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转过身,小声问他:“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我的宿舍?”
翟雁声的声音又冷下来,他问程郁:“你就这么不喜欢待在我身边吗?”
如果要为了哄翟雁声高兴,程郁应该说没有,可这话程郁实在说不出口,他人都偷着跑了,根本就是彻底不想待在他身边了,再说什么来哄翟雁声也没有意义。
见程郁保持沉默,翟雁声更加生气,他冷笑一声,说:“想回去也可以,你什么时候让我高兴了,我就什么时候把你送回去。”
程郁慌乱地抬头望着翟雁声,终于憋出一句自己的心里话:“可是我们……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那是你觉得,我可没这么说。”翟雁声不欲再同他啰嗦。程郁话少,却总能精准地掐住翟雁声的痛点,说一句,就能让翟雁声心口疼个半晌。“你已经让我不高兴了,程郁,你是不是不想回去了。”
翟雁声自己心里不舒坦,见程郁一脸委屈无助的样子,心底的暴戾情绪更甚,他讲话也口不择言起来,道:“程郁,你做这个劲儿给谁看,今天不做,以后每个星期你也总得有那么一天。你等着谁来救你吗?”
看着程郁痛苦而伤心的神色,翟雁声奇异地感到一阵心理平衡,他抛出最后一击,问程郁:“是等着吴蔚然来救你吗?”
程郁咬着下唇,好半天才木讷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翟雁声逼近他,问:“那我要怎么说?我要说谢谢你的室友把你照顾得很好吗?谢谢他有事没事就给你发短信,谢谢他大冷天地站在雪地里给你围围巾吗?”
“这跟吴蔚然没关系,跟谁都没关系。”程郁说:“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
翟雁声说:“你知道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就好,程郁,我也不想把别人牵扯进来。”看见程郁真的有些伤心的样子,翟雁声的态度又软化了,他说:“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你,之前也是我不对,我不该订婚了还不让你知道,程郁,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以后,我都只有你,我们两个,还有宁宁,一起好好过日子。”
他的态度变得如此之快,换做旁人一定惊诧,程郁却早已习惯,他退开半步,说:“知道了,我现在去洗澡。”
热水哗啦啦地放着,程郁站在水下,木然地想着翟雁声方才说的话。他的讥嘲,他的真挚,他的剖白,还有他的质疑,全数在程郁的脑海里回响。
程郁想其实翟雁声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选择逃离的原因是什么,结婚只是一个浮于表面的原因,他只是被点醒了,跟翟雁声在一起是如此疲惫,而这种疲惫总有一天会让他不堪重负。即便不在当时那个时刻,也会在未来未知的某个瞬间。
过了许久,程郁关掉花洒裹着浴巾出来,总归翟雁声现在想要的是身体上的愉悦,程郁自嘲地想,那不如就让翟雁声享用他这具身体享用到完全腻了,那就真的能够解脱了。
程郁洗过澡,浑身带着湿气,有一种鲜嫩的美感,翟雁声看着,心里只觉得舒坦。他冲程郁招手,说:“过来。”
说这话时翟雁声正端着酒杯,站在酒店房间的阳台上。他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液体在酒杯中微微晃动,翟雁声把手里的酒杯递给程郁,说:“尝尝。”
程郁接过来抿了一小口,翟雁声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阳台靠近梳妆台,程郁能从梳妆台上看见两人重合的身影。
翟雁声搂着他的腰,前额顶着程郁的背,他是性格上十分强势的人,有许多话他总是很难启齿,即便是给程郁说,也要做很多心理准备。
翟雁声先挑了最不要紧的一件事说:“你别听宁宁瞎说,下雪那天我没有在和洪奕约会,我这半年也没有见过她,她被逼急了找上门,又找了记者偷拍,想逼我一次。”
程郁不知该说什么,沉闷地哦了一声。翟雁声又说:“结婚的事情瞒着你真的是我不对,我知道如果让你知道,你一定会走的,所以……算了,总之说什么都还是我的问题,程郁,我以后真的不结婚了,要结婚也只跟你结婚。”
程郁的身体微微震动一下,他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甜蜜的虚幻的旋涡,如果是在他离开前,翟雁声同他说这样的话,程郁一定会感动到泪流满面,和翟雁声和和美美过下去。
可是程郁离开过,也体会过了那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他现在明白过来,自己需要的从不是翟雁声的承诺,在承诺之前,他首先需要的是翟雁声的尊重。
翟雁声把他当做一个情人,一个宠物去对待的时候,程郁总有无数能够说服自己的借口,站在那样的立场上,他无法去要求翟雁声什么。但当他知道翟雁声的喜欢,翟雁声想要的长久时,他就无法再去欺骗自己对什么东西视而不见了。
翟雁声的喜欢或许真的难能可贵,但程郁想要的是首先将他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的对待。
翟雁声没有等到程郁的回应,伸手掰着他的脸转向自己,见程郁神色并无什么触动,翟雁声也深感挫败。他将程郁的脸凑近自己的脸,问:“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做才好?”
