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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江昭听见，所以尽量压低了声音，说完深吸一口气，拳头紧紧捏着，指甲嵌进肉里。
他不能告诉黎娇奶奶重病的事，他怕黎娇又去打扰奶奶。
黎娇难得安静了片刻，问道：“奶奶怎么了？今天跑去看干嘛？”
简耀竟然从黎娇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关心，拳头松了松，语气也好了一点：“没怎么。”
他还在想怎么说奶奶的事，就听到那头刺耳的暴怒声：“宋阳！你在干什么！”
简耀将手机挪出一尺远，还能听见那边嘈杂的尖叫声，炸的简耀头皮发麻。
那边宋阳哭着和黎娇对吼，黎娇终于想起电话，对简耀语速飞快地说：“那你今天就在奶奶那儿，别回来了。”
“我已经……”回来了。
简耀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串忙音。
他看着屏幕恢复到主页面，走了会儿神，然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听电话那边的架势，今晚家里得来场恶战，他回去照样烦。
但不回去能去哪呢。
以前简耀也有过不回去的时候，都是在这小破屋里凑合一晚，但是小破屋现在有人住了。
他抬头看着紧闭的卧室门，心里很不是滋味。
头顶的风扇不辞劳累地转着，简耀下颌抵着板凳，脑子里一片空。
正习惯性走神着，卧室门忽然打开了。
江昭站在门口，带出来些许凉意，简耀缓缓抬起头，有一段时间处于不知道说什么的哑巴状态。
不知道为什么，和江昭对视的时候时间总像被拉长了似的，明明也就一两秒，简耀却觉得过了很久。
江昭拉开门，人朝后站腾出位置，道：“进来。”
简耀这才看清江昭身后的景象，没忍住笑起来。
“不是说洗完澡才开空调吗？”简耀不要命地调侃了一句，边说边拎着包站起来。
江昭的脸瞬间就有点麻，但他还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看着简耀大摇大摆地要走进来，手一推就准备将门关上。
“哎！错了！”简耀眼疾手快地扑到门上，抓着门沿，半边身子挤进去，被空调眷顾的地方凉爽了，脸皮瞬间厚了好几层，“我错了，让我进去吧，我想吹空调。”
他这张脸装起柔弱来就很有迷惑性，五官在男生中相对小巧，眼角自然下垂，平时就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
“……”江昭看着假模假样的简耀，灵魂深处挣扎了两下，松开门，“风扇关了再进来。”
简耀听话地关了风扇，又一次进了卧室，他站在风口处仰着头，任头发被风吹的翘起来，一脸享受地闭着眼。
然后他听到江昭问：“你要写周测卷？”
简耀睁开眼，看着站在书桌边上的江昭，回道：“我准备把选填写了。”
“嗯。”江昭说着拉开板凳，道，“来写吧。”
说完江昭就拿了手机走去小床边上的板凳那儿坐着了。
简耀看着江昭坐到板凳上点手机，愣了会儿才走去书桌。
他在书桌前坐下来，将桌上的书推到一边，卷子铺开，拿着笔先转了两圈。
“帮我计个时。”简耀伸出四根手指给江昭看，“四十分钟，你说开始我就开始。”
江昭在手机上点了两下，忽然说：“写。”
简耀闻声就开始动笔。
卧室里又静下来，简耀专心写着题，余光却总忍不住往江昭那儿扫。
主要是江昭坐的那个地方，正好在他余光范围内。
他看见江昭一直在用大拇指点手机屏幕，似乎是在敲字，表情很凝重。
过了一会儿，江昭起身走过来，拿了桌上的卷子和书又走回去，举着手机一页页的拍照。
直到他开始写填空题，江昭接到一个电话，接起来后走去客厅了。
简耀盯着卷子上的题，半天没静下心，这屋子的隔音效果属实不好，隔这么远他也能听见江昭的声音。
大多数情况下听不清，但能听见几句。
“都发你了还要怎么样？”
“我学习还是你学习？”
“少管我。”
……
之后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江昭推门进来，脸上又恢复以往的平静。
他重新坐回去，这次没再看手机，而是看着窗外。
简耀一边做题一边在心里挠痒痒，做到后面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爸妈给你打电话了？”
