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洛笑了一下,放下筷子:“饱了,你洗碗,我去午睡。”
励笗自然乐呵应下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江洛这么稀松平常毫不在意的反应感到有些失落。
也许是脑袋被门踢了,励笗发现自己居然自动对比了季北秦,他记得原来,江洛对对方的每一件事都特别在意,尤其是跟小姑娘怎么怎么样。
换到自己身上,似乎只是寒暄。
励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洗完两个人的碗碟,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乱。
他走到江洛的房间门口,想要再问问,却发现门被吹得半开,江洛躺在床边,已经睡了过去。
励笗顿了一下,轻手轻脚的走远。
自从到了这个地方,江洛的睡眠就不太好,晚上经常睡不着,反倒是白天让太阳晒着,能眯上一会儿。
励笗干脆打开门,出去散步顺带消食。
爱丁堡这片住宅区只有稀稀落落几栋楼,励笗沿着河边小跑了一会儿,把自己脑海中的胡思乱想都往后抛了抛。
等人清明不少,再回到小洋房的时候,却倏地发现门口多了一辆车、和一个人。
季北秦的身影他认得,肩宽体阔,标准挺拔的男人身材,像是一竖夹杂着寒风的劲松,树立在静默的门前。
墨蓝色的长衣袖口,黑色手套眼看着就要拍上门,但他似乎有些迟疑和静默,动作又缓下来。
趁着空隙的功夫,励笗一个健步冲上去,擒拿小招式没忘,直接按照他对江洛保证的,把季北秦的手反扣了回去。
“你来干嘛!”
“好好站着!”
他一脸严肃,正要质问季北秦,却没想到上一秒被扣住的男人反应极快,一个侧腕加上背身反擒,直接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明显是练过的。
手臂扣着手臂,季北秦收拾齐整的发梢微微落下一点,瞧见是励笗,眼神暗了暗:“我找江洛,没你的事。”
“废话。”
励笗看他一脸大言不惭,还穿的这么人模狗样精神抖擞,就气不打一出来:“我是洛洛哥保镖,当然管我的事。”
“他说了不想再看见你,你走吧。”
励笗斜眼瞪过去,季北秦长在他眼睛里就像一只招摇过市的孔雀,正要进去对着江洛开屏。
“让开。”
季北秦冷冷的盯着他,这个地址是骆曲刚刚发过来的,他几乎是立刻从酒店赶了过来,却没想到没见到江洛,倒是先碰到这么个麻烦。
“你做梦。”
励笗结结实实的拗着他,一股脑道:“洛洛哥正在睡午觉,我怕打扰他才出来的,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现在好不容易睡一会儿。”
季北秦皱眉盯着他。
他并不记得江洛有睡午觉的习惯,况且以前晚上,对方也都睡的很安稳。
但励笗这么一说,他倒确实没再想拍那扇门,只是脸色阴郁的看过去:“你晚上吵他了?”
“......”
励笗瞬间黑脸:“你胡说八道!我跟洛洛哥都不在一层,他睡三楼我睡一楼,我才没吵他!”
季北秦拍拍袖子,冷淡的一哼。
还好,至少江洛没和别人在一起,跟这个小保镖也只是普通的随从关系。
“开门,我在客厅等。”
季北秦看着他道。励笗像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眉峰一竖:“他不想看见你,你没听到?”
“不会。”
季北秦面容微微抽动,但还是维持了冷静:“他在跟我生气,我现在来了,他会想见的。”
只要他愿意哄,愿意放下姿态,江洛怎么会不想见他?
季北秦心里有七成的把握,毕竟他追了这么远过来,是人都会有些动容。
励笗在话术上远远敌不过他,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好在门里传来一声响,是电热水壶被打开的声音,江洛已经起来了。
励笗干脆省了废话,他趁着季北秦听不出什么动静,一个闪身飞快进了门,然后按了反锁。
“洛洛哥。”
励笗一脸严肃的走过去,打算提醒江洛,季北秦来了,让他先回房间里休息,自己解决好再出来,却倏地看到对方脸色苍白,正在对着水杯一点一点伸舌头。
那样子很像是受了惊吓的幼犬,眼神有些发滞,甚至没注意门口传来的拍敲,对励笗喃喃道:“你回来了啊?”
