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部长的车队经过南西路的时间大约在中午十二点,我一上午没联系上姚一弦,齐锐又随市局去了机场,没人做主,我只得直奔道口,跟交警支队打招呼。
然而,更诡异的是任我说破了嘴皮子,支队的头儿就一个态度:没有盖章公函,想封路,没门!
这下,我开始怀疑这事多半是有人预谋好的了。
指挥处的领导正忙着看监控,所有道路都有条不紊地候着部长莅临呢,惟独南西路到现在还热闹得慌,人流不息,车如龙。
分局的杨继东局长一个电话捅到了南西所,直接开骂:“你们南西不想混了是不是?南西路中段是哪个孙子负责的,怎么还不封上?!”
杜刚急急忙忙地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出了啥事,那边厢部长大人都下飞机了,这边厢怎么还没准备好呢?
我也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又去跟支队的人交涉,但对方态度坚决,依旧不肯设障。
而后,杨局长的电话直接打来了我手机,质问说:“你就孟然是吧?知不知道整个分局现就等你一个人!姚部长的车队快进市区了,你想怎么着,让他跟电瓶、摩托一起过?要是分局形像受损,你担得起这责任么?!”
我吸了口气说:“杨局,您别激动。现在我还没拿到所领导的公函,您能不能出面让交警支队配合一下,赶紧设障?”
“这你的事还是我的事呢?他们要不配合,你躺地下也给我把路封上!”
杨继东“咔”一声挂了机。
我又给姚一弦去了通电话,这一回,他总算接了。
我说:“姚所,公事归公事。您父亲来黄江视察,咱们不说什么为集体争光的空话,但好歹姚部长是您父亲,您应该给他留点面子。”
姚一弦笑了一声,那声音居然从边上传来的。我转头,他正冲我走来,气定神闲道:“不好意思啊,小孟。公章我给锁在办公室的保险箱里了,早上所里电路故障,保险箱暂时打不开,这会儿正在抢修呢。”
我从怀里拿出封路公函,指着后面几个交警对姚一弦说:“那麻烦您口头授权给那几个,立即把路封上!”
“这不合适吧,咱们还是等电路修好了,拿公章来盖吧。”姚一弦淡道。
我看看他,又看看那几个交警,突然就明白了这根本是个局:“姚一弦,你故意整我是吧?别忘了等会儿难堪的还有你爹!”
姚一弦凑近我说:“想必你还不知道,我这辈子除了特看不惯你孟然以外,最恨的就是那位姚部长啊。你受处分,他没面子,这不是一石二鸟,好得很么?”
局长的电话又追来了,杨继东张嘴就骂:“你到底还想不想干了?就这么一件事都办不好,你他妈这几年警察是怎么当的?”
我听着杨继东的骂,回说:“杨局长,南西所的姚一弦所长现就在我旁边。他自称拿不到公章,没法盖公函,我要求他口头授权,他也不配合!”
杨继东在那头吼:“这我不管!今天这路要解决不好,你下班就交辞职报告!”说罢,他又把电话给我撂了。
姚一弦跟看戏似的看着我,我一把纠过他的领子:“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盖不盖章?”
他笃定地回我:“不——盖——”
“行,你牛逼!给我等着!”我推开姚一弦,走到路中央,拦住过往行人、车辆,大声道:“大家都把手机拿出来,该拍照拍照,发朋友圈!发微博!我背后那位就是南西派出所所长姚一弦,他因私人恩怨,在工作上对我公报私仇!官博上早就发出通告,南西路今天11点至1点期间实施管制,所有社会车辆改道绕行,现在姚一弦伙同交警支队拒不封路,你们大家就算穿过了南西路,前面一样走不通,无谓浪费交通成本!”
经我这么一嚷嚷,各路看客纷纷聚了过来,姚一弦面上总算挂不住了,他给支队那些个兔崽子使了个眼色,立马上来几个人拽我,要把我往警车里架。
不远处,市局的先驱车队已经来了,我卯足了劲,死撑着没让他们得逞。我看到一辆车号熟悉的警车加速开了过来,那是齐锐的车。
齐锐下了车,拽着我的杂碎们不敢造次了,齐锐盯着他们说:“放开他。”
那几个人望了姚一弦一眼,不知所措。
齐锐又重复了一遍:“放开他,我是谁你们不知道么?”
