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夫人侃侃而谈,说何觅经常来陪自己,比你这小没良心的好到不知道哪儿去了,又说何觅打工的事。学校的话她不是非常清楚,但有几个周末何觅因为同学聚会而没有回家,估计和同学相处也很融洽吧。
游霄竟然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按理来说,他应该放心,毕竟他的初衷就是让何觅回到普通的生活里去。现在的何觅走上了正轨,有正常的家庭相处和正常的同学关系,而且花的时间也比自己预想的要少得多,无疑是件好事。
但这样快走出来的何觅,衬得无法释怀的他格外可笑。
游霄仍然常常梦到他,梦里是琐碎的同居片段,还有他和何觅提出分开时何觅的表情。
何觅对他口不择言的表白。何觅说的“喜欢你”。
这像无法消除的诅咒,死死地扎根在游霄的脑海里。
何觅给他发那两条短信时,他没有忍住,很快地回复了。
回复的速度快到他恼羞成怒,以删除拉黑来发泄对自己的怒气。
冬天过去,春天也过去,游霄觉得自己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原地踏步,乍一看离开了很远,实际上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暑假之前,他预订了回国的机票,像是想要逼自己去面对,去强制脱敏。
但没过多久,他又将机票取消,找了理由,又逃避了这一次假期的回国。
游霄曾经想过,如果何觅没有骗他,在他们同居的那两年里对他说了喜欢,他们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没有如果,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已经发生了。
他们分开得那么难看,彼此都不留一点体面。
游霄也经常想,何觅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何觅口中的话,何觅的感情,有几分真实。
他对何觅来说无疑是最重要的人,但何觅那么笨,那么一根筋,说不定根本分不清那是感激依赖还是真的喜欢。
诸如此类,他经常思考。到后来,他想得太多,干脆也就不想了,因为终究都是他自己的想法,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测。
何觅今天来找他,他也猜不到,何觅的目的是什么。是来挽回他,还是只是不习惯没有他的生活,是不是依旧想要依赖他,想要他的同情和心软。
游霄抬头看房间的门,透过房门,想房里睡着的那个人,这两年来的一个念头越发清晰。
其实他们拼凑在一起,本来就是错误。一份建立在畸形基础上的感情,不管怎样搭建,最终都很难有好的结果。
他不想重新和何觅在一起。
何觅看起来不能没有他,但就像分开的那段时间何觅能正常生活,就像现在他离开房间,何觅也能安睡。他在何觅的身边可能会给予何觅一时的安心,但他在何觅的身边,何觅就永远不可能有独立的可能。
第三十一章 重逢3
家政是个四十多岁的华人阿姨,七点钟准时到了他家。游霄和她交代了一下大致的情况,要她好好照顾生病的何觅,接着就开车去了学校。
游霄皮肤白,一晚上睡眠不足,导致的黑眼圈就格外明显。昨天晚上去夜店喝到醉醺醺的同学有几个扶着额喊头疼,另外喝得不多的没受到什么影响,反倒调侃游霄怎么状态比他们还差,是不是偷偷找了其他的姑娘幽会。
没有幽会,有的只是突如其来的不愉快的重逢。游霄三言两语带过话题,专心准备上课。
他加起来眯眼睛还没四个小时,课上难得地打了瞌睡,一整天下来,情绪都不是很高。
晚上回家时,家政刚刚喂何觅吃完饭,准备要回家了。何觅还没有退烧,恹恹地躺在床上,见到他来,眼睛一亮,喊他:“游霄。”
清醒的时候喊他“游霄”,但不清醒的时候,何觅的真心,还是喊他“少爷”。
游霄没有回答,只放下包,在房间里拿了自己常用的杯子和之前放着的书,准备去书房。
然而何觅又喊住他,问:“你……你在学校怎样了?”
发烧让何觅的嗓子带着些许嘶哑,说话时因为过于紧张,显得格外弱气忐忑。游霄扭头看他,不留情面地回答:“没有睡好,上课都在打瞌睡。”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生病,麻烦你了……”何觅有些局促地道歉。
他的道歉,游霄听过太多次,已经到了左耳进右耳出的程度。游霄没有在意,而是说:“快点退烧好起来,然后就回国。”
这话直白到有点儿伤人,何觅咬了咬嘴唇,说:“我不想回去。”
游霄刚进屋没两分钟,手还是冰凉的,拿着东西更是不舒服。他重新把手上的杯子和书放下,面向何觅,说:“那你待在这儿想做什么,就让我照顾你吗?”
