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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竞珩愣住了。
男孩手指不受控制地在许竞珩手腕上摩擦两下，触感并不光滑。
他眼神变得有些若有所思，看着许竞珩略带埋怨的眉眼和稚气未褪的脸，小声道：“我自己来吧。”
男孩把许竞珩手里的湿纸巾抽走了，许竞珩有些尴尬，手腕上传来的体温让他觉得很不适。
他不自然地抽动手腕，“哦。”
男孩并没有用力，许竞珩很轻易地抽出了手腕，“那更好啊，反正我也不太想帮你擦。”
男孩似乎笑了一下，但许竞珩没注意，只知道男孩从他腿上拿过了湿纸巾，自己开始擦血，“我主要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
……
许竞珩忍无可忍，太阳穴都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他气极反笑，“你去了医院呢，先去看眼科好吧？”
男孩抿抿嘴，没说话了，开始安静地擦血。但纸巾有些少，只够他把手臂上的血擦干净，然而脸上只随意扫过了眉眼，还是看不清他全貌。
许历从车内后视镜里瞄了男孩一眼，心里还是不好受，“孩子，你肚子饿不饿？车上有吃的，拿点给你吃？”
许竞珩一脸憋屈，觉得这并不合适。不是他不愿意把零食给别人吃，他只是不想把零食给坐在他旁边还一直说他是女生的血人吃。
而男孩也本想摇头，但看见许竞珩鼓得跟包子似的脸，觉得有些好笑，“好啊，谢谢叔叔。”
许竞珩双手握紧，简直想打人。
“珩儿。”许历叫了他一声，“爹给你买的零食你也没怎么吃，拿点出来给哥哥吃。”
许竞珩斜了许历一眼，没动身。
许历表情严肃了些：“乖一点。”
许历平日里很随和，但认真起来的时候，许竞珩还是怵他的。
“爸爸平时怎么教你的？”许历又说了一句后，许竞珩才去拿书包。
他在包里一阵乱翻，拿到什么就把手里的东西扔给旁边的男孩，而男孩连一句谢谢也没有。
“孩子，吃吧，别客气了。”许历道：“都是他平时爱吃的，你们孩子应该都喜欢吃这些。”
许竞珩挪了挪身子，靠在车门上，想离男孩远一点。倒不是嫌弃他脏，只是觉得他不太讨人喜欢。
就比如此时，自己好心好意给了一大堆零食给他，他居然还不吃呢……
“挑什么挑啊……”许竞珩故意不小声地嘀咕一句，“爱吃不吃。”
男孩看着自己腿上的两包苹果味Q.Q糖、一瓶娃哈哈、一袋旺仔小馒头以及一包小熊饼干和一板奶片，觉得无从下手。
他扭头问许竞珩：“你这儿有没有什么成年人能吃的东西？”
……
许竞珩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嘴角抽动两下，表情极其难堪：“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哦……”男孩一脸冷淡，“那你有成年人能吃的东西吗？”
许竞珩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吐出，他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许历还在前面，只好忍了。
许竞珩咬着牙，妥协般地从包里抱了一罐东西出来递给男孩，表情似乎很心痛，“别吃完就行了。”
“哦……”男孩一头雾水地接过许竞珩手中的东西，又道：“不过我说的是成年人能吃的东西，不是奶粉。”
……
许竞珩忍无可忍地把奶粉罐又抢回来，找到有字的一面后，把那一面凶巴巴地对着男孩：“看得清楚吗？！”
男孩瞪着眼睛，看着奶粉罐的正前方写着：XX成人奶粉。
确实是成年人吃的东西。
“谢谢。”男孩突然扯嘴笑了一下，抱着奶粉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许竞珩又把脑袋靠在车窗上，扶额抬起手，手背朝男孩摆了摆，“您请便吧。”
男孩默默地打开奶粉，看到这罐奶粉还是没开过盖的，而且这个品牌他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很贵的，难怪那么心疼呢。
想到此他又下意识去看许竞珩，许竞珩抱着书包闭着眼，脑袋靠在车门上，似乎心情不好 。
“算了。”男孩又把奶粉盖上，“我还是不太想吃。”
