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程明拿来一个书包:“走吧,你不是这里的人,快走吧。”
李丛拿过书包,踢开门走了。
雪又下大,蒋白算时间,快到他和伏城了。他先泡了几杯热茶,每人一杯,第一杯给师叔:“刚才是我冲动,不该带头动手,保护师弟是我的责任,也怪我,没检查设施。”
廖程明也没法说他,小白从很小就学着当师哥,底下3个师弟惹事都是他去认错,挨了欺负他去出头,考试没考好,卷子都是他学家长的笔迹来签。上小学的孩子正该疯闹,他就知道把师弟们聚在院子里不能瞎跑。这样的好孩子,真让人不舍得怪罪。
“不赖你。”伏城说,“我是班头,我没做好检查。是我心浮气躁了。”
廖程明摇摇头,大家都忙着扫雪,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主要赖我。”蒋白说,“师哥有责任,你们出了任何事都有我的过错。付雨你没吓着吧?”
付雨摇摇头,吓着了,亲眼见到两个人从高桩栽倒。
“还能继续吗?”蒋白看出了她的心情。
“能。”付雨调整心态,“吓是吓着了,可我没那么脆,好歹也是学武术耍大刀的。你们加油,带我们去佛山。”
“我一定带你们去。”蒋白说,准备时间不多,拉起了伏城的手。
经历了一场惊吓,邱离青让清楚他们肯定不是8强选手了。走了一个李丛,青让受伤,邱离把位置顶上来,好在他从小练,无论经验还是默契都高于李丛。狮行的入门就是鼓,不练几年是不让学舞狮的,舞狮必定会打钹锣鼓。
直播开始前,蒋白重新检查桩子,确定没有冰,又亲自给伏城捆了腰带。时间到了,他和伏城站在狮头两侧示意。
徐骏身着单薄,直接一个凌空侧翻入场。
不知道佛山会不会下大雪,这是蒋白披上狮批之前,想的最后一件事。
整套表演难度没有师弟们高,对现在的蒋白来说刚刚好。他和伏城还是普通上桩方式,每一步,稳扎稳打。因为他们不能输,也禁不起失误。如果说半小时前伏家班还有退路,现在只能一往直前。
邱离和青让失误的那个动作,很快就会轮到他带伏城。雪花还在落,蒋白数次将伏城高举过头,看他猫一样抖动双腿。
舞狮头的人很累,举伏城也很累。蒋白自认自己的上肢力量可以算同体重中的优秀,可频率太高还是发酸,连续举起仍旧是体力活。舞狮套路很多,衔接动作之中,只要在桩上停顿,其实都是在偷偷休息。
这也是舞狮人的智慧,看似俏皮的表演,实则在桩上为体力争取时间。如果没有这些停顿,再强壮的人也撑不下无间断的10分钟。
跳到邱离脚滑的那根桩上,蒋白额外小心。他手里举着的是伏城,自己师弟,伏家班的希望。
廖程明心如刀绞,摔了青让和摔了自己亲儿子一样。青让越躺越疼,干脆站起来,扶着窗户看比赛。邱离是狮鼓队里最熟悉鼓点的,紧盯师叔,一下都不敢错。
中规中矩,没有特别野的动作,但整整10个C级。最后,要下桩了,蒋白松开伏城,抓住狮批两侧等鼓点到位。
伏城怕高,不看底下,桩位都在心里。“师哥你小心地滑!”
“嗯。”蒋白膝屈攒力,“师哥摔不着你。”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同步侧翻,金狮经历天旋地转还保持着良好的狮型。狮须、狮批,包括南狮裤上的任意一根毛发,犹如绽放炸开。
侧空翻下桩,好一头猛兽下山,廖程明落下鼓槌,掌心一片麻意。
随着蒋白和伏城落稳,比赛尘埃落定。成绩公布时每个人都不意外,邱离和青让掉桩,无缘8强。
“没事!”邱离心中很遗憾的,“反正伏城他们晋级了,下次……我们下次……”
青让也很遗憾,身为舞狮运动员,每一次比赛机会都很珍惜。“嗯,希望你们别受影响,师兄弟一条命,你们晋级就是我们晋级。”
伏城却不这样想,清楚两个师弟的心。更何况这还是他们的第一次参赛,如果因为技不如人被淘汰,无话可说,因为这种原因……等开学一定暴揍李丛。
原本最开心的一件事,大家都没心情庆祝。廖程明收好狮鼓:“休息去吧,大家都好好休息。以后机会多,不差这一次。”
蒋白拧紧眉头,看了一眼青让的腿。
晚上雪才停,廖程明送来了饭菜招待孩子,付雨、徐骏和高昂吃完才走。战狮甲的裁判组正式发给伏家班一张电子邀请函,作为8强之一的通行证。
“真要去佛山了?”伏城收拾好西屋准备睡了,天气冷,他额外给师哥点了电暖气。现在他知道,师哥是有钱人的儿子,和自己不一样,不应该吃苦。
“你都问了多少遍了,真的要去。”蒋白把洗好的袜子放到暖气上烤,“你先去洗澡,我去看看青让的腿,不放心。”
“嗯,要真是肿得厉害,连夜去医院。”伏城说。
去医院倒是不至于,蒋白心里有数,可是仍旧不放心。受了这么重的伤,青让不敢回家,只说在伏城家里住,邱离也在。以前师兄弟还小,4个人住一个屋,现在不行了,两个房间各住两个,师叔睡正屋。
东屋里,电暖气开得很足,邱离在看上午的比赛视频,音量调很小。“咦,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青让。”蒋白拿着药油,“睡了?”
