显然不是,可是自己喜欢什么呢?程郁自己也不知道。
  他在福利院长大,受过的教育水平也非常一般,读完初中就去读了中专,选择方向的时候也只是看哪个招的人多就去读了哪个。总之他一路这样长大,并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也不知道未来要去什么地方,都是随波逐流地活着。
  现在突然被吴蔚然问到,程郁才觉得居然有些伤心,他平时仿佛也从不是为此伤心的人,大约年节将近,热闹的氛围之下,就总有些感伤的情绪了。
  想着想着就也睡着了,醒来时程郁听见吴蔚然在敲他的房门:“程郁,起来了,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
  程郁翻身坐起来,尚且还懵着,看了眼时间,连忙穿上衣服往外走。他一边走一边急着拉拉链,偏偏越是着急越是干不好,一直走到楼下了,拉链还是没拉上。
  吴蔚然看他一直闷头跟拉链较劲,走到楼下终于忍不住,让他站在原地,然后伸手给程郁把拉链拉好。
  程郁嘿嘿笑了一声,吴蔚然又伸手把他连帽衫的兜帽绳从衣服里掏出来,搭在外套前,这才满意地松了手。两人刚准备一起走,抬眼就看到了前面的曹瑞雪和陈子明。
  宿舍楼前,正是上班的高峰期,陈子明蹲在地上给曹瑞雪系鞋带,曹瑞雪羞得满面通红,一直在小声念叨着让陈子明快点起来。但这并不影响陈子明慢悠悠地给曹瑞雪系好鞋带,并且收获了周围许多人促狭的笑意。
  旁人都在笑,唯有程郁有些尴尬,他面色发热,因为他突然发觉,方才吴蔚然做的事,和现在陈子明做的事,其实是有那么一些相似的。
  程郁不知道自己耳尖也开始泛红了,再加上方才拉链拉不上时他急出了一身的汗,现在只觉得更热,即便室外的冷风吹着,程郁还是觉得浑身都有一股说不出的燥热。
  吴蔚然走在他身边,看见程郁的模样,他就明白程郁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手足无措。吴蔚然走快了些,领着程郁超过了在后面腻腻歪歪谈情说爱的陈子明和曹瑞雪,程郁一心只顾着羞愧,似乎还没有发现,等他从这个情绪里走出来时,面前已经看不到曹瑞雪和陈子明了。
  程郁看向吴蔚然,吴蔚然嘴角含着笑,见程郁看过来,吴蔚然笑着盘算起来:“过几天就过年了,厂里的节目大年二十八晚上演,我给你留个好座位。”
  程郁反问:“不是每个车间都有自己的位置吗?”
  吴蔚然笑起来:“你们车间的位置哪有我留给你的位置好,过两天把票给你,早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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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厂里的俱乐部几乎是全厂历史最悠久的建筑之一。俱乐部的历史最早能追溯到战争时期,据说是日本人留下的产业,后来又有苏联专家前来援建修整,俱乐部一度成为云城当年最时髦的地带。
  云城当年新建工业,厂区的原址是一个钢材厂,后来钢材产业衰落,再加上云城原本也不是产钢基地,钢材厂便倒闭了,厂房也荒废在那里,直到多年以后又在原址上新建了现在的工厂。
  当年新建时,原本想沿用钢材厂原本的厂房,但钢材厂和食品加工厂毕竟不同,最后工程师和市里的领导几经考察,只留下了一些能用的,主体厂房全部拆除重建。
  能用的房屋里,就有俱乐部,还有最早期的员工宿舍。后来员工宿舍又拆除重建,原本俱乐部也过于老旧,需要拆除重建,但市里和省里来了专家组,考核之后把俱乐部认定为省级不可移动文物,连俱乐部也被纳入省级文保单位,每年都有财政拨款来修缮维护。
  到现在这一代,厂区俱乐部外边修旧如旧,里边却已经整改修缮一新,设备都是最先进的,只是很少对外使用。毕竟是文物保护级别的单位,俱乐部平时都用锁子锁着,只有到了年节下边才会对外开放。
  厂里的节目定在大年二十八,还兴师动众地请来了电视台拍摄,吴蔚然提前给程郁透露口风,说是上一次市里去招商引资,招来了大商,市里急需政绩求变,所以能给的舞台全都会给到,包括城北工业区这几家国营工厂,以后也都会有新的变化,所以这一次搞得格外隆重。
  程郁惊诧极了,问:“可是咱们这几家工厂不是都是国企吗?国企怎么……外边的资本怎么弄啊?”