他把奶粉罐递给许竞珩，“还你了，我吃包饼干就可以了。”
许竞珩睁开眼看他，表情郁闷，“我没有这么小气。”
男孩摇摇头，“我主要是不想吃奶粉，毕竟也是个大男人。”
……
所以……谁不是吗？
“爱吃不吃。”许竞珩撇了他一眼后，没再说话，车厢里安静下来。
前面是条小路，许历车速慢了点，他语重心长对许竞珩道：“珩啊，过几天就高二了，高二不比高一，你再马马虎虎的话，高三的时候就更难了……”
“哦……”许竞珩慵懒地应了一声。
男孩悄咪咪看了眼歪着脑袋闭着眼的许竞珩，突然若有所思，后又对许历道：“叔叔，您女儿在哪里读书啊？”
“我是男的！”许竞珩怒地睁开眼睛，他简直要抓狂了，对着男孩怒吼：“你脑袋上的器官是装饰吗？长相你看不出来？声音你也听不出来？”
他话虽是吼出来的，但好像不怎么凶，因为男孩并没有被唬住。
“珩珩，怎么跟哥哥说话呢？”许历温声斥责一声，许竞珩又焉巴了。
男孩憋住了笑。
许历也不尴尬，反而还笑道：“孩子，我们家这个是男孩儿哦。”
男孩点点头，哦了一声，“我孤陋寡闻，没见过世面……长这样的男孩儿确实没见过，不好意思。”
他说话的时候不怎么有诚意，反而一直盯着许竞珩，带着些嘲讽意味。
许竞珩感觉自己被挑衅，刚想发火，许历却是直接笑了出来，“哎呀哎呀……不怪你，哈哈！”
其实许历前十几年来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你家“女儿”长得真好看”。他已经习惯了，并且不觉得有什么，横竖都是在夸许竞珩嘛。
……
“他妈妈一直想要女孩儿，生了个男孩也是在当女孩养，他小时候他妈妈还给他穿裙子呢。”
男孩接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啊……”
许历乐呵两声，又道：“这孩子从小在S市长大，那地儿养人，一个男孩子硬是给养得又白又嫩，他从小到大，不少人以为他是女孩儿。小时候还胖点，肉嘟嘟的，好多男孩儿都抱着他说喜欢他呢。”
男孩轻扯嘴角浅笑，“是吧……”
确实挺招人喜欢。
不过许竞珩就笑不出来了，他简直要气炸了，正是因为从小到大一直有人说他像女孩儿，他越长越大之后才一直对这个评价耿耿于怀，“我是男的！”
男孩淡道：“哦……”
这样的态度让许竞珩想骂他，男孩却抢先道：“叔叔，您家女……您家儿子在哪读书？”
许历摇摇头，“刚回来，还要去找学校，好多年没去那块儿了，还不知道哪些学校安全一点。听说这几年咱这地儿乱地很，混痞横行，我还有点不放心，这小子硬是要回来读。”
男孩道：“是啊，乱。不过我知道有一个学校还不错，没有那么乱。”
许历问：“哦？哪个学校？你是不是也在那里读书啊？”
“毅诚高中。”男孩没有回答后面那个问题，平淡道：“那学校有人管着，没人敢随便打架，也没人敢随便打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旁边的许竞珩，就像是特意说给许竞珩听的一样。
而许竞珩也确实，听进去了。
没有人敢随便打架，也没有人敢随便打人，这正是他所期望的。
“爸，我们去那学校看看吧。”许竞珩动摇了，他希望安稳。
“好。”许历表情上带上了些认真，扭头问男孩儿：“孩子，你刚说那学校叫什么名字？”
“毅诚高中。”
第6章 人间
天还没亮全，车是在一条小马路上停下的。
男孩没让许历给送到家门口，也没让许历送到医院。他下车后对许历郑重道谢：“辛苦了叔叔，谢谢您……如果以后有机会报答您，我一定竭尽全力。”
许历无所谓地摆摆手，救了一个孩子，他心中还是很激动的，但没有表于面，“你好好活着就是报答了！”
男孩微笑，“我会的。”
他对许竞珩扬起手中一包未开封的小熊饼干，“谢了。”
此时要分开了，许竞珩总算给了他个好脸色，“不客气……”
正当许竞珩莫名伤感时，男孩却好像有些开心，“叔叔，那我走了。”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许历神情担忧，“孩子啊！好好活着！”
小路上的那个背影很是单薄，被风一吹竟有些可怜。许历心里不忍，偏生这孩子穿的衣服跟许竞珩是一样的，他的心疼便又多了几分。
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满身伤痕的想不开，为了避免他再次轻生，许历大喊着报了家中地址：“孩子！不要再瞎想了，有空来叔叔这儿玩，叔叔陪你好好聊会儿！”
