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家人回到江城,那就是想说也没机会说了。吴梅兄妹四人,吴蔚然的母亲一家兄妹五人,两边都是一大家人,逢年过节吵嚷不停,没什么机会能安静下来说几句正事。
吴蔚然父母因为平时无暇照顾老人,所以承包着每一年的年夜饭。江城的酒店要比云城酒店高出不止一个档次,吴蔚然父母定下一个大包间,两家人都在一起。家里饭桌上有小孩升学、小辈备孕的热闹,也有工作调动、赚钱不易的烦恼,男人忙着喝酒,女人三三两两扎堆嗑瓜子,小孩在聊游戏和学校八卦,一片热闹喧腾。
吴蔚然曾经也是话题中心的人物,这种热闹一直持续到他大学毕业后选择去云城的基层,这一举动无疑跌破全家人的眼镜,原本将他当做全家的希望,没成想他又跟他的父母一样,魔怔了一般往穷乡僻壤扎。
现在他勉强从穷乡僻壤爬升到市里,但在全家人面前还是不够看,家里有在首都读大学的后辈,还有从小就立志要出国留学的小辈,难免显得吴蔚然太没出息。
吴蔚然也不怎么喜欢跟一大家人坐在一起,在外面他几乎日日夜夜都要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跟人应酬,但并不想回到家里还要挂着假笑说着违心的话。
大家都在聊天,吴蔚然拿出手机给程郁发了条信息。
其实吴蔚然对程郁是有些没话找话的意思,程郁平时话就不多,吴蔚然的短信发过去没有回应也实属正常,他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饭桌上气氛喧闹而吵嚷,吴蔚然起身去上洗手间,酒店的洗手间也富丽堂皇,吴蔚然洗了手甩着手上的水珠出来时,跟迎面进来的人撞在一起。那人穿了一身漂亮的针织连衣裙,头发烫成卷,有一缕头发挂在吴蔚然外套的纽扣上。
“哎呀!”那人惊叫一声。
吴蔚然连忙站定帮她把头发取下来,抬眼一看却是老熟人,袁叶。袁叶也认出了吴蔚然,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打招呼。
打过招呼以后吴蔚然想走,袁叶叫住了他:“吴蔚然,你过年回来待几天?”
这常是客套话,吴蔚然便回答:“三五天就回了。”
袁叶笑起来:“初三晚上有个聚会,你来吗?也在这儿。”
吴蔚然开口想拒绝,袁叶又笑起来:“别忙着拒绝,没几个人,都是咱们以前那一圈儿的朋友。好些年没见面了,正巧今年聚一聚。”
吴蔚然尚未开口,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地震动一声,袁叶也注意到了,于是她拍拍吴蔚然的手背,亲昵地说:“那咱们初三晚上还在这儿,金玉满堂这个房间,不见不散。你忙吧,我先进去了。”
袁叶没给吴蔚然拒绝的机会,直到她进了洗手间,吴蔚然才摸着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回过神来,看来初三这趟聚会是少不了的了。
袁叶是他的前女友,两人是高中同学,大学没能读一个学校,却在一个城市,后来两人谈起恋爱,最后平静分手。
在吴蔚然这里,他和袁叶是平静分手,在他们共同的朋友圈子里却都觉得是吴蔚然对袁叶不上心才导致两人分手,所以吴蔚然渐渐和这群共同的朋友疏远了,既是不由自主,也是出于被迫。
现如今事情过去多年,吴蔚然往回走的路上心想,那倒也是罢了,就只当是个重新修复朋友的机会。
短信是程郁发给他的,吴蔚然琢磨着短信,又心猿意马起来。他想着程郁似乎是有什么魔法似的,袁叶几次三番地约他聚会,他都有些不想去,程郁客客气气讲一通让他好好在家过年的事情,他恨不能立刻回到程郁身边去。
吴蔚然回到饭桌上,姑姑正在同他的父母说话,见他回来,又道:“蔚然,刚才我还在跟你爸爸妈妈说,我听说你们科室的孙姐要给你介绍个对象,你怎么给拒绝了?”
