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王霞,王大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王大支支吾吾道:“是有个小孩,但是她去年去水库边玩,不小心淹死了。”
孙覆洲一副惋惜的模样:“怎么这么不小心?”
王大说:“小孩子嘛,都贪玩。”
话是这么说……
孙覆洲并不认为王霞是那种贪玩的孩子,水库离村子很远,虽然发生意外的时候是暑假,但恰巧因为下半年要去城里上学,王霞一整个暑假都要在外面勤工俭学做兼职。
就在他考虑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里屋走出来了一个老太太。
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你们……这又是谁啊?来做什么的?”
没等人回答她,老太太撒气似地喊道:“你…你又要收造孽钱啊?”
王大慌不择路的跑过去捂住老太太的嘴:“别瞎说,你回去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我不睡觉!”老太太甩开他,闷头往门外走。
“我妈精神不正常,你们别介意。”王大说。
“没事。”孙覆洲说,“老太太刚提到这房子,我正想问,这是怎么回事?”
王大神色犹豫:“怎么,还要调查这个吗?”
孙覆洲说:“嗐,你也知道,贫困户是有名额的,穷也有穷的条件,你这……恐怕不好申请。”
闻言,王大这才放下警觉:“这房子是……别人赔的钱盖的,霞霞是因为老板的要求才出意外的,对方就赔了几万块钱,你们也知道,农村的房子便宜。”
“王霞做的什么工作?”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没跟家里说。”
孙覆洲和邱云对视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调查方向。
不过之后王大的嘴里就撬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两人装模作样盘问了一番便打算离开。
王大送两人到门口时,王家的老太太正在门口溜达。
“老太太身子骨好啊。”孙覆洲打了个招呼。
“哼,我儿子可巴不得我身体能差一点,人死了,就有钱拿了。”老太太深陷的眼窝上盖着皱巴巴的眼皮,泪腺退化,眼睛经常会不自主地分泌泪水,所以需要时不时地擦拭。
看来老太太对王大用赔偿金盖房子的事很不满。
“你胡说什么?”王大打断老太太的话,埋怨地瞪了她一眼后进屋了。
老太太站在门口,气呼呼地擦眼睛。
孙覆洲注意到她拐杖上绑了作为装饰的红绳子:“老人家,您这绳子编得真好看。”
老太太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看他,然后哆哆嗦嗦地把绳子解了下来:“你喜欢啊?送给你吧,绑在身上保平安的。”
送了绳子后,老太太也没多大心情,便嗫嚅着嘴巴进屋了。
邱云看了看他:“这……”
孙覆洲揉捏着手里的红色编织绳:“快,我们得去县城一趟,我怀疑王霞的死另有蹊跷。”
几乎是当下决定当下出发。
邱云被拖上路的时候还是稀里糊涂的。
“王霞不是溺死吗?能有什么蹊跷?”
孙覆洲长腿一抬,潇洒地跨上借来的电动三轮,连连摁了两下喇叭:“之前我们猜测凶手其实并没要掩藏王莉的死,想到他希望大家能发现尸体,那有没有可能其实王莉的死就是为了引出王霞。”
电动三轮车横冲直撞地上路了,而暗处的眼睛一直都紧盯着冒着烟儿的排气口,直到他们消失在道路尽头。
“她们之间是有相同点的,最明显的就是尸体穿着白裙子。”孙覆洲说,“且不说王莉为什么大半夜回去要换上白裙子——就说王霞,她是出去打工的,会穿一身即不耐脏又不方便行动的的衣服吗?”
而且还有远在樰城的张佳丽,同样穿着白色裙子。
“王霞的案子肯定有问题,很有可能不是意外,所以这件事必须要尽快确认。”
第91章 卷伍•种子(十八)
长眉县公安局,一辆红色电动三轮磕磕跘跘地停了下来,坐在车斗里的邱云差点被这山路颠吐了,还没到门口就捂着嘴跳下了车。
“呕——”
县公安局的选址很偏僻,背靠尚未开发的荒地,左右则是附近居民的小菜园,门前一条大路通南北。
荒凉的紧。
孙覆洲想把车就停在门口,却不料被冲出来的一个大爷拦了下来。
“……不要停在这!不要停在这!”老大爷挥着手,一脸不耐烦,口水四溅地用方言说道。
“大爷,我们是来办事的!”孙覆洲只好找了个犄角旮旯的墙角停车。
“你办什么事?去找派出所去,刚刚有领导来检查,暂时没人能办事!”大爷站在门前,试图用格外蹩脚的普通话和他交流。
孙覆洲连蒙带猜地听懂了他的话,按捺下烦躁问:“这是什么规矩?有民众来寻求帮助你们也这样把人挡在外面吗?”
