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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设计师[穿书]——青枫垂露

时间:2020-09-20 10:11:00  作者:青枫垂露
  眼见着挑衣服的刺儿行不通,蒋宽又盯上了夏谨亭新买的西洋帽。
  “这帽子也太难看了,黑漆漆的,也就你会戴。”
  时下的洋帽色泽、款式众多,夏谨亭挑的这一枚黑色圆顶礼帽,是永不过时的经典之一。
  对蒋宽势要找茬的行径,夏谨亭一阵哑然。
  他眉间轻蹙,欲言又止。
  蒋宽见他这般为难,以为总算抓到他的痛脚,数落起那帽子来更加不留情面。
  好好的一顶圆礼帽,被贬损得一文不值。
  夏谨亭敛了笑意,手指拨弄着帽檐,低声嘀咕:“可这帽子,我是在蒋记买的。”
  他声音虽轻,蒋宽听着却有如静夜里的一声惊雷。
  “什么?!”蒋宽如遭雷击,质问道,“你不早说?”
  这一句声儿大了些,在安静的西餐厅里格外清晰,四周探究的视线投来,一时间,蒋宽面上挂不住了,也不知道方才的话被听去了多少。
  与蒋宽的着急上火不同,夏谨亭深谙以静制动的精髓。
  他慢悠悠地搅动着小银匙,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蒋少是横竖看我今天这一身不顺眼。”言语间颇有些意兴阑珊。
  蒋宽本就是故意找茬,现如今夏谨亭把他那点心思全都摊开来说,他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话。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地对坐着。
  唇舌闲下来,眼珠子就难免活泛些,夏谨亭的目光无可避免地撞上蒋宽衬衫上的褶皱。
  对于夏谨亭这般注重细节的人来说,有那么大片瑕疵在眼前晃悠,让他浑身难受。
  他没忍住,突兀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蒋宽语气生硬道。
  “我笑这西服虽好,却也挑人。”夏谨亭的目光流连于蒋宽的肩胛处,“蒋少这一身,西服是顶好的,就是有些大了。”
  尤其是,跟那人比起来。
  不知怎的,夏谨亭又想到了那穿海军蓝西服的男子。
  那人是天生的衣架子,挺括的西服之下包裹着优美的身材,不像蒋宽,宽大的西服松松垮垮地缀在身上,不甚合体。
  蒋宽自视甚高,还是头一回有人堂而皇之质疑他的品味,这让他出离愤怒。
  他将叉子用力砸在餐盘里,大声吼道:“你懂什么?!”
  这下动静颇大,餐厅里的食客都循声望了过来,低声议论着。
  蒋宽涨红着脸,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大步离开。
  他走得太快太急,冷不丁撞上一个人,半边身子都麻了。
  “谁这么不长眼……”蒋宽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整个人就像点着了的炮仗,逮谁炸谁。
  可火才撒了一半,他就顿住了。
  眼前的男人刚从座位上起身,只是站在那儿,便如松似柏,气场甚强。尤其是一双深邃冷冽的眼眸,看得蒋宽后背发凉。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戒备地看向男人腰间。
  男人穿着海军蓝西服,看起来一派儒雅绅士。
  可蒋宽知道,男人随身带着枪,就藏在腰间,硬邦邦的一团,硌得人生疼。
  趾高气扬的蒋家少爷,在枪杆子面前怂了。他收敛了脾气,低垂着头,再不敢多说什么,匆促离去。
  “唉,点了那么多,自个儿倒先走了,我身上的钱怕是不够结账。”一声叹息落入顾阙耳中。
  顾阙朝身后的卡座望去,只瞧见一杆挺直的腰背和一截藏在长衫衣领里的雪白颈脖。
  只略略看一眼,顾阙便猜到了大概。
  这饭吃了一半,点菜的人跑了,剩下的那个囊中羞涩,还不知道这满桌的菜肴要怎么收场。
  正想着,侍者匆匆而来,恭谨道:“顾先生,老夫人到了。”
  顾阙点点头,往店门外走去。
  门外停着一辆通体全黑的轿车,满头银发的姜老夫人从车上下来。
  她虽上了年纪,穿着打扮却十分考究,一身素雅的高领烂花绡旗袍,搭配兰花纹样披肩,高贵中透着庄重。
  侍者刚想上前搀扶,却见老夫人摇了摇头。
  她拄着拐杖,腰背仍挺得笔直,保持着年轻时练就的良好仪态,唯有在瞧见亲外孙时,唇角泛起一抹和蔼的笑。
  “外祖母安好。”顾阙主动上前问安,“您既想吃青团,让我捎回去便是,何必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姜老夫人笑道:“不妨事儿,今儿个天气好,我正好出来逛逛,省得整日闷在屋里。”
  餐厅经理是个精明的,亲自捧了一碟子艾香青团,递到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这是新出锅的青团,您尝尝,是不是这个味儿?”
