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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侧的警员低声应是，说完便离开了会场。
台上的歌舞节目正演绎到高潮段落，孟然鼓起掌来，双眼所见是歌舞升平、一派详和，脑中所现却是黑海之上的惨烈对决。眼角余光瞥见左侧那人去而复返，又坐到了自己身边，孟然立即觉察到异样之处，一只手已迅速摸向了怀里的手枪。
“是我。”
一个熟悉的男音自左传来，孟然侧头，见是安澜。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没什么炫耀的意思，但你身边的这些人根本拦不住我。”
又一个节目被搬上了舞台，孟然把目光移回了前方，边看边问：“伤养得怎么样了？”
“再给我一个月时间。”
“什么意思？”
“只要再给我一个月的训练时间，我就可以重返巅峰状态。”
孟然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把玩了起来：“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么？一旦重返安内组，不到行动结束，我是不会再让你退出的。”
安澜取出一枚纪梵希的打火机，亲自把火递到孟然眼前：“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追随你的机会。”
孟然认出那枚打火机正是当年拜师时所买的礼物，原本一直贴身带在身边，由自己亲手为安澜点烟。时光荏苒，角色相易，孟然收起烟来，会心一笑。
“室内禁烟，这次免了，欢迎你回来。”
归队的意愿一经达成，安澜沉默了几秒后又问：“齐锋……他的遗体在哪里？”
“老总要求把他送去北京，抱歉，我没经你同意就擅自作了决定。”
令孟然意外的是安澜比相像中要平静许多，他声音微颤，低低说道：“齐锋是个体面的人，就这样匆忙走了，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太冷清了。”
他这话里透出一种不好的预兆，孟然心下一惊，就听安澜已经转了话题，问起了姚一弦的审讯情况。
“下船之后一直待在总领馆里，他被确诊得了艾滋，虽然受的是皮肉伤，但却很难彻底恢复，弄得不巧还有送命的可能。最高检的检察官每天入馆去做笔录，在姚永昌的案子上，姚一弦倒是撂得干脆且彻底，看来是打心底里要治他父亲的罪。”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姚一弦继续活下去目的是什么？”
安澜发问的时刻，台上正上演着一出防抗台风的歌舞剧片断，民警们正在暴雨中和强烈的台风作着激烈抗争。
台下的孟然边看边说：“他是想留着这口气跟我斗最后一次吧，斗的是他的这条命最终到底交待在谁的手里。”
“你放心，行动没结束之前，我不会去要了他的命。”安澜双拳紧握，但还是给了孟然一颗定心丸，转而问道，“有齐锐的音信了么？”
“监察委派出的特工其实一直守在货轮附近，齐锐在被抛海之前，遭受刑讯的视频证据已全被我方掌握，可他和特工的下落依旧不明，暂时也确认不了生死。”
孟然平静得吓人，安澜又问他：“你不心急么？”
“在行动彻底结束之前，我不能有心。”
台上的民警们历经了一番殊顽强抵抗，终于战胜了一场凶险无情的巨大天灾。首排中央孟然目不斜视，霍然鼓掌。
第297章 谁主沉浮 128
黄江市郊的看守所内，戴着手铐的齐则央在两名民警的押解下，被带到了一间特殊的会面室。那处空旷的房间里没有玻璃隔栏，不用电话沟通，横在他和探访者之间的仅有一张宽大的老旧木桌。民警把齐则央铐在了一把椅子上，喝令他坐直了，安静等待。
木桌的一侧顶着墙面，上方是一扇积满灰尘的玻璃窗，窗边的通风扇正有气无力地缓慢旋转着，搅动了一地斑驳的夕阳余光。
齐则央侧过头，望见窗外是一处杂草丛生的空地，被牢牢地圈在了三堵高堵之内。
身旁的铁门“吱嘎”发出一声响，远道而来的探访者踩着一地的破碎亮光，踱步走入了会面室。一穗一花的藏青警服披在来者的肩头上，他走到了木桌无人的一边，双腿相叠，端坐在了齐则央的对面。
齐则央撇过头，哼了一声：“你终于还是来了。”
在他视线前方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孟然。
“我听检方的人说，你供认了在职期间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等数项目罪名，但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曾经还杀过人。”
