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汉连忙把小猫和贞儿一推,回身格挡。小猫抓着贞儿往前跑,气喘吁吁对他说:“别回头!”
就算不回头,那闲汉的惨叫声和刀剑刺入身体的噗嗤声也清晰无比,贞儿边跑边掉眼泪,用力擦了一把眼睛。
小猫对这京城的街巷十分熟悉,跑了片刻,找到一个狗洞,拉着贞儿钻进去。
两人靠在院墙内,拼命喘气。小猫握着顾由贞的手,小声说:“不要害怕……”
顾由贞仍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小猫抱住他,想了想,说:“我娘说,不要难过,不要害怕,不要回头,我是周闻深的儿子,不可以怕死!你是奶饼哥哥的儿子,更不能怕死!”
顾由贞擦了擦眼睛,说:“贞儿才不怕死,贞儿……贞儿只是担心再也见不到父皇了……贞儿可是父皇的宝贝哩!”
小猫说:“会再见面的!我娘说了,总有一天,我还会见到我爹,我娘,长丰伯伯,天素婶婶的。”
两人都还年幼,压根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反把这话当做了激励。顾由贞嗯了一声,点点头:“贞儿会再见到父皇的。”
这时身后呼喝之声传来,乃是追兵们又追上来了,只一墙之隔,小猫拉着顾由贞的手,蹑手蹑脚,绕过后院,躲进一处小小的假山内。
小猫对着光,看贞儿脸上被打了的痕印,问道:“疼不疼啊?”
贞儿扁了扁嘴,忍住眼泪,用力点头:“好疼哩!不过贞儿是很勇敢的……”
小猫对着他脸上呼了呼,安慰道:“呼呼就不疼了。”
那伙汉子们的呼喝声仍徘徊不去,小猫不敢带着贞儿出去,幸而两人都还是小孩,能挤在假山中躲一躲。
这时,小小的院落内,一个轻轻的脚步声走出房门,听不见说话声,只有一个粗粗的仆妇声音道:“外头来了些歹人,看着好生凶悍,一直绕着咱们胡同这一片迟迟不去。夫人,要不要让人去官署把老爷叫回来?”
仍是听不见回答,那仆妇又道:“那奴婢叫人去把他们赶走。”
接着是这仆妇离开的声音。她体态应当颇为肥壮,脚步踩在地上,重重的。另外一个不说话的脚步就轻上许多。而且总听不见他/她说话,难道这人是个哑巴?
小猫和贞儿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就听见那轻轻的脚步离开了,没多久又回来了,一只纤秀的手把一叠糕点放在假山外头。
那轻轻的脚步又走远了。
“她为什么要把糕点放在这里?她发现我们了吗?”
“或许是给鸟雀吃的。她如果发现了我们,为什么不嚷嚷呢?”
两个孩子想不明白,贞儿看着糕点,问道:“小猫哥哥,你饿吗?”
小猫嘘了一声,说:“肚子饿了,可以去偷,去抢,但是不可以吃别人给的东西。”
贞儿不明所以,哦了一声,便不再看那叠糕点。他摸了摸肚子,说:“父皇不准我去看母妃了,云雀姑姑跟我说好的,叫我趁着秋云姊姊睡着时,偷偷溜出来。她可以带我去看母妃,可是她为什么要把我骗到这里来呢?”
“云雀姑姑是谁啊?”
“是我母妃身边的大宫女,她一直待我很和善,为什么要骗我?”
“傻贞儿,待你和善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和善。本喵少侠就曾经遇到过一个老婆子,招呼我去她家里,那时本少侠饿坏了,去她家里吃东西,却听见她在后门跟别人说,我这般可爱的,需得二十两,少一文都不能够!”
贞儿听不懂,问道:“什么意思呀?”
“傻贞儿,她把我骗到她家,要把我卖给人牙子呢!”
贞儿恍然,想了想,点点头,说:“父皇说,不仅要看一个人如何说,还要看他如何做,不仅要看他表面上如何做,更要看他背地里如何做。贞儿现在明白了。”
小猫煞有介事地点头。
“小猫,咱们可以出去了吗?”
“不要!那些人好生凶狠,他们找不着咱们,定然还派了人守在这周围。咱们再等等。”
两个人拥在一起,经过这一番折腾,都疲惫得厉害,渐渐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入夜,小猫摸了摸肚子,看着那叠豌豆黄,有鸟雀落在碟子边,啄了几个缺口。
贞儿也醒了,趴在小猫身上,摸了摸肚子,眼巴巴地望着糕点。
小猫伸出手,飞快地把碟子拿进来。
贞儿诧异道:“小猫,你不是说别人给的东西不能吃吗?”
