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想起坊间流传的那些关于孟则知的风流往事,原本滚烫的心突然就像是被泼上了一瓢凉水。
而后他才彻底反应过来。
不对。
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不喜欢孟则知。
徐初之压下心底的失望和愤怒,逼迫自己不再往下细想。
因为冥冥之中,他觉得最终的真相他可能承受不起。
于是当天晚上,他就又失眠了。
这天以后,徐初之就开始故意躲着孟则知,除了每天晚上和谭正四人一起去孟则知那里上课之外,其他时间,他几乎不在孟则知面前出现,所有和孟则知有关的事情,他都会找借口推脱。
渐渐的,就连徐母也看出一些不对劲来了。
孟则知见状,心里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但他并不着急,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着也要等到他手上的“伤”好了再说。
时间缓缓过去,转眼便到了六月中旬。
州学赵训导的五十大寿到了,受他邀请,这天中午,州学里的一干学官都去他家参加了他的寿宴。
这两年孟则知和这些训导相处的还算融洽,一是因为孟则知三天两头就要生一场大病,无力插手州学的事务,自然也就不会妨碍到州学的教学,所有这些训导看在他是学正的份上也愿意给他一两分面子。
二来,州学有学田八百多亩,都是州里的乡绅捐献的,除了供给州学里的学官和学子饭食之外,每年还能有将近一百两银子的盈余。
而这笔盈余一般默认是州学学官们的孝敬钱,作为学正,孟则知能拿一半。
不过考虑到他就是个甩手掌柜,原本属于他这个学正的活也全都是这几位训导在干,所以这笔钱孟则知都没要,全都分给了几位训导。
正所谓拿人手软,这些训导也乐得做个好下属。
赵训导的寿宴办得很是盛大,毕竟他现在可是州学里实际意义上的一把手,不仅是州学里的学官和学子都到了,还有一部分州衙的同僚过来贺喜,即便是没来的,也都送了一份贺礼过来,更别说那些想要借着这次寿宴结交官员的商户了。
因而一时之间,宴席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再是热闹不过。
孟则知原本还有些无聊,因为他身体不好,酒肉之类的根本不能沾,而且除了州学的那些训导之外,其他的官员根本不屑与他为伍。
直到戏班开始登台唱戏,唱的还是著名的《铡美案》。
“你思一思来想一想,想当年你读书不分昼夜……”
听着听着,坐在戏台旁边的一众宾客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转头看向了戏台。
当下便有人夸道:“好,这个秦香莲扮得好,唱得更好,嗓音清脆嘹亮,饱满圆润。”
“赵大人,您这是从哪儿请来的戏班?”
赵训导当即说道:“诸位喜欢就好,这是陈员外推荐过来的戏班。”
那位陈员外当即上前说道:“这戏班乃是隔壁德州新兴起的一个戏班,台上扮秦香莲的便是这个班子的台柱子,叫宋生,今年十七岁,生得极为俊俏,听说还是个干净的。”
“哦?”
众人的心思顿时便活泛了起来。
毕竟自打前朝起,狎昵娈童的风气就已经在士大夫之间普及开了。
即便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爱好,买来奉承上司也不错。
就连孟则知也起了心思。
而就在赵府其乐融融的时候,京城,淮安侯府。
“不……”
一声悲戚的惊叫撕裂青空。
正在午憩的老淮安侯夫人突然从床上惊起。
一众丫鬟小厮连忙掀开帘子进来:“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了?”
大丫鬟碧羽连忙帮她舒缓背部:“老夫人可是魇住了。”
老淮安侯夫人这才慢慢冷静下来,而后她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哪儿?”
而后她转头看向碧羽:“碧羽?”
她神情一滞,又猛地转头看向其他丫鬟小厮,最后发疯了一样爬下床去抓梳妆台上的铜镜,发现自己好好的之后,突然大哭大笑起来:“我活了,我又活了。”
“齐廷业,小畜生,你等着,我一定要将你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一众丫鬟小厮被她披头散发,一脸狰狞,大喊大叫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还是碧羽的胆子最大,她哆嗦着手扶住老淮安侯夫人:“老夫人,你还好吗?”
