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补充道:“既然他不会回答,我想知道答案,就只能进他的魂魄里看看,可我嫌恶心。”
“好。”何云起点头,没再提这事。两人又休息了一会,他突然爬了起来,往一旁的角落里走去,季晨警觉地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没没没……”何云起赶忙回头摆摆手,“我没事,就是水喝多了,来上个厕所。不是我不文明啊,这鬼地方要是真找出个厕所来,我还不敢进去了。”
“噢。”季晨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又剥了一颗糖往嘴里塞去。果然,甜食能让人身心得到治愈,他轻轻一打响指,一簇淡淡的蓝光在指尖闪烁起来,这光芒不耀眼,却也不微弱。他惊喜的发现,自己体内灵力的回复速度,远远在自己的预料之外。
“回来了!”人有三急,解决了小事后,何云起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他回到季晨身边,抬手就要往他脑袋上摸,被季晨一偏头躲开,瞪他:“没洗手!”
“咱俩就两瓶水,水资源这么宝贵,洗手多浪费啊……”何云起没皮没脸地笑着,“再说了,我,银枪小霸王,金刚不倒!上厕所从来不用手来扶!”
“闭嘴吧你,恶心死了……”季晨被他气笑了,从兜里摸出手机,打算与他再对一次时间,便收拾收拾上楼去。
手机刚握在手里,便传来了一阵连续的震动,嗡嗡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回响,两人的心都跟着一起颤动了起来。
这是电话,梁采薇的电话!
有信号了!
季晨赶忙接通,没等他说多一句,听筒那头便传来了梁采薇惊喜的呼喊:“通了通了!打通了!晨晨接电话了!”
“姐姐!我在……”季晨同样惊喜,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刺耳的轰鸣打破,一只漆黑的手臂,从他身后的墙壁里冲了出来,擦着他的耳廓穿了出去,季晨反应极快,一闪身,拉着何云起便站了起来,两人担着宁安,气喘吁吁地回过头一看,背后的墙壁里,已经钻出了一个瘦削的黑影,它正将自己的右腿从掉渣的墙根里拔出来。
怨气冲天,这东西,又是一个怨灵!
第119章 穹顶(14)
漆黑的影子跑得飞快,就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像一道凌冽的狂风。那阵风近在咫尺,仿佛随时就会伸出手将他们吞噬。
两人顾不得这么多,拼尽了力气,架起宁安就往楼上跑,黑黢黢的楼梯间里充满了霉变的臭味,楼梯上散落的碎石和炭灰也统统被两人无视了。宁安虽然高大,但身体的大多数重量都让何云起担下了。这让季晨在奔跑的间隙里,还能摸出手机来,继续刚才为完成的电话。
梁采薇怎么可能不着急?
从昨天夜里开始,她就联系梁樨,商量对策,带着江清远东奔西走……终于见到了最合适的,能帮上忙的,符合条件的人物。
这人名叫冯疆,年纪在五十左右,看着不显老,一直以来担任的工作,是整个城区渡灵者的区域负责人。
区域负责人这官,其实也谈不上多厉害,不上不下的,梁樨对这人是了解的,两人共事时间不算短,满打满算快十五年,关系不说多亲密,但绝对不疏远。
但他一直有一块心病,他这个区域负责人,是个副的。
他上面始终压着一位,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弘立的一位远房亲戚。
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社会分化,有等级制度,年轻一辈的渡灵者们大多不讲这个了,嘻嘻哈哈没大没小的,嬉闹在一起也是常事。但到冯疆这个年纪,还在一门心思做专职渡灵者的,恐怕就没这么好的心态了。
沈弘立退休的时候,他还是个愣头青,当时也没想太多,只跟周围的人一样,羡慕老爷子的高寿,也想去讨个长寿的秘诀。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逐渐成熟,他才慢慢发现,这位老爷子,恐怕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过于长寿,而且过于健康。一晃这么多年,连他都会沾上些腰疼的小病痛,这位老爷子却几十年如一日的,静静坐在总部的门边,笑着看年轻人们嬉笑打闹,跑进跑出,这本身就不可思议。
而且,他也觉得,自己这区域负责人的“副”字,压在头上太久了。
夜幕降临,通往城郊的巴士上坐满了渡灵者,他们都是临时接了任务,跟着冯疆过来的,而冯疆,是跟着梁樨父女过来的。
这段路不算颠簸,但路上的渡灵者们却并不轻松。熟悉他们的都知道,渡灵者们大多单独行动,两三个人一小组的也有,但极少这样成群结队的一同出动。
这一车大多是年轻人,就算有再好的心态,在这样的阵仗下,也多多少少会觉得紧张了。
车内没什么人说话,偶尔出声,也是在抱怨这路这么黑居然沿路连个路灯都没有。但也仅止于此了。梁采薇坐在第一排,将电话拨了不知多少遍,无法接通,还是无法接通。
