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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侯有疾(GL百合)——夜尽初辰

时间:2020-09-18 11:47:28  作者:夜尽初辰
  现在是兴平三年的四月十九。
  燕赵歌一边喝茶一边想着兴平三年发生的事情。虽然很多天翻地覆的事情都发生在兴平四年,但实际上在兴平三年,甚至更久之前就有预兆了,只是没有人将这些事联系到一起。
  元月,皇后生皇长子。
  三月,镇南将军叛乱被杀,宗室蜀国公暂领镇南将军部。
  四月中,皇次子和皇三子接连出生。今上立皇长子为太子。
  五月,太皇太后薨逝。
  六月,匈奴突袭北地,镇北将军遇袭重伤。
  九月,镇北将军伤逝,广南侯领镇北将军。
  十二月,北地大雪,漠北饥荒。
  再之后,匈奴南下。
  广南侯……呵。
  一直等到接近月上中天,府里早已打上了灯笼,角门才被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推开。
  燕赵歌负手而立,面沉如水。
  内院管家梁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是二公子燕宁盛和张大的儿子张石,姨娘的内侄给公子哥做小厮随从很正常,但做到鼻青脸肿这样狼狈可就很少见了。
  张大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世、世子……”
  燕赵歌视线连偏移都没有,她看着燕宁盛,道:“燕宁盛,现在早就过了归府的时间。”
  燕宁盛紧张得喉咙发紧,他倒是不怕燕赵歌,虽然是长兄,但很少过问他和燕宁康的事情,两个庶子在外边闯祸了也只是由管家报给父亲,接着被罚跪抄书,燕赵歌在旁边听着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他和燕宁康都不认可这个长兄,但燕宁康的生母是自己卖身进府的,不像燕宁盛的生母还有父母兄弟在府里帮衬,燕宁康被罚过几次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府里。
  燕宁盛只怕父亲燕岚。
  罚跪一跪跪一夜,膝盖青紫肿胀,连走路都不成,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父亲。
  “父亲在时府里的规矩如何?”燕赵歌问道。
  梁直躬身道:“府里的规矩不曾变过,无公务要事宴请,须于戌时一刻前归府。”
  “现在何时?”
  “亥时三刻。”
  “犯错了如何?”
  “当跪祠堂。”
  燕赵歌看着燕宁盛,道:“去跪着。跪到明早。”
  燕宁盛瞪大了眼睛,吼道:“父亲不在,凭什么?!”
  张石早就跪在了他父亲身边,连眼眶都肿胀着的面皮汗如雨下。燕宁盛是主子,反抗不过跪几天禁足而已,他这种家生子敢反抗轻则发配到庄子上种田,重则全家被发卖。谁也没想到昨天还病得那么厉害的世子,今天就醒来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世子只是摆设?”燕赵歌问道:“梁直。”
  “世子。”
  “记上,燕宁盛流连花柳而迟归,在外惹事生非,顶撞长兄,罚跪祠堂。”燕赵歌盯着他衣服领子蹭上的胭脂,“张大不守规矩,不会教子,罚二十鞭子。”
  “是。”
  “梁直,事情你禀给母亲,张大以后在前院,后院如果缺人手让母亲叫人知会我,我叫人牙子进府。”
  “是。”
  “父亲这几日就会回京,内院打扫得干净一点。燕宁盛如果反抗,可以捆了丢进祠堂,祖宗不会怪罪。”
  听到蓟侯最近回京,梁直心里一凛,“是。”
  燕宁盛已经熄了反抗的心,垂头丧气地被亲兵压着去祠堂。就算是他想反抗也挣脱不开在北地战场上过了数遭的亲兵。
  “张石今后不再跟着你,去前院。”
  燕宁盛,你最好还没有闯下祸端。燕赵歌冷着脸走向外院,张石瑟瑟缩缩地跟在后头。
  府里虽然人丁单薄,但还真的就不差这一个庶子,就连现在看起来胸无大志的燕宁康在以后都比燕宁盛有出息得多。如果真的已经酿成大错,让燕宁盛在宗祠里跪死,也好过蓟侯府满门抄斩。
  “今晚都发生了什么。”燕赵歌坐在外院的小厅里,身前跪着张石。
  “回世子的话。小人和二公子用过午食后出的门,二公子在茶馆听了一下午的评书,晚饭是在翠香楼用的,之后又听了清倌人唱的小曲儿,便回来了。”张石低着头道。
  “你爹除了抹不开情面,让燕宁盛钻点空子之外还算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然父亲也不会将张姨娘收房。但你小子居然是个滑头,你当我不敢发卖了你全家么?”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实在是,实在是小的就是在门外候着,具体发生了什么小的也不清楚。”张石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心里那点小算盘被吓了一吓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不需要你清楚,从头到尾地讲。”燕赵歌敲着桌子,“如果你觉得需要鞭子才有动力讲,我可以现在就赏你二十鞭子。”
  “是。回世子的话,下午,下午在茶馆,二公子在包厢里面,小的一直守在门外,期间有两个贵公子进来,二公子口称小王子,将人迎了进去。再之后小人就不清楚了。”
  小王子?长安拢共也没几个王府,是哪个府里的小王子?燕赵歌皱着眉头想,却想不起来,时间隔得太久了,她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如果不是这件事导致的祸端异常严重,她根本就不会记得。
  “没有女子?”燕赵歌问道。
  “没有。”
  “不是说听评书么?包厢里听评书?燕宁盛听得是哪门子的评书?”