老淮安侯夫人当下死死抓紧她的手:“对了,今年是哪一年?”
碧羽忍不住痛呼了一声,而后颤巍巍地说道:“承佑六年五月。”
“承佑六年五月”
老淮安侯夫人面色巨变:“遭了。”
“快,快把大爷叫来。”
碧羽当即说道:“老夫人,您忘了,大爷去两淮巡盐去了。”
老淮安侯夫人这才想起来,齐见贤这一趟去两淮巡盐正是为了帮太子筹措军费。
当今圣上一共有四位皇子,大皇子是皇后所生的嫡子,因皇后母族帮衬当今圣上极多,所以当今圣上一登基便将他立为了太子。
二皇子是宠妃贤贵妃所生,只比太子小一岁,最是聪颖,也最得皇帝宠爱。
三皇子生性顽劣,但和二皇子乃是一母同胞,只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堪造就。
四皇子乃是一宫婢所生,而且那宫婢还是原征西大将军的庶女,原征西大将军乃是宋王的岳父,后虽然没有跟着宋王一起谋反,但也受到了牵连,族中男丁尽皆流放,女子充为奴婢。
据说那宫婢能承宠还是因为用了手段,不过皇帝也因此厌恶她至极,连带着对四皇子也不待见,因而四皇子也一直都只是一个透明皇子。
而如今,因为当今圣上偏宠二皇子,加上两年前的湖广布政司舞弊案和太子有些干系,又知晓太子曾数次卖官鬻爵之后,当今圣上对太子越发不满。
两个月前,河南爆发洪灾,当今圣上命太子南下救灾,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当今圣上对太子最后的考验,若是太子能顺利任务,则太子地位稳固,若是不能,只怕回来就会被废黜太子之位。
对此,太子/党一片惨淡。
因为救灾一事本就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还有二皇子党虎视眈眈,太子还未到河南,二皇子就已经给太子挖了好几个坑。
而且即便事情办成了,太子也不过是暂时保住了太子之位,因为二皇子党还在,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依旧是二皇子。
当今圣上哪天要是不高兴了,照样可以罢黜太子。
也就是说,太子一日不能当家做主,太子和太子/党就一日要如履薄冰。
想到这里,太子一咬牙,便决心举兵造反。
所以太子这一趟南下,救灾是假,调兵是真。
而淮安侯府也早在五年前就投靠了太子。
算算日子,这会儿太子的兵马应该已经快逼近京城了。
关键是若是太子能成功,自然皆大欢喜。
可偏偏二皇子早就防着太子了,准备一举扳倒太子。
这还没完,还有那个小透明四皇子,他虽然不争不抢,但他背地里其实早就和原征西大将军的部属联络上了,准备黄雀在后。
所以太子果然兵败了。
但二皇子还没高兴多久,四皇子的人马便冲了出来。
然而四皇子也没有高兴多久,他的手下就叛变了。
原来他联络上的那些所谓的原征西大将军的部属,其中大半都是宋王的旧部,宋王谋逆被当今圣上幽禁至死之后,他们无一日不想替宋王复仇。
最后,叛乱虽然还是平息了,但太子、二皇子、四皇子全都被宋王旧部所杀,就连当今圣上被身受重伤,差点驾崩。
只有一个三皇子,因为当时正在南风馆喝花酒而侥幸逃过一劫。
而这,也正是齐家衰败的开始。
想到这里,事关齐家未来,老淮安侯夫人当即也顾不上齐廷业了:“那就快去把二爷叫来。”
碧羽:“是。”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自淮安侯府飞出,飞向了南方。
回到武定州。
徐初之刚一散学,便听见路边的茶馆有人说道:“……五千两银子,就为买一个戏子?”
“可不是。”
“那齐廷业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徐初之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他当时就没给钱,直接让班主去谭家要,你说谭家能不给吗?”
“谭家也是倒了大霉了,摊上了这么一个破人。”
“不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能不清楚吗,当时好几位大人的管家都在。”
“他们也想买那个戏子?”
“可不是,听说那个戏子男生女相,极为美貌,那腰啊,据说两只手就能握过来。”
“等会儿,那戏子是男的?”