吴蔚然没料到只是跟孙姐聊一嘴的事情居然还能传到姑姑那里,最后还能在一大家人聚会的饭桌上抖落出来,面色显得有些尴尬。
“孙姐开个玩笑,不能当真的。”吴蔚然一边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一边说。
姑姑马上正色起来,道:“你这孩子,你懂什么。”她数落完吴蔚然,又转头冲吴蔚然的妈妈道:“嫂子,这个孙姐呢,跟她老公一样,家里兄弟姐妹多,家族大,在云城那边人脉广的不得了。孙姐家里有个远房亲戚,跟蔚然一样,名牌大学毕业的,现在在云城电视台,又当主持又当记者,你想想,能出镜,又能干业务,那人长得好看不说,文笔才华也是没得说的,说是云城电视台台柱子一点都不夸张。”
吴蔚然的妈妈正色道:“是吗,那这条件确实是不错啊,蔚然是怎么……没看上?”
吴蔚然恼火地说:“妈,不是那回事,你想什么呢!”
吴梅和吴蔚然的妈妈都没把吴蔚然的不满放心上,两个人手拉手推心置腹地聊天:“咱们蔚然根本连这姑娘的条件听都没听,孙姐就提了一嘴,蔚然马上就给推了。但是孙姐是怎么看都觉得两人般配,所以就算蔚然把这事给推了,她心里还是惦记着,就回家跟她老公说这事儿,他老公呢又是我们老韩的同事,这么一连上,还是老韩回来跟我说的这事。”
韩森连忙道:“我可没像你这么八卦,我是回来跟你说了老金说他老婆天天在家念叨要给同事大小伙儿介绍对象的事,把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想让你也少操这份心,谁知道你自己跟我分析了半天,最后确定老金的老婆就是蔚然他们部门的孙姐,孙姐要介绍的对象就是给蔚然的。你天天惦记这么多事,买多少护肤品也不抗老。”
左右给吴蔚然介绍对象的事情是横竖指望不上韩森,大过年的吴梅也不想跟他吵架,只当他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是说给空气的,继续专心跟吴蔚然的妈妈聊天。
“嫂子,我这么上心,也是真的觉得这个姑娘跟蔚然合适,你看看,无论是学历、样貌还是工作,工作上蔚然还跟这姑娘算是半个同行,两个人都很般配的,要说真的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那就是这姑娘年纪比蔚然大了两岁,前两年忙着拼事业,这才把自己给剩下了。但是也不算大,二十七岁,跟蔚然差得也不多,事业发展得也好,我怎么想着都觉得不能错过这姑娘。”
吴蔚然的妈妈闻言便开口劝吴蔚然,道:“蔚然,妈妈听你姑姑这样说也觉得人家姑娘不错,你别看着你现在年轻,这年纪啊一晃就上去了,你见一见总没坏处,对吧,就算不跟姑娘谈恋爱结婚,你只当拓展个人脉,你们俩不还算是半个同行吗?”