  张石不敢回话。
  燕赵歌也知道张石既是燕宁盛的表兄,又是他的小厮,自然下意识地会包庇他,不然得罪了燕宁盛,他一家子在府里恐怕没什么好日子过,但为了不得罪燕宁盛而得罪世子,那就不只是没有好日子过那么简单了。
  “继续说。”
  “那两位贵公子请二公子在翠香楼用了晚饭,小的侥幸跟着吃了一点,之后翠香楼的一位清倌人在大堂里弹琴唱曲,等她唱完了之后,二公子不知被什么人请上了楼,小人在楼下等着,不多时二公子就被人赶了下来,小的也遭到了一顿打。”
  “燕宁盛在楼上待了多久?”
  “大约两柱香的时间。”
  两柱香,那应当是没有时间犯错。也可能是没等犯错就被发现了……很多事情都还不明了,难以断言。
  燕赵歌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道:“这次的事情记着,下次犯错一起罚。你不必回后院了,燕宁盛的小厮我会另指派人,这段时间你在前院。”
  “谢世子!”张石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倒豆子一般将事情都讲了出去,再回燕宁盛身边必然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跪几个小时都是轻的,燕赵歌让他留在前院反而是在照顾他。
  “出去吧,谢言会安排你的。”
  谢言是外院的管家。
  “小的告退。”
  等张石退出去,季夏才进来给她换了杯热茶。“世子,暖暖身子,夜里风大。”
  燕赵歌笑了笑,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热气顺着她的喉咙灌进去,连五脏六腑都暖和了起来。她大病初愈,身体受不得寒,不然这个时节是不应当觉得这样冷的。
  “稍微喝一点就好了,回房,该歇息了。”
  季夏点点头,给她披上外袍,两个人打着灯笼,一前一后地在府里走着。
  先不论济南王为什么会进京,单是这一声小王子就值得深究。
  晋室南狩后算上先帝在内的五代皇帝子嗣都不算丰盈,再加上世祖皇帝北伐还都长安又定下了祖训:宗室王爵仅止其身,而子孙无问嫡庶,长子封国公,去封国,其余子孙封君,允世袭罔替,承荫入仕,然后以序迁转,与异姓勋爵荫子入仕一般,必须历任年深,排资历,方封郡王,而其祖、父所受之爵及国则不予承袭。
  大晋现存的王爵不过双十之数,晋室南狩之前的宗室也只复立了先前的鲁王。
  而长安的御史特别喜欢追着宗室的屁股喷口水,亲王们也更愿意在自己的封地花天酒地,所以其实是没几个常年在京的封王的,在京的多是按祖训留在长安读书习武的诸王余子。通常情况下,在京的亲王也就是皇帝的兄弟们和子嗣们,但先帝无子,当今是被过继而来,没有兄弟,子嗣方面,皇长子才刚刚出生几个月,就更不可能了。
  难道是济南王府?不,应该不是,这件事上辈子也发生了,而那个时候济南王是没有进京的,不应当是济南王府。燕赵歌想了一圈,都想不到可能的人选。她连现在大晋有多少王爵都很模糊。
  明日出府去转一圈好了。
  燕赵歌叹了口气。
  希望还来得及改变一些事。
  作者有话要说:  并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司马晋。
  宗室王爵传承规则以赵宋为模板。
  前一章忘记说了,因为太/祖会被屏蔽,所以设定了开国皇帝庙号为高祖。
 
 
第3章 长安
  燕赵歌一整晚都惦记着济南王府进京的事,比平日里起得还要早了半个时辰,虽然有些睡眠不足,但兴许是前些日子病里睡得久了,只睡了两个时辰的脸色竟也要比昨日好上一些。她对着琉璃镜左看右看,揪揪刻意修得英武的眉毛,又摸了摸乌黑浓密的头发,拍拍自己饱满白皙的脸颊,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十九岁当真是好极了。
  她换了一身短打,在院子里活动筋骨,又打了几遍拳,感觉身上已出了不少汗水,在风里吹着也不觉得寒冷才停了手回房换衣服。她刚解开腰带,就听到了敲门声。
  “世子,要沐浴吗?热水已经烧好了。”季夏站在门外说道。
  燕赵歌哑然失笑。
  因为身份的特殊,她房里没有执夜的婢女,以前是知道她身份的季夏在外间的榻子上守着,等她过了十二岁,深觉这样太辛苦,就将季夏赶回了她自己的房间。总归她自己睡着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唯一的一次就是十二岁的时候深夜里突然来了葵水,染脏了上好的锦被,也是季夏教她该如何如何,还特地自己去烧了热水,对别人只说是自己葵水记岔了日子,那时候府里还有几个没眼色的燕地小子笑她不知羞,被燕赵歌找了由头好生收拾了一顿。
  也不知道季夏是几时起的。
  燕赵歌摇摇头,道:“随便洗一下就好,用了早饭之后要出府。”
  “是。”
  直到沐浴后换了衣服又用了早饭,昨日出去打探消息的季钧还未回府。
  燕赵歌倒是不担心他,季钧是在流民里摸爬滚打过的,一路逃亡到大晋,别说下三滥的手段,活该断子绝孙的事儿都不知他见识过多少,地痞流氓也打得了交道,这是他自己学来的本事,旁的人做不得。在这一点上,虽然燕赵歌自诩文武双全,却也不敢说自己胜过他。
  当然,这仅仅只是兴平三年的燕赵歌的想法。她要是现在还觉得自己文武双全,能把自己害臊死。
  “季钧回了吗?”
