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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说着，一个身影飞快地冲过来，人未至声先到：
“你怎么不在屋里歇着！”
林深鹿手里还拿着厚重的披风，他见到江小舟，先是一惊，随后眉头紧锁，慢慢地张大了嘴。
“怎么这么傻。”夙雁笑骂了一句：“我来见见朋友怎么了，你把那披风收回去，你当这什么天气，想热死我吗。”
“……已经入秋了！”林深鹿强调说，随后才认真看向江小舟：“江宗主，好久不见。”
他并没有参加江小舟的葬礼，因此对江小舟死过一次没什么实感。而且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夙雁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难以分出更多的精力关注到问道宗死而复生的宗主。
夙雁挥了挥手让他离开，说：“我和小舟再聊几句。”
林深鹿硬把披风塞她怀里，又嘱咐了一些不要吹风不要受冻疼的话就喊他之类的，他临走前，还摸了摸夙雁略微鼓起来的小腹。
江小舟有些讶异地看着夙雁，目光瞥向她的小腹，又很快移开，轻声说：“我是不是该说恭喜？”
夙雁把披风抱在怀里，语气轻松地说：“是个小麻烦，我和深鹿还在吵要取什么名字呢。”
她的微笑和气息，让江小舟想起来另一个女人，乐池仙子，他见过乐池仙子有孕的状态，一时间对夙雁说话都轻声细语起来。
江浸月的表情也有些惊异，这个女人正在孕育一个生命，而他们也是被这样孕育而生，只要想一想这个过程，就会生出许多感慨。
“你和他……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江小舟实在好奇极了。
“就在前几年吧，后来对他有了好感，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夙雁温柔地说：“师父离开之后，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他陪着我。其实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但那时候从来没试图了解过他，这样的两个人，无论相处多久，都只是脸熟的陌生人而已。”
“我虽然和他相识很久，但知道后来才认识他。知道他的想法，他的欲望，他的恐惧，他是怎么看待某一件事的，他是怎么应对困境的，他的执着和敏感，他深埋在内心的秘密和痛苦……”夙雁偏了偏头：“说起来，一旦你真正地认识了某个人，就很容易爱上他。”
江小舟若有所思。
夙雁笑着说：“以前我将四方飞羽学院视作一切，为此殚精竭虑，煞费苦心，我以为自己这一生只会在乎学院……这样的人，现在却在谈论爱情，真是命运难测。但是，任何人都可以感受爱意，不是吗。”
江小舟低声咀嚼着这个词。
夙雁的目光越发深幽：“每个人的爱都是不一样的，对于我和深鹿来说，爱就是互相扶持，互相勉励。师父离开之后，我曾经以为我的一切都毁灭了，交托在我手上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四方飞羽学院……但不是这样的，过去的消失了，但未来一定有更好的，只要向前走。”
她转头看向江小舟，声音坚定：“一切会更好的，对吧。”
“是的。”江小舟说：“一切都会变好的。”
夙雁想留他们住两天，江小舟拒绝了，他带着江浸月离开四方飞羽学院大门的时候，一堆小花忽然落在他的头上和身上。
那些五彩斑斓的小花散发出芬芳的香味，江浸月神色紧绷，断肠人即将出鞘，江小舟按住他的手。
他伸手拿起一朵小花，花瓣柔软，香味喷鼻，然后落在他手心的时候如雪花一般化开了。
“方红粥前辈。”江小舟说。
方红粥从后面跳下来，说：“江小舟，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江小舟一本正经地说：“魔界。”
方红粥哈哈大笑起来：“你不在这段时间，可辛苦春耕了。不过谁能想到，当初那个羸弱的小孩，能做到这种程度呢。”
江小舟说：“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有发展的潜能，有时候只需要环境推他一把。”
“这真像你会说的话。”方红粥定定地看着他：“总之，欢迎回来。”
“方师兄。”江小舟认真说：“谢谢你，一直以来帮了我很多。”
方红粥后退一步，耸耸肩：“好了，我只是觉得应该见你一面……江小舟，你可以好好活下去呀。”
江小舟愣了愣，从怀里拿出一朵浅蓝色的花放在方红粥手里。
“无中生有？”
“不，这是真的。”
江小舟和江浸月离开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方红粥还站在原地，拿着那朵瘦弱但真实的小花，他身上弥漫着一种沉寂而永恒的孤独感。