他穿着白色的毛衣和长长的黑风衣,站在那儿站得笔直,整个人看起来简单分明,容不下第三种颜色,也容不下第二种声音。何觅太久没有看到他的脸了,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心口发疼,但是又有一种卑微的满足感。
“我……我的本意不是麻烦你。”何觅身子前倾了一点,带着点儿急切地对他说,“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做了很该死的事,给了你很大的伤害……但是我有反省过了,现在我认清了自己的心意,想要重新和你在一起……”
来到这儿之前,何觅做了很多准备,他组织自己该说的话,该有的道歉和表白,但发烧阻碍了他的思考能力,让他这些话说得结结巴巴,很没有水平,像是套了模板的检讨书,根本没有真心。
很显然,这些话也没有起作用。游霄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给出回答。
“但是我不想。”
何觅还发着烧,但脸色一下就白了,低了低头,又抬起来,祈求地看着游霄:“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游霄说:“不能。”
越短的回答,越是显得斩钉截铁,不留余情。
“你现在会躺在这里,也只是因为你冻了几个小时,生了病。”游霄近乎无情地告诉他自己原本的打算,“如果我知道你要来,你刚下飞机我就会把你赶回去,不会给你留下来的机会。”
与昨天晚上寡言而温柔的游霄相比,现在的游霄冷酷至极,两者的反差让何觅闭嘴了,怔怔地看着他。游霄再次拿起东西,走出房门,关上门之前,他微微扭了头,对何觅说:“你现在生病,我觉得我们不适合谈话,有什么话就等到病好了再说。”
“但是有一句话我必须告诉你。”游霄顿了顿,道,“何觅,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见到你。”
游霄出门后,何觅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他睁着眼睛,视线茫然地落在被关掉的门上,嘴唇张了张,然后很缓慢地复读游霄说过的话。
根本不想见到你……
何觅的右手手指弯曲起来,本能地从左手手腕的地方向上抓。但来之前,他已经修剪好了自己的指甲,现在手又有冻伤,不熟悉的疼痛令他嘶了一声。很快,他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放开手,把左手的袖子甩下来。
不可以,他不可以现在失控……他早就知道少爷不会轻易原谅他的,他不应该为预料之中的事而动摇……
就算如此告诉自己,何觅的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这一天晚上他们没有再见面,何觅继续呆在游霄的房间里,游霄则在书房坐了一晚上,等到了睡觉的时候,再回到客房。
游霄不认床,但是换个地方睡觉,对他来说并不是很好的体验。
他依然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早早地醒来,对镜一看,黑眼圈又加深了。今天早上的课在十点钟,他没有早去学校的必要,但与继续和何觅待在同一个地方相比,游霄还是选择了学校。
雪终于停了,气温也略微回暖一些。何觅八点钟醒,家政阿姨给他拿来粥和药,正准备像前一天一样喂他,何觅就说:“我现在好多了,可以自己吃。”
阿姨看他自己吃了两口,问题不大,干劲十足地下楼扫雪去了。何觅慢吞吞将饭吃完,下了床,一步步挪到卫生间,把药丢进马桶冲掉。
午饭和晚饭的药,他都没有吃,阿姨量他的体温时有些纳闷,他用自己体质不好作为理由糊弄过去了。
发烧的滋味不好受,何觅总是昏昏沉沉的,想事情也想不清晰。但是与其病好了被游霄赶走,那不如就这么病着,就这样无赖地留在这儿。
可惜,游霄对他没有退烧的事反应不大,晚上也只是来看了他一眼,就离开房间。他着急地喊游霄,游霄也不停,情急之下,他下床往游霄那儿跑了两步,游霄这才回过头来,说:“看来你的脚好得差不多了。”
他读得懂游霄的潜台词,全好了就要走人了。何觅只能支支吾吾着说“还好”,重新坐回床上。
靠着发烧又混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就算何觅自己不愿意,热度也还是降下来了。不仅如此,手脚的冻伤也都痊愈得差不多了,正常走路和用手都不成问题。
阿姨松了一口气,念叨说可算要好了,看他这样子差点没把她急死,一直烧着可还得了。何觅自己反而高兴不起来,阿姨一出房间,他就焦躁地抓了自己两把,又逼自己冷静下来。
他借用浴室洗了个澡,咬了咬牙,把水温调低,水淋到身上时冷得他浑身哆嗦。他换了一身衣服,出浴室时脚步不稳,险些就摔上一跤。
大冬天洗冷水澡,对病情的副作用相当显著。趁着脑子还清醒,何觅又坐到桌子前,拿了游霄的纸笔写字。
因为手指僵硬,所以何觅拿笔姿势有点奇怪,写字的时候也不顺畅,字迹歪歪扭扭。
