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膝盖上的伤口裂了——关节处的伤口本就应该在日常生活中避免运动,当时医生建议用外固定支具固定,等伤口长好了再拆,但被沈垣拒绝了,没想到倒是方便了他折腾自己。
孙覆洲没好气地去柜子里找医药箱,“咚”一声拎到沈垣面前的茶几上,并踢了一脚沙发:“抬腿!”
沈垣乖乖照做:“好了,至于这么大火气吗?”
孙覆洲一言不发地蹲下来,给他上了药,换了纱布,听到他还是一副没事儿人一样,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撂了手里的东西:“至于?我他妈就不至于回来!”
白花花的纱布散了一地,胶布也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沈垣垂着眼,不大想跟他吵架。
孙覆洲越想越气,自己天天跟个孙子似地照顾他,没事还要担心他因为腿会有后遗症,而产生什么精神压力,结果人家没两天就自己把自己摔了,还反过来问他,至于吗?
他怒火中烧地把自己摔到另一个沙发上:“妈的,老子多余管你!”
“你别想这么多......”
“我他妈什么都没想!”
“我不是那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
这人就是吃了枪子儿拌火药了,一点就着,什么话听不进去。
沈垣揉搓着眉心那块骨头,因为用力过大,眼角被扯着,露出里面的红肉:“孙覆洲,你把我想的太脆弱了。”
孙覆洲话里夹枪带棒:“你当然不脆弱,办案都不用警察了,你自己跑去当个人质就能帮我们打击犯罪——我还觉得你丫是不是挑错剧本了,这儿可不是漫威世界,你也不是黑暗骑士蝙蝠侠。”
沈垣被他怼乐了,轻描淡写地扯了扯嘴角:“我知道......”
孙覆洲说:“你知道个屁!”
深吸了一口气,他继续控诉:“你知道你就不会屁颠屁颠跟着赵颂跑,你什么事都不告诉警察,还指望警察帮你抓罪犯,沈垣,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相较于孙覆洲的暴躁,沈垣从一开始就很冷静,甚至冷静的过头了,如果换一个人像孙覆洲这样指着他鼻子骂,沈垣一定会给他头都拧下来。
沈垣用自认为最诚恳的目光看向他:“孙覆洲,冷静一点,有些事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说的,好吗?”
孙覆洲冷笑着瞥他:“你不想说就算了,老子还不想听。”
孙覆洲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他一点都不想在这儿呆了。
这个单方面的架吵得有点莫名其妙,明明一开始还是担心来着,可一见面,满腔怒火就压不住了,噌噌地往上窜,他完全控制不了,尤其是看到沈垣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他就恨不得扑上去跟他打一架。
活脱脱的小孩儿脾气。
沈垣无奈地扶额,叫住了他,声音沙沙的,有些低沉。
“王琴琴死了。”
孙覆洲脚下一顿,先迈出去的那只脚还堪堪悬在门槛上方。
他回过头:“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暴躁老孙,在线吵架
第41章 卷叁•繁花(五)
“你说清楚点,什么叫王琴琴死了?”
孙覆洲收回即将要迈出去的腿,折身回来,大步走到沈垣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的不解盛满了。
“就是字面意思。”沈垣不躲不闪地与他对视,眼中漆黑,像浸了墨,“她刚刚出车祸了,有警察给我打电话……”
孙覆洲不太明白地反问:“刚刚?”
他刚刚从大排档那边过来,那附近不是就出了一起车祸?