离开四方飞羽学院之后，江小舟顺路去了七星楼。
如今的七星楼和以前有了极大的差别，李寒星作为楼主，手段强硬，行事作风也与上一任楼主截然不同。
“我也好久没来过七星楼了。”江小舟走在来来往往的街道上，说：“当初我在这里认识了李小可和李寒星，当时百里凤也在，后来你也回来了……”
对江小舟来说，七星楼这段经历对他影响极大。当初他站在楼上，满目灯红华彩，却只能看着李小可被青雀带走。
他正回忆的时候，忽然一个彩球从天而降，落在他脚边。
“喂，那个穿黑衣服的，快把球给我捡回来！”
江小舟还没说话，江浸月已经暴起抽刀，转身就往后劈过去。断肠人撩起一阵雪白冰冷的月色，那声音的主人完全反应不过来，但她身上的护体阵法被自动激活了，彩色的光一闪，硬生生挡住了江浸月这一击。
与此同时，她身上的一个阵盘发出咔哒的声音，江浸月这一刀直接劈碎了她一个防御阵法。
柳算姬愣在原地，看着江浸月的刀后退一步。
她并不是胆小，但这把刀太过于无情与冰冷了，她敏锐地感受到其中隐藏的杀意，刚才甚至以为自己会死在这把刀下。
“你……！你是谁？！”柳算姬反应过来之后，怒目圆睁：“你居然在七星楼动刀杀人！”
江浸月冷冷地看着她。
柳算姬被他这样看着，色厉内荏地说：“有本事你别跑，七星楼有令，楼内禁止杀人动武，你居然敢公然违令，你给我等着！”
江小舟把彩球捡起来，转过身先安抚了一下江浸月，对柳算姬说：“柳姑娘，怎么这么久没见，你还是喜欢玩这个啊。”
柳算姬脑子不太好使，乍一看江小舟有些被无形的气势镇住了，随后她才反应过来，皱着眉苦心思索这张脸为什么这么眼熟……半晌之后，她大声叫道：“你是江小舟！”
江小舟点头：“柳姑娘，你和以前比一点都没变呢。”
这也非常难得，江小舟回来所见故人，几乎都发生了一些变化，或多或少，只有柳算姬丝毫没变，和几十年前一模一样。
修为也没什么长进，真是不可思议……
“你那眼神什么意思！我们玉衡宫廉贞星对修为要求又不高！”柳算姬怒气冲冲地说，片刻之后她又自己明白过来了，脸色雪白：“你不是死了吗？”
李寒星楼主还去参加葬礼了。
江浸月上前一步：“你什么意思？！”
江小舟无奈地拦住他，那边柳算姬自说自话，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江浸月撇了撇嘴，问：“哥，她刚才说你死了是什么意思？”
江小舟本来没想告诉他这些事的，江浸月一直把自己关在两仪剑宗，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就这样把他带回去，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也挺好的。
“她说的也没错……”
江浸月顿时紧张地看着他。
“但那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江小舟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
“是不是因为我……”江浸月小声问。
“是闻人无期。不过最后死的是他，而不是我。”江小舟说：“我回来了，但他永远无法回来。”
江浸月沉默一会，说：“我没帮上你……”
“没关系。”
“哥，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瞒着我？”
“……”
江浸月不再逼问，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江小舟拉着他的手，岔开话题：“刚才柳算姬回去了，估计李寒星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了，咱们去天枢楼吧。”
江浸月乖乖地说：“好。”
江小舟心里一颤，这种事一直拖下去也没有意义，但他确实没法对刚刚找回来的弟弟说，我马上又要走啦。
他们去了天枢楼，从柳算姬那里得知了消息的李寒星走出来，江小舟一见他，心里便感叹一声。
李寒星是他见过故人之中变化最大的，时间留下的痕迹极为深刻，面容坚毅而沧桑，眼神如同山上千年不化的坚冰。李寒星所经历的事，同样极为深刻而沉重，他年少时还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后来李小可离开，他父亲李述死去，交付在李寒星手里的是一个支离破碎，内忧外患的七星楼。在此之前，七星楼就已经有了许多问题，李寒星不得不行使雷霆手段，破而后立，才将七星楼支撑起来。
夙雁困难的时候，还有林深鹿帮她，而且四方飞羽学院凝聚力极强，万众一心，无论什么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七星楼内部撕裂及其眼中，各自为政，七座分楼结党营私，又能分成五六个不同的势力。
李寒星是被逼到这一步的。
