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林也来作诗或是奏歌一曲,坐在这里岂不无聊。”不明白这个叫肖辅的一直缠着自己作何,见当今圣上很是宠信的左冯翊的长公子发话,大家也都起哄。
殷希注意下面的呼声忽然变大,见高杉被众人拉起来走到桌案前,不由断了和殷洛的谈话,看着下面的动静。
高杉见躲不过,抬头看着殷希和殷洛都看了过来,借着醉酒,朝着殷希说道:“不知长公主可否帮我一个忙?”
各家公子也是被高杉吓住了,见他直接对着长公主提要求,但长公主甚至没有拒绝,而是挑眉,像是在询问他要干嘛。
高杉转过身让几个下人去外面带些细沙回来,自己走到窗台。看着窗外的枝叶茂盛,伸手栽了一片肥硕且硬实的叶子,双手将叶子夹住,放在嘴唇边,细细的调子就飘了出来。
像是走不出的世界,开始时调子很轻,有着鸟叫的婉转,带着春的味道。殷希能见着高杉左手轻微的抖动,随着这抖动,叶子声音不断的颤和冒高。还有着窸窸窣窣,像是风吹动的声音,伴着水流。突然,她吹奏的声音一转,像是被抛弃的孩子,带着迷茫的几个调子,虽是轻快,却是悲伤。其实高杉并不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个地方或是曾经的世界,无依无靠,过着流浪的生活。她每天都过着重复的日子,起床,要饭,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从她身旁走过,听过有人坐在她不远处的木椅上聊着梦想;听过一群人拿着几本书说着政治、历史或者军事;听过有人唤着自家狗狗的名字让它们回家。却是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人叫她的名字,不是高杉这样冷冰冰的两个字,而是带着对她的认同而呼唤的声音。这个世界,她喜欢上了殷希唤她名字时的安静,带给她想要的宁和。或许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受,但她知道,这不像一般女孩子娇滴滴的呼唤,而是带着她自己独有的清雅,像是摆脱不开的魔咒,那就留在这个世界吧。
殷希也注意到了高杉的变化,她一直都知道这个孩子有着不同于他身份和年龄的成熟,却是第一次见他卸下一直以来保持的沉默和孤独,将自己的不安从这几个音调中表现出来。见他眼底有着的坚定的与自己对视,不由心间一颤。
高杉继续吹奏着,她像是停留在那个世界,音调变得迷幻,让人摸不清这要表达的情感。楼里的公子和楼外能够听见声音的文人墨客都安静了下来,像是也回忆起自己的故事,这种带着一丝忧郁的单音调更是让人触景生情,有人抬起袖子,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高杉在心里哼着这不成曲,却是有着曲调的歌。
‘如果世间可以给我一个解释,我不曾问它为什么让我的生活变得这般无趣。我只想知道,这个特殊的世界,我最在意的人,会不会和我一起,走到无人到达的角落。’
低沉的调子再次上升,让人以为它会带着低沉和阴郁结束,却是将最后的曲调变得清扬。并不是欢快,也不是豁然开朗,而是一种随性或者无所谓的清淡。偶尔夹杂着几个高音,殷希不知道她是否在怀念战场上一起走下来的人和伙伴,或者只是随着感觉让这首曲子有着此起彼伏的美。一曲末了,高杉将最后几个调子反复的吹奏,一声接着一声,这个故事就像没有说完,还在继续。
一盏茶的时间,曲毕,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船坊传出嘈杂的声音。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这样看着这个少年,靠在窗拦上,将手中的叶子摸了摸,然后任它随着风飘走。
殷希首先鼓掌,随着她的带动,四周才开始响应,却是没有说话,只是鼓掌。或许这首歌并不是这一个孩子的世界,也有很多世人同样拥有的迷惘。
“高羽林,这是细沙。”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表演结束后,外面的下人提着一小袋细沙交给了高杉。高杉酒意并未完全消散,两颊微红,目光盯着殷希,像是在问,你会帮我一起完成吗?