有那么一瞬间,吴蔚然真的很想告诉她们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是依照他对家里人的了解,这样一说,那必定就要刨根究底地去问。吴蔚然不想在自己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连带着把程郁拖下水。
于是吴蔚然想了想,说:“见一见也行,但是只见一见,不是相亲,不干别的,见过了你们就别再给我介绍别人了,我工作这么忙,也没空跟人谈恋爱。”
只要吴蔚然肯松口,吴梅便只当这件事成了一半,她连连点头,道:“行行行,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肯答应,姑姑也没白操这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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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这段还要再写一写,小吴和程郁分开见不着面啦~
第40章
半年前程郁偷偷跑了的事情当时在翟家掀起轩然大波,倒并非只是因为程郁跑了,而是翟雁声最终因为程郁跑了而跟乔伊退婚。
乔伊是带着合约和翟雁声订婚的,翟雁声上门退婚,连合约也不能再作数,可乔伊家的品牌已经在海源旗下的商场筹备进驻的事情,情形一时间陷入两难,到底是翟雁声自己选择退婚,他最终大手一挥,让乔伊低价进驻商场,算是赔了乔伊这份折损的面子。
事后翟雁声的智囊团都觉得乔伊是有备而来,她家里做电子通讯设备,想要跟同类型品牌竞争,非得依靠大规模铺货不可,而乔伊那边的资金链显然不足以支撑这么宏大的设想。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要和翟雁声结婚,去威胁翟雁声的情人也只不过是试试运气,总之退婚对她而言不过是面子折损,却实实在在让自家产品成功低价进驻海源的高端和中端商场,实现了一开始的设想。
但翟雁声看得很清楚,无论如何,海源和乔伊家里的合约是有时限的,而跟自己结婚才是最可靠的一道保险。乔伊有一点说的也没有错,程郁就好像是翟家的一颗定时炸弹,如果真的结了婚,也可能是翟家和乔家共同的。
烫手山芋扔了便是,这话说起来容易,于翟雁声而言,却也没有那么容易。至少在程郁这件事上,对翟雁声而言,放弃比拥有要难得多。
翟雁声身边有很多人,男男女女的,总是各有各的盘算才挤到翟雁声身边。程郁算是翟雁声自己去强取豪夺的第一个人,他见着程郁,就有种这人应当非我莫属的执念,程郁刚走的那段时间翟雁声从梦中醒来,望见自己床边平展的被子也会来气。
程郁在的时候总是无声无息没有什么动静,但是他离开了,翟雁声便觉得整个翟家大宅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程郁临走前只带走了一些换洗衣物,其他几乎所有东西他都留在房间里,有一部分在翟雁声的房间,有一部分在他自己的房间。
所谓睹物思人总是有道理,翟雁声看着程郁留下的东西就心里痒痒。这样日积月累地看下去,最终做出追到云城的事情来,虽然并不符合翟雁声的性格,却也处于情理之中。况且翟雁声原本也就是势在必得的性格。
翟雁声想着程郁现在回来了,那就前尘往事尽数翻篇,他要对程郁好一点。程郁不爱见翟家那些亲戚,那不见就是了。
不光程郁不爱见翟家的亲戚,翟雁声也不爱见,年年过年时节登门,一阵寒暄恭维,听得翟雁声耳朵都要起茧子,可他现在是一家之主,里里外外少不得他去映衬着。翟家一大家子几十口人都指望着翟雁声的能耐吃饭,哪怕一人只说一句奉承话,加起来也够翟雁声受的了。
他在厅堂里同亲戚们说着话喝着酒,心思却已经飘到程郁那边去。儿童区一阵欢声笑语,翟雁声猜程郁一定把小孩子都哄得很好。他总是这样,温和,柔软,而且有耐心。即便是翟宁宁那样脾气骄横傲慢的小孩子,在程郁身边也满满变得活泼可爱,有了许多小孩子应当有的性格。
年夜饭将至尾声时大部分孩子都已经累了,程郁听见前厅散席的声音,知道亲戚们都要过来接孩子,于是抱着熟睡的翟宁宁轻手轻脚地上楼了。
翟宁宁有了些分量,但并不很重,窝在程郁怀里时睡得很香,她蓬松的卷发已经不卷了,软软地贴在额头上,比醒着时那副混世魔王的模样要柔软许多。
送客的事情翟雁声没有再盯着,陪他们聊了一整晚的家长里短已经是翟雁声承受的极限,若是再送到门口,听他们说些祝福与寄托,那翟雁声腿都要站酸了。他将这些事都交给家里的其他人,自己则径直去了翟宁宁的房间找人。