从上午开始,到现在,一直无法接通。
这才是她带着这么一大车人,出现在这条路上的原因。
大巴车拐过山坳,车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侧过了脑袋,望向了位于正中间的木材加工厂。这里依旧没有灯,可渡灵者的眼睛,总会被暗夜里出没的,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所吸引。
侧过脑袋的瞬间,车里响起了一阵吸气的声音。开车的司机只是个跑活的大叔,来这么一趟本就害怕,听车里一串吸气声,吓得赶忙一脚刹车,说什么都不敢继续往前开了。
冯疆拍了拍手,指挥道:“下车吧。”
渡灵者们都有分寸,有的话不该对普通人言明,他们就一个字都不会多说。一听命令,年轻人们立刻拎着包,一个接一个,安安静静地下了车,一声不吭。
司机大叔吓得够呛,连梁樨付给他的路费少了个零头都挥挥手不在意,慌忙开着他的车就要跑。
冯疆喊道:“哎哎,一会咱们还得回去呢,您别跑啊。”
大叔一愣,不明白这群人是什么身份,心里发虚,却又不敢拒绝,只能诺诺道:“是、是吗,那……我给您留个电话,您要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我上市里吃个饭,休息一会,我就不在这候着了……”
梁樨拍拍他的肩:“行,那就辛苦师傅了。”
大叔没敢多说什么,立刻钻回车中,发动油门,那大巴就跟长了腿似的,连滚带爬地窜了出去,没一会就在漆黑的公路上消失得没影子了。
冯疆愕然:“我长得这么吓人?”
梁樨道:“你手下的人,可都吹牛说,冯叔抓鬼全靠脸。”
冯疆白了他一眼,跟上前面探路的渡灵者们。年轻人们走在最前面,一个个整装待发,都将手里的旄节组装完备。
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的,正是藏在稀疏杂草后方,挨挨挤挤的白色灵体。不是一两个,也不是三五群,而是占据了一整个厂区大院,堆积成山,已经累出快三层楼高的灵体们。
从公路走过来,怎么也得几百米,可这堆积的灵体,即使在那样的距离之外,都能看见它们扭曲在一起,不断蠕动的恐怖模样。
越走近,灵体们低低的哭声越是哀切而凄凉。梁采薇冲在最前面,被这一大团灵体堵在了门前。这些灵体都还带着一些怨气,但这怨气并不重,有些灵体甚至已经没有了怨气,可它们的眼里透着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恍恍惚惚,便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梁采薇思索再三,挑了个窝在角落里的灵体,那是个年纪极轻的女孩子,看着不过十六七岁,脸上还有烧伤的痕迹。一见梁采薇靠近,它赶忙往边上躲,梁采薇蹲**,将它拉了回来,看着它的眼睛询问道:“这是哪里?”
“是……工厂,做木头的。”灵体怯怯地应了一声,看她似乎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便慢慢放松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身后站成一堆的快二十号渡灵者们。
“你在工厂里工作?”
“嗯。”
梁采薇指了指它身后的颓垣断壁:“工厂怎么了?”
“烧了……”一说起这个,灵体的神色悲戚起来,它回过头,看着与自己一样挤在这里的同类们,突然大叫:“他不让我们走,他要我们在下面待着,要我们不停的跑!”
梁采薇一惊,回过头与两位长辈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个“他”是谁,恐怕几人心里都大概有了底。冯疆面上倒是平静,只示意道:“继续问。”
“下面是哪?有多深?你是怎么上来的?”
“下面……”灵体讷讷地抬起半透明的手,指了指自己身下的土地,“就在下面,最后一层,我们跑了好久好久,一直跑,一直被火烧,好疼。有个人把墙打破了,还把抓着我们的人揍了一顿,把我们放出来了,上来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要去哪……”
梁采薇瞪大了眼睛,惊喜道:“谁?谁把墙打破了?他长什么样子?”
灵体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看见,是一个哥哥跑过来对我们说的,说完之后,他又跑回去了,可他说完之后,我们就可以不用再跑了,也不会被火烧了,可以上来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梁樨突然开口道:“清场。”
冯疆一愣:“清场?这么多?”
梁樨笑了笑:“不然我让你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还想不想‘转正’了?”
一提这个,冯疆脸色都僵了,压低了声音:“当着年轻人先别说这个,给点面子。我这次过来,跟他们说是调查工厂里的怨气源头,我可没跟他们说是为了救你的……”他刻意将最后的词句隐下不提,咳了两声:“你总得把我当一伙的,给我个明白不是?”