他这一问问得我也有点愣,他是市局局长齐则央的二公子,前途无量的警界之星,但我和他共事三年来,从没听他在外表露过身份。那些摁在我身上的手都慢慢松开了,齐锐走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赶紧拿出那份没加公章的公函,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通。
齐锐拿出笔在盖章处签下了他的名字,随后吩咐支队的人:“公函拿去,马上设障,把南西路封了。”
支队的头儿跑了过来,对齐锐点头哈腰的,心里却又顾忌着姚一弦,封也不是,不封也不是。
姚一弦也过来了,他对齐锐说:“咱们成份相同,都沾了点父辈的光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真没必要为了那么一个人跟我作对。”
齐锐看了姚一弦一眼:“我跟你从来不是一路人。”随后,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寥寥说了几个字,便挂断了。
第35章 流金岁月 35
紧接着,两排装甲车自不远处轰鸣而来,隔断了要进入南西路的所有社会车辆。
一辆警用越野从中蹿出,一个飞转,稳稳停至路中央,安澜走了下来,他手握对讲机指挥:“各单位注意,尽快疏散行人、车辆,指引改道,保护好齐局和姚部长。”
大批特警队员自装甲车上而下,形成了一条黑色的人墙,原还熙熙攘攘的南西路在短短两分钟里就被彻底肃清。接着,后方的红旗车队出现了,那是姚永昌与齐则央的座驾。
到达南西路中段时,两部红旗H7都停了下来,两位公安界的大佬先后下车。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部长级的官员,姚永昌看起来并不老,五十出头的样子,一身深色西装,身形挺拔,眼神深邃,一看就是阅历非凡。
相较起来,齐锐的父亲齐则央就低调了不少,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见着局长大人,他清瘦、朴素,两鬓已是微白。他俩身后,黄江市16个分局局长,一溜大人物齐刷刷地下车了。
安澜走到齐则央身旁,机警地观察着四下的情况。
姚永昌一眼就看见了他那不成器的儿子,问齐则央说:“老齐啊,一弦在你这没惹什么乱子吧?”
齐央则笑道:“好着呢。我就盼公安部能多派几个年轻干部过来,带动一下黄江这边的势气。”
“这个好说,年轻人要多少有多少,但我这个儿子没什么本事,这次我准备带他回去。”
姚永昌这话印证了坊间的一个传闻,大家都传说姚一弦这次的直线下调,是背着姚永昌擅作主张的。北京那边的人至今还管姚一弦叫姚处,他在警务督察局的官位也远高过现在。就算是他自个儿脑子犯病,大好的首都不待,专程跑来黄江灭我,但再怎么说,他那部长爹也不该任着他这么胡来。
姚永昌说完,冲身边的警卫员使了个眼神,那人立刻朝姚一弦走去,摁了双手,直接要往红旗车里押。姚一弦脸上难得地浮起一丝焦躁与恐惧,他死死地盯着齐则央,仿佛那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齐则央发话了:“部长,别心急啊。年轻人总得到不同的地方历练历练,我看他这两个月在南西所就干得挺不错的。”
姚一弦用力挣脱着,有一下,他用劲用得特别狠,跟着,手臂就走形了。
这让我又忍不住佩服他,他这人为人处事很绝,对人对己都是如此,只要达到目的,从不计较手段。我突然怀疑兴许姚一弦来黄江除了报复我和俞宁以外,还有其他什么目的。对于姚永昌这个父亲,他恨、他怕,恨到见面如同陌路,怕到不惜自残,也不肯跟姚永昌回去。
“部长,我没动他。”警卫员解释了一句。
姚永昌像也很了解他这儿子的禀性,只道:“送车里去。”
“小安,你去。看看姚所伤得怎么样。”
齐则央又发话了,安澜说了声“是”,便走向姚一弦,托起他的手臂察看,回复说:“姚部长、齐局,姚所的肘关节脱臼了,还是尽快送医院吧。”
安澜明白齐则央的意思,姚一弦这人,局长要保,他是一枚制衡公安部的筹码,所以不能轻易让姚永昌带走。传闻安澜的上位也有不少八卦色彩,除了他自身传奇似的履历以外,不少人还说他与齐氏三父子的关系非同一般,齐则央对他有知遇之恩,待他像半个儿子一样。所以,哪怕安澜已登上市特的头把交椅,在齐则央面前还恭敬得像个警卫员。
齐则央很满意安澜反应机敏,顺水推舟说:“小安,你现在就带一组人陪姚所去医院,务必把他的手臂给看好了。”
安澜称是,姚永昌瞟了他一眼:“安澜我有印象,公安大学的红人。当年国安局还出了函要他,但这孩子念旧,后来又跑回黄江了。老齐啊,你运气真不错,不但两个儿子比我那个出色,就是手底下的年轻干部也是出类拔萃,数一数二的。”
这样指名道姓的赞扬无异于金銮殿上御赐了一件皇马褂,换一般人早就喜形于色了,我望着安澜,他仍旧不卑不亢,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齐则央借故把姚一弦支走,又和姚永昌客套了几句,两人接着先后上车。
大佬们要走了,齐锐冲我招手,在支队那帮孙子的注视下,直接让我上了他的警车,他问我:“你怎么不打电话找我?”
