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循迟疑道:“师妹,如若接下,还是坚持下去为好,之前有几个学子去了一两天就放弃,那群人虽心智不全,却也是会伤心的。”
江舟眉眼弯弯接过他手里的玉牌,“师兄放心,我知道的。”
学宫实行“五日休”,即学子完成五日课业后,可以有两日沐休。
去慈幼坊帮忙做工也是在这两日之内,不必耽误寻常课业。
江舟把玉牌收在怀里,与商仪并肩走在古道上,长声叹气。
为什么重生了还要这么累,比上辈子还要累。
商仪猜到她心中所想,“既然知道不容易,为何不去藏书楼混混分?”
江舟叹道:“我可不要去藏书楼,我闻见书味就头疼。”
商仪抿唇轻笑,心里知道她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早晨的偃甲课照例拖堂。
到了铃声响起的时候,她们才堪堪踩点,盯着朱执教可怕的目光,蹿入学堂最后一排。
朱执教一拍讲桌:“你们简直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他把考卷发下,“这次成绩算在最后评分里,没来的都算零分。”考试后排一片唉声叹气。
朱执教又说:“来了的也有一个零分,怎么回事?连送分题都做不出来,你是用脚考上无涯的吗?”
江舟愁眉苦脸:“唉。”
朱执教又说:“看在态度尚可的份上,给了你几分卷面分,日后不许再这样了,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套‘三长一短三短一长’的狗屁口诀,你们当我是傻子吗?按照这个,你们别想拿分了!”
江舟心道,难怪自己文试一分没得。
这届执教居然狡诈如斯!
但看到考卷上那个鲜红的丁后,她立马改口:“执教真是人美心善,令人感动。”
就算是最末的丁,于她而言也不容易。
商仪:“……”
朱执教面无表情地说:“下面我们来对一下答案。”
“第一到第十题,甲甲丙丁乙乙丙丙丁甲,第十一到二十题……好了,有问题可以举手。”
江舟撑头,这辈子执教讲课,依旧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到了课末,宋青云凑了过来,兴致勃勃道:“我晌午去学子会,执事说你们已经拿到了玉牌!”
江舟把玉牌扔给她,“是呀,慈幼坊。”
“慈幼坊?”宋青云蹙眉,“怎么是这里?”
江舟睁大了眼,半身往前倾,很好奇,“你知道什么?”
商仪默不作声拦在她们之间,淡淡道:“说吧。”
宋青云挠头,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奥奥,这件事春城本地人都知道……”
第19章 十年往事
不是本地人的两人洗耳待听。
宋青云清清嗓子,刚想开口。
和气也蹿了过来,挤到她们之间,“在说什么,一起说到说到呗。”
宋青云微微蹙眉,有些不喜,还是客套答道:“慈幼坊的事。”
“慈幼坊?我听师兄师姐们说,若是选义工,千万不要选那里,特别累。”
宋青云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嗤笑:“累?所以这就是他们去了一两次就离开,让人苦苦等待的理由?这就是他们一次次伤害别人的理由?”
和气愣了下,马上道歉:“你别生气,我只是听别人说的。”
宋青云明白过来,双颊微热,“……我听到这样的话,有点生气,这与你无关,不该迁怒你。”
和气笑眯眯地趴在桌上,脾气极好,“没事没事,你继续说慈幼坊的事吧。”
宋青云徐徐道来一桩旧事。
她说的与张循所述相差不大,同样是风雪夜,小村成人一夜暴毙,余下孩子心智不全,被官府送到春城慈幼坊抚育,只是一般地方,孩子们在慈幼坊学会一技之长,待成人后便要离开。而春城里住着的却是一群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当年不知发生什么,致使这些人不仅心智有异,形貌也尤其骇人。
过往学子参加义工是为了评优拿分,或者被劳累事务劝退,或者因慈幼坊中人奇怪相貌生怯,待的最久的也没有超过一月。
宋青云道:“那些人心智不全,但也不是傻子,如果没有能力,不接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突然失踪,让他们伤心呢?”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望着江舟,“你们……不会也是这样吧。”
江舟佯怒,“你这么看轻我们?”
宋青云连忙摆手:“不、不是,你们课业重,偶尔不去也行的,我会替你们干活,不过这件事能不能瞒着我爹呀?”
商仪不解:“为什么?”
