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侘又怎么敢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养父,这就是周弦望的仇人!
完了。
千般说辞、三十六计在这档口都抵不上用,林侘只觉得这些年他着实愧对养父,现在又深深伤害了周弦望,他特么真不是人。
一句话没说,就落下一连串眼泪水。
也是第一次,在周弦望面前崩溃大哭。
从前周弦望是最见不得他哭的。林侘个性要强,体质却敏感,无论是做得狠了,疼了,累了,撒娇撒过头了,甚至太爽了,都会被刺激得流眼泪。那时周弦望就会吻去他的泪,抱着他说,侘侘乖...我爱你。
眼泪就是答案。
能让林侘如此崩溃的,只有他关心的人。那一丝希望破灭,周弦望瞬间就肯定了男人的身份。
周弦望猛地冲过去,眼中的愤怒若能化为实质便是汹汹大火,抬腿便是拦腰一脚。老林重重撞在墙上,勉强站起来,吼道:“姓周的,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报复我,杀了老子都可以,但你要敢以此为借口对林侘不好,我永远不会放过你!”
“你以为自己很英雄?”周弦望额头露出灰青色的筋脉,双拳紧握,显然已用尽全力不将这人打死。
“还是你以为自己是个好父亲?你当初做的那种事,难道就对林侘好吗?”
字字泣血,声声入骨。
“有你这样的父亲,才是林侘最大的耻辱。是,我想杀了你——”
周弦望掐住老林的脖子,紧贴着墙,将他提起离开地面几公分。老林逊于体力,却在实战方面经验丰富,两人再一次扭打在一起。
双方都怀着恨意,下手毫不留情,不一会儿脸上都挂了彩。
“别打了!!”
林侘不敢加入混战,因为他的立场,他帮助任何一方都会让打斗更加激烈。
明大医务室的工作人员正好在无休,值班的护士听到声响赶来,吓得尖声大叫。
然后赶来几个男医生,勉强将两人分开。林侘立刻抱住周弦望,语无伦次:“弦望...弦望对不起...都怪我,你别打了。”
仇人就在眼前,杀了他却会拿周弦望自己的一生的荣光陪葬。
周弦望赤红了眼,喘着粗气,眉间被划开一道小口,犹如丹砂痣。
“他想见你。”
爱是藏不住的,不从嘴里说出来,也会从眼睛里溜出来、在行动上泄密。老林看林侘的眼神,阔别五年,他想见儿子的心情足以超越一切,几乎成了一种信仰,比他这条苟延残喘的生命更珍贵。
“老爹,你快走!”林侘喊出来。
快走,如果不走,等更多的人涌上来,他的身份很快就会暴露。
老林有些犹豫,似乎想和林侘再说几句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侘侘啊……
那时,林侘分化后,大概是自己觉得很羞耻,瞒着所有人不告诉。后来还是老林在他填志愿的时候发现的。
老林比林侘自己更惊讶。
他儿子,童养接班人,帮里身手第一,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真硬汉,竟然在成年后分化了,还不是A?
男性Omega,什么概念?当今世界,Beta是绝大多数,Alpha和Omega仅占总人口的7%。由于激素分泌可能刺激分化的原因,Alpha中男性数量比女性多,而Omega中更是以女性Omega占大多数,男性Omega可以说是最稀有的一种性别。
稀有,因而也最受偏见。大多数眼中的男性气概是有力量,有领导力和成熟有担当的。然而对Omega的刻板映像又是柔弱,美丽,无法从事重体力和理性思维工作,一般在成年后都会回归家庭,即便有工作也都是从事艺术音乐类需要感性思维的创意工种。因而当“男性”与“omega”这两个概念组合起来,很多人一听到就会联想到那种古怪的画面,然后就想起有钱人的玩物、完美情人。
老林很崩溃,他觉得完了,自己的事业没法给林侘继承了。Omega除了能干还能干啥?
软乎乎,娇滴滴,能下崽的那种Omega。
会受欺负的那种Omega。
-
噗通。
噫,打完了怎么还给跪了?