殷希笑着,让人将自己的碧萧拿来,缓缓的站起身子,示意着高杉可以开始了。高杉笑得淡然,将布袋打开,随着殷希的第一个音调响起,她将沙子开始往上面轻轻的撒着。
依旧是高杉刚才所奏的几个调子,却是在萧的吹奏下,显得更加空旷和真实。殷洛看着这两人,多久没有见着自己的皇姐奏曲了。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皇姐优秀,下坐的才子都想迎娶皇姐,不仅是她的身份,还有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可是,这些人不会走进皇姐的心,她断定。殷洛微微的抿着酒,表情和殷希在此刻如出一辙,她看着高杉在纸上挥洒的动作,也不由笑道这绝对是她见过最与众不同的乞丐了。
连续吹奏了几次,殷希像是起了情感,缓缓的放下碧萧。可高杉并没有停下动作,像是不知道情况一般继续画着。殷希抬步往下走,嘴里却念到:
“ 招来秋风不识风,遇抬眸,北归鸿。垂髫黄颜笑露玉瘦容。离后江上正相浓,多少事,是梦中。
莫道痴儿望长宏,行匆匆,白少瓮。尝饮马酒边国正归中。当是红尘各西东,水草在,暮春同。”殷希语调一停,高杉也停下了动作。众人还在回味殷希的诗,却见高杉已经开始净手,殷希提笔将词写在上面。殷洛从上面走下来,看见高杉的画,表情带着惊异。
“这个能拿起来?”殷希停笔,问着高杉,上面是沙子做的画,她也不知是否能挪动。
“能,这些细沙有磁性,我找他们去借块大的磁石,放在下面,能够正起来。”
殷洛点头,让两个人将沙画搬起来展示。画纸不大,长和宽各两米,后面有一块薄薄的磁石黏着。上面画着边国,却不仅仅只是边国。最右下角有一群乞儿,散乱的坐着,像是无聊,头望着上空,而其中一个孩子坐的有些远,手上拿着树干,在地上图画。上面的左角位置像是营帐,连片的搭建着,还有牛羊的影子。正中心是草原,仰望的视角,白云一朵一朵的飘在上空,颜色深浅不一。右下角是两个身影,也是分辩不出来是谁,只知道她们背对着画,看着远方,右上角是殷希提的词,字体娟秀,还带着飘逸,或许是感情所致,殷洛觉得字体还带着一丝颤抖。
“好好好,妙哉,妙哉。”不知是哪个文客先开口,四周哄闹起来,碍于长公主和二公主尊驾在此,不敢上前,却还是挤着看这副从未见过的新奇的画法。
“高羽林果真不同凡响,虽是武职,却是有才华之人。”肖辅拍着高杉的肩膀,话中带着夸赞,眼底却有着不甘,还带着羞辱。
殷希让人将画裱起来存放下去,经过两人身边时,让高杉跟着自己坐在上位去。因为她看出来这个孩子可能酒劲上来了,眼神都有些迷离。
“这就当是本宫为大家助兴,休息时间有些长,还望各家公子海涵。时间尚早,你们就继续吧。”殷希落座,让人备了些醒酒茶过来。
各家公子也从刚才的氛围中回过神来,见殷希侧身边坐着的高杉,眼神或多或少有些复杂。肖辅招了招手,率先回了位置,各家公子继续赋诗作曲,却是比开始少了兴致。
等醒酒茶端来时,高杉已经坐着睡着了。殷希看着他睡着的样子,或许是酒精的原因,睡得很是熟,脑袋偏在一边,浑身上下散发的宁和,让她第一次觉得有些属于他年龄的气息。派人让两个仆从备了辆马车送他回自己的住宅,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也快申时五刻了,让人去备饮食。
一直到了夜色降临,这场诗宴才渐渐淡下去,各家的公子和来围观的群众散去后,殷希带着殷洛准备回宫。
“皇姐今日就住在我府上吧,这时候回去估计也晚了,再收拾起来麻烦。”殷希想了想,这个时候赶回去估计也快宫禁了,便答应着。马车转了个方向,便向二公主府上去了。
而在另一边,烟雾袅绕的屋子里,灯火打得极为暗淡,只看得清巨大的屋子下,摆放着各种黄金雕塑。紫檀木的长塌上坐着一个人,手里的珠子缓慢的转动着,底下跪着一黑衣侍卫。
“是她那边的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中气,眼神撇了一眼下方的侍卫,眼睛里的冷光和凌厉让侍卫身子压得更低。
“是。”
“哼,看来是没有培养的价值。让人盯着点,看着他们的的一举一动。”
“是。”
“那边的动静也差不多完了,让他们的人分清楚后果再来回报。京城里两个府上的行动盯着点,上次的事情失败了两次,如果再出差错……”
“不敢。”
“让人通知他不用在暗处活动,现在给他个机会进京,让他自己把握。再派人去这些人府上‘走动走动’,该铲除的人,也是时候一一列出来。”
“是。”
随着声音一落,屋子里只剩下男人,还有念珠转动的声响。一双绣着花纹的鞋子从暗处走出,他挑了挑灯芯,火星子亮了一会儿,却被他一指掐灭。伴随着夜色愈发暗沉,周围寂静无声。男人走回塌上继续坐着,滚着手上的珠子,眼睛盯着东边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些忙,我会尽量多更的,希望能有人留言和收藏。知道我这小小的写手的朋友应该知道我这篇文的,还是希望捧个场,不要让这文这么冷清。(?﹏?)
