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刚警惕不减,盯着姚一弦道:“我女儿现在已经康复了,你没有任何要挟我的把柄了!”
“是么?看来你对孟然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忠诚啊。”姚一弦笑了起来,朝边上的炼钢锅炉一扬下巴,“睁眼看看,那个能不能算作把柄?”
杜刚顺着姚一弦话里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沸腾着钢水的锅炉上方不知何时竟吊了一个人。那人满面是血,早已昏厥,从身形上看竟是齐锐无疑。
“政委?!”杜刚瞳孔一缩,连声高喊,却换不来齐锐的半点反应,立即冲姚一弦高喊,“你这个疯子,快把人放下来!”
“好啊!”姚一弦打了一记响指,捆绑齐锐的绳索陡然下降了数米,锅炉内蒸腾而上的高温热气即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起他暴露在外的衣料和皮肉。
“不要!”杜刚见状,立即高举双手,示弱投降,“你要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但不要伤害齐锐!”
姚一弦随手一挥,那根控制了齐锐生死的绳索顿时又向上收起,他笑问杜刚:“跟着孟然有意思么?说来我听听,他凭什么让你死心塌地?”
杜刚迟疑着不说话,直到对方再度以齐锐的性命相逼,不得以才说了实话:“凭他有情有义,凭他有胆有谋!”
“说得好!”姚一弦鼓起掌来,“我倒要看看,有胆有谋的孟局长这次要怎么兼顾有情有义?”
“别再耍花招了!”杜刚厉声喝道,“以孟然现在的能力、心胸、地位、权力,哪怕就是样貌都要强过你十倍!你斗不赢他的!”
姚一弦啧啧点头,缓缓走到杜刚面前,耳语一句:“我就算斗不赢他,斗他身边的人还是绰绰有余啊。”说罢,他突然哈哈大笑,摇头长叹:“真是愚蠢啊!你怎么就能蠢到以为不靠孟然的支持,单凭自己就能救出齐锐呢?你不该忘了自己彻头彻尾不过就是孟然的一条狗而已,你主子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在安内组里凑了你这样一个把家庭放在首位的废物!”
“闭嘴!”杜刚额头上青筋凸现,咬牙否认,“只要孟然需要,我的这条命都是他的!”
仿佛等到了一句正中下怀的话语,姚一弦左脸的伤疤正微微上扬,眼里透出嗜血的光芒:“好啊,那就献出你的这条命,来换孟然最爱的人吧。”
第240章 谁主沉浮 71
长三角的多省会议上,在众多省市一把手中充当执牛耳者的黄江市委书记董振,高调引荐了贤婿孟然,亲自介绍了孟副局长近些年来在政治上的诸多成绩和巨大进步。
在场官员无一不曾耳闻孟然血洒长安街,孤身会老总的传奇经历,今日都是头一次见到真人。众人知他未及不惑,出身基层,一路晋升至此,自然是受尽了千锤百炼。
齐锋的前任岳父,邻省省委书记梁立伦曾在家宴上见过孟然,那时的他和齐锐同进同出、举案齐眉,如今数年不见,竟是摇身成了另一个人。尽管梁珞早已和齐锋离了婚,作老子的却仍然耿耿于怀,认定了是齐锋负了梁珞,此刻不禁发问孟然,问他和齐锐现在属于什么关系?
孟然端坐于单人沙发,笑看对面的梁立伦,还了一招四两拨千金:“梁书记请放心,齐锋走过的岔路,我绝对不会再走。”
董振听出梁立伦有些借题发挥,不免撑起自家女婿:“老梁,脊梁骨就别戳了,你知道的我全都知道。大家都在为‘安内’大业协同作战,儿女小节就别再抠住不放了。”
梁立伦吃瘪,只得叹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
会议至半,孟然手机屏上跳出了一段视频。他原已设置了电话静音,无意瞥见了突如其来的视频,仅看了一眼播放画面,便霍然站起,冲在场众人微微欠身,说是有桩要务需要紧急处理,暂先失陪。
出了会议礼堂,孟然快步行至僻静的走廊尽头,他拿起手机,点开了屏幕中央的播放键。
视频中,一口巨型炼钢炉上方横吊着一根左右摇摆的长条钢柱,两头分别绑了两个人,一个是齐锐,一个是杜刚,两人保持着钢柱两头的重量对等,倘若掉下去一人,上方的钢柱便也会跟着失去平衡,葬送掉剩下的另一个人。
孟然立即查看发送源,却见那是一串被加了密的号码,短时间内根本无据可考。他又返回视频,只觉那名隐藏在暗处的拍摄者像特意让他看清一般,竟还拉近了镜头,钢柱右侧挂的是杜刚,捆在他腰间的绳索正在微微滑动,细看之下,打的竟是一个活结。
几秒过后,绳索便彻底松开了,杜刚在迅速下滑的瞬间,猛的拉住了上方的绳尾。施力拽拉间,他一连坠下几米深,把齐锐也同等抬高了不少。
屏幕的齐锐像是受了重伤,他满脸血渍,昏沉不醒。
孟然的镜片上倒映出钢水泛起得火红,他沉默地盯着手机,看到杜刚脚上的皮靴正以惊人的速度被高温融化、啃食。杜刚忍痛大吼一声,手脚并用,死死地拽住了绳索,又向上连续蹿了几下,终于勉强维持了钢柱两头的平衡。
“政委!醒醒啊!”