宋青云叹气,垂头丧气地说:“大家总说那些人不祥,我爹也是,以前我家在慈幼坊附近,我偷偷和他们玩,被我爹发现后,把我骂了一顿,立马就搬家了。”她咬了咬唇,“我在里面有个玩得很好的朋友,我答应过下次去给他带春团的,可是……他肯定忘了我吧。”
江舟拍拍她的肩,“不会忘的。”
和气举手:“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宋青云惊讶道:“你不害怕?”
和气:“为什么要害怕?我也想评优呐。”
宋青云目光立马变了,嚯,原来是竞争对手。
和气想了想,又说:“我记得舟舟和云舒是千机班的吧?”
商仪微垂下眸,面无表情:“……”
江舟没想这么多,笑道:“是呀,怎么?”
和气道:“我听师姐们说,十年前去查此事的,是你们执教呢。”
江舟奇怪:“她那个鬼……呸,那个冰一样的性子,也会去管这些事?”
和气说:“听说是夫子的意思,谁知道呢?”
宋青云道:“你们桐执教那个样子,是不是因为看见那场祸事?”
江舟转笔:“不知道。”
聊了一阵十年前的事后。
和气忽然叹一口气,“我舍友这科全挂了,都赖我没有及时提醒她们。”
宋青云想,她已经提醒了这么多次,自己惫懒还要怨别人吗?
和气倒不生气,叹气道:”唉,我要被扫地出门了,日后我形单影只,能和你们相伴吗?”
商仪颔首:“自然。”
和气春风满面:“那真是太好了。”
铃声又响起,朱执教板着脸走进来。
满堂学子赶紧蹿回自己位置,学堂一片兵荒马乱。
朱执教恨铁不成钢:“你们简直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众学子:“……”
第20章 小兔崽子
不知道把以往的学子都列出来,哪一个在朱执教心中排最差呢?
江舟转笔,漫不经心地想。
或许应了那句古话,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窗户半开,窗外桂花开得正好,清风拂来,花香盈面。
一只小雀在枝桠间跳跃,雀影在桌案上曳动。
江舟歪头瞧它有趣,忍不住露出浅笑,手里墨笔不停转动。
小雀也歪头看她,绿豆小眼炯炯,在浅淡的阳光里发光。
江舟伸出手,小雀跳在她的掌心,低头啄了一下,又歪头望了望她,露出人一样近乎疑惑的表情。
她压低声音说:“云舒,你看?”
商仪瞥了眼,“它在把你当木头啄?”
江舟笑弯了腰,凑到她耳边,“悄悄告诉你,其实我是木头成仙,特地下凡遇见你的。”
商仪嘴角轻勾,移至前桌身后,躲开执教目光,“人家都是花仙,你倒好,要当什么木头。”
江舟手指动了下,小雀不解地又啄了她一下,确认这不是木头后,才张翅飞到了窗外。
这里的生灵常年有学子喂养,从不会惧怕人类,胆子大得很,授课中学堂蹿进来一只猫、飞进来一只鸟,是常有的事。
暮色四合,暖黄的余晖浅浅扫进学堂中。
满屋学子已经昏昏欲睡,勉强支撑,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朱执教吹鼻瞪眼,语气加重许多次,嗓音沙哑。他就如推着一辆破车上山的辛勤老农一样,推一下,车动一下,推一下,动一下,一旦停下,他们也不动弹了。
青铜声悠悠在学宫传彻。
这潭死水瞬间翻滚起来。学子们蹿跳起来,把案上一切东西都揽进书篓里,满脸希冀等执教下课。
朱执教面沉如水,拂袖:“小兔崽子,滚吧!”
于是大家都开开心心地滚了。
江舟滚得最快,眨眼就蹿到了门外,斜斜倚在墙上,等到商仪三人出来。
商仪把两人的墨笔书卷一丝不苟放进书篓里,理了理衣襟,最末才走出学堂。这时学子们已走得七七八八,山间老松被夕阳照得伶仃,青石大道平整笔直铺向前方。
可她们不约而同选择了另外一条小道。小道蜿蜒曲折,两侧幽幽芳草,潺潺溪流,雀鸟在枝头啼叫。千万人走得那条坦途是很好,可她们却偏爱看小路上不同的风景。
江舟伸了个懒腰,“明日沐休,今天就不用做课业吧?”
说完小心望向商仪,揣摩她的脸色。
商仪嘴角弯了弯,“随你。”
江舟开心地蹦起来,“云舒最好了!”