这么大的声音，男孩又没走远，肯定是听到了的，但他没有回应许历。
许竞珩看着马路上高高瘦瘦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
六点多时，天已经亮得差不多了。一辆黑色的比亚迪SUV行驶在H市某个小村的水泥路上。
许竞珩一路都在看风景。这里跟S市很不同，S市楼多树少，霓虹闪烁，看起来很繁华，是人们口中的大城市。
而这里树多楼少，路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美艳的野花和不知名的花树。
不繁华，空气和风景很好。
他们开进村没多久就已经快到家了，前面一个破旧的房子里突然跑出来一个人向许历的车奔去，像是碰瓷一样地撞在许历车上。
许历刹车及时，才没将那人撞飞。
那是个男人，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衣裳上的布料都开始泛黄，还有许多灰土和油渍。他脚上穿着一双破了几个洞的军绿色解放鞋。
这人头发很长，发梢搭在肩膀上了，有些卷。他整个脑袋乱糟糟的，头发很蓬松，也很脏，里面还混了几片树叶。
是个乞丐。
乞丐的房子也顶塌墙歪的，连两扇大门都破了一扇。
许竞珩被乞丐吓了一跳，但许历的表情却很平淡。
许竞珩看着乞丐，问许历：“爸，他要干嘛？碰瓷吗？”
“不是。”
许历叹气一声，面带愁容。
乞丐跑到驾驶座的车窗前，两只手和一张没有什么血色的脸贴在了车窗上，眼睛死死往窗里盯着。
他看着许历，眼神是由期待改为失望的。透过许历，又往车里看，看到空空的后备箱，他张了张嘴巴但说不出话来，慢慢红了眼眶。
许历降下车窗，低声道：“他……还没有来接你啊？”
乞丐一看车里没有他要找的人，跛着脚跑开了，嘴里傻傻地叫了两声：“哥哥！哥哥！”
他又跑进了那个破房子里，趴在门槛上，手肘撑在地上两手支着脸，脑袋时不时地往外伸，喃喃道：“哥哥……”
许竞珩有些看明白了，“爸，他是在找人吧？”
“嗯……你别动，我下去一会儿。”
许历下车，在后备箱里拿了许多吃的出来提到了乞丐门口，但乞丐好像没看到一样，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一根黑绳。
那根黑绳被他用双手捧着，像个宝贝一样。
许历没跟他说话，给完东西就上车。
“爸，你认识他啊？”
“认识啊，一个村的，他小时候可招人喜欢了，成绩又好，又听话。”许历启动车子，随意地说了句：“珩啊，你以后看见他，不要怕他，也不要骂他。”
许竞珩有些无语，“我骂他干嘛？”
他埋怨了一句：“爹……你对你儿子就这么不放心啊？”
许历笑着摇摇头。
许竞珩弹了一下许历的手臂，“莫名其妙。”
他想了想，又问：“不过他为什么变成傻子了？”
许历认真地看着他，“真想知道？”
“想啊。”
许历淡道：“因为他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了，但是后来又分开了。”
“啊？”
许历随意地摇头，“你还不懂这些。”
车子继续往前开，但开了没几米路又停下了。许历突然郑重其事地盯着许竞珩看，“珩啊，爹有些事想跟你说。”
许竞珩懵了两秒，但很快又明白了，“不用你说，我不会跟男人搞在一起的，你放心。”
许历脸上突然扬起笑意，他躺在背椅上，两手枕在脑后看着前方，“爹想说的跟你以为爹想说的恰恰相反。”
许竞珩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许历。许历转眼看他，缓声道：“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一生中必定都会碰到至少一个让自己心动喜欢的人，你当然也会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
许竞珩心里颤抖了一下，手指微微蜷缩。
许历接着说：“情爱上面的事情呢，是父母最管不着的。父母只是养育了你，只是成为你生命中重要的人之一而已。你的人生还是属于你自己的，你有资格自己掌控和做决定，你的情绪和行动也可以无拘束地跟着自己的喜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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