  吴蔚然说:“他们有他们的法子吧,市里要成绩,厂里要钱,外边的资本要平台,三方一拍即合,总能有法子,现在很多国企会和外边做一个皮包公司作为第三方,这样一来……”
  吴蔚然说着,看到程郁在一旁茫然的眼神,便停下没有再往深里说,只道:“不过你放心好了,厂里改革归改革,总不会改制,咱们这些人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工资一分钱不少发这就够了。”
  程郁忧愁地搓了搓手里捏着的沙发巾吊穗,有些赧然地说:“我只不过是有点关心而已。”
  吴蔚然点点头,了然地说:“当然要关心,这种大事怎么会有人不关心呢,厂里所有人都在观望。”
  他说完这话,喝了口水,吞下心口长长的叹息。
  吴蔚然刚工作的时候,被分配到云城市下属一个县的科级单位,但是要去基层做两年,所以新办公室他一天都没做,连人脸都没认,就带着尚未拆封的行李去了基层。
  他在一个乡里做副村长,虽说是副的,但是整个村子里有两万多人,并不是个小概念。再加上正村长和书记年龄都不小了,许多事情都交给吴蔚然做主。吴蔚然在那里待了两年,两年里两个领导都在操心自家儿子结婚、女儿嫁人、大孙子上幼儿园、小外孙喂奶的事情,吴蔚然流水席吃了好几顿,但是真正工作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够给他搭把手。
  不过那时的吴蔚然也瞧不上他们的帮忙,他原本从未来过基层,但真正去了才知道原来基层的工作是如此琐碎,而基层的办事效率又是如此的低。
  吴蔚然第一次发脾气是呵斥村委会里的秘书,几乎是不可理喻的状况。这个秘书居然手动统计材料,这也就罢了,可她第二天居然两手空空什么都没给吴蔚然交上来。理由是她的孩子年纪太小,只能抱在怀里,后来孩子调皮,伸手就挥洒了放在桌上的一杯水,统计材料尽数泡汤。
  吴蔚然那时很气愤,他质问秘书为什么不用电脑来做,秘书回应说家里没有电脑,而材料急着上交,只能手动统计。
  这也能算作理由吗,在吴蔚然那里当然不能作数,吴蔚然又反问秘书,办公室里就有电脑,为什么不在办公室里做,秘书犹豫好半天,最后说了实话,她不会用。
  基层办公设备都是每年报在财政预算里的,吴蔚然几乎没想过居然还能有工作人员堂而皇之地说自己不会。
  后来秘书哭哭啼啼地解释,说自己只有高中学历,后来函授本科教课太水,基本的电脑操作还没有学会就已经结业,再后来她结婚生孩子,学到的那些东西也已经都忘了。总之理由找了许多,让吴蔚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立场去说秘书。崭新亮堂的办公室里什么设备都有,但几乎没有人打开使用。村镇管理基于熟人、宗族、乡亲的情谊在维系,像吴蔚然这样真正想要用一种正经的社区管理模式来推进的,看起来反而是异类。吴蔚然在基层的工作举步维艰,尽管如此他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把要求完成的工作任务做好,这之后两年期满,吴蔚然筋疲力竭,选择了离开。
  吴蔚然的成长路径、接受的教育模式,在他的世界里好像是理所应当,但是当他走出自己的世界之后才发现,很多事情并不是按他想象的那样去推进的。就像他的秘书面对电脑时的茫然。
  也就好像他在给程郁讲这些话题时程郁的茫然。
  吴蔚然面对无知的秘书只觉得无言以对,但是他看着程郁的模样却觉得心痛,程郁看起来乖巧而聪明,而且他还这么年轻,当他对一个话题感兴趣的时候,却不能理解话题中的弯弯绕绕,吴蔚然第一次发觉他和程郁之间的那道鸿沟。
  许多人说阶层之间的差距不可逾越,如果吴蔚然再年长十岁,或许也会这么认为,但他现在二十五岁,是最满怀期待干劲十足的年纪,在他心里,这道鸿沟不足为惧,如果程郁愿意给他机会,他相信自己会把程郁拉过来。
  ·
  程郁把票装在口袋里,晚上节目开演,下午就不用去上班了,有节目的人正在忙忙碌碌地换衣服化妆,站在宿舍窗前朝下望,有许多年轻的女孩穿着演出服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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