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没了人形化作器物的鬼物,虽然依旧很讨人厌,但至少没那么讨人嫌。甚至到了夏天的时候,因其浑身散发出来的森森鬼气,宛如一只纯天然制冷抱枕,居然还挺好使的。
只是这鬼抱枕,到底是鬼不是抱枕。近些时日,温婪也隐约感觉到那半截失败的契约就要失效了。什么时候失效,是个未知数,至少一定是晚上,但温婪也不可能每个晚上都不睡全程死盯着这鬼抱枕,所以他也就勉为其难地,颇为嫌弃地将这抱枕放了他的床上,这样做自然是为了确保一旦有异动发生,他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如今事情稍有意外,不过契约到底是定了。此鬼一时半会儿虽然杀不死,但他总能在之后想到办法将之弄死的。目前先将这鬼安排在自己眼皮底下,总好过放任其在外。
温婪对着一方抱枕还能心平气和,但一看到何太哀扒开枕头露出那张脸,就恨难平。何太哀问他为什么不杀了他,他忍不住冷笑连连,他以为他不想?他道:“你以为我没动过手?”
对于温婪明晃晃毫不掩饰的厌憎之情,直面如此情绪的何太哀,感受当然很深。他很清楚温婪是真的很想杀了自己,如今没杀,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也就是无法杀死他。这一句“你以为我没动过手”,正是表示温婪显然已经动手过。
自己长久时日以来,一直陷在黑暗半沉睡的状态之中,罪魁祸首很明显了,就是温婪所致。为什么对方杀不了自己?温婪是什么战斗水平,何太哀在“超恐怖游戏”里的时候,碰到过两次,两次都算是侧面感受了一下,他并没有挨到直击,但如此体验他也知道,依他之能,显然,在先前昏迷状态下,如果温婪要放火烧他,他绝对扛不住,温婪绝对能把他烧得飞灰不剩。
但他现在须尾俱全,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
“游戏”里,白衣器灵的诅咒成真了。
“不伤不死不生不灭”变成了真言,字面上的意思,他可能真的变成了不死的怪物。
何太哀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刚刚温婪放过烧他,原来那死了又活的感觉,并非是他错觉吗?是他真正死了,又活?身体痛觉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但他却不会死,如果有人想要折磨他,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只需毫无顾忌地不断杀死他就行。
当下,何太哀看着温婪的眼神都变了。
那个“游戏器灵”,是故意……将受了如此诅咒的他,丢给温婪的吗?
温婪在他昏迷的时候,又做过什么?他果真是昏迷,还是说,他其实是一直都在经历“被杀死”的这个过程?而现在一切是他的大脑为了自我保护,将那段记忆给“黑屏”了?
早知道当初那个决定,会将“游戏”得罪至此,令自己横遭如此惨祸,那么他决计不会表现得如此“烈性”。
何太哀想起当时跟“游戏器灵”的对话。
器灵说了种种猜测,他当时没有否认,其实也不过是觉得反正都要死了,没有必要再做过多解释。其实他哪里考虑过那么多呢。如器灵那般想那么多,彻底为人不为己,怎有可能?他当时最鲜明的想法,到底不过是想报复“游戏”罢了。
作为人而终结的短暂一生,他车祸死亡的这一事,这一切,究竟是单纯的意外,还是器灵在读取了进入“游戏”之后虞幼堂记忆之后,恶意的干涉?
如此问题没有答案。
器灵已经死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回应,他现在一定会怨恨虞幼堂,但现在问题没有答案。所谓报复,报复的是器灵将他将众人丢入“游戏”之中的肆意“玩弄”。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不是的,你没有。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要活着实在太费力,还不如去死来得潇洒痛快。
如此一死,既报复了自己想报复的对象,也不用再管一地纠缠不清的烂摊子。谁对谁错谁亏欠于谁都不用烦心了,反正都彻底死了啊,人死之后,谁还管身后洪水滔天?
