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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对着男孩，轻轻歪过头，用余光能看到男孩的一丝背影，“那个……我能问一下，你还是学生吗？”
空气安静了两三秒才听见男孩说：“是。”
许竞珩急忙道：“我也是学生，我今年已经要十七岁了，你呢。”
男孩用鼻音轻蔑地哼哧了一声，没有说话。
许竞珩也没有在意，轻声询问：“请问……我可以……慢慢地走到你后面去吗，我不会碰到你的。”
他等了几秒，看男孩没有说话，心中突然有些窃喜，看来还是有希望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那我就走过去啦。”
许竞珩拍了拍许历的肩膀，指了指后面的男孩，示意自己要过去了。
看许历眼里是担忧的神色，许竞珩又对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放心，“爸，您能先坐到车里去吗？我有话跟他说。”
许历犹豫了几秒后点头，坐到车里关上了门。
许竞珩脚步缓慢极其小心地走到了男孩背后，男孩似乎感觉到背后有气息靠近，他的双手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握紧了些。
许竞珩放轻了声音，开口道：“其实……你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死，对吗？”
男孩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许竞珩愣了愣，突然瞪大眼睛两手抬起来连忙摆动着，结巴道：“不不不……我不是……我不是要激你！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男孩轻扯嘴角哼笑一声。
许竞珩盯着男孩的背影，一步，再一步地往他背后挪动，最后几乎要靠到他身侧。
看男孩没有说什么，许竞珩便把两手手肘抵在了护栏上。
他撑着脸，对着前面那片在黑暗中模糊屹立着的建筑物和墨黑的水面，吐了一口气，好似有些怅然，“我其实很想听你说一下你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帮你分析一下对于发生了这些事情的你来说，现阶段究竟是活着好一点还是死了好一点……因为我不太想，直接以一个路人的身份在不知你经历的情况下劝你活着。”
许竞珩又道：“但是我不想问，因为这是你的伤心事。我知道人在绝望时，想起一件伤心事的话，后面的伤心事就会一件接着一件地涌上来，然后……人的情绪就会极其消极，导致崩溃。”
护栏上的男孩一直沉默着，许竞珩便继续说着：“我想……你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那想必是有了不想活的念头。但是，你还坐在这上面，并没有跳下去，那就是还有想继续活着的理由。”
许竞珩抬头，把脸转向男孩的脸，看到男孩正低头斜视着他。
他微笑，“我说的……对吗？”
男孩脸上的血很多，但已经快被风吹干，没有流过泪的痕迹。
他还是没有说话。
许竞珩乐呵着：“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哈。”
他换了个姿势，两手手掌交叠着贴在护栏上，下巴低下去轻轻地在手背上碰了碰，“我觉得吧……如果你有很多想死的理由，而只有一个想活着的理由，你也要活着。”
男孩的眉毛在许竞珩没有看到的时候，轻微地皱了皱。
许竞珩垂下眼眸，搞怪地说着：“因为闭上眼，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希望都没有了，那就只有黑暗。但是睁开眼睛，还可以看到想看的东西，天上的太阳，地上的美景……还有你自己。”
“睁开眼睛就是光明。而光明，向来是能战胜黑暗的。”
男孩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说的什么几把……说的什么玩意，以为自己是心理导师呢？”
许竞珩抿着嘴巴对男孩一挑眉。
男孩瞥了他一眼，又去看前方的江面，声音冰冷：“旁观者，说得太轻巧……”
许竞珩睫毛轻垂，“是，我是旁观者，但是，你不是啊……你不是你自己人生的旁观者啊。旁观者都想要你活着，你自己更应该要让自己活着。”
男孩冷笑一声，闭上了眼睛，“等你经历过了我的经历……感受到了我的感受……说不定连犹豫都不会犹豫，直接死了。”