商仪本想说,你做不做又同我有什么关系,但话至嘴边还是吞下,道:“我要去一趟藏书楼。”
江舟瞪大眼,“云舒果然勤学!”
商仪计划早日查出前生血案,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需尽快做好准备。而东海之事与尸人相关,她想也许藏书楼中会记载一些东西。
无涯学宫渊源千年,藏书百万,千年的传承尽被纳入藏书楼中。
暮色四合,高耸的楼台立在斜阳里,就如一位沧桑而睿智的老者,头发斑白,精神矍铄,负手看人世千年变迁。
江舟抬头往上看,有些陌生,前生她也没来过这个地方。
藏书楼第三楼窗间透出莹莹灯光,是勤勉的学子在挑灯夜读。
看管藏书楼的是一位白发老妪。她正低头看书,腰背有些佝偻,身形消瘦,气质极佳,神情专注,让人不忍打搅。
商仪轻咳一声,恭敬送上曲九畹的白玉腰牌。
老妪慈爱笑着收下玉牌,递给她们一块玉简,温声道:“把灵力注入玉简里,想看什么书,它会告诉你。你们是第一次来吧。”
商仪点头:“是。”
老妪道:“第一层分为四大区,各院所学都能在其中找到,若是想看话本,就去最右边的四区吧。”
江舟眼睛发亮:“还有话本看?”
老妪露出微笑,她华发苍苍,但笑起来时,还是会让人看到一二年轻时的风华,“是啊,还有许多孤本呢。”
商仪拍了拍江舟手背,“请问若是想找到长河血役与尸人相关之事,应该前往哪层?”
老妪笑道:“本来以你们的身份,是不能查看这等隐秘,但既然小九把自己的玉牌给了你们,也就只能让你们看啦。”她放下手,拿起案上灯盏,弯腰走出来,“跟我走吧。”
江舟回头看了话本区数次,决定再来时好好看个够,原来藏书楼也不是一个枯燥无味的地方。
老妪弯腰走上长长楼梯,商仪本想扶她,被她婉拒了。
灯火映出人影,在有些泛黄的墙壁上颤动。
走至三楼拐角时,一阵冷风从窗间吹进,灯火微颤,而后熄灭。四周陷入黑暗之中。
江舟下意识地去摸,牵住了商仪的手。
商仪握紧她,让她不用害怕。
老妪摇头叹息,走过去关上了窗,“肯定是小九打开的,她一向这样,马马虎虎。”
说着,她摸摸周身,发觉没有带火折子,便把灯盏放在窗前,弹指一道灵光,悠悠悬在空中。
莹莹青光映出一张吃惊的脸。
江舟心头揭起惊涛骇浪,把灵气化作实物,在大道凋敝的如今,已经是极为难得,何况这人信手从容,只是随手一弹。
学宫竟还有这样的高人?
果然看似不起眼的,才是真正的高手,话本诚不欺我!
老妪慢悠悠爬上五楼,掏出钥匙,打开门上旧锁,“到了,你们进去吧。”
商仪又恭敬行礼:“多谢。”
江舟也学着,做摸做样道了声谢。
老妪笑道:“我就不进去了,出来的时候记得锁门,不要在里面玩火。”
嘱咐几句,她又慢慢走下阶梯,动作缓慢,与一般老人无异。
江舟凝视她,面露沉思之色,“云舒,你发现没,这位先生并不简单,云舒、云舒?”
扭头一看,商仪早已推门,走入一片黑暗中。
第21章 有趣极了
“哎,云舒,等等我!”
江舟匆匆跟在她身后。
这里是藏书楼最高层,已经入夜,星光洒落,地板平铺一地星辉。
商仪摸到墙壁开关,墙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明亮的光线在空气里浮游,驱散黑暗。
左右的书架半空,斜斜摆着几本书。
书架擦得很干净,外表涂了层桐油,光可鉴人。淡淡墨香氤氲在空气里。
江舟拿起一本古籍,走到桌案前,小心翻开。这本书上了年岁,书页发黄,每一页都极脆极薄,稍稍用力就会碎裂成粉末。
想想假如把书弄坏要赔多少钱,江舟打了个寒颤,动作愈发小心。
书上记载的是久远之前的仙人。她曾听说过,那时修道之人,上天入地,一剑劈山分海,一刀斩绝天道,至最后飞升上界。不像如今,大道凋敝,就连御剑飞天,也要依靠剑上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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