翟宁宁已经睡着了,程郁伏在床上看她睡觉,翟雁声推开门时看见程郁的半张脸。房间的灯关了,只有门厅前的一盏小灯亮着,给程郁的侧脸勾出一个优美的轮廓。他看起来很忧郁,有种楚楚可怜的劲儿。
但程郁不知道,翟雁声最喜欢的就是他这股劲儿。看到这样的程郁,翟雁声总觉得心里痒痒的,像隔靴搔痒似的,浑身都是残酷暴戾的念头。
程郁听见响动,转头看见翟雁声进来,轻微地瑟缩了一下,他虽然坐起身,却向后靠着,想尽力避开翟雁声。
翟雁声告诫自己尽量要对程郁温柔一些,所以看到这样的程郁,翟雁声按捺着自己的脾气,低声道:“走吧。”
程郁磨磨蹭蹭站起来跟在翟雁声身后上楼,进了房间以后程郁站在原地,翟雁声又指挥他:“去洗澡吧。”
程郁洗了澡出来,又木讷地站在客厅里,翟雁声看见他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你这么拘谨地站在那里干什么?这就是你的家,你随便坐。”
翟雁声让程郁去做,程郁莫敢不从,连忙走到沙发边坐下,翟雁声又盯着他,问:“干坐着干什么,你想干什么都行,以前你在这里都做什么?”
问完这话,翟雁声和程郁同时沉默了。翟雁声也知道自己这话问得鲁莽。程郁来自己房里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床上那点事。他跟程郁没有正经聊过天,但却正经做过无数次。程郁身体的一点一滴都是翟雁声调教开发的,他很难完全舍弃这种怀有成就感的心情。
末了翟雁声大手一挥,道:“行了行了,去睡觉吧。”
程郁如蒙大赦,连忙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进去。可他毕竟下午才睡过觉,躺在床上又睡不着,翟雁声也躺在床上了,他不敢翻来覆去地惊扰翟雁声,只闭着眼睛装睡。
装了一会儿,翟雁声开口了:“不睡觉,那就说说话吧,程郁,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程郁被他拆穿,睁开眼睛,在黑暗里沉默一瞬,低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回云城?”
翟雁声气极反笑,道:“我以为你会问我这半年过得好不好,结果你就这么急着回那个鬼地方去?”
程郁没有说话,翟雁声也没有说话,最终还是程郁先拗不过,打破了两人的僵持,他说:“我初六就要上班了,初四回去的话,初五还能休息一天。”
翟雁声的声音本就低沉,在夜里就显得更加深沉,带着化不开也说不清的情绪:“你急着回去,是惦记着那份工作,还是惦记着那里的人呢?”
程郁心头大震,他慌得不得了,连话也不敢接,怕自己因此说错了话。可翟雁声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翟雁声平静而冷淡地说:“程郁,你的心已经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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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郁第二天就被翟家的管家阿姨请到了一楼他自己的房间,翟雁声出门拜年了,翟家二老又不见客,家里没什么人,管家阿姨帮他换了新的床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小程先生,这半年你不在,你用的东西先生都没让碰,自然也不能洗,所以这都给您换上新的干净的。至于这换下来的,待会儿就能去洗掉了。”
程郁帮着她抻床单,道:“实在是麻烦您了。”
管家阿姨笑起来:“这都不算什么,小程先生,您不在的时候先生常来这房间待着,有时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有时晚上干脆睡在这儿,所以我们也时常打扫着。这房间啊,打扫得再频繁也还是冷清,非得有人住了才有人气儿。”
程郁更加手足无措,匆忙谢过之后才颓然地坐在床上。翟雁声将他从楼上赶下来,又让管家阿姨告诉自己他都是怎么度过这几个月的,这打一棍子给颗甜枣的招式向来是翟雁声的绝学,用起来自然也得心应手,让程郁原本平静的情绪又起了些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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