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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谢玥之前的形象像是救世主,那现在的形象更像是死神,随时随地准备收走叶连召的灵魂。叶连召没有后悔,他当时做交易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需要付出什么。
“能不能迟一点,”叶连召说:“我想看看我的母亲。”
谢玥对此没有异议,什么时候拿走叶连召的灵魂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在西郊墓园,叶连召找到了母亲的墓碑,母亲不是巫师,甚至无法安葬在叶家墓园。叶连召走近时才发现已经有人提前来了,上面放着一束花,叶家是没有人会记得她的,能够过来看她的只有叶连召和叶德胜。叶连召笑了笑,他们俩只会有这一个默契,唯一的共同点都是都爱这个女人。
叶连召的母亲长得很好看,照片里的她笑起来温婉,叶连召轻轻磨着那张照片,说:“妈,你好呀。”
他面对着墓碑坐着,“爸爸是不是来看你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低落下来,“不好意思啊,我没当上叶家家主。”
老妈到底想不想让他当叶家家主他也不知道,她走得太早了,叶连召对她的记忆都很模糊。
“妈,我喜欢上了一个妖怪。”他说起乐渝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来,“你说人是不是贱啊?我看了那么多规矩,第一条就是别爱上妖怪,长大之后我偏偏爱上了乐渝。”
叶连召平时话很少,可能只有在母亲面前才会勾起他的倾吐欲,“我跟她第一次见面一点都不浪漫,有人喊我去游泳馆捉妖,我去了之后才遇到她。”
“她一个小女生住在那么破烂的游泳馆里,地上都是垃圾,我都没见过这么邋遢的女孩子。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喜欢她,有时候放学没事干就老想着去看她,听她唱歌。”
“乐渝唱歌特别好听,如果她是人类可以去参加个什么好声音。”
叶连召说着打开自己的手机,找到了乐渝的照片:“你看,就是她,你肯定喜欢她。”
叶连召说着说着有点说不下去了,他该说的这些都说完了,他想说死了以后地下再见,后来想了想,他的灵魂即将献出,根本没有什么轮回转世,下了阴曹地府也见不到他老妈。
他突然生出了一些委屈,第一次有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心情,他即将要走进比死亡更可怕的境地里。
叶连召扶住老妈的墓碑,声音很哽咽,只说了最后一句话:“妈,我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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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一片树林,叶连召自己选的“死亡场所”,他不想自己走得那么突然,他跟谢玥说好了,等他走进森林之后再取走他的灵魂,谢玥耐心很好答应了这些微不足道的要求。
森林距离逸城大概十公里,当时他妈妈来这边的小木屋度假意外早产了。他想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坐在那个小木屋里再“死去”。
叶连召的背影逐渐模糊,他的背脊挺得很直,好像不是去赴死。
赵曜目送叶连召消失在视野内,他跟谢玥都很有默契的没有离开,他们在原地站了十几分钟,等到太阳下山,等到雨水落下,一滴雨水掉在赵曜的头顶,男孩子淋点雨没什么,但下一秒就被笼罩住了。
赵曜抬起头,看到了一只翅膀,约两米的羽翼张开严严实实的把赵曜罩住,雨水从羽毛尖滑落啪的一声坠入土地。他茫然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谢玥的翅膀,他只遮住了赵曜,自己在淋雨,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到薄唇,然后又缓缓流过谢玥的下巴,直到喉结,凝成一颗雨珠摇摇欲坠。
没有吃药的谢玥真奇怪,赵曜心想。
赵曜和谢玥并肩站着,谁都没说话,他们就像大树和树荫下的蘑菇。
雨势越来越大,赵曜忍不住开始想叶连召,不知道取走人的灵魂是个什么样的过程,在想叶连召是不是现在已经“死了”?他看着旁边的谢玥,谢玥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赵曜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不确定地问:“你真的取走了叶连召的灵魂吗?”
谢玥望着前方,但他没有聚焦,好像在望着一团虚无,“没有。”
赵曜问:“为什么?”