“我妈。”江昭语气里带着轻讽，“来查岗的。”
简耀回忆刚才江昭一张张拍照发送的举动，立马就懂了。
查岗这么查，要换他早发飙了。
“时间到了。”江昭突然说，“你做完没？”
简耀怔了怔，看了眼卷子，小声骂了句：“操，还没。”
江昭走过去看了眼，眉头一皱：“怎么还差这么多？你真是微信那个简光翟？”
“……简光翟你大爷啊。”简耀终于还是说出这句话，对着江昭的胳膊来了一拳，“还不是你在边上扰乱我思维。”
江昭胳膊朝后缩了一下，嘴角极浅地一勾：“对答案吧。”
这次两人的答案一模一样，但简耀还是输了，因为他有三道填空题没写。
对此简耀是不服气的，且坚持认为是江昭害的他，于是两人又约战下周周测。
两人都没提今晚在学校的事，也没提简耀故意装差生的事，江昭不问，简耀也不说。
似乎除了简耀的马甲在江昭面前完全掉完了以外，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你什么时候回去？”对完了答案，江昭问。
简耀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已经十一点半了。
已经很晚了。
可是他回哪里去？
“我没地回。”简耀看着眼前江昭的题目解析，亲眼看见比照片里的感触更大。
他落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攒了一下，大拇指刮着食指指腹，片刻后抬头看着江昭，眼角微弯，笑容却未及眼底。
然后他听到自己很不要脸地问：“我现在无家可归，能收留我一晚么？”
第15章
江昭垂着眸子站在简耀旁边，一手随意地搭在桌上，沉思了一会儿道：“能，一晚上五十。”
简耀：“……”
合着沉思是在思考收多少钱呢。
“好歹同学一场，谈钱就生分了吧？”简耀说。
江昭认同的“嗯”了一声，道：“之前乱收我房租的是谁？简……”
“打住。”简耀知道江昭后面要说什么，举起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还记上仇了是吧。
简耀有些无语，也有点想笑：“我那不是没收么。”
江昭不说话，环抱着胳膊倚在桌旁，就这么看着简耀。
这眼神这态度，简耀瞬间读懂了。
意思就是话放这儿了，你自己看着办。
简耀没什么花钱的爱好，平时零零碎碎积攒下来的生活费还挺多，这五十对他也不痛不痒的。
况且这比住外面好多了，而且他没成年住不了酒店，要混只能在网吧里混一晚上，黑网吧白天大多是学生还稍微好点儿，到了晚上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他要真睡那儿一晚上第二天得变成烟熏肉。
“成交。”简耀扬了下眉，在江昭眼前打了个响指，然后朝着小床那儿一仰头，“手机帮我拿一下。”
“……”江昭怀疑这人不是树袋熊，是屁股上粘了胶水。
简耀点开微信跟江昭转账，江昭走去衣柜前埋头翻找了半天，拿了套衣服和毛巾新内裤扔到简耀那头的床边，道：“去洗澡。”
简耀听话地去洗澡，顺便把自己内裤搓了，这房子没有阳台，只有窗户那儿有晾衣杆，简耀擦着头发走进卧室，就看见江昭正在将小床上的东西一一搬到角落，大床上放着熟悉的床单，是他之前留这儿的。
简耀先去将内裤晾了，拿起床上的床单问：“你还没扔啊？那我送你的饮料你喝了没？”
江昭道：“没，我酒精过敏。”
“噢。”简耀将床单放回去，坐到床上乖巧地守着江昭搬东西，看了会儿又起身去了客厅。
花花绿绿的微醺还老老实实躺在冰箱里，简耀挑了一罐，边喝边走回去。
然后继续乖巧地坐在床上看江昭忙活。几口酒下了肚，简耀的乖巧姿态全然消失，不知何时翘起腿，胳膊肘抵在膝盖上，撑着脸大爷似的看戏。
戏演到一半，忽的停了下来，江昭将手里的一沓书又放回去，转身走了。
大爷不满意地伸手拦了一下：“欸，没搬完呢。”
江昭斜睨了简耀一眼，冷漠地道：“我又不睡那里。”
说完去衣柜拿了换洗衣物就走去卫生间了。
简耀独自和小床半边堆着的杂物面面相觑一会儿，“操”了一声。
都说喝酒壮胆，简耀就是鲜活的例子，半罐子酒倒不至于喝醉，但足够他暂时忘记所谓的形象。
于是等江昭也洗完澡进了屋，就看见某位大爷大咧咧地躺着，长腿弯曲，另一腿翘得比天高，占了他半张床。