蓦然间,杜刚爆发出一声呐喊,双手掌心很快就被烫磨出了骇人的血痕。距离两人几米开外,有一处铁架平台,如要成功逃生,需将钢柱整体扭转90度,放下其中一人即可。
但如何放下?
那必要去除钢柱一头的重量,牺牲掉其中一个人,成全另一个逃出生天。
二者之中,生的机会仅有一次。
“政委!”杜刚又喊了一声,掌心的皮肉竟触目惊地顺着绳索耷拉而下。
孟然握手机的手微微一颤,不觉退了两步,靠在一堵冰冷的墙上继续往下看。
画面中,杜刚不顾剧痛,正竭尽全力,以身体带动绳索,把钢柱另一头的齐锐送向铁架平台。他每挪动一次,掌心和臂腕的创口就被拉大一次,他咬牙强忍,在一声声痛呼中,终于把齐锐挪到了平台上方的位置。
做完了这一切,杜刚又费力地摸出一枚钥匙扣,里面装的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他用带血的拇指抚摸着照片里漂亮的妻子、可爱的女儿。可没过多久,那只惨不忍睹的大手竟再也拿不稳任何东西,任凭那枚钥匙扣直直落入了滚滚的钢水里。
钢柱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些动静,被捆绑住的齐锐缓缓抬起了头,他四下一看,当即明白了眼前的危险形势。他看出杜刚接下来要做的选择,连忙高声大喊:“杜刚!别冲动!”
谁知他刚一说话,早已体力不支的杜刚就突然下坠。齐锐急忙要动,却碍于双手被缚,根本使不上力来。好在杜刚再一次拉住了绳尾,整个人摇摇欲坠,晃动在深渊的入口,他扬起头颅,望向上方的齐锐,用力吐出一句话来:“活着回去见他……”
“坚持住!别松手!”齐锐的眼眶刹时通红,冲着下方再次大喊。
绞动着滚滚钢水似是一个大开的地狱入口,一旦落入,万劫不复。
当下当刻,火光映衬下,杜刚竟恍惚看见了曾经的孟然。他二人自警校即为同窗,后在南西所互为搭档,继而携手转战市特。在孟然的提携下,他跟着一路晋升,以一个小人物身份并肩站到了这个时代巨人们的身侧。
这世间早已难再有忠,早已缺信背义,权力金塔的上层和下阶多的是误解、怨怼、猜疑、利己、离心离德、负义忘恩、抛离初衷。可唯有孟然,唯有他……可让追随者相信在这至暗世间,还有那么一道强大的光,总有一日足以照射到黑暗的每一处角落。
现如今,同僚之谊、再造之义、知遇之情、救女之恩,终于到了一并回报的时候。
屏幕中央,杜然霍然长啸:“孟哥!!!”
音落霎时,那双露出森森白骨的双手便再已无力支持,随着沉重的躯体一并落入了翻滚的钢水中。同一时间,钢柱一头彻底失重,朝着另一头倾去,致使齐锐安全地落在了平台之上。
手机内传来齐锐一声声沙哑的嘶喊,视频在放完的一刹那,立即启动了销毁程序。漆黑的手机屏上突然落下了几滴水滴,孟然摘下眼镜,方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第241章 谁主沉浮 72
漆黑的雨夜,阴冷潮湿。
三阳派出所所长黎运升迎来了他警察生涯中最后一天。此刻,在这间远在市郊的县派出所外,泊满十多辆自市区而来的警车,数十盏警灯同时闪烁,刺痛了黎运升的惺忪卷眼。
车队中,一辆银色的特斯拉极为打眼,几名市局的警察一拥而上,押着黎运升走到银色车前,后排的墨色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了孟然目无表情的半张侧脸。
“1月6号晚上,你为什么不安排出警?”
孟然的声音毫无温度,问得黎运升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哆嗦,战战兢兢道:“我们……我们没接到报警啊。”
车内的孟然连正眼都没瞧他,只是接着问:“1月6号晚0点27分,有一通报警电话拨入110指挥中心,半分钟后转到三阳派出所。为什么你不安排出警?”
黎运升支吾着依旧不肯说,引得周遭有人大喝一声:“孟局在问你话呢,快说!”
大雨浇淋下,车里车外就这般死死僵持。
黎运升自知今夜逃不了要和这位年轻局长正面交锋,干脆卸了谦卑的伪装,把肚里的真话一吐为快,瞅着孟然道:“孟局长,你今天搞出这么大的排场,是想要来罢免我吗?”