齐则央把身子往桌前探了探，带着几分挑衅问：“我杀了人吗？你有证据么？”
孟然把一份打印好的笔录飞移到了齐则央面前，话说得直截了当：“陈婉华染血的旗袍和那段完整记录你杀人过程的原版视频虽然是被毁了，但所有的作案细节，我都替你一一记着呢。”
说着，他轻轻叩了叩自己的太阳穴，继续说道：“这份笔录是我帮你回忆的整个杀人过程，全都如实写了下来，你趁早签字吧。”
齐则央一怔，忽然大笑了起来，一口唾沫吐在了面前的笔录上：“就你这种三脚猫的招式，还真不如直接刑讯逼供呢！”
孟然冷笑了起来：“我从没当过一天刑警，你擅长的那些手法，我用起来不太习惯。”
齐则央已在电视新闻中得知了安内组的收网行动告败，当下刺激起孟然来：“怎么样，姚永昌比我还不好对付吧？真不是没想到啊，齐锋和齐锐那两兄弟居然全走在了我的前头！”
听见对方的话里透着笑意，孟然问道：“我一直觉得很疑惑，你为什么这么恨齐锋和齐锐？”
“因为他们身体里流着陈家的血！”齐则央不假思索，咬牙回说。
“他们同样也流着你的血。”
“可这两个畜牲不承认啊！”齐则央凑上前去，霍然吼出了声，被两侧的民警一把摁回了木椅。“那对白眼狼从小就捧高踩低，一直都向着他们的妈和外公，跟所有的陈家人一样排挤我、看不起我！我根本不需要这样的血脉，我也没有这样的儿子！”
得此答案，孟然平静地注视着咬牙切齿的齐则央：“你真是自卑得可怜。”
“别忘了你和我是一样的出身！”齐则央反唇相讥，“再往上爬，你以为北京的那位还会继续器重你么？你跟我的成分一样，都是平民，都是贱种！那些一出生就有权有势的名门之后根本看不上你我这种人！你最初上位凭的是什么？如果齐锐当初睡的不是你，你这辈子连进入政治圈的资格都没有！”
孟然神情未变，语气淡然：“我和齐锐在一起，不是因为他的外公是陈市长。哪怕他什么都不是，我也一样会爱上他。”
“没想到你爬得那么高，居然还是这么幼稚天真！”孟然的话引得齐则央又是一阵大笑，随后他脸一变，瞬间阴沉可怕，“滚吧，你的这份假笔录，我是绝对不会签的。我根本就没有杀人，职务犯罪要不了我的命！”
“像你这样忘恩负义、虎毒食子的人渣，怎么还配活下去呢？”孟然站起身来，缓步绕到齐则央身后，低头在他耳边补上了一句：“知道么？凌天磊涉嫌三起故意杀人案，一起轮奸致死已经旧案重审，连带着另两起报复灭口，案件从快从严，都在上个月二审宣判了，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高院的复核材料已经下达，今天就是执行的日子。”
第298章 谁主沉浮 129
齐则央浑身一颤，后背的肌肉猛一收紧，立即别过头来，眼神满是怨毒，死死地盯着孟然：“天磊他……他被判了死刑？！”
孟然朝着他的一侧肩膀重重拍下，略带挑衅问：“心疼了？是不是还想再见他一面？”
齐则央难以自持地战栗了起来，一下子竟什么话也说不上来，只能用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踱步到窗旁的孟然。
木桌一侧，孟然冲窗外看了一阵，像是在确认着某件事物。他足足等了半分钟后，转头命令站在齐则央身边的两名民警：“这里视野开阔，把人押过来吧。”
随后，齐则央就被强行架到了木桌顶端。他朝窗外看了一眼，立时双眼发直，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此刻，在下方的那片空地上，近十名法警正押解着四肢戴铐的凌天磊，缓步走到了正对楼上的窗户位置。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霎时笼罩了齐则央的全身，他很快就猜到了孟然的真实意图，立即扭头冲他高喊：“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残忍么？”孟然反问，“当初，你当着齐锋和齐锐的面，亲手杀死自己的结发妻子、他们的亲生母亲，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残忍？”
齐则央的脸刹那间憋得通红，他无技可施，突然放声一吼。
楼下的凌天磊听到了上方的声响，他仰头一看，居然看见了父亲齐则央，顿时涕泪横流，连声高喊：“爸救我！我不想死啊，爸！！”
在这凄厉的嘶喊之下，齐则央的心像被拧碎了一样，他突然放下自尊，恳求起孟然来：“孟局长，我叫你一声孟局长！我可以签字……只要你能保天磊不死，我现在就签字承认我杀了陈婉华，并且诬陷了陈向渠！”
孟然听着，嘴里啧啧了一阵：“你大概不知道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走了好长一圈流程，才让高院同意把执行场地换到了你所在的这间看守所里。严格算起来，这已经算是利用了职务之便，你怎么好意思让我再去求高院的法官们，改判这小子不死呢？”