许竞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用轻快地语气说：“嗯……可能吧。其实我前段时间过得也挺煎熬的，就是……校园暴力你知道吧？哈哈……我就是被校园暴力的那个。”
男孩儿转头盯着他看，眼神有些鄙夷。
许竞珩耸耸肩，没心没肺地说着这件让自己夜夜做噩梦的事情，“那些人成天逮着我就是一顿暴打，我以寡敌众那是毫无反抗之力呀，你看你看！”
他笑着，把手上被那些人用圆规尖儿划的一条一条的，留下了浅浅疤痕的手腕抬起来，递到男孩面前晃了晃，“这是他们划的，嘿嘿……”
男孩以一种奇妙……额……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许竞珩。
看到男孩的眼神，许竞珩噗嗤笑了出来，“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吗，慎得慌……”
他把手缩回来，“我呀……当时被欺负得可久了，而且学校里的同学们都不理我，我只能自己跟自己玩。”
“但是……自己跟自己玩真的太无聊太郁闷了……我感觉世界在变得越来越小，人也在变得越来越少。我的周围不再有声音，我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也找不到活着的意义，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吃东西也食不知味。”
去年一年，许竞珩时常会做噩梦，梦到自己坠入深渊，又或是沉溺于深海之中无法挣扎，然后满头大汗地惊醒。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想有个朋友，真的很希望能有一个人在别人都远离我的时候……靠近我。”
许竞珩转过身，背靠着桥护栏，以悠闲姿态地看着一脸冷漠的男孩，“这样的日子，旁人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是对身在其中的当事人来说，真的很煎熬……就像我感受不到你的痛苦一样，你也感受不到我的痛苦。”
他不明意味地笑了笑，“你看你至少还在犹豫不是吗，有犹豫就是还有牵挂，有牵挂就不要轻易放弃。”
他轻叹一声，“要是实在改变不了的话……你可以选择逃避。像我就选择了逃避，我选择离开那个地方，在这里重新开始。”
他逃避的原因，厌恶是其二，惧怕才是其一。
其实，S市那么好，为什么会厌恶S市呢……也就是，厌恶那些在自己身边作恶的人们罢了。
惧怕那些一次又一次地打在自己身上的拳头，惧怕哪天……他的世界真的会变成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空间。
第3章 人间
人不是一辈子活在校园里，但是在校园里的一些经历和受过的伤会跟随他们一辈子。那些冰冷的话语、凶狠的霸凌、可恶的嘴脸……也会一辈子存在他们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伤痛，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人渐渐淡忘，也许会永远耿耿于怀在心中，也许会在某个时刻突然闪现出来占据大脑，那些画面撑满脑海，带给人烦闷和不甘。
许竞珩之前收到过一条短信，是他刚入高中时救下的一个女孩发给他的。那个女孩告诉他，她已经在别的城市有了新的开始。虽然还是不开心，但也是新的开始。
因为，这个开始会有以后，如果不开始新的开始，那就没有以后。
这个短信，让许竞珩回H市的决心更甚。
许竞珩斜仰着男孩，“我的人生才开始十七年都不到……十六岁以前，我都是开心的，只有十六岁这一年是痛苦的，但我不会去死，我为什么要让这痛苦的一年毁掉我未来不知道会有多少年的快乐呢？”
他换了个站姿，双手抱臂。即使灯光是昏暗的，也盖不住他那双清澈的大眼里散发出来的光芒，“我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也不知道你遭受了多少年的痛苦，我只想跟你说……请你也跟我一样，就算你前一二十年来每一年每一天都遭受着痛苦，但是你还有以后几十年可以过得快乐的机会。”
“只要活着，就会有无限可能的……”
许竞珩说完这句话，不合时宜地感觉自己的人生都得到了一个升华。不过他不仅仅是在劝这个男孩，其实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而许竞珩用尽力气费尽心思，什么话都说了，但男孩的态度似乎没有丝毫转变，他还是冷冰冰地说着：“不是……你这种家庭幸福，只是因为外界原因而暂时感到痛苦的人才有可能。而我……活着只有无限痛苦。”
男孩虽然没有直接说明，但是许竞珩好像也听懂了他的意思。
难道……男孩想不开的主要原因是在于他的家庭？