“以后再说。”谢玥回答的很敷衍。
赵曜锲而不舍的想要知道这个答案:“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谢玥感到很烦躁,他说:“他的灵魂太脏了。”他说话的语气很像那天在大排档一脸淡定的说这家店很难吃。
叶连召一脸悲壮的走进小树林,以为会等到自己灵魂被取走的那一瞬间,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会逐渐绝望,但也会慢慢发现事情不对劲,他可能坐到第二天天亮都会发现自己好好的。他在想谢玥为什么没有动手,进入到猜测阶段,等到第四天第五天自己还是完好无损,缺钱和饥饿会让他行动起来,默默的潜伏在人类的城市做一些不需要身份的工作维持温饱。
赵曜回头看他,谢玥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赵曜忍不住笑了,他见过温柔的谢玥,杀人的谢玥,不论见过哪一面,谢玥都跟杀胚的形象相隔甚远,他甚至觉得谢玥有点可爱起来。
他忘了自己对他的警惕。
这只是个没有心脏的大妖怪,赵曜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小可爱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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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小旅馆
雨越下越大,即使是谢玥这个妖怪也没有办法阻挡天要下雨,赵曜恍惚间想起来最近是雨季。他们找到了就近的小旅馆,谢玥站在前台,皱着眉头听老板娘讲话,“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们这里只剩下一间房了。”
谢玥扭头看向赵曜,赵曜因为叶连召的事情对谢玥的态度特别良好,一耸肩,“我不介意。”
“嗨呀,剩的一间标间,都是男的有什么好介意的。”老板娘念念叨叨地敲键盘,“就剩最后一间啦,还是刚才有个司机退房的嘞,爱要不要。”
暴雨天,附近往来跑大车的客人来避雨的很多,这小旅馆出奇抢手,赵曜他们能够捡到一间屋子竟然还要算是运气好。
谢玥和赵曜不得不住在一间房里。
这真是个极其破旧的小旅馆,走廊两侧甚至还刷着绿漆,斑驳的墙皮时不时掉下来几块,头顶的灯光忽明忽灭,在这里拍个鬼片都不用布景。
房间里很潮湿,扑面而来一股霉气,赵曜怀疑里面能长出个蘑菇。浴室厕所墙面上还有不明的黄色污渍,坏掉的水龙头滴滴答答的。赵曜坚强地走进小旅馆,看到走廊时只是皱了皱眉,看到浴室的那一瞬间就头皮发麻,他也算个小少爷,打小连快捷酒店都没住过,在这种地方在这里浑身不自在。
“我不可能进去的。”赵曜盯着这地方像是盯着一个生化池,他根本想不到自己要进去洗澡这回事儿,想着要不要让老爸的助理接他。
站在他身后的谢玥拍了拍他的肩膀,赵曜感到一股冰凉凉的气息漫过他全身,下一秒自己已经干透了。
他会烘干。
赵曜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好厉害的技能,妖怪果然就是不一样。
他突然有点理解了谢玥祥瑞之兆的意思,又理解了为什么低等的妖物在他身边能够汲取灵气,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尤其舒适,好像原本黏糊糊的床垫都变得清爽起来。
赵曜躺在左侧的那张床,谢玥靠在右侧玩手机,小旅馆的房间很拥挤,两张床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赵曜感觉一伸手就能碰到隔壁床的谢玥,他长发扎在脑后,昏黄的光线把他衬托的温和了很多,如果赵曜在路上偶遇谢玥,一定会回头多看他两眼。
在所有的文学创作中,雨夜很容易成为情//欲的温床,比如现在,隔壁那间屋子里传出咿咿呀呀的碰床声,还有双方的喘//息。
“快一点,你好棒。”
赵曜无心听人叫/床,感觉那种声音黏黏腻腻的,有些莫名烦躁起来,“你不能让他们闭嘴吗?”
谢玥好像完全不受隔壁叫声影响,他连心脏都没有,理所当然也没有其他欲/望,手指噼里啪啦的跟人发信息,一边回复赵曜,“我没这个权利。”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妖怪也不能阻止人发/春。
赵曜心如死灰,“那你不能让这面墙隔音好点吗?”
“没这个技能。”谢玥说。
“你不是说你无所不能吗?”赵曜盯着天花板,仅有一墙之隔隔壁的两个人床头都撞这面墙上了。
谢玥愣了下,停下玩手机的手,偏过头看赵曜,问:“我什么时候说过?”
赵曜把那句话说出口时感觉那么顺畅,经过谢玥这么一指点才意识到,是啊,谢玥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他为什么感觉自己之前听到过?一股很奇怪的感觉涌上来,有时候你忘记了具体的事情却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就像是你某天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瞬间勾起了十年前的回忆。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赵曜想了很久,企图从脑海里翻箱倒柜出这点信息,很快他就失败了,自我安慰道:“大概是这句话很像你能说出口的。”
谢玥以为他想到那个圣诞节,同时又感觉很奇怪,赵曜好像对那段记忆一点印象都没有,他试探性地问:“你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吗?”
赵曜望着天花板,觉得因为下雨太无聊,谢玥在跟他没话找话,兴致缺缺地说:“多小?”
“七八岁?”
