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子一行人也未走远,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就拐进了隔壁的院子。
一进院子就是小桥流水的景致,水里还游着数十尾漂亮的鱼儿,三人走过小桥,穿过前厅,进了后院。
后院花团锦簇,让人一眼就被吸引的是一深红色的四角亭子。
亭子四面皆以层层薄纱遮掩视线,亭身精雕细刻,此刻优美的琴音从亭里传来。
看到这亭子,尹圆就知道这是又来了某处为男子准备的院子。
岚国重礼法,男子重礼教,可是有的女子难免放浪,这样的女子就会在自家亭子里四面挂纱,和小侍在亭子里取乐一二。久而久之亭子四面挂纱就成了守礼人家所不齿的装饰,只有为取乐者才会如此装饰,取乐者也不会将亭子建在自己的院子或是主夫的院子里只会建在小侍或男宠的院子里。
看烟波的表情,这院子他也是第一次来,看来是其他男子的院子?
尹圆脚下不停跟着宋正往前走,亭子里的人应是听到了脚步声,一面的薄纱被从里挽起,亭子里的风光映入眼帘。
果然并不见乐正容在亭子内。
亭子里的人尹圆不认识,不过李文昭与其中一位有过一面之缘。
李文昭状元及第,按照规矩骑马游街了三日,彼时正是她最春风得意之时,京都男子皆想看文武状元一眼。
而这其中又有一男子最为大胆,当街给李文昭抛了帕子。
岚国礼教森严,好人家的男子不得随意抛头露面,上街只能跟随家里妻主或是女性长辈方可,且皆要以面纱蒙面。
所以这抛帕子的举动就极为惹眼,众人的视线看过去时,就见到一身穿紫衣的男子未以面纱蒙面笑得极为动人。
人群中立时有人就认出了这男子的身份,正是京都第一男伎,如玫。
岚国男子重贞洁,做男伎者自被人不耻,且地位十分低下,是任人羞辱打骂的存在。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这如玫就是男伎中唯一的例外,他被无数女子追捧成了京都唯一的高岭之花,不再任人把玩。
岚国男子以清纯姿容为上上,但如玫却凭借媚骨天成成了岚国第一美伎,他只要一个眼神就有人为他一掷万金。
众人看到是他扔的帕子,皆在心里议论纷纷。
大多数人自然认为他羞于为人,应早早自裁才是,李文昭被这样的人扔帕子真是晦气,而有些女子却在心里羡慕李文昭有如此艳福。
美则美矣终究是男伎。
这样的人,李文昭怎么会看在眼里,她身为女子也不想和男子计较这些,只目视前方骑在马上,一个眼神未给的走了。
李文昭虽未说任何羞辱的话语,可她的无视已给了答案。
一时街上之人皆嘲笑如玫的痴心妄想。
此刻亭子里坐着的五名男子中容貌最胜,艳丽夺目者就是如玫。
其他男子若单拎出来也皆是生的各有千秋,风姿不同,只是当他们在如玫面前就都成了配角。
亭子四角还分别站了一个男仆。
男仆们低头给宋正行礼,眼中全无尹圆这个人。
有如玫在此,其他四名男子的身份也不必猜,应都是男伎,四人也起身给宋正行礼,仍旧是完全无视尹圆。
岚国男伎身份低劣除了如玫这一个特例,他们见到女子皆应行礼,此刻明显是刻意羞辱。
而在场众人都认出了尹圆的身份,今日情景与那日街上相比,真真是风水轮流转,若是其他女子受此大辱可能要以死明志。
尹圆只宠辱不惊的站着,眼神落在面前的琴上,一丝表情也无。
宋正没想到她如此淡定,不怀好意的开口,“摄政王说李公子着男装如此柔美,若不会弹琴实在可惜,特命人请了如玫公子来教您。”
岚国唯有地位低劣的男子学琴练舞,就是好人家的男儿也是不学这些的,更遑论女子。
有多想忍辱负重潜入摄政王府的女人都在这一步上忍无可忍。
宋正只等着看好戏,其他男子也都屏息以待,尹圆却是神色如常,对着如玫开口,“劳烦如玫公子。”
如玫精致艳丽的面容明显一愣,樱唇轻启,声音似黄莺悦人,“承李公子不弃”
宋正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面的女子,一时几乎愣住,半晌才道,“摄政王说李公子三岁习文,才思敏捷,学琴应是难不住您,今夜就想听您弹奏一曲。”
这话就是警告尹圆别想阳奉阴违,试图蒙混过关。
弹琴对于尹圆来说自然不是难事,只是她不能表现的十分熟练,不过以李文昭的头脑今日要学一曲应当也不难。
尹圆微微点头,再次对如玫开口,“那还要劳烦如玫公子教在下一首简单的曲子。”