  青绿色的团子被油纸包裹着,表面冒着诱人的油光,看得人食指大动。
  姜老夫人小尝了一口,眼神倏地一亮,惊喜道:“就是这个味儿,我有好些年没吃到了,可是店里新来了奉城的厨子?”
  经理笑着摇头:“那倒不是,掌勺师傅也是经二号卡座的先生提醒,才想起这正宗的奉城青团,要在芝麻白糖馅儿里掺些水晶猪油。”
  顾阙闻言,朝二号卡座看去。
  是他?!
  顾阙记得那仪态端方的背影和那截子莹白的颈脖。
  见夏谨亭还坐在位置上,想到他方才担忧银钱的模样,顾阙皱了皱眉。
  正如顾阙所想的那样,夏谨亭的确遇到了难题。
  夏家如今每况愈下,原主手里本就没几个现钱,今日夏家继母也不过是看在相亲的份上,给了些零碎的银钱。
  来时的路上,夏谨亭买了帽子,手头的银钱所剩无几。
  若是正常吃喝,与蒋宽各付各的倒还好,可蒋宽为了出风头,一气点了那么多吃食,现如今还扔下夏谨亭跑了。
  夏谨亭身上的银钱便不够了。
  他方才大略数了数,差的数儿还不小,眼下唯有抵押赊账这一条路。
  可他全身上下,除了一顶圆礼帽,也无甚值钱的东西。
  夏谨亭轻叹一声,打定主意豁出脸去求求经理。
  他一手攥紧,面上漾起一抹笑,步履从容地朝前台走去。
  经理刚得了姜老夫人的夸奖,心情正美着,冲谁都是一副笑脸,对着夏谨亭尤甚。
  夏谨亭面露疑惑,许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餐厅经理分外热情。
  他犹豫片刻,开口道:“结账吧。”
  经理冲他笑得愈发灿烂,手下拨弄着算盘,乐道:“顾先生已经替您付过账了。”
  “付过账了?!哪位顾先生?”夏谨亭着实吃惊。且不说他初来乍到,还没来的及结交什么朋友,就说原主,也不认识什么顾先生。
  这好端端的,打哪儿冒出一位顾先生?
  这西餐厅的消费水平不低,蒋宽又如此大手大脚,那一桌菜肴并不便宜。
  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怎么会帮他付账?
  夏谨亭心下惊疑,经理却一脸了然地冲店外指了指:“喏,就是那位顾先生,他刚走,这会儿兴许还能瞧见。”
  夏谨亭快步追了出去,通体黑亮的轿车刚刚发动,那个身着海军蓝西服的男人,正坐在副驾上。
  是他?!
  夏谨亭的心咚咚跳着,暗自记下了,原来,他姓顾。
 
 
第五章 
  在短暂的惊诧后,夏谨亭从经理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起因竟是一枚青团,想来这位顾先生是至孝之人。
  思及“孝道”二字,倚坐在黄包车上的夏谨亭有些头疼。
  据他所知,原主是一颗“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小白菜,亲爹嗜赌如命、败光家财,亲娘早逝,家中一应事务被继母把持着。
  正因他在家中处境尴尬,才有了被卖给蒋家当便宜男妻的凄惨遭遇。
  现如今他气走了蒋宽,消息定然会传到夏家,只怕家中还有一场疾风骤雨等着他。
  黄包车在一处老宅前停下,夏谨亭打量着眼前的宅子,终于把夏家与书中所写的“破落户”对上号。
  这宅子面积并不小,却处处透着破败相,斑驳生锈的铁门,塌了未修的院墙,还有那院中满地无人清扫的落叶。
  夏谨亭拉着铁门上的把手,门没锁,一推便开了。
  门房早已空置许久,家中出不起工钱,便把请来的佣人都遣散了,只留了伺候主人家的贴身佣人。
  原主这棵凄凉的小白菜是没有佣人伺候的,平日里洗衣打扫都得靠自己,夏天里倒还好些,到了冬天双手被冻得通红,长了冻疮也只能生生受着。
  太阳还未下山,老宅的采光却不好,内里昏暗的很,透着一股子腐朽的气味。
  夏谨亭走进正厅,瞧见八仙椅上坐了个年轻妇人,身着花叶纹高领长袍,估摸着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拿小锉刀有一下没一下地挫指甲。
  不用问,这定是原主的继母陈氏。
  夏谨亭学着原主的模样,低眉顺眼,恭顺道:“母亲。”
  陈氏却并不答话,像是将人当空气一般,只顾端详自己的手。
  这是在给他立规矩?
  夏谨亭不欲与陈氏打哑谜,沉声道:“母亲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房了。”
  陈氏这才抬起头,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往日夏谨亭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叫他往东绝不敢往西,今日是怎么了。
  她冷笑道:“你长本事了,连蒋家少爷也敢得罪!”