“你这还真是……谨慎。”梁樨看了他一眼,“里面的人,是靠怨气作妖的,这群怨灵被他压在这这么多年,必须清理干净,我们现在是可以绕过它们直接进去,但一会这群家伙全被他撺掇起来了,我怕你再来一车人都……”
没等他把话说完,冯疆抬手一挥,发号施令:“开始清场!”
漆黑的工厂里,两人跑得气喘吁吁,季晨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灵力,赶忙一挥手,掌心里窜出一个莹白的光球,让它在前面探着路。第一层已经烧得没剩什么了,只有几个零散的办公室,食堂,和根本辨不出形状的宿舍楼。两人跑多快,那怨灵就在后面追多快,他们跑不动了放缓步子时,怨灵竟然也跟着放缓,它倒不像是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样子,反而更像是要把他们逼到什么地方去。
季晨飞快地连上了蓝牙耳机,替何云起担了一把手,电话那头的梁采薇急得不行,不停地呼喊着,恨不能顺着电波穿过来确认他的安全,少年累得气喘吁吁,又不能停下脚步,只能在仅有的房间里同怨灵绕圈子。
“姐姐,我在!我在一楼……”刚撞开一扇门,两人便被横在门口的一截焦黑的手臂狠狠绊了一跤,季晨冲的太快,被这么一拉扯,整个人飞摔出去,耳朵上别着的耳机更是飞出去好几米远,这下倒好,耳机没了,电话也断了,这短暂的联系就此中断。
何云起赶忙挑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将宁安放下,绕过那截手臂,将摔倒在地的季晨扶了起来,摔得倒是不重,但也绝对不轻,少年捂着膝盖,龇牙咧嘴了好一阵,才终于把裤腿挽了起来,伤口不大,只是破了皮,还好有牛仔裤的保护,不然就这一地的霉菌和炭灰,还不出工厂就该伤口感染了。
身后的怨灵竟然消失了,不知是不是跟丢了。季晨拉着何云起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照明的光球缓缓下降,正好能照亮他眼前的墙壁。季晨看了一眼面前的墙,愣住了。他身体一顿,何云起跟着抬起了头,两人的目光聚焦在面前这面焦黑的墙壁上。
漆黑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又一张的照片。有的已经褪色了,有的还很新,颜色依旧鲜艳。季晨缓缓往前走了两步,贴近这堵墙。这些照片,要么拍摄的角度极为刁钻,要么模糊到根本看不清,可但凡有一张能看清轮廓的,都足以让他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人是谁。
——是他自己。
整面墙,铺天盖地,全都是他自己。
第120章 穹顶(15)
这张,是他十七岁生日那天,一家人出去吃饭的景象。他还记得,那天梁樨带他去了一家十分豪华的西餐厅,从这张的拍摄角度来看,这应该是在餐厅门外拍下的。
照片的大部分都被稀疏的树影遮挡,真正有内容的部分只占了照片的三分之一,而这三分之一里,有季晨的影子,照片里模糊的他正好回过头,看向了跟在身后的家人们。
视线向旁边移去,这张照片的色调,比起前一张要鲜明得多,显然是白天拍下的。这背景,何云起见过的,那是季晨所住的小区,照片定格在他踏出小区的一瞬间,拍摄的角度依旧奇特,俯拍视角,从上往下,而且还只拍到了背影,但即使是背影,何云起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像这样的照片,一张又一张,零星错落地点缀在漆黑的墙壁上。如果这些照片换做季晨的生活瞬间,贴在他的卧室墙上,他绝对不会有这么脊背发凉的感觉。这种恶寒,就像有一个浑身冰冷的人,从脚下的泥地中钻出,攀着他的双腿,爬上脊背肩颈,再贴着他的耳后呵出一口冷气。
季晨往后退了两步,别过头去,显然是不想再看这些东西。
“真够变态的……”何云起将他挡在身后,主动将墙上的照片一张又一张地撕掉,这些照片虽然大多模糊,但能看出,图片中的季晨已经不再是干干巴巴的小不点、小豆芽了,他长大了,至少得是近五年内的模样。
撕下最后一张照片时,何云起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从这面墙开始,他转过身,开始打量这个无意间闯入,或者说是被怨灵逼入的房间,这屋子里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不大不小,放一张办公桌,几个书柜,倒也是绰绰有余。
“那个怨灵……”何云起缓缓皱起眉,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照片,“他就是要让我们到这里来,让我们看到这个。”
季晨没有说话,而是一脸嫌恶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最上面的那张,是整面墙里最清晰,也是时间点上最近的照片,那张照片里,他站在何云起家附近的点心店橱窗外,看着里面的蛋糕,也正是因为专注,他没能发现近在咫尺的跟踪者,这张清晰的照片,已经能将他的上半身拍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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