“嗯,喝完师叔熬的安神药,说困了。”邱离说,“小时候,咱们几个要是受了伤,师叔就熬安神药,像树干树叶熬的,苦得要命。可喝完了就想睡觉。”
“让他睡吧。”蒋白掀开棉被,青让的腿已经开始青肿,他摸了摸,温度比其他部位要热,“你呢?你身上没事吧?”
“我就摔了下肩膀和屁股,不碍事,用药油擦过。”邱离摇头,“小时候还觉得安神药不好喝,现在想想真是好东西,喝完了睡一觉,身上也不疼了。”
“今天的事也有我的责任,我应该再检查一遍。”蒋白替青让掖被角。
邱离笑了笑。“不是你啊,谁能想到李丛那么不负责任……没事啦,不是还有你们吗?有这功夫不如做做攻略,好不容易出一趟院门,带我们吃好喝好。”
蒋白点了点头,把手放在邱离肩上按了按。
离开东屋,蒋白摸黑去检查大门落锁。雪大概十几厘米厚,白茫茫铺了一片。正想着明早青让要是好点了,大家一起堆个雪人,院墙上的黑影吓了蒋白一下,差点把手机扔出8米远砍死对面。
“你来干什么?”蒋白问李丛。
李丛从墙上跳下来,披着一件羽绒服,里面还是伏家班的班服。“我他妈来拿手机。”
“你还敢来拿手机?”蒋白问,快要压不住打人的拳头。
李丛看了他一眼。“我他妈不是来拿手机,难道赔礼道歉来啊?”话音落时,他耳边一阵风,转头是蒋白朝他扑来,扭打着倒进了雪地里。
蒋白没有什么想法,愤怒席卷了他。“道歉?你以为道歉就行了?我师弟为比赛练了多久你知道么?就因为你!”
李丛翻过身,两人在雪地里滚。“去你妈的,我他妈怎么知道他能摔?”
“你他妈闭嘴!”蒋白再翻回来,没一会儿就打得不可开交。伏城听见动静,披上衣服冲出来,以为院里进来贼,没想到师哥正在打李丛。妈个鸡,这种事怎么不叫我呢?
邱离也听到动静,以为外面进来贼了,抓起九节鞭锁上门冲出去,就看到两个师哥正在打李丛。我靠,这种好事怎么不叫我呢?
第115章 出发前夕
青让睡了一身汗, 被吵醒,摸着墙开了窗看看,一开不得了, 3个师哥正在打李丛。这种好事……一条腿疼得要命, 邱离还把门给锁了。你锁什么门?打架这种好事不叫上我?
廖程明睡在主屋里, 侧躺着,思索伏家班之后的比赛,窗外声音嘈杂,他听到有人打架, 原想着不应该,4个小子从小没红过眼、没真动过手, 出来一看, 地上打得不可开交了。这是进贼了吧!
“干什么呢!”他腿脚不便,走到雪里,“起来!都起来!先去报警啊别给打死了……李丛?”啊, 他一下明白了,新仇旧怨,这是在打外人。
李丛被廖程明拎起来,甩开他。“你们伏家班有病啊!上来就打人!”
“打的就是你!”伏城整个人像烧着,“我师弟的腿要是因为你落下伤, 我……”
“闭嘴!不许胡闹!”廖程明给他们定过规矩, 不许晚间吵人,“李丛,你回来干什么?”
青让终于打开屋门,慢慢走出来,一瘸一拐,错过了最佳时机。
李丛看着青让, 又转过头。“我手机掉你们屋里了,回来取手机!”