邱云也道:“你们这也不负责了吧!”
大爷挥挥手仍旧是一副听不懂的表情:“你晚点再来晚点再来……”
孙覆洲只好从兜里掏出警官证:“大爷,现在我们能进去吗?”
大爷眯着眼睛凑近看了半天,似是在辨认证件的真假,直到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路过。
“别看了别看了!”男人过来分开了大爷和孙覆洲,“大爷您回去吧,这是真证。”
孙覆洲默默收起警官证,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这个中年男警——大腹便便,牙齿发黄,头顶稀疏。
“你好你好,我刚看……您是樰城市局的是吧?”中年男人迎过来同他握了握手,“今天来了市局的领导,不是不让人进,只是人都在忙,小事去派出所就行了……”
孙覆洲和气地跟他握手,又问了一遍:“了解了解,那我们现在能进去了吗?”
男人这才走到前面领着他们进去:“请请请。”
为了个领导视察不让居民进来办理业务,孙覆洲头一次见识这么荒唐的事,顿时对这里的领导班子们没什么好印象了。
男人带着他们没走两步,正前方的办公楼就迎面走出来一群人,孙覆洲半眯着眼对上他们,发现为首的一人还有些眼熟。
“霍队——”孙覆洲远远地便打起了招呼。
霍光当然没料到能在这穷乡僻壤碰见孙覆洲,愣了一愣连忙回应:“小孙?怎么在这碰见你了?”
“来办点事啊。”孙覆洲走到一行人面前,发现霍光身边离得最近的应该就是这局里的领导,再看警衔,八成是局长,点头示意过后便又把目光放到了霍光身上,“原来上面来的领导就是您啊?难怪搞得这么慎重,差点进不来。”
霍光回头看了一眼:“慎重?怎么回事?”
这一眼看得对方直抹汗,只想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莫不是来捣乱的?
局长严色道:“我不明白这小兄弟的意思……”
孙覆洲呵呵一笑:“嗐,没什么意思。”
他现在没什么身份指责对方,自然不会说不该说的话。
邱云用指尖戳了戳孙覆洲的后背,她不太能理解孙覆洲的做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了,这里的管理有着很大的问题,为什么不说?
孙覆洲重重地咳了两声,双手握住了局长的手:“我是樰城市局刑侦支队的警员,您这一看气度不凡的,想必是局长吧?您可以叫我小孙,不知您贵姓?”
被人低三下四的奉承会极大地满足一个人的虚荣心。
局长的嘴一下子咧到了耳根:“这都认出来了,你叫我刘哥就行!瞧我都忘了问,孙老弟来是不是要办什么事?”
孙覆洲直截了当道:“我想查一起意外死亡事故,听说当时是长眉县公安局出的警,所以想来问问具体情况。”
刘局的心里是想搪塞的——他了解自己手下的人大案小案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含糊,但如果是平时,找个借口推辞了也就罢了,但现在众目睽睽的,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姓刘的心里还抱着些许侥幸,这人应该只是查件无关紧要的案子,便爽快道:“当然可以,都是系统内人员,这点小事算什么?你只管说就是。”
这边霍光已经办完了工作便打算离开了,走之前他和孙覆洲等人打了个招呼,目光顺势扫到了邱云身上。
“你是跟着小孙办事的?”
“霍队好,我是市刑侦支队警号073839,我叫……邱云。”
邱云手脚紧绷地向他做自我介绍。
霍光神情微顿,并没有再说什么,轻轻点头便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已经走远了的孙覆洲此刻回头却看见邱云还站在原地,便催促道:“小邱,跟上来啊!”
