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年不动笔,提意见也仅是动动嘴皮子,因为封贸差一个可以让自己动笔的人。
世上模特不说百万也有十万,封贸眼光挑剔,总能找出那些人线条不对他口味的地方。唯独宋易权,他会为了这极好的衣架子去现场看他走秀,去节目挖新人,来医院打探他现状……
荣唐董事长封忠豪,也就是他十几年没再喊过一声的父亲,也说他魔怔了,谁穿那一套套衣服都一样,非要为了契合感把项目和活动一推再推,要不是封贸自己掏腰包投资,封忠豪早就插手了。
……
病号服外面套一件外套,封贸带着他极为欣赏的衣架子来到了一家珠宝店。这条商业街尤其繁华,店内水晶灯的光彩打过人的眼睫,投下一片奢华的阴影。
上了车封贸才告知宋易权,他的母亲还有半个月生日,今天来挑礼物。
宋易权心说,挑礼物找一个女生陪着来多好,非把他从医院艰难拖出来。
进到店内,宋易权摇着医院普通轮椅随便转转,眼下是一件又一件精美绝伦的高档艺术品。封贸在柜台询问新款,宋易权则是绕着店里面的通道随意打眼过去。
店中央的红木柜子上放置一台屏幕宽大的电视机,他们刚进来的时候上面播放的是珠宝广告,等宋易权转一圈回来看见上面换了画面,不是别的,正是在热头上的“特行”。
画面一个跳转,恰好放出宋易权和学员说话的场景,店里的姑娘,没有客人就偷偷看节目。宋易权顿时坐如针毡,随手取下一副墨镜戴上,能遮住半张脸也是好的。
有点不自在,宋易权不由自主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病号服,拖鞋,加松软的发型。
这样的造型适合的场所是医院不是大街,封贸别是因为宋易权又撞见他的家庭矛盾现场而整蛊对方。
封贸和导购交流了几句,回头看不见宋易权的身影了,他面露疑惑,缓步绕过中央的柱子,在后面看见了墨镜加身的宋易权。
挺装。
宋易权无奈地笑:“我好歹也是一个公众人物,影响力虽然有限,但是知名度还是有的,而且电视在那放着,我不安心。”
封贸自知理亏,大方道:“墨镜送你了。”
他话音刚落,宋易权左边眉毛跳动:“挑生日礼物的话,新款其实不重要,主要是设计和心意,你刚看的是哪些,我想看看设计。”
悄无声息,宋易权那点黑心思开始萌动。
封贸看不见他墨镜后的狡黠眼眸,领着人去了刚才他挑选的柜子面前。
都是项链,简约或复杂的设计都有,不过宋易权第一眼没有看见格外特别的。
封贸眼下的青色淡退,一身的贵气,调整作息的能力叫人羡慕。
宋易权注意力不动声息地移回到饰品上,平淡开口的音节让人如沐春风:“如果封总拿不准伯母的喜好,也不知道送什么,我建议多买几样,只是一个建议,不参考也不重要。”
导购员见他不算整洁之下的身体坐得笔直,举止带着似有似无的慵懒,非但不觉得这人邋遢,还品出几丝与众不同的气质。
再加上他刚说的一席话,哪个导购员听了不产生悸动,因此导购小姐姐双手娴静地端在身前,面露完美服务的微笑:“这位先生说的很对,可以挑两三样,到时候要是不喜欢还有别的选择,有备无患。”
对于“先生”二字,宋易权经常被封贸这么称呼倒习惯了,在别人这里听到也不硌耳朵。
也许是宋易权的身材太过于扎眼,导购员在说完之后又掩饰着多看了宋易权看了几眼。
宋易权把外套的拉链连上,礼貌地对她笑笑。
电视屏幕的画面不断的变换,陈益生一定是一个能干大事的,就现在里面播放的画面都和宋易权有关,连一个背影都想方设法给他塞进去。
封贸对细节向来看得透,不留痕迹遮挡住导购员打量的目光,听不出感情地道:“按他说的,多拿些不同做工不同设计师的作品看一下。”
“好的,您稍等。”
导购员分辨客人的眼力不错,不用多想就知道该去找什么档次和高度的商品。
而封贸被无形怂恿,把项链耳饰手镯都拿了一件,另外还付了宋易权戴着的墨镜钱。
玉雕手镯没有合适尺寸的现货,就决定等到了再一起包装拿回,因此出店门带走的只有那副墨镜。
为宋易权打开后座车门,封贸揣手在一旁等候:“需要帮忙吗?”