他在开头写下“承诺书”三个字,换了一行,又写“保证书”。写下去的时候,他才发觉不对,这张纸废了,何觅把它揉成一团,揉完后又想起来可以用来打草稿,又一次将它展开,开始胡乱地把自己能想到的东西都写下来。
不会再隐瞒我对你的心意。
至少每天说二十次我喜欢你。
不会再叫少爷。
做错事会积极承认改正。
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听。
不会缠着你上床,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
到游霄回家的时间之前,何觅给自己测了一次体温,遗憾的是体温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再度升高。
何觅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字发愣,好像他的天小规模地塌了一次,压到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忽然之间十分希望时间能够被拉长几倍,希望家政阿姨不在这里,这样他就能够再去院子里坐几个小时,更有效率地让自己生病,延长在这儿留下的时间。
但事与愿违,游霄已经到家了,时间比前几天还早了二十分钟。何觅急急忙忙放下温度计,又抹抹自己的眼睛,没有摸到水迹,他深呼吸两口气,听见家政阿姨和游霄说再见的声音,开门出去找游霄。
游霄侧头看他一眼,没有和他说话,反倒是他自己迎上去,像个尾巴一样跟在游霄后头。一直跟到进了书房,游霄才开口:“烧退了?”
“嗯……退了一点……”何觅小声说,“还没有全退。”
“阿姨说你好得差不多了。”游霄说,“什么时候走?”
何觅低着头,说:“不走。”
他的肩膀微微发着抖,但声音没有表现出来。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又让自己的视野变得清晰,手指拉拉游霄的袖子,递给他一张纸。
“这是什么?”游霄没有接。
何觅回答说:“是……我好好反省了错误后,写的承诺书……如果能够和少爷重新再来一次,我一定会乖乖照着上面的做……”
游霄盯了他几秒钟,道:“我没有看的兴趣。”
何觅哀求地看着他,许久过后,游霄还是接了过来。他将纸展平,看了一遍,叹气道:“你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卑微。”
“不卑微……”何觅试图争辩。
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在他眼中和卑微扯不上关系。
顿了顿,游霄又问:“最后一条说,不管我说什么话都会听?”
“嗯。”何觅犹恐来不及,赶紧点头。
游霄说:“那我要你明天就回去,老老实实待在国内,不要再来招惹我。”
何觅垂着脑袋,摇摇头,很没有底气地说:“不行……这个承诺书的前提,是你不要再拒绝我……”
何觅这次来找他,竟然学会了拒绝他,还是这种和耍赖没什么差别的方法。放在过去,游霄一定会因为这而高兴,但现在的他只是微微心软了一下,就扭开了头。
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他不能让何觅留下来,继续错下去。
“何觅。”他喊对方的名字,“你过来。”
游霄调转脚步,去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他把手中的承诺书放到桌上,然后盯着何觅。
“我们好好谈一谈。”游霄说。
何觅一时有点儿畏惧,不敢过去,上一次他和游霄坐下来谈话,还是游霄出国的前一天。他在阴影里站了一会儿,心慌意乱,但最终还是握了一下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带来些许疼痛。
他走过去,站到游霄身边。
“谈什么?”他问。
“你想跟我重新在一起。”游霄说,“为什么?”
何觅踌躇片刻,给出自己的回答:“因为我喜欢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没有办法过没有你的生活……”
游霄直视着他的双眼:“所以你过了一年多没有我的生活,最后又过来找我了。”
何觅无言以对:“……嗯。”
“那你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游霄问他,“没有考虑过我想不想跟你在一起。”
何觅好像胸口被重击了一下,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过了半分钟,他才开口说:“对不起。但是之前……你很喜欢我的……”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敢听,脸庞火辣辣地烧起来,但他实在不知道除了这句以外还有什么话可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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