“我想着你不人在机场么,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就没麻烦你。”我提着的一口气总算缓了过来,“姚一弦故意整我,但我也没让他面上好过。”
“怎么让他不好过的?”
“我……我就动员了下群众呗,让他们拍视频,发网上去。”
齐锐没话了,开了两个道口才道:“你啊……”接着,他给网安总队去了个电话,让他们严密监控社交网站上的舆情动向,如果发现有关民警因封路引发争执的内容,立马封锁。
“这些手法是斗不过姚一弦的,以他的身份不可能被舆论扳倒。”齐锐挂了电话,“就算事情在网上发酵,他也有的是办法全身而退。而你呢,等网上声援的热潮过去以后,你除了被更多人孤立以外,什么效果也没有。”
经齐锐一说,我也不禁有些后悔,想来那时是被姚一弦气昏了头,肝脏脾胃肾都冒着火才干出那么不冷静的事。
“以后他再刁难你,记得找我。”齐锐侧过头又补充了一句,“别怕麻烦我。”
我“哦”了一声,没再言语了。
齐锐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没接。
我低头,发现是齐晓枫打来的,我不知该做什么了,安静的警车里惟有铃声一遍遍地响。而后,我手机也响起来了,还是齐晓枫。我猜他铁定是要问我齐锐的近况,逼我帮他去约齐锐,正主现在就搁我边上坐着呢,我顿时就觉得头大了。
电话一通,那头就跟机关枪似的突突个不停,齐晓枫说:“你丫现在够忙的啊,赛繁森赶裕禄的!约你两回都没见着面,就当个人民公仆,你玩儿命呢,用得着这么没日没夜么?”
“晓枫啊,我这还上着班呢,你什么事啊?”
“还有什么事啊?你不在朋友圈里发了么,练枪练练出了肌腱炎,胳膊抬不起来了。正好我这周飞了趟伊朗,给你带回来几盒顶级红花,泡水喝,能活血。”
“那玩意儿不是女人堕胎喝的么?”
齐晓枫“噗”地笑了出来:“我说你能别那么逗逼么,你倒是怀个胎我看看啊。我给你寄所里去了,自己记得喝,好东西,跟黄金一个价!”
“啊?这么贵呐,那我得给你钱。”
“嘿,我说你有完没完了?给你你就拿着,别废话!”齐晓枫在电话里嚷嚷,“诶,韩哲斌最近有没有找过你?那孙子估摸着是被姓姚的给甩了,现在成天要死要活的,没事就骚扰我!”
“不是吧,真给甩了啊?”我有些惊讶,“他倒是在微信里问过我一次在不在,我那时正忙就没回。”
“我早跟他说了,那位姚所不是省油的灯,丫不信!该!”齐晓枫忽然又问我,“对了,那姓姚的妖孽最近有没有为难过你?”
要是齐晓枫知道姚一弦是怎么对我的,按他的脾气,指不定现就能干出点搏命的事来。于是,我只能瞒着他:“没有没有,你放心吧。”
“真没有?”
“真没有。”
“行吧,那没事了。天冷,你们那制服又薄,自己多穿点儿啊。”
我奇怪齐晓枫竟没问齐锐,确认了一句:“没别的事了啊?”
“没啦,你有事儿?”
“没有没有。”
“啊,想起来了。”齐晓枫又道,“那红花你一次泡个四五根,管够。别一放放一撮,不是茶,回头没胎也给你打出点血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嘴怎么那么损呢。”
挂了电话,我忽觉错怪了齐晓枫。我没法劝齐锐和他在一起,就像我没法劝他放弃一样,我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他们的中间人,骑虎难下,陷入尴尬。
边上,齐锐说:“游戏客户端我下载好了,账号也注册了,有空再一起组团吧。”
“啊,行啊,有机会吧。”
我偷瞄了齐锐一眼,正午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身上,覆了层淡淡的光晕。同样是高官之后,他与姚一弦却截然相反,低调、静谧、深沉如海。他那么优秀那么好,无论是安澜还是齐晓枫,他谁都配得了,我看得明白很多爱恨纠葛,却不明白齐锐,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我。
然而,这三年来,我和俞宁的感情已是有血有肉,连着骨头扯着筋,我没法割舍俞宁,就像他也不愿离开我一样。
第36章 流金岁月 36
姚一弦手腕上有许多长长短短的伤口,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接触手铐时只有六岁。那时的他总是被剥光了衣服,赤裸着身体,罚站在大院之中,手臂就这么被高高地铐在铁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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