他先后参加了三次葬礼，对李寒星来说，一生都是在不断失去的过程。
李寒星见了江小舟，倒是非常镇定，笑着说：“刚才柳算姬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小舟，你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早点出来见你。”
“其实这件事我没想大肆宣扬的，只是来见一见以前的朋友。”江小舟说：“你看上去很辛苦啊。”
李寒星笑着摇了摇头，说：“进来吧，咱们确实好久没说过话了。”
当初李寒星住的那个小院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去过了，李寒星让侍从每天打扫，却只匆匆看上几眼，没想过要回去。门口的树上也没有冒冒失失的少女，院内的箭靶立在那里无人再拉弓射箭，意气风发，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被李寒星封存了。
他们在天枢楼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李寒星问：“你不声张，是为了春耕吗？”
他对权力比其他人更加敏感一些，掌管七星楼以来，他善于用人，亲近下属，却再也很少信任其他人了。
江小舟说：“一部分是。”
李寒星哦了一声，忽然说：“那就是你还要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385章 第三百八十五章
江浸月猛地转头看他。
“哎哎……”江小舟有些狼狈地看了自己弟弟一眼，含糊地说：“等处理一些事之后吧……”
李寒星抿了一口酒，叹息说：“人和人终究是会分离的，只有能有再见的机会就好了。”
他又灌了几口，瘫在座位上，眼神也软化了很多。
柳算姬偷偷过来看了几眼，冲江小舟挤眉弄眼，又顾忌李寒星在，没敢出现。
她害怕李寒星，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柳算姬还一直把李寒星当对手来着，但在某一个时候，她发现李寒星已经站在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度了，那双眼睛看到的与她不同，在意的也与她不同，而且她永远都猜不到李寒星在想什么。
察卿卿知道，但她没有告诉柳算姬，只叹息着对柳算姬说：“以后听楼主的吧，为了咱们好，也为了七星楼。”
江小舟对她挥了挥手，试探地开口问：“小可她……”
“她从来没有回来过。”李寒星说：“是我们对不起她，她现在过得还不错，也勉强算件好事。”
“小可并没有恨你们。”
“我知道。”李寒星低头摩挲着酒杯，说：“我只是希望，也许有一天，我和她还可以在一起说说话。就像普通的兄妹那样，甚至普通的陌生人一样就行。”
如今的七星楼在他手上，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寂起来。
后来李寒星喝多了，说话便越来越漫无目的：“你说命运这种东西，怎么就非要让人生离死别呢……”
“我以前什么都不知道，拥有一切的时候毫无察觉，在逐渐失去之后，才知道自己曾经拥有过什么。”
“小舟，一定要牢牢抓住你手上的东西。”
“哪怕要走，也至少要和身边的人好好道别……”
李寒星最后目送江小舟他们离开。
他脸色还有些微红，被酒气所染，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柳算姬偷偷摸摸走过来，想问江小舟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李寒星说：“回去，这件事不要声张，你就当不知道。”
声音冷静自持，丝毫没有喝醉的样子。
柳算姬吓了一跳，看向李寒星，七星楼楼主微合着双眼，再次睁开，已经全然清醒了。
回到问道宗之前，江小舟终于下定决心，对江浸月说了自己要去仙界的事。
李寒星说得对，如果要离开的话，就好好告别。
江小舟心里把江浸月当成弟弟，真正的家人，因为非常详细地给他解释了一番自己为什么必须去仙界，人族和魔族的矛盾，资源的匮乏，那些周天仪，一切矛盾的根源都在仙界，他必须去解决这些问题。
很久之前，江小舟还是被推动着在做一些事，但现在，这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他决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做自己能做的事，继承父母的遗愿，停止人族和魔族的战争。
江浸月安静听着，最后说：“哥，我会去仙界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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