程郁下意识地回答他:“对不起。”
翟雁声的亲吻缠上来,他像跋涉许久的旅人,把程郁当做唯一的源泉,程郁的唇瓣被翟雁声舔舐**,他闭上眼睛,感觉像进入了从未走出来的漆黑梦境。
他实在无力反抗翟雁声什么。
手机震动起来时,程郁尚未反应过来,反倒是翟雁声眼疾手快,伸长了胳膊,连看一眼来电人是谁都忍不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结束以后翟雁声揽着程郁的肩,程郁非常疲惫,昏昏欲睡时翟雁声问他:“你不看看刚才是谁给你打的电话吗?”
程郁的眼睛瞬间睁开了,但很快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他摇摇头,道:“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
·
打电话之前,吴蔚然想,如果程郁接通了,他就要当众向程郁告白,所以他虽然面上看着云淡风轻,其实心里面七上八下,是整个饭桌上最紧张的人。
但是电话被程郁挂断了,吴蔚然除了在第一时间感到松了口气之外,剩下的时间则是越想越难受。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难受,程郁好像总是离他很远,每当他想要靠近的时候,程郁总能缓慢却不留情面地推开他。可吴蔚然就仿佛着了魔似的,程郁越是将他推远,他反而越是想要靠近程郁。
吴蔚然的电话没打通,大家纷纷将八卦而探寻的目光收回来,但到底是尴尬,袁叶等同于被当众驳了面子,连吴蔚然看着情绪也不怎么高了。
饭桌上的众人连忙起哄闹腾起来,说是不玩真心话大冒险了,换个游戏,大家老同学多年没见,一醉方休才好。
吴蔚然很久没有彻底醉过了,他的酒量在一场又一场的饭局里被练出来,既要陪着喝酒,又要保持脑袋里那根弦,哪怕只有一瞬间的清明,也要把自己的目的使命完成。
可是一直保持清醒也很累,如果能喝醉一次倒也还好,不如就趁这一次。
真的放开了想要喝醉,吴蔚然却发觉自己好像怎么都喝不醉似的,多少杯酒灌进去,心里对程郁的那点执念反倒是越烧越旺。他想借着酒精暂时忘了程郁,没想到喝了这么多的酒,对程郁的惦记好像更加深刻了。
临到散场的时候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袁叶小心翼翼地避过了几轮,反而成了最清醒的那个,她等了一整晚,终于可以在散摊儿的时候走到吴蔚然身边,小心翼翼地架起他。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吴蔚然听到耳边有个声音这么说。
他转头看过去,是袁叶,眼里的光亮便熄灭了,道:“我自己能回去。”
袁叶看着他表情的变化,心里又堵得慌,末了只能说:“那我送你上车。”
吴蔚然想挣开袁叶,但使不上力气,一步一步被袁叶架着扶着离开酒店,伸手拦了辆车,司机一看是个醉汉,不满地说:“喝醉的人我可不拉啊,除非来个人跟着,你们是一起的吗?”
袁叶在心里犹豫一瞬,道:“是一起的,您先开,我上车跟您说去哪儿。”
袁叶和吴蔚然上了车,吴蔚然像有感应似的离得远了些,眯着眼睛先说了袁叶家里的地址,又说了自家的地址。
袁叶震惊失落的同时,又连忙同司机说:“师傅,先去后面那个地址吧。”
吴蔚然低声道:“我没喝醉,我能回家,先送你回家吧。”
司机不乐意了,道:“到底先去哪,你们两个给个准话。”
吴蔚然坐起来,很显然他还有些晕,但是仍然强打精神,说:“先去我刚说的地址,听我的。”
袁叶的眼睛眨了眨,说:“原来你没醉,是我自作多情了。”
吴蔚然没接她的话,过了一会儿,他说:“快到你家了,回家早点休息,好好睡一觉,就什么都过去了。”
袁叶似乎是哭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她低声嗯了一声,说:“你也早点回家休息。”
车很快停在一个小区门前,袁叶下了车,站在车窗外边同吴蔚然摆摆手,吴蔚然也同她摆了摆手。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袁叶蹲在地上崩溃大哭的画面,他摇摇头,想着年轻人谈感情,到底还是可怜人居多。
第43章
程郁牺牲一整晚,终于讨得翟雁声的欢心,翟雁声第二天早晨起来就松口了:“吃过午饭以后我让赵秘书开车送你回宿舍。”
说这话时程郁正在吃早饭,酒店送上来的餐食,花里胡哨,不太顶饱。程郁其实不爱吃这种偏西式的东西,更何况云城这样的小地方也聘不到什么水准一流、厨艺地道的好厨师。只不过是翟雁声向来严格,不许程郁不吃早饭,所以他才慢吞吞地吃饭。
翟雁声对程郁的影响体现在方方面面,早晨在宿舍急赶着上班,程郁也会用小锅煮一点粥,这样大的一个工厂,人多嘴杂,有许多八卦热闹,程郁也只是听过就罢,并不外传,他低调,冷静,有时讲话却尖锐,这都是翟雁声对他不知不觉的影响。
包括现在听翟雁声这样说过以后,即便心底里终于松了口气,程郁在表面上依然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地回以一声哦。这也是翟雁声教给他的喜怒不形于色。
翟雁声继续提要求,说:“回去以后离那个吴蔚然远一点,如果你做不到的话,程郁,即便你不愿意天天住到我这里,我也有办法给你换一间宿舍。”
程郁小声反抗:“我跟他没有什么。”
翟雁声嗤笑:“你是没有什么,那他呢?”