“算我求你了，孟局！”齐则央想要双膝跪地，被身后的民警一把拽住了，他急着又道，“我的命才值钱，我的命才可以保你加官晋爵！天磊他不懂事，他只是个孩子啊，是我对他疏忽管教，才让他闯了大祸！求求你饶他一命吧！”
“比起楼下的那个畜牲，你明明有两个比他优秀千百倍的儿子，却从来不知道珍惜。”孟然的眼中满是不屑，“凌天磊他故意杀人，情节恶劣，手段残忍，不死不足于平民愤。至于你会不会被判死刑，尽管我十分盼望那天的到来，但还是会尊重法院的最终判决。”
说罢，孟然一扬下巴，又向在场民警下了一道命令：“把他拉回去，掰开眼皮，让他睁着眼好好看一看。”
“不！我不要看！”
齐则央发出了绝望的叫喊，被强行架到了窗边。背后的两个人，一人摁压住他的后颈，迫使他只能面朝窗外，另一人则用力掰开他的两处眼睑。
楼下的法警已经验明了凌天磊的正身，几人上前，将其摁跪在地，背朝枪口，保持不动。凄厉的哭喊声响彻了整片空地，紧随其后的是“砰砰”两记枪响。
孟然背对窗口，脑中浮现的是那对惨死在凌天磊车轮底下的年迈夫妇，以及他们早已离逝的可怜女儿。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以告亡灵。
在孟然身后，目睹了全过程的齐则央发出“啊”的一声惨叫，用头拼命地撞击着窗玻璃，又被两名民警强行拖回，重新铐到了椅子上。
“孟然！你好狠的心啊！”老泪纵横的齐则央几乎把牙咬碎了，整个人颤抖到无法坐直。
“一半算是跟你学的。”孟然朝着房门的方向走去，离开前回头说道，“你的案子下周就该开庭了，作为指证你涉嫌杀人的证人，我一定准时出庭。”说罢，他冷冷一笑，大步离开。
第299章 谁主沉浮 130
清晨，黄江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大门外已经早早围拢了大批媒体记者，前市公安局局长齐则央涉嫌重大违纪、故意杀人一案一审开庭。
庭审于上午九点正式开始，偌大的法庭内座无虚席。
铐着双手的齐则央被法警押入被告席的时候，冷不防趔趄了一下，他扬起沉重的头颅，只觉得这地方的灯光太亮了，藏不下分毫的黑暗和罪恶。
刺眼，心惊。
公诉人席上坐了一排的检察官，黄江市总检察长郭力坤则亲自坐镇在旁听席上，他曾当众为了陈老市长之死而怒斥齐则央心狠手辣，气急攻心间，一口忠良之血喷的遍地都是。
繁杂的庭审过程中，齐则央一直无精打采，早在一周之前，他眼睁睁地看着最疼爱的儿子死在了自己面前，那个爆头的画面像是梦魇一样反复折磨着他。
无从忘却，痛彻心扉。
到了询问证人的环节，齐则央缓缓地抬起头来，那个端坐在证人席上的身影猝然扎入了他的眼帘，顿时让他血液逆流，跳动的血管在太阳穴处隐隐突起。
“孟然！！”
困在被告席上的齐则央突然目眦尽裂，意欲冲上前去，当即被两名法警给摁了下来。证人席上的那个人岿然不动，只是远远地予以回视，目光从容而淡然。
齐则央越发暴怒了起来，他虽然受限于左右两名法警的钳制，却仍在拼命挣扎，仿佛发疯一样，要往证人席上扑。
“畜生！心狠手辣的畜生啊！”齐则央咬牙叫骂，“你这是在滥用职权，你这是在公报私仇！你以为灭了我，你亲爱的齐锐就能回到你身边么？做梦！就算天磊死了、我也死了，齐锐他也绝对不会活着回来！那是你们活该，活该啊！”
齐则央一案因特批加快，从被拘捕到公审历时时间不长，却还是让那个罪魁祸首彻底白了头，竟像是苍老了整整十岁。可在面对孟然的这一刻，这具腐朽的身躯里竟暴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令他几度就快挣脱法警的控制，恨不得当场就把孟然给生吞活剥了。
混乱的场面中，两边的法警同时施力，强行摁倒了齐则央，他侧脸贴地，粗重喘息着，直到一双黑色的皮鞋缓步走到了他眼前。
齐则央费力抬头，仰望着高居上方的孟然。天花板上的强光自头顶刺下，竟是让他有些睁不开眼。正前方的审判长没有出声，两边的法警则毕恭毕敬地唤了一声“孟局”。
孟然神情如冰，居高临下，冷冷俯视着底下的齐则央。良久的沉默过后，他微微勾起了唇角，如刃如刀，直刺要害。
齐则央的心当即沉了下去，那个笑容分明很浅，却令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那是一种来自胜利者的嘲讽和蔑视，孟然在讥笑他时日无多、下场惨淡，在炫耀自己早已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为了掌控他命运的神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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