小猫正色道:“我看那些麻雀吃了糕点,没什么事,所以这糕点肯定是安全的。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还是少侠,没有成为大侠,不能饿死!”
贞儿似懂非懂,一双眼睛黏在糕点上。小猫便跟着他一起分了,还剩最后一块,小猫小心地一捏,分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小心珍惜地吞入肚子里。
贞儿吃了糕点,舔了舔嘴角,喃喃说:“父皇总说不可铺张浪费,母妃也说要勤俭节约,贞儿今天总算明白了。”
这时,这家的男主人回来了,脚步声与说话声渐渐充盈了这间小小的院落。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珏儿今天乖不乖?有没有闹腾?睡了多少时辰?”
还是没人说话,只有小婴儿咿呀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那男人似是已经得到了答案,笑道:“珏儿,你这个小坏蛋,白天就知道睡觉,睡够了,夜里不睡净折腾人!”
小猫终于明白,这家的女主人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他探出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见院落内光线黯淡,只有屋子内点着灯。他便拉着贞儿出了假山,小心猫着腰,绕到院落后门处。
哪知道刚探出一个头,便看见有人靠在胡同口,眼神不时扫过此处。原来这些人居然还没离开!
小猫连忙拉着贞儿,躲回院子里。他想了想,看到停在后院的马车,便拉着小猫攀了上去,缩在马车最下层,下层与座位之间还隔着挡板,只要没人从马车后面看,发现不了他们。
这马车还套着马匹,显然是主人家还要出门的。果然,等了没多久,车夫赶着马车出了院子,绕到前门。又等了一会儿,这家的男人上了车,交代了一声:“去合味楼。”
此时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厌烦,浑然没有了方才哄孩子时的兴致。
小猫和贞儿对视一眼,把手指竖在嘴唇前,示意他不要出声。
待终于到了合味楼,男人下了马车,上了雅座。车夫把马车停在合味楼后院,便跟其他车夫们出去赌钱去了。
小猫拉着贞儿,跳下马车。两人在后院走着,原以为很快就能出去,哪知道竟迷路了,绕到了茅房左近。
一男人正从茅房里出来,黑灯瞎火的,小猫和贞儿撞在他身上。这男人低头看了贞儿一眼,把两人提了起来,露出一个意外、兴奋的笑容:“踏破铁鞋无觅处,瞧瞧我抓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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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距离贞儿失踪,已有两个时辰过去,顺天府尹康启宗进宫向顾励回禀:“江巡捕带人四处搜查,在大时雍坊的绒线胡同内发现一处民居,有死尸八具,一女七男,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民居外的胡同死亡一人,乃是个闲汉。那具女尸,经江巡捕回忆,像是宫中的宫女。”
顾励一震,急忙追问道:“有没有发现孩子?”
康启宗摇摇头,说:“现场小孩的脚印,只是不见孩子的踪影。有打斗的痕迹,江巡捕已带人追查去了。”
顾励又问:“那宫女究竟是哪宫的?”
康府尹道:“据江巡捕回忆,曾在郭昭仪身边见过这宫女,需得带个宫人去问问。”
顾励脑中嗡地一声,简直懵了。康府尹见他几乎站立不住,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李棠适时地走上前,扶住顾励,问道:“陛下,您看是不是派个人去认尸?”
顾励终于从那茫然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康启宗。那眼神中含着巨大的悲痛和懊悔,简直让康启宗不忍心再看。
顾励哑着声音,对李棠说:“你去安排吧。”
李棠叹了口气,叫来一个内侍,交代了几句,那内侍领着康启宗出去了。
顾励看着李棠,喃喃道:“贞儿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他那么乖巧,那么可爱,我没见过比他还讨人喜欢的孩子。老天一定不舍得把他带走的。”
李棠安慰道:“臣懂得些许相面之术,小殿下到了这个年岁,命中注定有一劫,但他有贵星相助,必定能逢凶化吉。陛下,您放心吧。”
顾励擦了擦眼睛,用力点头,别管李棠这话是不是在骗他,他好歹恢复了些许力气,在宫里等着消息。
没多久康启宗便回来复命:“陛下,经郭昭仪原先的宫人秋云指认,那死去的女子的确是郭选侍身边的大宫女,名叫云雀。”
顾励喃喃道:“好!好!你继续查!既然现场未找到他,那便说明他至少还活着!”
康启宗领命离开。
康启宗前脚刚走,顾励后脚就站起来了,问李棠道:“郭静那个女人在哪宫?带朕去!”