“早忘了。”赵曜回答得很快。
哦,谢玥心想人类的记忆力真的太差了,该吃药的不是他,应该是赵曜。
赵曜好像有点冷,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说:“不过我十岁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我就记得跟我爸到处跑,以前在意大利不会说意大利语老被嘲笑。”
“后来呢?”谢玥其实对赵曜的过去并不那么清楚。
“后来,老子狠狠的学会了!说的比那帮洋狗还利索,可惜……”赵曜说着有点气,“然后赵付舟又去美国做生意了,奶奶的!白学了!”
谢玥笑了下,又听赵曜说:“不过你要是问我出国前的事,我基本都忘了。大概学了太多种语言把脑子学傻了。”
这听起来更像是身体的保护机制,让他忘记他母亲对他施加的伤害,顺便把谢玥那段记忆一起抛弃。
谢玥又想到当时赵曜从车里探出毛绒绒的一颗脑袋,还有那一句:“我会记得你的!”
狗屁,人类果然都是薄情的。
不过,谢玥很难把现在的赵曜跟当时从车窗里伸出来的那个人作对比,当时赵曜幼小而脆弱,是个可怜的人类幼崽,现在就……
谢玥问:“你后背的伤怎么回事?”他一直很在意,赵曜背后骇人的伤疤,像是有什么野兽附着在他身上。
赵曜这次没有马上回答他,他从小就比同龄人要机警,不会什么都往外说,刚才那是闲聊,怎么说都不过分。
“你不知道?”赵曜问。
谢玥看他抓着被子一脸警惕,好像是个被触犯到禁区的小兽,说:“我为什么知道?”他顿了顿,又说:“不想说算了。”
赵曜沉默了些许,谢玥的表情那么平静,看样子好像真的不知道,赵曜总觉得谢玥很早就认识他,可能对他的生活了如指掌。他犹豫片刻,他并不是那么喜欢那段回忆,但很久没跟人说过这段事,连林宝都不知道。
赵曜破天荒的要把这件事说给谢玥听。
“哦,老赵的生意做到美国,我在美国上初中,”赵曜想起了自己的初中生活,“那时候我生活过得挺乱的,除了学习不干,几乎什么破事儿都做过。”
“我在美国出过一次车祸,”赵曜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干,谢玥不自觉的放慢呼吸,赵曜停了下,扭头看着窗外,暴雨天里狂风吹断了树干,树枝在地上翻滚最后砸上了玻璃,砰地一声像是阴冷的过去在敲窗。赵曜在这种环境中继续:“那天我喝多了,跟一帮同学参加完一个趴出来,几个小年轻最大的十五岁,一边喝酒一边狂笑,开车的人酒驾,撞上大货车,那天……”
车祸发生的前一刻,赵曜坐在后座透着窗户看着外面,车上在放艾薇儿的一首歌:
Why should I care
我干嘛在乎?
If you don't care then I don't care when I going anywhere
反正你不在乎那麼我也不必在乎
下一刻,眼前一阵强光,几乎要把人的灵魂照透,刺耳的喇叭声,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像是尖叫。
赵曜顿了顿,他收回了自己思绪,睫毛颤了颤,继续说:“我们的小车差点被撞烂,车上五个人,只有我一人生还。”车上其他人全死了,只有赵曜活下来,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后背留下了烧伤一样的疤痕。
他爸爸把赵曜送回国一大半是因为在美国,他管不住赵曜,那边环境太乱。赵曜在初中的时候有段时间自我堕落,那时候他不像是现在这么乖,在美国你要真的想要混乱,能够混乱到极致,如果没有人约束他似乎能一直堕落到最深处。
那次的车祸把他爸爸吓得半死,不过车祸之后,赵曜自己收心了。他变得很乖,很无所谓,很自在,但偶尔也很迷茫,不知所措。
窗外狂风大作,屋内谁都没有说话。
谢玥感觉那次车祸是赵曜人生的节点,如果谁想对赵曜坐什么手脚,事情应该是那时候发生的。
赵曜说完好受了很多,这不算什么很好听的故事,顶多算是个很惊悚的事故,赵曜就是这么倒霉,所到之处没什么好事,连他同班同学都不例外,赵曜时常想为什么那次他没有死在车祸。
谢玥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他问:“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赵曜不满:“谢老师,你今天话好多啊。”
赵曜没有直接拒绝他,谢玥问:“你当时把一个家教打进医院是为什么?”他想知道赵曜身上到底有没有暴力因子。
赵曜听到这个问题停了两秒,然后勾起一个谢玥看不懂的微笑,“你真想知道?”
谢玥没看懂他这个表情。
“唔,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赵曜说着这件事突然笑起来,“他想猥//亵我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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