第18章 chapter18
高杉最近几日不怎么敢出门,几乎是清晨就去了皇宫执守,到了晚上才回去。被安排执管皇城时,她也是和着大部队走到一起,不单独行动。
“山啊,你看那个姑娘盯着你看呢。”说话的是姜眴,是高杉的手下,性格倒是像刘瀚,偶尔也会开着高杉玩笑。
“别说了,还不往前走,要不今日你就代替几个兄弟多执守一会儿。”
姜眴眼睛睁大,他是真的相信高山会这么做。虽说这人面容冷淡,却底子里是个可亲近的人。本来平常话不多还短,这次这么长一句话让他瞬间安静了下来。
其实高杉也是很无奈,自从上次她在华诗宴上醉酒后,将自己仅有的与文娱有关的能力表现出来,竟然从第三天开始,她的门上总有来自各个角落的媒婆来提亲事。她开始也是费解,在她的仆从的话语中她才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这种画法,且她当时奏的曲子虽是简单,却也震惊住了一群人。加之当时长公主在宴席中对她的重视,和后来派人将她送回来的种种,有人说她得长公主恩惠。于是,就有一些小家族的老爷替自己的闺女来向她提亲。
转过头看见刚才那个女子依旧在窗前望着她,埋下头,加快着步子。
“阿山,阿山。”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高杉抬起头,见不远处的公廨门前站着的李达朝她喊话,便迎了上去。
“你怎么在这儿?”高杉见他手上拿着文卷,上面还贴着封条。
“我今日下午没事,本想着去林叔那里坐坐,结果今日贡院的人不够,这次负责科试的人员被临时召集去了,刘少卿就安排我来送达这次科考的文卷。”李达将手上的文卷颠了颠,高杉点头,等他将东西送进去。
没过多久,李达就出来了。高杉今下午与人换岗,思索着回去可能也有人已经等着了,便商量等过了晌午,两人便一起去林泰的住处看望他。
两人走在路上,看着京城的繁华,上京的街道分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皇都就在正中心。环着皇都的四个方向是各个皇亲贵族和王侯将相的府邸。东边是二公主的府邸,西边和北边是皇亲以及当今左右相、左冯翊和扶风郡以及京兆尹的府邸,东南边是国公府,南边则是侯府以及其他官及三品以上的官府。上京的东西两条大街修的极为漂亮,石路铺成的街道一直连接到城门,两路街道旁修建着酒馆、茶楼、作坊、食肆、书廊、庙宇还有各种与商业和农业以及服务业有关的铺子。南街和北街的道路虽也有石路铺砌的大道,却是因人口稠密而有些脏乱,有些石路早已被破坏,土路在雨后是极为难走的。
过了中午后,两人就往南街的位置去找林泰,他因伤被安排在京城,前不久樊豫让他去当武库令,也算找了一份差事,生活还过得去。
“我听他们说,边国大捷,前北狄首领伊德尔在逃亡的时候自杀了,哈儿巴拉投降,现在草原的权利几乎归了巴林。”
高杉点头,她前不久听长公主和二公主聊时提及此事,且还听说北狄现在正在与郝国的军队一起收拾残局,并同意在半年以内派使者到达郝国,与郝国建立友好关系。
“最近皇上身体抱恙,将国事交由长公主和二公主操办,而且还修了大慈宫,说要潜心修佛,以求神明庇佑。”
“皇家的事,我们还是少讨论。”高杉知道这事,可是也不敢随意谈论。李达现在在朝廷工作,虽说官位较低,却是为人聪慧,挺受重视。见他点头,两人继续往前走。
“山子,这次科考,刘少卿还有孟太常也让我参与管理一些事情,可能最近没时间见面了。”
两人转过一个街头,走进了一处巷子,巷子的路很窄,只能通过一辆马车,泥路被水渍弄得十分难走,两人避开稀泥,朝深处走去。
“你忙吧,我最近也可能要忙起来。郝国这次征战北狄大获全胜,国土收复还让北狄有的忌惮之心,周围的小国借此机会要派使者祝贺。加之下月就要到长公主生辰,可能这些使者会在这个时间来,最近皇城忙着部署,也要忙段时间。”高杉跨过一个泥潭,上面是十几阶石梯,石梯上左边小道的位置有一处屋子,那是林泰的住所。
“对哦,下个月就是长公主生辰了。”李达想起殷希,他在边国时只和长公主见过一次面,却也是映像极深,对长公主在战场上的战略很是佩服。回到京城后,他在京城任了一个小的官职,还是长公主安排了一些人对自己多加教导,自是对长公主敬重。
两人到了门口,却见门开着,院子里摆了些茶具,屋子里还能隐约听见交谈声。
“阿达和山子来了啊,快进来。”林泰的媳妇李夫人看见两人站在门外,连忙迎上去。里屋的人像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也停止了交流,走了出来。
“李婶。”李达笑着将手上提的药材给了李夫人,林泰身上有伤,每次两人来看望都是带着药材过来。
“你们也来了。”樊豫的声音雄厚,带着常年呆在边国的粗狂。后面还跟着胡振北,还有杵着拐杖的林泰。
“国公,侯爷。”李达鞠躬,却是迎来樊豫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拍在他头上。
“真是皇都呆久了,还带着官风的气派。”
李达笑着,高杉依旧称呼‘将军’,林泰让妇人去倒几杯茶水,将几张崭新的木椅和桌子移到外面来,几人才坐下。
“我让你和我一同来,结果倒好,你自己跑来了。”胡振北作为高杉的师傅,在京城里时只要高杉有空,几乎每天都要教她功夫。而樊豫和胡振北回了京城之后,因为是新晋的爵位,让两人并不习惯宫廷里的奉承和氛围。樊豫还能应对,胡振北却是不愿多与朝廷官员走动,于是大多时间两人都和安置在皇都里的,以前一起在边国打仗的士卒呆在一起,让他们还能有些在战场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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