这副姿态像是例行公事的询问,宋易权下车的时候没怎么麻烦他,上车也自然不会开口求助。
宋易权一手扶车门,另一手伸手去够车窗顶附近的拉手,眨眼的时间已经坐到了后座。
轮椅像被遗落在街上的老物件,不会说话的哑巴无法去控诉。
封贸拆解轮椅放到后备箱,湿纸巾擦完手后上车,转头看摘下墨镜的宋易权,那张脸在暗淡的光线下更加立体,眼眸难以言说的温柔。
“到饭点了,我请客,宋先生想吃什么?”
宋易权看表,抬眼时准确无误和封贸含着喜色的目光撞上,猛然,心跳不听话地停止刹那,他身上总会有一样东西关键时候不听使唤。
他敛眸,再次睁开眼睛神情自若:“不用了,等会护士要查房做记录,还是早一点回去。”
封贸觉察到他的异样,又不知缘由,嘴角缓缓放平:“也好,先记着,就当我欠下的谢礼。”
都不知记下多少东西了。
宋易权淡淡道:“嗯。”
一路沉默,阳光透过车窗,一道道的斑斓落在二人的身上,气氛怪异的却并不尴尬。
回去,护士正好离开,宋易权一颗心被磨得没有了脾气。
只是有个人捧着花在门口等了许久的样子,他穿墨绿色的正装,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玫瑰,神采与以前大不相同。
宋易权看见他,冷不防像咽下一块冰,哽在喉中难受的要命,尤其是加上那束红玫瑰的功劳,此刻更是懊悔万分,去吃饭再回来还会有这一幕吗?
明显对方是有备而来。
椅子上的人于安静中惊醒,立即站得端正,声音逐渐拔高:“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庄涛不愧为踩点小能手,踩的不仅是时间还是宋易权的头疼点。
宋易权故意拉开距离,离开封贸的视线,把庄涛叫到了角落,笑脸快成了哭脸:“怎么过来了,还带花……”
这种纷扰是非不好让人围观。
庄涛鞠躬,两只手把花供上,起身面色严肃:“今天我来是有事要和师兄说。”
宋易权觉得花烫手,又被他眼里的爱慕惊得一身鸡皮疙瘩,也不再有笑容,语气微凉:“也不是非要说吧,我看了你的成绩,目前为止表现都不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心里应该清楚。”
他向来和颜悦色,很少露出一点愠色,一番话明显是没有回旋的空间。
并且两句话就表明态度。
然而庄涛是个不依不饶的,他紧张万分地摸摸袖口的纽扣,打好的腹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面蹦:“对我来说,师兄你就是明灯,我看着你的身影就可以加倍努力走很远,我想把这份恩惠还给你,希望师兄给我一个机会。”
宋易权侧身,没有丁点留恋把花放在地上,眉眼一亮轻笑,笑意含义复杂,既像自嘲,也像笑对面的人不自量力。
“帮你走得更远的永远不会是我,而是你自己,你的好意到此为止,我不想弄太僵说太开,到时候不好看。”
庄涛握拳,不管不顾:“师兄,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宋易权手向下摸轮椅外轮,对他说的话罔若未闻。可惜,他手还没够着外轮,后面一道力把他扯向后方,宋易权毫无防备往后滑了一段,后背撞在一只张开的大手上。
紧接着,便听不知何时过来的封贸幽冷开口:“宋易权现在好手好脚,并不需要你的照顾。”
第27章 合同
还好手好脚,原来传说中的睁眼说瞎话的现实场景是这样的。
谁想,封贸的插手让一股脑豁出去的庄涛有了收敛,也是在“特行”里面混过快一个月的人了,自然知道“特行”背后最大的金主是何人。
再者,荣唐白字黑字承诺,让前五强代言季产品,并且还会出资做一波引流,把学员社交平台的数据养起来。
如此诱人的福利,不得不使庄涛在看见封贸后产生畏缩心理。
作为本次尴尬场面的另一个主人公,宋易权的大脑基本上放弃了思考。他忘记去吐槽封贸对他的评价,仅存的注意力都放在封贸滚烫的手心,那烫人的温度就贴着皮肤穿过衣物到达了宋易权的脊骨上。
封贸视线低垂,集中在宋易权洁净的后颈,而后慢慢向上移,越过黑发茂密的头顶,隔着宋易权看向无措的庄涛:“我没记错的话,你叫庄涛,整个节目进步最大的人,你师兄说的对,别弄错了关注点。”
听闻此言,宋易权手指微动,都听到了,明明他放低了嗓音,隔壁就是何思倩的病房,谁知这么刻意的注意还是让封贸听见了全须全尾的过程。
不等任何一个人再多说一句话的机会,封贸收了贴在宋易权后背的手,转而轻松把轮椅转了一个方向,稳稳推着宋易权进了病房,而且手起利落地将门反锁。
宋易权全程:“……”
他该不会是把和封忠豪吵架的后气全都撒在庄涛身上了吧,如此想来,庄涛比桌上的平板还要无辜,莫名其妙触了封贸的霉头。
沉重地叹息,宋易权独自到床边,手上用力,撑着上半身坐在床沿,才不紧不慢地说:“今天的事情,就当作没发生过,仔细一回味,尴尬的还是我。”
封贸当他病房不是其他地方,找了一次性纸杯,倒一杯凉水喝下,低头坐在沙发上扒拉手机。
瞧瞧这入戏的速度,确实看不出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庄涛没了声响,应该是落寞告别了,但愿他还能继续努力,为自己负责。
宋易权三分钟状态调整回来,打开平板,欲接着看“特行”,结果封贸也在一旁不出声,似乎是要长待。
宋易权几乎要忍不住问他还走不走,封贸却从沙发上起身,手机平放着在他手里转了半圈:“这里有一份合同,你看一下。”
问完,只见宋易权满目茫然,而后渐渐反应过来他所谓的合同与荣唐有关。
宋易权也不碰手机,解开外套,淡然着说:“合同应该先给我的经纪人看,她找专业律师检查过之后,没有问题再送到我手里,然后我会根据意愿决定签或不签。”
等于是在教封贸和半行合作的流程应该怎么走,略带揶揄的意味。
脱了外套放在床上,宋易权眼眸极亮,语气像是在谈论其他人,事不关己到了极点:“而且,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就是一个国家可以认证的残废,合同签了也是一堆废纸,多浪费资源,你说是吗,封总?”