如玫这时才起了身,对尹圆矮身行礼,声音婉转好听,“如玫自当尽力。”
其他四名男子皆是惊讶的表情。
他们之前也都曾奉命教其他女子学琴,但都是单独教习,这是第一次四个人一起,并且如玫竟然也在这里。
因为见过其他女子被折辱后的反应,几位男子现在也习惯了在一开始就尽量无视进来的女子。
进来的女子大多垂头丧气或是咬牙切齿或是眉眼阴郁,听到了来做什么,有咬牙勉强忍住的,有发狂砸琴的,甚至有动手打人的,只是从未见过人如此平静。
而这个平静的女人,还是文武状元,四人皆知李文昭和如玫在街上发生的事,刚才看见李文昭进来,他们都做好了她要发怒的准备。
可是没有,她竟然如此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有礼,四人皆是起了些小心思,再看如玫对尹圆行礼,都不由想如玫这是动心了吗?若是动心了,可真是不智。
那日女子骑在高头大马上确是高不可攀,但仍可一试。
今日这女子沦为杀人犯,深陷在摄政王府才是真真的不该再妄想。
哪可能活着出去,四人都为摄政王做事,自然知道摄政王的手段。
摄政王让折辱的人,你却行礼,真真是不智。
亭子里的人都在想如玫是不是昏了头,而尹圆却在猜如玫应本就是乐正容的手下。
也许抛手帕本就是设计好的一环,明知道李文昭不会将人看在眼里,也知道李文昭终会被关入摄政王府,才设计了那一幕,那日有多风光,今日就有多羞辱。
伎院,自古以来就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乐正容培养个第一男伎给自己打探情报,实在是合情合理合剧情。
而如玫给自己行礼,也许就是见自己的反应太过平淡,想进一步试探。
也许折辱之后还有美男计?
第117章 女尊摄政王和傀儡皇帝
岚国女子不会给男伎回礼,尹圆占着李文昭的壳子,自然也不会主动做出这种事,她只是微微点头,之后在空着的座位上坐下。
凉亭内共设了六个位置,每个座位前皆摆放了一把七弦琴。
虽然共有五个男伎,可是如玫在此,自然无人想在他面前出丑,毕竟他的琴技京都第一。
尹圆一落座,宋正就出了凉亭,男仆在宋正身后将刚才挽起的层层薄纱都放了下来,隔绝了外边的景色。
凉亭内除了尹圆只剩男子,这又是一种精神上的羞辱。
岚国女子尚武,几乎皆会武,而男子是只能用柔弱形容,在一群男子面前,女子本应是强硬的存在,在没有人逼迫的情况下,学习弹琴,这才是攻心为上。
这比被行刑更能让人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和可耻,若是肉,体被施以痛苦,尚且可以为自己找理由,是为了活着不得不如此,若是有女人在旁监视,还可以说服自己是怕摄政王的耳目才会如此,可是现在凉亭内只有男伎与男伎的仆人,乖乖学琴,等于承认自己和男子一样柔弱。
宋正出了凉亭没走几步,就遇到了许啸和其她侍卫,往日里很多女人受此屈辱都会动手,因为李文昭身为武状元武功了得,许啸特意多带了几人来看情况。
谁知一片寂静,只等来了面露失望的宋正。
宋正先是拱手给许啸行礼,再如实复述了亭内的情况,她虽然想看尹圆的笑话,却绝对没有胆子对许啸撒谎。
许啸听了这话,略微皱了皱眉,点头表示知道了,却没有立刻带着其她侍卫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很多人都是在亭内只有男子时,突然爆发动手。
七八个人没等多久,亭内就传出了断断续续的琴音,很明显,弹琴的是个新手。
几个人就差面面相觑了,心想这李文昭要么是卧薪尝胆,要么就是不配为女人。
亭内,如玫起身走到尹圆的桌位旁跪坐下来,伸出自己的手演示姿势,声音比刚才更柔媚入骨了几分,“李小姐,您的手势有些硬。”
他本就生了一张柔美明艳的脸,现在这样娇柔蜜意的开口,话里的意思还如此引人浮想联翩,若是别的女子在此,应是已苏了半边身子,可惜这美人轻语都错付了人,尹圆的眼神只落在她的手势上,根据她的话调整了手势,“这样?”
烟波立于角落,开始是为尹圆揪心,后来担心她难忍屈辱,再后来看到如玫的动作,心里又难免有了一丝酸意,现在又因为尹圆的不为所动有了一分暖意。
这颗心真是跟着尹圆七上八下,一双眼睛也不自知的有了情谊。
他不知道的是,他在认真看着尹圆,却也有人在观察他的反应。
如玫再次娇柔开口,“李小姐的手势总是不对,如玫为您摆一下姿势可好?”