  夏谨亭心下了然,这是得了信儿,专门搁这儿兴师问罪来了。
  “母亲明鉴,我无意冒犯蒋少,反倒是他来迟了。”夏谨亭拿出早已想好的说辞。如今的他,可不是昔日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泥人。
  “哼,这么说还是蒋少的错不成?”陈氏对夏谨亭的态度十分不满,语气亦愈发冷硬。
  “正是。”夏谨亭浑然不惧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陈氏,“蒋宽与我约定在先,却迟迟不现身,明显是轻慢于我。难道就许他姗姗来迟,不许我调侃反击?”
  陈氏一直觉得夏谨亭是个嘴笨的,打三棍子闷不出个屁来。几时见过他这般能言善辩的模样,一时间竟被镇住了。
  “你放肆!”等回过味来,陈氏尖着嗓子吼了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蒋少比?!”
  起初,陈氏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夏谨亭这话听着不大对劲,片刻后才意识到,夏谨亭竟然将自己放在与蒋宽平等的位置上。
  说什么“就许他姗姗来迟,不许我调侃反击。”陈氏咂摸着差点没笑掉大牙。
  人蒋家少爷是云端里的人,夏谨亭呢,半截身子陷在泥里,这辈子都爬不上岸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和蒋宽相提并论。
  陈氏正想骂夏谨亭痴心妄想,外间忽然传来一把沙哑的声音:“做什么呢?吵吵嚷嚷的。”
  夏谨亭回身一瞧,是个穿蓝布衫的胖子,走路时腆着个肚子,一边走还一边剔牙花子。
  “老爷,你可回来了,真是气死我了。”陈氏捂着胸口,柳眉微蹙,一副被气得胸口疼的样子。
  一听这称呼,夏谨亭便知晓来人的身份。他打量着夏老爷浑圆的肚子,疑心原主莫不是被抱养的。
  毕竟原主从颜值到身材,跟亲生父亲竟没有半点相似。当然,这不妨碍夏谨亭在夏老爷面前卖个乖。
  “父亲安好。”夏谨亭率先问安。
  夏老爷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和稀泥道:“怎么了?来来来,有事儿慢慢说。”
  陈氏带着哭腔道:“老爷,马太太来电话说,夏谨亭惹蒋少不高兴了,咱们好不容易谈成的婚事,怕是要泡汤了啊。”
  夏谨亭由着陈氏哭诉,目光却投向一旁坐着的夏老爷。
  陈氏是原主的继母,自然不会盼他好,夏谨亭本就没对陈氏抱希望。可夏老爷不同,那是原主的亲生父亲,或许,他会心疼儿子。
  然而,夏老爷听了陈氏的话,脸色却骤然阴沉下去。他用那肥硕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面,再开口时,声音里只剩下冷漠:“谨亭,这是怎么回事?”
  夏谨亭收了眼神,彻底失望了。这两夫妻只把原主当做摇钱树一般,对他予取予求。
  “我并非有意冒犯蒋少,只是他如此怠慢于我,我气不过,这才顶撞了他。”夏谨亭态度端正、言辞恳切,话说得也在理。
  夏老爷放软了语气,看向站在下首的儿子,沉吟道:“爹知道你受委屈了,那照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退婚。”夏谨亭说得轻巧,听的人却乱了方寸。
  “什么?!这不可能!”陈氏霎时慌乱起来,“若是退婚了,蒋家的聘礼……”
  话说了一半,夏老爷眼疾手快,一把握住陈氏的手,用力摁了摁。
  陈氏自觉失言,这才住了口。
  “谨亭,这蒋家经营绸缎庄多年,家境殷实,蒋少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脾气难免傲慢些,你就……多担待。”
  这夫妇俩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意思却都是一样的——不许退婚!
  依着原主的性子,定然会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夏谨亭不,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既占了原主的壳子,谁也别想让他当炮灰。
  只见他扬起白皙的颈脖,冷笑道:“若是我定要退婚呢?!”
  “你敢!”陈氏瞪圆了一双眼,那模样像是要吃人的母老虎。
  “我当然敢!”夏谨亭寸步不让。
  陈氏被夏谨亭鱼死网破的语气唬住了,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夏谨亭。
  这个怯懦的长子,一夕之间像是换了一个人,陈氏愈发看不透他了。
  “谨亭,你这是对母亲说话的态度?”夏老爷见陈氏吃了亏,赶紧帮腔。
  若说陈氏是明目张胆的无耻,夏老爷就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他端出一副为夏谨亭着想的嘴脸,唉声叹气道:“谨亭,爹知道,让你嫁人你心里不痛快,可咱家实在是……没银钱给你娶妻了。这蒋家少爷好龙阳,婚后定会好好待你的。爹这也是……想让你往后过上富足的日子。如今你与蒋家定亲的消息已传扬出去,往后定是没有好人家敢将闺女嫁你了,你听话,好好地和蒋少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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