跑来劝架的人也很迷惑。
老林想帮林侘出气,这世上哪个Alpha敢玩林侘,他就能和那人拼命。
可是真正见到周弦望,又发现林侘很爱他,爱到老林开始相信林侘是真的自愿与周弦望成结的。不是强制标记,也不是Alpha占便宜。
所以,林侘的幸福里必不可缺的似乎只有这个少年。
周弦望先一步说,“我不会原谅你,你跪烂了腿我也不会。所以根本没必要跪下。”
老林抬头,少年唇边带着一抹血,眼神冰冷,嘴角却微微弯了一丝弧度,令人恐惧。
“你不是想见他吗?”毫无征兆地,周弦望打横抱起林侘,用有力的手指扣进林侘的发丝。
“我要你一辈子,再也见不了林侘。”
林侘愣住了。
第一次感觉他的怀抱这样冷,就好像把冻僵的心脏掰碎了,一块块砸在他面前。
“侘侘——”
周弦望将他的头死死按在怀里,不让他回头再看一眼。
林侘就这样被塞进车里,带去了周弦望的家。
来到了别墅里的一间地下收藏室,陈列柜里摆满了林侘曾经梦寐以求的武器模型。
“弦望?”林侘轻声唤了他一声。
什么意思,什么叫让他的父亲一辈子都见不到他?
“师兄——”周弦望哑着嗓子,捧着林侘的下颚,他脸上的血流下来,蹭到林侘脸上。
这样的动作很亲昵,亲昵到林侘觉得有些诡异。
“我帮你休学吧。”
林侘不自禁退缩了一下,“什么?”
“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除非那个人回到监狱,或者死掉,我绝不会让他再看你一眼。”周弦望痴痴地说,“哪怕回到监狱你也不可以去看他。我要他一辈子烂在里面,永远见不到你。”
林侘知道周弦望很生气,他说些气话是情有可原的。
直到下一秒,林侘就感到双手一凉,一双手铐将他铐了起来!
周弦望附身亲他的嘴唇,故意用受伤的那块地方吻他,让血腥味进入他的口腔。然后周弦望亲了林侘裸露的皮肤,细细地,慢慢地,最后在他的腺体上,用力咬了下去!
“啊……”林侘疼得掉泪珠子,“弦望、弦望你冷静一点!”
周弦望呢喃道:“师兄最喜欢骗人了。为什么还喜欢一直被你骗呢?”
薄情者,动情浅,抽离快,陷入爱情就好像是轻轻松松有一场泳,上岸了就不再想游泳时如何。
而深情者,并不利己,天生细腻而固执,将自己置身于悬崖上,一旦受伤就是悬崖跳海,心死不复还。
第42章 Chapter 42 走为上-2
- 侘侘,你看我新买的这套西装好看不?明儿个去开家长会穿。
- 浪费?那是你还小不懂,家长会学问深着呢。
- 你说我都没上过几天学怎么会懂家长会的学问?呵呵,想笑话我起码得等你考上大学,大学生才有资格笑话我。
- 哎,侘侘,要好好读书,只有读书才是出路。该报班报,该买啥买。一对一的辅导班死贵,但听说效果最好,咱们不差钱。别看现在老爹没钱,那是咱安穷乐啥。
- 安贫乐道?对对对,反正差不多这意思。学习上的钱不能省,你尽管花,不够了尽管要。大不了老爹做回老本行,接他妈几个大单子,有本事的男人怕啥都不怕穷……一个人头值几十万呢,要是刀一个权贵名流,酬金市中心一套房都有了。
“老爹…不要!!”
林侘从噩梦中惊醒,睁眼,房间依然笼罩在昏暗中。眼前的模型成列墙上摆满了曾经令他梦寐以求的枪械,现在却都成了日复一日不变的看守。
地下室里没有自然光,也没有时钟和手机,就像是一个混沌的空间,模糊了白天与黑夜。只有从周弦望来送饭依稀判断出时间——当然,林侘也记不清具体在这里呆了多久。房里的一切设施都非常高档,场地可以说是宽阔舒适的,每天也都有可口的佳肴送上门来。人像是被玻璃罩子里的玫瑰,安静地维持在一个精致美丽的状态,却不再能感受到不到刮风下雨中自由的气息。
白天,唯一的娱乐只有看书。地下室还有一间书房,看起来像是周弦望的藏书。剥离了互联网的生活竟然没有林侘原本想象中那么枯燥,他平生第一次静下心来阅读,从书中汲取新的知识和灵感。
手铐戴得久了,在手腕上留下两道红印,林侘也渐渐习惯戴着手铐做大多数事。今天,他照例去书房参观,把目光放在了左下角的俄国小说区,一本薄薄的册子看起来非常旧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记》。
林侘把书取出后,又发现一本牛皮封的书,被横着放在几本书后面。
林侘把前面压着的书挪开,取出了那本无名书册,封皮很多地方都磨损起皮了,装订也散了架,泛黄的纸张看上去随时要散落一般,其实不会散,都被人用胶水一点点粘好了。
翻开扉页,用碳素笔画着一个女人的速写,肖像上的女儿头发卷卷的,眼睛特意用涂改液点上了两点星光。只有这一页,被塑封纸封好,看起来还如同崭新。肖像的落款是一行娟秀的字迹:“送给三岁的弦望小朋友,请在未来打开——妈妈。”