翟雁声说到这里,手指轻轻在手机的方向意有所指地敲了敲,程郁一个激灵,急切发问道:“你看我手机!”
翟雁声没有说话,只平静地望着他,两人对视几秒,程郁败下阵来,他很快就意识到,翟雁声并没有看他的手机,他在诈他。而程郁如此急切恼怒,分明就是上钩了。
翟雁声并没有再同他继续这个话题,但是其中的震慑已经足够,程郁吃完饭,翟雁声开始工作了,他来了云城,海城那边的许多工作就只能通过电话来完成。即便还在年节底下,可是海源的业务在春节假期本就是巨大增长期,翟雁声能拖到现在才开始忙工作,已经是压缩又压缩之后得到的假期了。
程郁无所事事,吃过早饭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他认床且睡得浅,若不是太疲惫,也没有这么容易就是睡着,半梦半醒间,还能清楚地感知外界的一举一动。
翟雁声站在床边,从透明的玻璃倒映里看到程郁困倦睡过去的模样,压低声音换了个房间打电话。程郁渐渐听不见声音了,他陷入一阵舒适的梦境。
没过一会儿,程郁感觉自己被温暖包裹,是打完电话的翟雁声给他盖上了毛毯。毛茸茸的线圈堆在程郁下巴,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复杂,竟是睡不着了。
午饭是跟着翟雁声出去吃的,云城地方小,但是据说街头巷尾有不少大隐隐于市的馆子手艺都很地道,虽然过年时开门的并不算多,可翟雁声还是带着程郁七拐八绕地去了一家面馆。
翟雁声点了两碗面,还另点了几份小菜,外加一碟酱肉。翟雁声将酱肉推到程郁面前,道:“你尝一尝,据说是云城很出名的面馆,酱肉是一绝。”
程郁依言尝了一小块,果然肉浓香入味,香辣咸鲜,风味十足。他点点头,道:“好吃。”
翟雁声轻笑:“之前没有来过吗?你的同事,你的室友,都没有带你四处逛逛吗?”
程郁老实地摇摇头,翟雁声又道:“以后我带你逛。”
程郁低下头,似乎是觉得这样无视翟雁声不好,可他又实在说不出其他的话,好半天,程郁只憋出来一句嗯。
吃过午饭以后翟雁声和程郁溜达着回到酒店,云城是小地方,过年的时候也相对更传统,街上没有什么人,程郁跟在翟雁声身边一路沉默,反倒是翟雁声心情十分不错。
翟雁声应允承诺,回去后便让赵铭译送程郁回宿舍,虽然程郁自己从翟家没有带出任何东西,可翟雁声给程郁装了满满一大箱,他像送孩子去读书的家长似的,在赵铭译将车开到离宿舍很近的巷子口以后,他摇下车窗叮嘱程郁。
“行李箱里衣服和其他零碎的东西都有,你自己慢慢收拾。周末我会让赵秘书来接你,如果忙不过来我会给你打电话发信息,不能不接。过两天是初五,要迎财神,晚上带你吃饭,时间地点给你发到手机上。”
之前的话程郁都沉默地低着头听着,直到最后一句,他才出声反对:“初五不行。初五我要去师父家里拜年。”
翟雁声似乎感到不满,但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立刻整理表情,问:“李一波?”
程郁点点头。翟雁声道:“赵秘书,把后边的酒拿一瓶给他。”
赵铭译连忙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一瓶包装好的白酒。程郁一看标签便连连摆手,道:“这太贵了。”
翟雁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大约是有要紧的事,他没空再和程郁推拉,只扔下一句:“这是我的心意,是对你师父的谢礼,你带过去就行了。”
程郁抱着酒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翟雁声摇起车窗,在车窗即将闭合的那一瞬间,程郁看到翟雁声一边打电话一边挥挥手,示意赵铭译出发。
程郁拖着行李箱,怀里还抱着一瓶酒,慢吞吞地往厂区走。虽然只离开厂区短短几天,在程郁那里就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最恐慌的时候,程郁甚至做好了再也无法回来的准备。但是一向强势且说一不二的翟雁声在这件事上给了他难得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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