封贸不答反说:“需要帮你介绍复健中心的主任吗?”
宋易权简直无语:“不用了,家里人安排妥当了,封总你提前压榨人也应该有一个度,真不怕把我练废了。”
一天要被气两次,封贸气质都淡漠上一个高度:“积极配合治疗,合同我发给半行,我想你也不会甘心被束缚在轮椅上。”
宋易权轻笑出声,这是有多执着,非盯上一双废腿不放。被他一直强调,宋易权甚至萌发出了不久会再登上秀台的期许,果然封贸很影响人的心境。
……
一夜过去,还没到早上十点,宋易权出院了。
先在家里待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应赵欢的要求去了半行,仔细算起来,宋易权还没正式去过半行,一直以来都是通过赵欢和那边沟通。
门口,宋晓灿翘首以待,上次走得匆忙,没告知这姑娘,她第二天醒来发现宋易权不见了踪影,哇一嗓子把陈益生嚎醒了。
时隔二十多天再见宋易权,她又想起那时的委屈和担忧,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干了又湿。
她身边站着一个高挑皮肤白皙、金发的模特。炎热的天气,她只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吊带衫,下搭牛仔短裤,长手细腰,一双眼睛深邃的如同晴空下宝蓝湖泊。
久闻不如初见,半行的小公主——叶梦柔。快十八岁的年纪,比高岭上的花还要美艳。
宋易权被王管家一路护送到半行门口,久违穿了深亚麻的西装,西装袖口优雅地挽起一道边,露出里面条纹内衬的设计,显得人有点一板一眼,好在宋易权眉眼没有上妆,温和的气质还在。
他下车,宋晓灿一提裤子,忙不迭上去帮忙扶轮椅。
宋易权觉得她分手后,似乎对形象更加不在意,觉得无所谓了,连麻花辫也懒得去打理,直接扎低马尾。
“易权师兄,”叶梦柔普通话说得很标准,字正腔圆,嗓音甜美,“晓灿说怕下雨,就一直在门口等你。”
宋易权路过宋晓灿,轻轻拍她手臂,摇着轮椅到叶梦柔的面前,笑道:“几个月不见,柔妹又长个子了。”
叶梦柔一米七七,又还是处于发育的阶段,长势惊人,以前宋晓灿还到她耳朵,现在只到面颊了。
几人简单寒暄,叶梦柔把宋晓灿暂时借给宋易权,让她陪着上去。
虽然宋易权两三个月不出现在半行,他这回场,不管是新人还是老人,碍着那一点薄面,还是和他打招呼。
径直不做停留,坐着电梯上了四楼,好不巧,转角和怏怏不乐的魏钧迎面遇上。
魏钧佯装没看见他们,侧身就要过去。
宋易权大拇指摩挲食指的指甲边缘,面不改色地叫住人:“这么匆忙,要是有空,等我忙好了,一起喝杯?”
许是做贼心虚,魏钧沉默了很久才找托辞:“下午有一个代言要拍摄,就不陪师兄了。”说罢,脸色完全冷了,眼神阴鸷。
“师兄”二字从他口中听得,别具讽刺意味。
“这么忙,”同样的话,语气一冷一热,“那你去忙吧,说起来我手上有一个监控录像想和你一起看一下,既然这样,再找时间也不是不行,可能会下雨,小心地滑。”
魏钧怔神,而后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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