听见这话,啪的一声,徐初之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第29章
“可不是!”
“齐廷业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
徐初之已经听不下去了, 震惊、失望、慌乱、委屈……诸般情绪涌上他的心头, 最后悉数化为怒火中烧。
他大步向前走去, 根本不管身后传来的呼喊:“秀才, 你的书掉了。”
徐初之直接冲进了后院,只是他原本以为会正好撞上孟则知和那戏子卿卿我我的场面, 但没想到的是, 看见的却是孟则知正领着仆从往墙角安装箭靶的一幕。
许是近人情怯, 徐初之的理智慢慢回笼,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而后他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迷茫和苦涩。
他该站在什么立场上去指责孟则知的所作所为。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孟则知的所作所为。
而孟则知也正好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
他当下挥了挥手, 示意仆从退下。
而后他对徐初之说道:“怎么,舍得来见我了。”
徐初之矗立在屋檐下,没说话, 但周身的凄风苦雨几乎化为实质。
孟则知只好说道:“过来。”
徐初之的唇角抿了又抿, 但最终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孟则知:“听说你岁考的射箭一项只得了乙下,所以我专门在院子里给你立了一块箭靶, 以后你得空了, 可以过来练一练。”
徐初之握紧了悬在身侧的手。
这算什么?
见他不说话,孟则知只好直接将弓箭塞到他手里:“试试看。”
徐初之越想越难受, 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听见孟则知的话,他如同被/操控的木偶一样, 举弓,搭箭。
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孟则知突然说道:“其实那个戏子是我父亲一位故交的族人, 正好遇上了,就把他赎下了。”
“什么?”
听见这话,徐初之蓦地转过头。
而后他愣住了。
因为从孟则知的眼睛里,他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样子,眼睛微瞪,脸颊通红,脸上的不可置信也瞬间分解为震惊、庆幸、窃喜……
徐初之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竟然可以有这么多的情绪。
他竟然在为孟则知和那个戏子没有首尾而欢喜?
这一刻,云雾拨开,他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是那儿不对劲了。想到这里,他手一抖,手中的箭直接射了出去,然后直直地钉在了支撑箭靶的木棍上。
孟则知见状,当即说道:“你的箭术果然一般。”
然后他理直气壮地握住了徐初之的手,说道:“来,我教你!”
孟则知突然欺身上来,徐初之心底一慌,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哪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孟则知也正好走到了他身后。
因而徐初之这一退就直接退到了孟则知的怀里
送上门的便宜,哪有不占的道理。
于是孟则知当即搂住了徐初之的腰,直接就把徐初之想要跳出去的动作扼杀在了摇篮里。
成熟男人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自脚底一直窜上大脑皮层,每一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烧得徐初之几乎就要喘不过气。
感受到身后孟则知强劲有力的心跳,以及自己扑通乱跳的心脏,徐初之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爱上孟则知了。
这怎么可能?
他才认识孟则知多长时间?
就因为孟则知成天调戏他?
可这偏偏就是事实!
徐初之觉得他大概是真的疯了。
然后就看见孟则知勾唇说道:“别看我,看前面的靶子。”
徐初之瞬间回神,而后面上一臊,忙不迭地转过头。
孟则知拍了拍他的屁股,顺便捏了一把:“身体保持正直……”
徐初之:“……”
屁股翘怪我喽。
……好像还真的怪他,毕竟这是他的身体。
徐初之能怎么办。
他只能破罐子破摔地任由孟则知对他动手动脚,顺便红了耳尖。
孟则知继续说道:“……两脚平行,与肩同宽,微微含胸,压紧肋骨,就是现在……”
哪知道下一秒,像是发现了什么,孟则知突然操控着徐初之握弓的手微微向上一抬。
下一秒,箭矢急射而出,直接飞出围墙,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
徐初之:“……”
徐初之的目光落在了钉在箭靶下方木棍上的箭上,那是他刚才射的。
然后他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围墙。
也就是说孟则知的箭术其实比他还不如。
偏偏孟则知居然还敢冠冕堂皇的宣称教他箭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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