顾励带着人,到了郭选侍的冷宫之中。这宫殿冷冷清清,伺候的宫人也没几个,郭选侍正百无聊赖,在窗边愣愣地看着夕阳,忽然听见顾励来了,惊得跳起来,嚷道:“陛下来了!陛下定是回心转意了!”
她踩着鞋,奔向宫门,走到半途,又抓了抓身上的旧衣衫,摸了摸脸,喃喃道:“我都还没打扮,这幅模样,怎么见陛下?”
这时顾励已经带人进了宫,宫人们纷纷下跪行礼,只有郭昭仪愣愣地站着,看着顾励,痴痴地问:“陛下,您是来放臣妾出去的吗?”
顾励下了御辇,挥退左右宫人们,看着郭选侍,道:“贞儿不见了。”
郭选侍愕然,反应不过来似的,问道:“贞儿……怎么会不见?”
顾励说:“你身边的大宫女云雀呢?”
郭昭仪四下看了看,嚷道:“云雀!云雀!哦,臣妾想起来了,云雀今天告了假……陛下找云雀作甚?贞儿呢?陛下怎么还不去找贞儿?”
她已有些疯傻的模样,也不知是真疯假疯。顾励已经忍无可忍,说:“不要再装疯卖傻了!贞儿是被你身边的大宫女云雀带走的!你究竟要做什么?!”
郭昭仪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呆呆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臣妾让人把贞儿带走了?”
“难道不是你吗?贞儿如果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饶恕你!”
郭昭仪痛苦地揪住头发,用力摇头。
顾励已经按捺不住,抓住她的肩膀:“贞儿究竟在哪里?!你让人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郭昭仪看向顾励,一脸凄楚:“陛下,臣妾怎么可能会动贞儿……虽然他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但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呀!”
“云雀不是你身边的人吗?把贞儿除掉,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要报复朕,为什么不冲着朕来?!为什么要对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动手?!”
郭昭仪被这一番质问逼得近乎崩溃,跌倒在地上,哭道:“陛下!您如果不相信臣妾,臣妾只有一死以证清白!”
她说罢,站起来,撞向庭院内的山石。顾励一把推开她,问道:“贞儿还没有下落,你死了也于事无补!告诉朕,云雀究竟是什么来历?”
郭昭仪这样子,这事倒的确有可能与她无关。如果这事是她一手安排,云雀又为什么会被杀?这杀手杀了云雀,把尸体留在现场,不就是为了栽赃给郭昭仪吗?
郭昭仪跌坐在地上,抓着头发,摇摇头:“她……她怎么会背叛我!那时她刚进宫,被太后身旁的宫女欺负,是我路过救了她,从那之后,她便一直跟着我……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背叛我!”
“太后……”
顾励转身,大步流星出了冷宫:“去慈宁宫!”
他到时,太后正在焚香祝祷,宫室内烟雾缭绕,光线昏暗,简直如鬼屋一般。
顾励咳嗽两声,问道:“太后这是在做什么呢?成天烧香拜佛,真不怕把宫殿烧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甚至还带上了笑意,问道:“陛下怎么有空来哀家宫里?”
顾励看着她,不想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贞儿不见了,这宫里四处都找过,唯独慈宁宫还没来过,所以过来看看。”
太后哦了一声,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哀家把人藏起来了不成?”
顾励问道“太后听说贞儿不见了,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呢?您好歹也是贞儿的祖母,就一点不为他担心吗?”
“哦哟,陛下这是爱子心切,看我这老太婆这般淡定,便不顺眼了。陛下,您若真的担心贞儿,就快些派人去找他才是,嗟磨我这个老婆子作甚?”
顾励说:“可是……贞儿是被一个叫云雀的宫女带走的。这个云雀,太后知道吗?”
太后脸色微变,冷冷道:“既然是郭昭仪身边的宫女,陛下该去问她才是!”
顾励说:“朕从来没说过云雀是郭昭仪身边的宫女,太后怎么不打自招了?”
太后脸色一变,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拔高了声音:“怎么?哀家在郭昭仪身边见过她几次,记住了她,这也不行?陛下说哀家不打自招,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盆脏水,不由分说就可以泼到哀家头上来吗?”
顾励哼了一声,说:“谁要往太后头上泼脏水了?朕不过是到太后这儿来问问,太后何必如此激动?”
他踱着步,走到桌案前,看着案几上的经卷,冷冷道:“原来太后是在为成亲王抄写经文呢?太后这份母爱,果然是感天动地。可怜啊,朕的贞儿现在还下落不明,不知究竟在什么地方,吃了些什么苦头,朕心里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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