何太哀如何能想到,自己竟然没死,甚至竟然是死不了。他简直汗毛倒竖。
手背上火辣辣地烫成一片,他低头一看,就见自己手上居然多了一个符号,那一撇一捺连在一起的三道,是个“巛”字。
如此“巛”符乃是“驭鬼术”的咒令印记。鬼主可驱使鬼奴做事,但这种一般的驱使,在距离和时效上都有明显限制,比如今日之言到了第二天就无用了,距离太远鬼奴听不到鬼主的话也是无效。
而“巛”符乃是签下契约的伴生咒令,此令代表着六道绝对驭鬼咒令,无视空间、距离和时间的限制,鬼主一旦下令,鬼奴只能终其鬼生永远贯彻。
温婪看着何太哀:“契约达成,我的第一条命令是,你永远都不能伤害人类。”
何太哀只觉自己手背一痛,烫金一般的“巛”字失去了一折。
温婪继续道:“我的第二条命令是,你永远都不能见虞幼堂。”
作者有话要说:快乐地掏出指甲刀准备为大家修修指甲,当然我还准备好了糖果点心给大家食用~~~
大家看我之前的尿性就完全不虐的对不对
之后也是这种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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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尸花之夜05
温婪继续道:“我的第二条命令是,你永远都不能见虞幼堂。”
手背上金色的“巛”缺了一道完整的撇折痕迹,变成了“ 《 ”。
何太哀不知“驭鬼契约”,但此时也是在温婪的言语之中感受到了某种不可抗力。两条指令,第一条指令还好说,至少他还是能理解的,那第二条指令究竟是什么鬼。
他之前都是险些被气笑,现在是真的被气到笑出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婪冷笑:“字面意思。”
何太哀一见温婪冲自己这么不阴不阳地冷笑,便忍不住也这般冷笑了回去:“不见就不见,好了不起吗?我和他本来也就只是普通同学,要不是因为‘游戏’被强行分配到同个副本,鬼才会跟他在学校里说话。”
温婪一听,顿时大怒:“你!”
何太哀立刻道:“我?我怎么了我。你不是不让我见他吗?我这样表态,你难道不该欢欣鼓舞,拍掌称赞吗?”
温婪暴怒:“混蛋,他这几年没放弃找寻你,还觉得你在人间,你就说出这种话?果然,鬼怪就是鬼怪!”
何太哀呵呵:“那你把你刚刚说的第二道命令给吃回去啊?你吃回去我立刻就跟他做朋友去。”
温婪露出要吃鬼的表情:“你这鬼,有什么脸做我师弟的朋友?”
何太哀此时稍稍恢复了气力,他站直了身子,凭身高俯视着有没有一米七都是问题的温掌门道:“不错,我这种也就只能给你当当鬼奴了。”
温婪额头青筋狂跳:“何太哀!”
何太哀一撩眼皮:“在。”
温婪森森然道:“我看你是该好好了解一下‘悲哀’这两个字怎么写。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去角落里,不许发出任何其他声音,我要你给我不停做‘深蹲’,一直到我喊停为止!”
何太哀心想谁会听你这话,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行为地走到了墙角,开始面对墙壁默不作声地做起了深蹲,并且这一做就是一整夜,温婪没喊停,他果然就是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一直到温婪一觉睡醒,他还在面对墙壁一丝不苟地做深蹲,两条腿已经仿佛完全不是自己的了,但他还是他妈的在做深蹲。
温婪洗漱完毕,何太哀还在持续闷声不吭地深蹲中,眼看何太哀满头冷汗,温大掌门好整以暇地走到何太哀旁边:“知道错了吗?”
何太哀继续做深蹲,没开口回答。
温婪十二万分傲慢地说道:“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何太哀冷笑:“我没错。”
温婪:“……”
温婪呵呵:“你给我到暗室的阶梯口那儿做深蹲去。”
何太哀是不知道温婪对深蹲究竟有何种执着,惩罚的模式居然一路是深蹲到底,反正他是做了一夜一天。机械行动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掌控,做到后来麻木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但他也并不后悔,大不了就做死。
温婪讨厌他,这是绝对的,他不觉得自己向温婪服软会有什么用,就算服了软也百分百还会被折腾,所以爱咋咋的,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也很讨厌温婪就是了。
夜里,温婪回屋进入暗道之中,而何太哀仍旧在做着深蹲。
虚空之中凭空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将通道照得亮如白昼,重新出现在何太哀面前的温婪,手中揣着香炉,他斜睨了一眼何太哀:“知道错了吗?”