孙覆洲这时也顾不得刚刚跟沈垣吵架的事儿了,直接把沈垣从沙发上拽起来,动作称不上温柔,但还是有意无意地把力气放小了些。
他想也没想直接往沈垣面前蹲下:“我背你。”
沈垣用受伤的腿挨了挨他的背,一点力道都没有:“背什么背,我刚都说,没那么脆弱。”
孙覆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什么都没说,站了起来,黑着脸伸手搀住了沈垣。
赶去处理王琴琴车祸的是西水区分局管辖内的交管大队,打电话的也是队里的交警。孙覆洲利用职务之便直接拿到了车祸现场照片,他开着车,直接把手机丢给了沈垣,然后还特意叮嘱了一句:“别乱看。”
沈垣十分听话地点点头,将文件点开。
据说王琴琴刚出车祸时还没死,是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咽的气,救护车都开过去了,医院没办法只好先把人拉回了太平间,紧接着联系家属来认领。
当然,王琴琴的家里情况特殊,只剩一个植物人的爹,所以他们就直接在通讯录里找了最近联系人沈垣。
孙覆洲拿到的现场照片不像网民手里的打码照片,而是清晰的正面特写,方面记录进案。
生活中有一些车祸事故,受害者可能会被车轮卷进去,或拖拽等等不同程度的损伤,场面会很血腥。撞上王琴琴的是一辆出租车,她被撞飞之后,手臂被车轮碾压,所以照片上的人,整天手臂都被碾烂了。
沈垣看到十五岁的王琴琴躺在血泊中的时候,没忍住低骂了一句。
孙覆洲以为他跟小姑娘感情深,一时接受不了,还好心安慰道:“节哀顺变。”
沈垣把手机还给孙覆洲,剩下的内容他实在没心情看了。
从家到医院,这段路说长也不长,加上孙覆洲的车技又野,运气又好,一路绿灯畅行,到地方后,孙覆洲绕到副驾驶,想将沈垣搀下来。
沈垣拄着之前自己网购的拐杖,拂开了他的手。
孙覆洲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脸色,很平静,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山雨欲来的感觉。
一边担心他一边暗骂自己,还真是贱,明明之前还跟人吵架,才多久又屁颠屁颠地跟上来,热脸贴冷屁股。
这间医院沈垣来过,所以路也清楚,自己一路摸到了护士站。
“你好,我是王琴琴的家属。”
护士被突然冒出的男人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想起了他口中的王琴琴是谁:“好的,你稍等。”
小护士果断放下了手里的事儿,从护士站里走了出来,然后径直走到了不远处一个穿着交警制服的男人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那男人回过头,两人随后说了什么。
年轻地交警跟着护士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垣和孙覆洲两人,凛然道:“请随我来。”
太平间在负一楼,有些阴森也有些阴冷,鬼片出镜率最高的场景之一。
小护士有些抗拒这地方,走到门口就不大愿意跟进来了,孙覆洲因为工作关系,没少来这地方,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沈垣,男人自始至终都板着一张脸,五官紧紧地绷着,一言不发地跟着他。
不知喜怒。
领路的交警径直走到停放王琴琴尸体的停尸房,王琴琴身上盖着白布,但是头没有盖住,脸上的血污有擦拭的痕迹,少女清丽的脸就这么露在外面。
“请家属进来确认。”
孙覆洲的手指碰上了沈垣的手臂,一触即分:“去吧。”
他对王琴琴的印象还停留在第一次在市局见到时的场景,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敢哭出声。乖巧,懂事,可怜,他接触得不多,但却是真心挺喜欢她的,毕竟在赵颂的案子里,王琴琴给的钥匙也算出了一份力。
她家境不好,成绩却一直很好,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所以一直努力牢记着家人的期望。
就是这么努力的女孩儿,现在冷冰冰、孤零零地躺在这儿,难免令人唏嘘。
沈垣慢吞吞地走过去,拐杖在水泥地面上一下、一下地戳着,发出一下、一下的脆响,声音在空旷的停尸房里回响,每一下都敲在了孙覆洲心上。
他蓦地想起之前刚到沈垣家看到的那一幕,他以为是这男人又在摆出神秘莫测的忧郁与伤感唬人,但事实上,当时的情况应该是沈垣突然听到王琴琴的死讯,一时间的茫然与无错罢了。
就像现在,他站在王琴琴身边,却又远远地望着自己。
孙覆洲努力让声线听起来平稳:“怎么了?”
沈垣低头看了一眼少女的脖子,上面有道青紫的掐痕:“我可以要求尸检吗?”
他的声音有点抖,沈垣不禁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他认为自己是太冷了。
孙覆洲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按理说沈垣没权利要求为死者进行尸检,而王琴琴的近亲家属也都不在了。
沈垣知道他担心什么,便道:“你先过来看看。”
孙覆洲不明所以地走过去,然后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少女白皙柔嫩的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掐痕,有些发青,不是很严重。
孙覆洲当刑警也有好几年了,对这些伤一清二楚,一看就知道是人为掐的,王琴琴当然不能对自己下去这么重的手,他第一反应是王琴琴被校园暴力了。
他立马回头看向陪同的交警:“我记得她是因为闯了红灯……”
交警连忙点头:“对,我们查了监控,也查了肇事车辆的行车记录仪,这起车祸的确是这个小姑娘自己的问题。”
紧接着,孙覆洲转头看向沈垣:“她不会是故意寻死吧?”