大爷也见着了进来的人，搁在膝盖上的脚朝他转了两圈，勾起唇得意洋洋地说：“我也不睡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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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魂的闹铃一直响着，简耀蒙着脑袋在枕头下摸了四五圈都没摸到手机，甚至就着铃声做了个噩梦，最后倏地惊醒，竖起脑袋看着前方，然后慢慢清醒过来。
他看着离自己几米远以外的手机，又在床上滚了两圈才爬起来走过去关了。
水泥地的冰凉透过脚板往上，微弱的阳光从窗帘缝隙挤进来，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关了，但没开窗，房间里还有残余的冷气。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的六点二十，以往简耀关了闹钟还会再睡个回笼觉，等六点半的闹钟再响才起床，但今天他已经清醒了。
小床上的杂物还堆着，简耀猛地回头看着他刚刚爬下来的地方，昨天夜里的记忆顷刻间涌现。
他，跑人家家里借宿就算了，还霸占了别人的床。
虽说俩男的睡一起也没什么，而且他晚上睡觉挺安分，但他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而且江昭现在还不见了。
总不会已经去学校了吧，对他这么放心？
不过也的确没啥地方需要担心的，而且这房子的房东还是他。
简耀随意抓了两下头发，先将被子叠了，江昭的被子虽然也叠着，但那形状也就是比揉成一团矮一点儿，简耀看了两眼实在看不下去，扯过来又叠了一遍。
叠完后简耀去窗台收昨晚上洗的衣服，晾了一晚上已经干了，他将身上睡得有些皱的衣服脱下来，抖了两下随意叠好，正拿着自己的短袖找领口，门口传来伸缩门刺耳的声音。
简耀闻声看过去，大门被推开，江昭走进来。
江昭左手拎着购物袋，右手拎了两个食品袋，皮肤微微泛红，发梢贴在脸上，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大片，但脸上还是没什么变化。
他平静地扫过简耀露在外面的背部，将袋子放到桌上，走进房间拿了校服，丢下一句“去厨房洗漱”就转身进了卫生间。
简耀原地愣了两秒，听到卫生间的水声才意识到自己被人看了。
他飞速换好衣服，走去客厅翻袋子，袋子里装了牙刷和杯子，另一边还有牛肉粉和油条。
简耀盯着那份食物半晌，回头敲江昭的门：“牙膏毛巾递一下。”
里面水声未停，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道缝，江昭将牙膏和毛巾送出来。
东西给简耀后江昭没急着关门，而是催了句：“洗完吃快点。”
简耀愣了愣，不太确定地问：“那是给我的？你自己呢？”
“我吃完了。”江昭说完静了片刻，继续道，“给简光翟的。”
然后啪得关上门。
简耀：“……”
这梗没完了是吧。
江昭从卫生间里出来已经六点四十，对简耀来说还早，但对江昭来说已经很迟了。
他坐在简耀对面无声地等，却给简耀一种无形的压力。
“……咱们走吧。”简耀背上书包，将没吃完的粉端在手里，“我路上吃。”
这个点还没到学生扎堆进学校的时候，路上人不算多，大多学生都在各种小店里吃早餐，简耀边吃边走，难得见一次这个时间段的学校，难免有点感触。
“平时这个点我还在床上躺着。”简耀说着晃了下手里的汤粉，“像这种早点我已经好久没吃过了，最多大课间去食堂买俩包子凑合。”
江昭给了他一个眼神，没说话。
简耀现在心情好，也不在意，拍着江昭的肩膀道：“住店还能包早餐，你这服务我给五星，下次我还来。”
“……别了。”
江昭脸上写着抗拒，又像是哪里在疼，但简耀看了忍不住想笑。
他正准备再调侃几句，刚张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简耀！”
简耀几乎瞬间就老实了，回头看见许晴朝他追上来。
许晴跑到简耀左边，笑着跟江昭也打了个招呼：“江昭。”
江昭点头回应：“嗯。”
许晴又看回简耀，问道：“你们俩一起啊？”
“啊。”简耀挑着粉，眼睛也盯着筷子，“路上碰见了。”
他眼睛都发直了，看上去特别不自在。
“我第一次见你这么早来学校。”
“嗯，来补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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