“嗯。”励笗:“洛洛...”
江洛自顾自的道:“我刚好像听见有什么声音。”
励笗刚想告诉他是季北秦的声音,江洛却跟着松了口气:“特别真,吓得我做了个噩梦。”
热气蔓延上杯壁,一时间分不出是水气还是江洛的叹息:“我还以为我又回了南城,逃不出来了。”
“......”
江洛的声音很清淡,少年的嗓音带一点刚睡醒的沙哑,他说的很慢,似乎还在压惊,有些缓不过来神。
季北秦拍门的手,下意识的一停。
老式的花园洋房,隔音并不好。
江洛的声音他也不会认错,一字一字说的清清楚楚。
“特别真,吓得我做了个噩梦。”
“我还以为我回了南城,逃不出来了。”
他以为江洛见到他至少会顾及着感动,给他一个坐下聊聊的机会。
却没想到对方只是在梦里听到他的声音,就困扰的无法安寝。
拍门声停下来,励笗看江洛这个反应,突然有点不舍得告诉他这个梦魇还真的追过来了,而且就站在家门口,气势汹汹的要进来。
他两句话安慰了一下江洛,把人又送上去午休,转身就攥着拳头走向门口,打算打也要把人打走。
门一开,却没有季北秦的身影。
.
季北秦坐在来时的轿车里,脸上却没有一丝过来时候的沉稳,以及精心打扮过的巍然。
他这趟甚至没带骆曲,这会儿车开的像是要离开地面,心里都是江洛平平无奇的那两句话,刺的心绞痛。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在江洛心里会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洛的决绝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于季北秦甚至没敲开那扇门,害怕从那张水润可人的小嘴里说出来更让自己受不了的话。
人意识到自己的脆弱也许只在一瞬间。
季北秦曾经以为自己心硬的像铁,母亲去世之后,这世界上没什么能再叫他害怕,成为他的弱点。
这一刻,他却徒然发现。
他受不了江洛这么对他。
骆曲整整一天都没能联络上大洋彼岸的季北秦。
对方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不回信息,也不接电话。即使是他告知很重要的工作,软件那头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开着变声器问了一下励笗,但得到的答复却是对方正在和江洛一起清扫屋子,并没有一点江洛被掳走,房子里来了奇怪男人的意思。
骆曲大概知道他无所不能的老板这是碰了壁,但工作不能不办,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联系上闻朔,盼望着这个老油条能香脆一声。
“工作也不管?”
“不管。”
骆曲咳一声,道:“准确来说,季总已经消失了。”
“......”
好歹是和季北秦混到大的,闻朔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好在春节的关头,他也没太多事,干脆一张机票飞到了英国。
他按照骆曲给的酒店地址寻过去,套房倒是续订了一个月,只不过服务生反应里面已经三天没叫过room service。
闻朔解释了来意,对方想换毛巾的心也冲破了壁垒,两下从兜里摸出房卡,“滴”了一声。
门一打开,闻朔骤然闻到一阵浓烈的烟味,他走过奢华的套房客厅,又走过书房,最后总算在卧室里看到了一脸颓丧的季北秦。
放酒水单的托盘里满满的烟头,三十几岁的男人胡子拉渣,一点没有往常气宇轩昂的精英模样。
“怎么不接电话。”
闻朔问完,瞥了一眼床头的手机,上面早就黑屏没了电。
季北秦像是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像是没有,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甚至没什么焦点和内容。
良久,直到闻朔快要站不下去,打算寻把椅子来坐着等,房间里才响起一点声音。
“我后悔了。”
季北秦的声音很慢:“我想把婚约解了。”
第24章 完结(上)
“解除婚约?”
闻朔一脸不可置信, 两条眉毛像是要挤到一起去,直接否决:“开什么玩笑,老太太这刚放手回庙里去,你现在解除婚约, 玩儿呢?”
季北秦不说话, 那张脸瞧上去着实神色低沉,闻朔松了松语气:“老季, 怎么也要等到公司年会之后, 过完这个春节, 你再想这码事, 当初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我改主意了。”
季北秦的语气中并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让人写两封邮件发给虞仲天。”
“......”
闻朔知道,他这个语气, 便是没有更改的余地,只能挑着痛点摆。
“何必呢,我当初就提醒过你,现在人家小朋友脾气已经闹了, 你还不如再忍几个月...”