沈垣轻轻地将白布给王琴琴的脸盖上了:“我不知道,所以我要求尸检。”
孙覆洲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
从医院出来后,沈垣和孙覆洲都坐进车里,孙覆洲坐在驾驶座,将胳膊肘支在窗户边,手里夹着一根烟,眯着眼睛,放在嘴边猛吸了一口。
沈垣坐在副驾驶,也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还剩最后一口烟,孙覆洲掐灭了烟蒂转而问道:“一定要尸检吗?”
沈垣半晌才抬起头,声音闷闷的,好像刚刚睡着了:“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脖子多出一道不寻常的掐痕。因为王琴琴怎么着也是个未成年小姑娘,沈垣没掀衣服看,也没让孙覆洲掀。
所以衣服下有什么,他都不敢想。
孙覆洲讪讪地说:“我以为你会选择让她安息。”
很多死因不明的死者家属都是这样,吵着嚷着不要尸检,怕扰了死者死后的清净,怕收到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当然,有的也怕做贼心虚。
沈垣两样都不沾,但却比任何人都上心。
沈垣语气凉凉地说:“清净不是给死人的,是给活人的。”
他们不是为了死者清净,是为了自己清净——良心、愧疚、悲伤,人们其实都受不了这些负面情绪的折磨。
沈垣顿了顿,他将脸扭向车窗,有些别扭地说:“虽然我也害怕,害怕从法医的嘴里听到不好的东西。”
孙覆洲怔怔地看着他,害怕这个词从沈垣的口中说出来,似乎不大匹配,他不应该会有害怕的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然把沈垣想象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存在。
见他久久不说话,沈垣忽然发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对王琴琴那么好吗?”
孙覆洲摇了摇头,其实这事儿他也纳闷。
沈垣这号人物,跟良善其实扯不上关系,所以他抚养王琴琴的时候,孙覆洲是被吓到了的。
“其实我犯了个错。”沈垣说着,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好笑,不禁咧开了嘴,但很快这抹笑就稍纵即逝了,“王龙海本来不用死,如果我早一点把他找回来。”
沈垣是头一次和孙覆洲坦白之前案子里的内幕,关于他的角色。
孙覆洲皱紧了眉头,警惕着他说出什么惊掉下巴的话:“什么意思?”
“……那时候,我本来已经找到王龙海了,但我手下的人太蠢,跟丢了,而我,明明猜到了是谁做的手脚,但我却没能阻止。”沈垣讲故事的时候喜欢抽烟,并且抽得很凶,短短几句话,一根烟已经燃到尽头了。
孙覆洲干巴巴地说:“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沈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因为我,黄毛被当成枪使,因为,王龙海成为炮灰,所以换句话说,我就是杀了他们的推手。”
“你不是。”孙覆洲急忙否定,“你只是……”无能为力而已。
他不想把话说完,明明沈垣已经想办法将事情挽回了,所以他那么急切地想要抓住赵颂。
可已经造成的死亡,也没人能忽视。
“所以,你帮帮我吧。”
沈垣狡黠地冲他笑。
孙覆洲别开眼睛,心里头就跟倒了一包可乐味的跳跳糖似的,噼里啪啦地闹腾了起来。
第42章 卷叁•繁花(六)
周一,晴。
晴朗的天气,太阳高高地挂在天幕,上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
孙覆洲慢悠悠地蹬着自行车,在门卫大叔视若无睹且并不打算留情的关门动作下,惊险地从只余一人宽度的门缝里冲进了市局。
没有刑事案件的日子里,刑警们就会被各种失踪、盗窃等等,说大不大但多如牛毛的小案堵个水泄不通。
“我要报案,让我先过去!”
孙覆洲把自行车找了个地方停好,正打算从正门路过时,一个妇女从身后挤开他,冲进了市局大楼。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孙覆洲特意绕了个安全通道,不跟群众抢那巴掌大点的路。
看到孙覆洲从不起眼的小门进来,李儒那双钛合金眼就跟镶了放大镜似的,一眼就瞅准了他:“孙副,又迟到了?”
孙覆洲本人是毫无什么自觉性的,但他对上班时间的把控程度却十分精准,扬了扬手机,上面的时间堪堪停在59分,然后没过两秒,59摇身一变跳到了00:“没迟到,刚刚好。”
李儒嘁了一声,说起了正事:“赵法医来送了一个尸检报告,让我提醒你。”
孙覆洲冲他做了个ok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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