若是其她女子身陷囹圄有如此绝色男子示好,怕是自认为魅力无限而心猿意马,进而半推半就地用美色麻醉自己的悲哀处境,可惜尹圆是油盐不进。
毕竟她不好男色。
尹圆看向如玫,“许是我愚笨,还望如玫不吝赐教,”如玫正要伸手握住她的手,尹圆又平静的说出后半句,“但终究是女男有别,就不劳烦如玫亲自动手了。”
如玫神色自然,仿佛没被拒绝,“是我唐突了。”
他虽然神色自如,可其他男伎心里难免有些起伏。
往日里这些男伎见到的女人只分两种。
一种是明明白白的好色。
一种是满口仁义道德,上伎院还要教育他们不该自甘堕落,说他们无德可耻之后好色。
见到尹圆之前,他们以为会看到一个用他们撒气的暴躁女人,此刻他们第一次同情一个女人。
岚国男子地位低劣,深受女子压迫,这些男伎往日里更是仇恨女子,可是此刻他们对女子的观感有了一点改观。
有人甚至想告诉尹圆,这琴学不学都是一样,挺过了这一关,也挺不过下一关,挺过了下一关,会有再下一关,他们在这凉亭里见过的女人,没有一个活着出了摄政王府,即使活着出去,也不过是被带出去受更大的屈辱,再被带回来。
屈辱总不会停止,也许早点自戕才是早早解脱。
如玫感受着其他人目光,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一个女子沦落到被男子同情,这何尝不是一种折辱。
他借着手里团扇的遮掩去看尹圆的表情。
新科状元怎么也不会是个蠢人,他人对她的态度,她总应该感受得到,如玫以为会看到这女子的表情变化,可惜没有。
她的面容从始至终荣辱不惊,手上拨弄着琴弦,表情没有一丝不甘,好似不是在学琴,只是在自家书案前题诗,没有任何狼狈,虽着了男装,可没有柔弱之感,只有写意风流。
奉命去抛手帕的那日,李文昭虽骑在马上受万人称赞,可在如玫眼里,她不过是颗即将陨落的新星。李文昭的反应在如玫的预想中,彼时如玫没有一丝不快,也不会因为他人的议论有一丝羞愧。再耀眼又如何,被主上看不顺眼的存在,终究只能成为一滩烂泥。
虽然任何一个女子都不需要男子的同情,可即使李文昭需要,如玫也是连一丝同情也欠奉。
此时如玫才真的将眼前女子的样子收入了眼里,仔细去看眼前女子不亏为岚国第一美女。凤眼流露着冷傲,鼻梁高挺,薄唇虽稍显寡情,却正符合时下的审美,真真是写意风流,傲骨天成的天之骄子。
那日原以为她和其她女子一样,傲慢自大,今日才知道她不愧为同时夺得了文状元和武状元的英才。
只可惜终究要折在这里,也不知能不能熬过今夜。
在摄政王的手下办事,如玫太懂得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能说的道理,即使有心想要提点尹圆一两句,可话到嘴边,终究是不敢说。
即使是看似不相关的暗示,也一句都不该有。
如玫只能全心全意的教习琴技,幸而眼前的人如此聪颖且懂得低头。
很快如玫就有了惊讶,他自己从小学琴,已算是天赋异禀,可是眼前的人竟然比自己当年学的还快?难道天才真的是一通百通?
因为这个猜想,如玫更为眼前的女人有了几分可惜。
亭内的其他人眼看着尹圆从一窍不通到能弹出一首曲子,自然也是十分惊讶。
但是无人敢开口称赞,毕竟女子学琴已是耻辱,若再有人夸赞,这就是烈火烹油。
虽然夸赞早晚会来,不过不是他们这些人敢说出口的。
学琴的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几个男仆点亮了亭子里的灯笼。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亭内的男子皆对尹圆起了同情心,现在看这天色渐晚,都为尹圆揪心。
尹圆感受着来自各个角度的同情目光,心中已有了猜测。
很快猜测得到了验证,亭外响起了脚步声,一行人中有一人的脚步声特别清浅,以李文昭的武功去听,这人武功在自己之上,应该就是乐正容。
再过一会儿,亭内这些不懂武功的男人也听到了脚步声,众人面色明显显露出了紧张,纷纷起身,尹圆跟着他们起身,又跟着他们一起对着人来的方向跪下。
看到尹圆跟着跪下,这些男伎没有和之前的侍卫一样为她的行为不耻,相反都为她松了口气。
站在四角的男仆伸手将四面的薄纱都挽了起来之后也跪在了地上。
随着薄纱都被挽起,亭内所有男子都将头磕了下去,摄政王还未到,所有人已经跪好了。
不多时乐正容走到了近前,所有人一动不动也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女子未有示下,男伎连请安都算逾矩。
这才是原本的李文昭在男伎面前该有的待遇,可是现在尹圆却跟着她们一起跪在地上。
不多时侍卫的声音响起,“诸位艺公子请起。”
艺公子是对男伎来说体面些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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