  “还未。”
  “叫季峥跟我出府。”燕赵歌想了一下,问道:“老二在祖祠跪得怎么样了。”
  “三更的时候跪得睡了过去,现在应当还在跪着。”季夏答道。
  燕赵歌问出口就觉不对,这事儿不归季夏管,不应当问她。但在后世的时候她身边的人就只剩下一个季夏,就连季钧都被她塞进了燕地的斥候军里,身边的事事都交给季夏也就成了习惯。燕地是她的立身之本,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丢。
  不怪我偷闲,实在是季夏想人之所想,能人之所能。
  燕赵歌沉默了一下,道:“不必事事都揽在身上,这种事情让别人去做。”
  季夏怔住,点点头,回道:“是。”
  燕赵歌笑了起来,“季夏,你得活得比我长。”
  这话她说得耳熟,十年之后她也说过一次。彼时她捆了反对她单骑冲阵的长公主,将燕王令牌和护符悉数交与季夏手中:“季夏,你得活得比我长,你要守着长公主,看着大晋中兴,看着燕地百姓安居乐业,看着宁康子孙满堂。自此以后,燕王所属,听长公主号令,见殿下,如见我燕赵歌。”
  季夏不明所以,燕赵歌明明在看她,却又感觉不像是在看她。
  燕赵歌笑而不语。
  以后的事情她说了于事无补,徒增压力而已,季夏已经够苦了,她不能让她的胆子变得更重。无论来不来得及补救,季夏绝不能再毁了面容。
  出府自然还要再换一身衣服,燕赵歌可没打算装平民百姓,倒不是她自夸,她这张脸要是放在平民女子身上,早就有纨绔子弟坐不住了。
  一身白色的交领宽袖锦袍,下着同色锦裤,腰间束着以金线绣了云纹的绸带,坠着白玉环珮,脚上一双锦缎软底尖头靴。再拿上一柄折扇,成了。
  季夏沉默着看着燕赵歌这一身行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昨日燕赵歌捏她的脸开始,她就觉得她家世子似乎哪里不对头。
  该不会真的烧坏了脑袋?她想起燕赵歌那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背后莫名有股寒意。
  季峥绕着燕赵歌转了一圈,在旁边嬉皮笑脸地道:“世子今儿个穿得这么风流倜傥,出去肯定会吸引一大帮小娘子的目光,府里是不是快要有少夫人了?”
  燕赵歌愣了一下。
  季夏瞪了季峥一眼,轻声喝道:“闭上你的嘴,这事儿是你能多嘴的吗?”
  季峥嘻嘻笑着,卖乖道:“你不是也很在乎这个嘛,我看你先前愁得很。”
  季夏脸颊白了一瞬。
  燕赵歌回过神来,抬手在季峥头上“啪”地敲了一记,纸扇打在头上还是有点力道的,引得季峥“哎呦”了一声。
  季峥年岁小,虽然和季钧一样都是流民,但是他是被燕岚从外面抱回来的,打小就养在府里,除了习武学规距之外没吃过什么苦头,府里人丁又简单,还不至于有一些为难小辈的老奴,虽然做事上不含糊,但有时候着实滑头,嘴上也花花。
  “我看你是皮痒了,本世子都不敢惹季夏,你还敢拿她打趣,当心你的月钱。”她佯怒地看着季峥。
  季峥“哎呦”“哎呦”地捂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季夏,哀求道:“季夏,我的好季夏姐姐,饶了小的这一次,小的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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