许竞珩还在低头考虑这样都行不通的话，接下来该怎么说时，一阵奇怪的声音打断了他……
细细一听，虎躯一震，是手掌在护栏上摩擦的声音！
男孩已经在把胯部慢慢往护栏下滑了，许竞珩见状大惊失色，两手抬起，要去够男孩的腰，“不要！不要跳！”
“别碰我！”男孩大吼一句。
许历在车内见情况不好，焦急地打开车门跑过来，“冷静一点，孩子！乖，下来，啊？”
许竞珩大声吼道：“哥们，别跳啊！遇到什么困难你说出来，我们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许竞珩可不想把一个没来没跳江的男孩劝得跳江了……虽然他是好意的。
许竞珩双手抬起，腾空在男孩背后，祈求般地说着：“别想不开好不好？你看看你还这么年轻是不是？”
他眼里满是真诚，“其实我跟你说，隔着血我都能看出来你长得绝对不是一般滴帅，就这么跳了你不觉得可惜吗？死之前你不想先祸害祸害女孩子吗？”
许竞珩傻乐着嘿嘿了一声，“讲真的，我要是女人，早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天天就想着怎么勾引你呢！兄弟啊，别寻死了好好不好？帅哥独有的幸福你体验一下了再死也不迟啊……还有，你长得那么帅，总得当一两次渣男吧？听我的，把身体掏空得一滴也没有了再死才叫不亏！”
……
男孩眼里有了光芒，他睫毛轻垂下来，一小片阴影覆盖在眼下，掩藏住他小小的光芒。
他没有说话，但停住了要往下滑的动作。
许竞珩一看有希望了，又急忙道：“说实话你死这么早真的是便宜阎王了，平白无故的给别人捡便宜干嘛，还不如自己好好活着去祸害别人呢，那多爽啊是不是！”
……
？？？
许竞珩已经口不择言，因为他脑子已经乱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就无暇去思考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再说了，这世界上本来就丑男多，你再一死，那帅哥岂不是又少了一个？帅哥少了一个，那我们国家就少了一点结婚率，结婚率少了，那孩子是不是也少了？孩子少了，那好看的人就更少了，好看的人少了，那结婚的人就会更少，久而久之这样循环下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啊兄弟？！”
许竞珩唉声叹气，“我跟你说，你先活着，绝对不亏的。你活着，不说其他的，光是结婚生孩子就是在给国家做贡献，你在给国家添帅哥啊兄弟！再说……”
“你是不是有病？”男孩突然转脸，表情冷漠地骂了许竞珩一句，“你学瞎扯淡专业的吗？”
……
不光是男孩，就连站在旁边的许历也被许竞珩机关枪似的嘴扫得一愣一愣的，不过……许历是笑着愣的。
他家许竞珩，以前就是这样的性格，话多，爱扯淡。只是这样的性格，有将近一年没在许竞珩身上出现过了。
许竞珩忽略了怔愣在一边的许历，一脸玩笑地回答了男孩的问题：“如果我读大学的时候，那个大学里有这个专业，那我就选，到时候好好学，争取做扯淡界的顶尖。”
“切……”男孩嘲讽一声，“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帅了？”
许竞珩靓仔语塞，心想我这不是在扯淡吗……
“呃……”许竞珩盯着男孩的脸，这男孩脸上真的满脸都是血，连眉毛都变成红色的了，根本就看不清他模样，在黑暗里被不怎么亮的路灯一照，看起来还有些吓人。
这……没法夸。幸亏他不怕鬼，要是他怕鬼的话，可能会在惊吓之中脱口而出：你快跳！你快跳啊！
……
许竞珩眼睛往下移动，停留在男孩沾满了血的脖颈和手臂上。那些血已经要干了，像是画在身上的红色油画一样。
毫不夸张地说，他是一个血人。
那……这也没法夸。
许竞珩脑袋极速转动，最后弱弱地说：“气……气质……你气质很帅。”
男孩满脑袋问号，感到不可思议，“我像个鬼一样的气质？”
“呃不，是灵魂……”
“我想死的灵魂？”
“说错了，其实是声音……”
“你没听见我根本说不出话吗？”
“哦……”
……
这话许竞珩没法接，是真的没法接。最怕的就是你开玩笑的时候有人跟你当真，而他还较劲到你没有办法跟他解释清楚你在开玩笑……
看这招也行不通，许竞珩刚焉巴下来的脑海内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妙计。
许竞珩愣在原地，故意让自己眼神突然暗淡，正在酝酿眼泪，他想走感情戏了，他想感动这个男孩，他想让这个男孩知道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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