“取决于你之后说了些什么。”孟然回道。
黎运升苦笑一声:“你要我怎么做,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孟然上头有人罩着,可我只是一个小派出所的所长啊!谁知道最后到底谁是赢家,我还有半年就该光荣退休了,为什么非要逼我卷进你们之间分争呢?”
一连串的反问过后,银色车门自内而开。车边的一名警察见孟然下了车,立即为他打起一把黑色大伞。孟然站到了黎运升面前,一言不发,霍然挥手,“啪”的一声,便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黎运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给彻底扇懵了,他刚要开口,同侧脸上登时又挨了第二下掌掴,紧跟着的是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直到他口鼻涌血,弯下了腰再也直不起来为止。
“为了保全你这种懦弱无能、只顾着明哲保身的利己之徒,却有那么多人活得生不如死,甚至直接丧命牺牲,想想实在是有些不值。”
上方高处传来孟然冰冷的声音,这时的黎运升已是弓着后背,瑟瑟发抖。孟然吩咐身边的下属道:“去把张薇扶下车。”
没过多久,张薇就在一名女警的搀扶下,蹒跚着走到了孟然身边,她头发凌乱,面如枯槁,好似一具行尸走肉。有人识趣地朝黎运升的膝盖后侧猛踹一脚,他立即失了平衡,“扑通”一声跪倒在张薇面前。
“开除职务通知马上就会送到你手里。”当着张薇的面,孟然果断地发落了黎运升,从秘书手里接过一纸逮捕证,“另外,你还涉嫌严重违纪、包庇重大政治犯,想要安稳退休,算是彻底没有指望了。”
帮凶被押上了警车,一直不言不语的张薇突然坐倒在地,口中喃喃:“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杜刚……”
孟然本已准备上车,闻言转过身来,亲自撑伞,走到张薇跟前,看着她痛哭失声,陷入崩溃。
蓦然间,一个亲切而遥远的称呼传到了张薇耳中,正是孟然在叫她:“警花。”
张薇浑身是雨,满面是泪,抬头只见一张肃穆、冷峻的面庞,暗黑之中恍如天神一般,又听他问道:“告诉我,还发生了什么?”
第242章 谁主沉浮 73
杜刚的尸身被融进了一千摄氏度以上的钢水里,别说寻回一点儿尸骨残骸,就连细微的DNA痕迹也被抹得一干二净。
此刻,停止了运作的炼钢车间显得阴暗异常,在场警员询问孟然要如何处理那口巨型锅炉。
“封了,案子不结就永不解封。”
随着锅炉阀门的轰然关闭,孟然摘下警帽,立于原地,长久无言,他身后的随行警察也纷纷脱帽致哀。炼钢厂内已全然没了行凶者的踪影,连带着齐锐也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然虽不晓“死间计划”的实施内容,却深知安内组的行动各有分支,他无权干涉齐锐一方的计划部署,能做的唯有各行其事,尊重、信任并等待。
负责勘察的队员回来赴命,征求孟然的意见,问他是否要扩大对齐锐的搜索范围。
“不必,收队。”孟然面色凝重,转身出了炼钢车间。
蓝白相间的警车车队驶离了炼钢老厂,窗外街景荒凉,一阵劲风袭来,似是有人在凄厉哭喊。
后排右座的孟然看着窗外,不觉回忆起张薇在雨中痛彻心扉的哭诉,她说杜刚在去往炼钢厂的路上曾目睹凌天磊开车撞死了一对老夫妇,要不是因她无谓的劝说分了神,他本可以成功制服凌天磊……
被雨水打湿的镜片后,孟然的眼睛正在微微颤动,脑海中迅速勾勒出整起阴谋的大致始末。他原以为杜刚死于姚一弦的疯狂报复,却没料到其中竟还夹杂着齐则央的阴谋诡计。
真是好狠的一出借刀灭口!
亮着顶灯的车队驶入了一所殡仪馆,市局的两名法医已在此守候多时,见孟然和秘书尹丽下了车,立即引领两人走去停尸库,由两名法医合力从冰库里拉出两具覆着白布的尸首来。
“孟局,这两名死者被撞得非常严重,死相不怎么好看,您确定要看吗?”一名法医问。
孟然没有二话,只道一句:“掀开。”
被掀开的白布底下是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被车轮生生辗断的四肢,被摆放在身体周边的相应位置。两名死者的躯干同样受到过严重挤压,肠肺脾胃绞在一起,糊了半个身子。
身旁的尹丽仅看了一眼就绷不住想吐,跑出门去,弯腰一阵干呕。孟然站着没动,视线落在一只布满血污的断掌上,在那只牢牢紧握的拳头里,他艰难地抽出了一张卡片,上头写有一句求助信息——烦请好心人替我拨打,接听者会送我回家。
文字底下附着一串数字,正是自己的手机号码。
早在半个月前,孟然在探望夫妇两人的时候,发现老先生竟突然变得忘性甚大,说话经常前言不搭后语,送去医院一检查,确诊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孟然立即安排他入院治疗,并写下了自己的联络方式。而正是这一张小小的卡片,犹如救命稻草一般,被对方捏到了生命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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