窥知秘密的禁忌感让林侘手指一颤,但他内心叫嚣着要翻开这本册子。于是立刻捧着太去了桌上,将桌面擦了一遍,然后小心地摊开。
翻开的第二页,铺满了五颜六色的小手印。想到小手印应该来自哪个小朋友,林侘笑出声,然后爱怜地用手指一遍遍描摹着纸上的小爪印。
第三页,画着一只小恐龙,还有几个字,勉强看得出写了“画画”,然后在后面打了个大叉。看起来,是很讨厌学画画呢。那娟秀字迹补了个落款的日期,林侘算了下,那时候,周弦望五岁。
第四页、第五页、第六页……林侘看不够似的,将小弦望画的玩意儿仔仔细细当艺术研究。
然后,到了第十二页。
画了一个床和一个长头发的女人。下面写着一行字:妈妈不ren shi我了。阿望不是阿yi的小朋友,我是妈妈的。
仿佛有什么针刺,在林侘心尖尖上刺了一下。风霖后期抑郁症愈并发的癔症愈发严重,满心怀疑周弦望是父亲和合作伙伴的私生子。
林侘之前听小孩聊起过童年的事。
其实,他的父亲早已无法忍受发妻的敏感多疑,在他3岁时便已经和风霖离了婚,只是碍于她的疾病,一只都不能放弃照料她。父亲和他现在的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儿。而风霖却忘记了两人已离异的事实,疯狂地憎恨着丈夫和所谓“小三”乃至于迁怒自己的儿子。
第十四页,画着天使,云朵和一个穿裙子的长发仙女。
那一年阿望七岁。
林侘一页页往下翻,仿若回头看去,看着一个小朋友跌跌撞撞地长大。眼看着周弦望不会写的字越来越少,画得越来越好,字迹也越来越俊逸。
第二十六页,画着一个侧面的模糊人影,侧脸轮廓英气,有几道伤痕。
“我和妹妹都回来了。是一个小哥哥救了我们。”
第二十七页。许多林侘看不懂的元素方程式。
“我回家那天,他们说他们很爱我。所以今天我鼓起勇气。告诉爸爸和阿姨,我以后要学化学然后调制出各种各样的香水。他们为什么这么生气呢?不管,我就是喜欢,哪怕别人不许我喜欢,我也要偷偷地喜欢。这个世界的气味,实在太有趣了。”
“我想要复刻出他的味道。”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之后的几页都是同一个人,不是很具象的长相,少年在奔跑,在画画,在读书,画在冬天里,在春天里……
……
“我是不是和妈妈一样,也得了心病?有时候…会变成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像是做了一场大梦,醒来后竟不觉得梦里的是我。”
第五十页,少年第一次有了具象的脸。
画着他,抱着一只黑猫。
“好像找到他了。他好香。”
第五十一页,夹了一张林侘和周弦望在海边第一次自拍。还少女心地用粉红爱心贴纸贴好了,林侘猜测这是拿了他妹的小贴纸。
“我觉得师兄也喜欢我。”
“可是我在他面前发病了。我这样的人,是不是不配?”
第五十二页。
“我感觉病快好了。加油。”
……
第五十五页,画了一个丧丧的哭脸。
“他竟然有未婚夫。但我觉得,我比他的未婚夫好一点。”
“没关系,是我先喜欢他的。我也很开心能喜欢师兄这样的人。所以不能怪他。”
第六十页,画着周言兮和她大大的蛋糕。
“祝兮兮越长大越快乐。”
第六十一页,是林侘看话剧的时候睡着的侧颜速写。
翻到最后,本子用完了。
那一页只有一个infinity的符号。
无穷,无限。
“林师兄很好很好,就是他了。”
“——The End”
林侘笑了,鼻子很酸,同时又哭了出来。真是太傻了,还专门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写什么“the End”。
又翻了几遍,林侘才终究平复下来,把他的本子放回原处。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林侘感到肚子很饿,才猜测已经过了往日周弦望送晚餐来的时间。
为了等他,林侘一直没有睡觉,他看了几本书,最终又把那本《哈姆莱特》找出来重新看。
迷茫困顿的时候没必要找别人指点迷津。书中或许会有一些法子的,林侘深信这一点,好的书引导你去思考、思辨,而非将现成的答案摆在你面前。
屋里只开了一盏夜灯,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照在墙上,宛如雄伟的巨人。林侘一动,巨人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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