邱云啊了一声:“来了……”
•
王霞的案子是去年七月份发生的事,当时被认定是意外死亡,家属拒绝给死者做尸检,所以办案警察只是给报案人做了笔录,如今电脑中的笔录已经定时清理了,只剩下一份纸质的调查笔录。
然而等他们拿到那份纸张上的霉点布满了几近三分之一,整个内容大多已经没法辨认了的笔录后才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
刘局一副心疼得不得了的样子:“哎呀哎呀,我想起来了,有次我们这儿发了大水,档案室的天花板漏了点雨进来,这可怎么办!”
漏雨的地方是在角落,等发现的时候只剩下墙上的水渍,于是档案室的人也没有在意,更没有检查,于是就这么发霉了。
孙覆洲把文件对着光源,企图透过光看清原本的字迹,但实际上收效甚微。
好不容易有一点线索却就这么掐断了,邱云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巴了下来:“这要怎么办?”
孙覆洲还仰着头,那些霉点稀薄的地方,依稀能看清报案人的信息。
王二傻……
旁边的警员忽然想起什么并说到:“我记得这个案子报案的是个智力低下的傻子,话都说不清,害怕得一直哭,就这份笔录我们录了整整一夜。”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那傻子的监护人也是个傻子,跟死者算半个亲戚,。后来死者家属过来一起领走的……”
小县城一年到头出不了什么骇人听闻的大案子,死个人不出半天就能传遍十里八乡,而像王霞这种虽然只是意外,但细节的特殊仍给办案警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刘局忽然出声把围在身边的几个警员赶走了:“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不好好工作凑什么热闹!”
说完他又对孙覆洲说:“你看,这笔录也调了,我们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刘局实在不想让孙覆洲多待下去,抓紧机会就想着把人送走。
孙覆洲返还了文件,之后的事的确没什么头绪,于是不得不顺着他的话说:“好吧,打扰了,刘局您忙。”
见他们要走,刘局总算乐呵起来,嘴上还假意留他们喝茶,身体却带着他们往门口走。
“我办公室还有文件要批,我就送到这儿了啊!”
几人走到办公楼大厅,刘局便停下了脚步目送他们离开,自己也一身轻松地回办公室去了。
孙覆洲走到外面,烈日蒸腾下的空气有些醉人。他回过头,只看到邱云仍一副不死心的模样慢腾腾地挪移脚步不肯走。
他叹道:“走吧。”
邱云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情。
这时,他们背后想起一阵电话铃声。
接线员对着听筒说了几句好,然后拉住一旁的警员:“有人报案,说是十三岁的女儿失踪了,床上有大片血迹。”
警员匆忙离开:“我去请示……”
不远处的孙覆洲和邱云没有犹豫,尤其是邱云一头冲到接线员的面前。
“是哪儿的报案?受害者是谁?现场情况怎么样?”
接线员被邱云这一通问题问懵了,支吾了半天才说:“王家坉的,失踪的是一个叫王愿南的女生……”
今天不是休息日,王愿南应该一早去上学了,家里的大人也是早早就出门干活,直到中午学校的老师打开电话,大人才知道王愿南并没有去上学。
家长气坏了,气冲冲地打算回到家把不听话的王愿南揍一顿,结果推开门只看到卧室的地上有一大滩血,虽然血量不致死,但人带着伤不见了,家长找了一通没有结果,只好打电话报警。
心里的疑虑被证实,两人均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心情,王愿南的失踪或许能加快他们找到真凶,但与此同时伴随着的还有一个人的生命安危。
孙覆洲将手上的戒指撸了下来揣进了口袋里——这种装饰性太强的饰品不方便之后的行动。
原定明天下午就是沈垣回来的日子,或许他能赶在那之前把这个屡次“露出马脚”的凶手给揪出来。
证明一切都和沈垣没关系。
由于只是失踪案,县公安局的人把这个案子转给了管辖区的乡镇派出所,并由他们出警找人,孙覆洲等人先他们一步到达案发现场。
不得不说村民们的传播能力过于广泛,他们回到村子里的时候,村民们已经自发在村子及周边地区找了好几个来回。
案发现场就在王愿南的卧室。
村民们不懂什么保护现场,最先进入现场的人和后来的都在卧室的地面留下了脚印,更不用说房子周围。
“民警很快就到,我刚刚在后面看到车了。”邱云说,“不过村口的小路车不好走,他们估计得走过来。”
果然,大约十分钟以后,三个民警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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