何太哀深蹲到整个鬼都不好了,连说话都带抖的,但此刻还是那句话:“我,没,错。”
温婪上下打量了何太哀一番,冷笑:“这么有骨气?那你给我继续深蹲着别停。”
这阶梯带拐弯,站在何太哀所处的这个位置上,并不能直接看到锁着小怜的暗室情形,只能看到一些自暗室里生长蔓延出来的,诡异妖娆的彼岸花。
那是种阴冷而幽暗的湿红,形是彼岸花,却比公园里那些花朵看起来更森然妖异,甚至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可以说是怨毒的气息。抱着香炉的温婪大步走过,其周身环绕的星点火光迸溅,一下子就将那些彼岸花给烧毁了。
过了拐角,温婪的身影便消失其间,但流火铺泄了一地涌出来,撞在拐角的墙面上,像是浪花拍打岩壁,同时,何太哀听到了一些东西被烧毁的声音,可以想象,暗室内一地的艳红鬼魅的彼岸花,此刻俱是被温婪烧毁了。
温大掌门在里头待的时间并不久,不多时便从里头转了出来,当他擦身经过何太哀身边时,何太哀闻到了一股线香的味道。温婪凉凉地瞥了何太哀一眼,什么话都没再讲,就这样离开了暗道。
之后三天都是如此。
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是温婪脸色阴沉地站在何太哀面前,他一脚将何太哀踹翻在地,从牙缝里挤出问句:“你蹲够了没?”
摔在地上的何太哀,同样嫌恶地看着温婪:“我还能继续。”
温婪:“你真的有病。”
何太哀呵呵:“是谁让我先蹲的。”
温婪:“……”
温婪厉声道:“你给我起来!”
何太哀虽是不情愿,但身子自行动了起来。他颤巍巍地扶墙站起,朝温婪撇了一下嘴。
温婪:“你还有脸撇嘴!”
何太哀想了想,然后他便朝温婪做出了非常扭曲的鬼脸。
温婪大怒,二话不说直接放出“业火”将何太哀烧死了三回,等这般纵情烧过之后,他总算情绪稳定了一些,不至于是像先前那样满心暴虐难平了。
抱着香炉的温婪面无表情的:“你知道,小怜现在是成什么样子了么?”
何太哀不答。
温婪恨意难平:“她成了鬼。”
“‘游戏’里的时候,我便知道她成了鬼,但那个时候,她至少还清醒保持着本我意识。可是‘游戏’崩塌之后,她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是只被杀意和怨恨所支配的鬼物!她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她原本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何太哀,所有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将她害成这样!”
“为什么变成这样的不是你?!为什么你还保留着神智?”
何太哀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他停顿了半晌,勉强做出冷漠的样子开口:“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温婪一瞬间暴怒,他抬手就给了何太哀一个耳光!
啪——
捂住被打偏到一侧的脸,何太哀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眼神和表情都很冷:“我确实是欠了她,可我不欠你什么。”
温婪咬牙道:“我杀了你!”
何太哀冷笑:“来啊,尽管杀了我。”
温婪这一回放出来的第八重“业火”,足足烧了何太哀半个小时还有得多,他冷眼看着何太哀在火里被烧成灰,又从灰烬火焰滔滔里重生。生复死,死复生,这样的生死轮回好像永远没有尽头。突然,温婪停了燃烧不尽的“业火”,他一步踏前,凶悍地将刚重生而虚弱不堪的何太哀揪住衣领拽起。
“何太哀,你死不了,你也别以为可以一死百了!你就只能这样活着,为你曾经犯下的过错永永远远赎罪。”
永永远远?
何太哀在这个时候竟然不合时宜的有些想笑。
温婪攥着何太哀衣领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小怜才十六岁,她进入‘游戏’之前还跟我说过,以后要当最厉害的天师。她是这样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分,却又比任何人都努力的好孩子。她本来可以拥有最灿烂的未来,她或许可以创造一个新的‘神话’。她抱着梦想可以飞得很高,可以飞得很远。结果现在呢?她被你这个垃圾害死了。她被你杀了,她再也长不大了,她没办法长大了。”
那是很多年前,温婪听说自己要多一个小师妹。他已经有了一个师弟分去半个师尊,再来个师妹,他的师尊在他这里,岂不是只剩三分之一?
他才不要。所以他说:“什么乳臭未乾的小丫头片子,她也配做我的师妹?”
当时的他是如此义愤填膺,不过虞幼堂听闻此事没什么反应。
温婪硬是背着前掌门,然后拽着师弟去找那个名叫季怜的小女孩。
虞幼堂皱着眉:“师兄,你做什么?”
温婪道:“还用说!当然是要赶走那个小鬼!”
虞幼堂沉默了一下:“半夜去烧人家被子吗?”
当初虞幼堂刚被前掌门领进门的时候,温婪为了赶走虞幼堂以便独霸师尊,就放火烧过虞幼堂的被子。此时旧事被重提,温婪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他说:“用不着这么麻烦,她一个小女孩,我听说年纪好小,这种小丫头随便吓唬吓唬就好了。肯定一下就哭,一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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