“不行!”
季北秦像是一分钟都忍不下去,别说几个月, 现在就算是几天,他都觉得江洛在离他越来越远。
季北秦说完, 瞥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闻朔干咽一口气:“废话,当然是来看你在这闷头生什么蛋。”
“公司里事都堆成山了,你不管?”
季北秦听到生意, 眼神里没有了从前的光亮,淡淡“嗯”了一声:“怎么?我不能给自己放两天假?”
和季北秦认识十几年,这还是闻朔第一次听到“放假”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
“我给季家卖命这么多年,难道没有年假?就算没有, 现在是不是春节,我他妈不放假?找我干什么?”
闻朔像是听到什么荒唐话,他环视一圈确认这间屋里没别人,这话铁板钉钉是从季北秦嘴里说出来的,差点掉了下巴。
没人不知道,季北秦执掌SLK办事风格一直是雷厉风行,能办完的事绝不拖到下周,能熬夜的事就不准拖到明天。
现在这老东西居然在提放假。
季北秦义正言辞:“刚好你来了,回去告诉一下骆曲,从现在开始,我每周休三天假。”
闻朔机警:“什么意思?”
季北秦:“一周三天我呆在这里,线上工作。”
闻朔:“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
季北秦平静道:“除非特别重要的会议和材料等我回南城,其他都线上解决,这间套房我已经订了包年。”
“......”
闻朔僵硬的回头,看看墙,又看看房,嘴里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一周?”
“三天?”
“还有一天来回坐飞机?”
季北秦鼻子哼了一声:“嗯。”
到此刻,闻朔总算是明白,骆曲跟他说江洛跑了,真不是开玩笑。
但他没什么资格否定季北秦的决定,即使这会给他的工作带来不小的难度,但大半南城的企业都依靠季家生存,这是不争的事实。
闻朔只能皱着眉,把话往前说了说:“北秦,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会被季淮天抓住把柄,你这么多年努力,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就为了一个江洛?”
“我心里有数。”
季北秦模样落魄归落魄,但那只是两天没起来床,没收拾的缘故。闻朔一说到另一个姓季的,精气神立马浮在眼上,丝毫没少。
看他这个语气,闻朔稍稍放心下一点,他改变不了季北秦的决定,只能按照他的吩咐照办。
季北秦的套房一共三张房卡,闻朔走的时候帮他带了一张放在江洛洋房的信箱里,信封没有落款。
本来闻朔要写两个字上去,季北秦咬着烟撇了笔,生怕江洛看到直接扔进垃圾桶。
他知道自己让江洛失望的地方太多,不是几句承诺,一两个礼物能哄好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但至少他不能离开太远,慢慢的等,总能有机会。
季北秦突然发现他把前二十年用在季家的心思又花在了江洛这里,除了自嘲,脸上再没剩下什么表情。
就像是一只贪心的猴,为了捡西瓜丢了芝麻,现在又为了芝麻想扔了西瓜。
励笗每礼拜都会清理信箱,里面大多都是外卖单和广告纸,但也有不少学校银行的信件和健身房的打折券。
周日下午,励笗抱回来一大坨,江洛就坐在桌边,和他一起拆,再顺便喝一点煮开的奶茶。
江洛现在晚上吃的很少,几乎不大吃东西,食欲不好是个问题,但看过两次医生,金发碧眼的洋大夫都说无解。
为了让自己不再瘦下去,江洛想了好些办法,比如在下午多给自己带一些小零食,在家的话就会煮一些不常见的东西,争取多吃一点。
他希望自己健健康康,能在这里过的很好,没有季北秦也过的很好。
“洛洛,你们是不是下周deadline?”
励笗一边拆信,一边问:“那我们周末去吃好吃的?”
江洛眼神一亮:“你有空?”
他记得励笗的考试周似乎比他晚一周,但还是下意识问:“有空的话,要不要去海洋馆?”
离这边最近的海洋馆是苏格兰国家海洋馆,因为有限定冬季的小海鲸馆。
江洛一直都很想去看,只是课程排的紧,一直拖到了现在,展览的最后一个月。
励笗并不太了解这些,顿了顿老实道:“那可能得等等,洛洛,我...还得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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