“你!”伏城扬起拳头。
“我看还有谁敢动手!”廖程明说,“小白,你去屋里找找有没有,地上,墙角旮旯里,找着了还给李丛。”
蒋白动动肩,全身是雪。“知道了。”
李丛刚从雪里爬起来,伸直腿掸了掸,鼻青脸肿。“你别装好人,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
“我们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廖程明匪夷所思,“伏城,你和邱离先扶青让回去休息。好不容易喝了药睡觉的,这会儿吹了冷风要着凉。”
伏城和邱离穿得不多,带着一股寒气,瞪李丛两眼,扶青让回去休息了。青让又被人架回去,还在嘟哝你们打架怎么不叫我。
等了一会儿,李丛也不说话,廖程明看他没头没脑的:“谁说我们看不起你了,你这思想怎么回事?”
“我就是知道。”李丛抹了一把脸,“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我们是什么一样的人了?”廖程明问。
李丛回答不上来,两眼血红得瞪着雪。“你们是一个班子里的人,我不是,你们,付雨,徐骏,高昂,都和我不一样。我不是要来学舞狮的。”
廖程明听得一知半解,到最后,也没明白这孩子到底想说什么,哪里来的气。“伏小子他们4岁拜的师父,他们当然不一样,可付雨徐骏不是你同学吗?”
“不是,我和他们又不是一个班。”李丛皱起鼻梁骨,冷风袭来,眼角中冰凉刺骨,“我们班也没人和我是同学。手机呢?手机还我,我马上走。”
“你这孩子思想很不对头啊。”廖程明说,“没人看不起你,班子里大家都是一样的。他们聊天你不参与,这能赖别人?学校的同学好好相处,谁也没仇没怨,你不爱说话,大家还能掰着你的嘴和你聊?”
李丛站在雪里喷热气。
蒋白拿着一部手机,从主屋出来。
“拿着手机赶紧走吧,我怕他们几个管不住,再把你给打了。”廖程明把手机给李丛,“你才多大?不要成天恨这个埋怨那个的,大家和你无冤无仇。只是你脾气得改改,将来办事不负责可行不通。今天是青让摔下来,没摔出大问题,摔坏了我第一个饶不了你。快回家!以后别来了!”
“我又没家。”李丛接过手机。
“没家?”廖程明皱眉,“那你是一直在院外晃悠着?家里没人?”
“有人他们也不管我。”李丛收好书包,准备翻墙。
“等等!”廖程明看蒋白,“去,把正门开开,翻墙走来走去不像话。他从伏家班的正门堂堂正正走进来,就要从正门出去,办事有始有终。”
蒋白很不想开,但师叔的话落下就不能改。门栓和铁锁都打开了,他等着李丛滚出去。
“走吧。”廖程明送他到门口,“伏家班接不住你,将来别太轻狂。学武术没有坏孩子,好好改,争取上个好大学。”
李丛走到门口,和蒋白互相仇视。迈出去一条腿却停下来了。
“你滚不滚?”蒋白等着关门。
“凭什么?”李丛突然问。
“什么?”蒋白没听清。
李丛没有转过来。“凭什么,凭什么你们都知道将来能干什么……”
蒋白无法回答。凭什么?没什么凭什么。舞狮和武术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呼吸,没人想为什么要练这个。未来已经在眼前画成,有师弟们,有师叔,他们要把伏家班重新撑起来,恢复以前的盛况,要让这个院子有十几头南狮,甚至更多。
“因为他们从小拜了师父,他们是师兄弟,舞狮子是他们的功夫。”廖程明背着手说,眼神不温不火,“你走吧,伏家班留不住你。送你一句话,学武术切勿心浮气躁。”
李丛稍稍侧脸,一瞬,转过去走了。蒋白重新关好门,扶着师叔回去休息。
“师叔,我……”他突然想问,“我拜师那年,什么样啊?”
廖程明笑笑。“你啊,小,很小,小得不得了。”
“真的?”蒋白不记得了。
“可不是,特别小,你是在大街上看见伏弘和我出狮,吵闹着跟过来的。”廖程明回忆,“费好大劲,伏弘才收你这个徒弟,原本他是想收我儿子。折腾好久才让你请了拜师茶,收了拜师帖,给了回徒帖。结果一眼没看住,你和伏小子对着香案磕头,一口一个师哥好,一口一个师弟好,拜天地似的,傻乎乎。”
蒋白愣了。自己以前这么二缺?不可能,都是以前的蒋白太傻,和自己没关系。
这一夜,蒋白没有睡好,伏城也是。夜里起了几次,摸黑去隔壁看师弟,邱离那个没心没肺的睡成半昏迷。
有两次青让是醒着的,看手机被蒋白抓个正着,后来才慢慢睡稳。晚上闹了一通,清晨时,只有廖程明按时洗漱练拳,4个小子谁也没醒,全睡得呼呼的。
睡吧,还在长身体呢,廖程明拿起羽绒服,把大门紧锁,出去买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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