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寒暄完,缆车也到了,便直接跟着江舒上了车,临走前还不忘有礼貌地打个招呼:“老板再见。”
“你们去忙吧。”谢希芸憋着笑,十分默契地接了一句,然后幸灾乐祸地欣赏起身边人怄气的表情。
等剧组的缆车走远,她才抿了抿嘴唇,小声开口道:“你看,人家都不稀罕你。”
回过神来的秦渊狠狠瞪了她一眼,深吸了一口气。
接下来半天的行程中,他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
第一天的拍摄结束之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颜凉回到酒店,去阳台给妹妹打了个报平安的电话,回屋时就看见江舒坐在床上,手里拎着刚从门口接来的外卖。
C市又被称为美食之都,这里的宵夜大排档尤为优秀,但毕竟还有工作,没办法以游客的身份好好享受,只好用外卖解解馋。
“这边离海进,听说海鲜是相当不错,我特地买了点生蚝,哦对了,你没有海鲜过敏吧?”江舒一边说着,一边将外卖盒里的食物拿出来一字排开,将茶几堆得满当当的。
颜凉有点儿哭笑不得地在他对面坐下,打趣道:“这么多,你现在不用身材管理了?”
“最近也没啥新戏,再说了,我今天可是一刻没闲着,起的老早去化妆换衣服,还在那山脚下晃了好几圈,生怕错过嘉宾……”江舒一边抱怨着,一边从中拿出一个足足有巴掌大的蒜蓉烤生蚝,由于是保温箱送来的,壳子还有点烫。“明天估计还得够呛,不补充点体力,怎么撑到拍摄结束?”
说着,他用筷子将那饱满的蚝肉拨进嘴中,感受着肥嫩爆浆的鲜甜,上面的蒜末恰到好处的压制住了海鲜自带的腥味,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见他吃得满脸幸福,颜凉也搓了搓手指,拿起一个。
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酗酒,工作原因酒就用饮料代替了,十分默契的都没有提白天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某个人从未存在过。
等吃饱喝足洗漱完毕,江舒倒头就睡,颜凉却还没什么困意。他躺在被子里,看着手机上新建的微信,以及根据云端匹配的、曾经的好友。
秦渊被列为经常联系人位列顶端,头像一改先前的颓废的酒瓶,变成了人模狗样的西装照。
今天对方遇到自己的态度显然表明,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还是被放弃了啊。
听着临床震天地泣鬼神的鼾声,颜凉后知后觉的品出了一点儿什么,就像一枚冰锥落到了潭水里,你说不清它是就此融化、还是沉了底。
其实先前和颜沫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多少是抱有侥幸心理的,直到眼见为实,直到……颜凉看见秦渊揽着谢希芸的腰,感受着他眼睛里的愤怒和……忍耐。
……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学会了这个的?
下意识地、颜凉咬着指尖的指甲——秦渊不该忍耐,他是那样爱憎分明的性子,那股想要就去拿的霸道劲儿到哪去了?是谁改变了他?
等口中尝到淡淡的血腥,他冷静下来,垂眸望着昏暗光线下刺痛的指尖,自虐似的挤出一颗颗殷红的血珠,再一点点舔掉。
或许不是“谁”……又或者说,不是因为某一个人,而是一件事,一个……目标。
在他的心里,有比自己、又或者说比“情爱”更重要的存在,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但是精力有限,他做不到全部都要,只能选择取舍。
是财富吗?或者说权势?秦家最近的风头很足,可这对一个傀儡来说并不是好事,颜凉知道秦渊的秘密,知道他留有后手,但要想反击、想要独自扳倒身后的大山,不仅仅是光凭勇气就可以成功的。
他现在,或许在犹豫、又或许是在积攒力气,以至于他没有经历再顾着自己……嗯,这个理由,勉强可以接受。
青年微微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他自然知道秦渊和谢小姐之间只是做戏,但这个戏要做到什么地步,他无法预判。
再者说,如果是自己的存在会让他分心、而无法专心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
颜凉陷入了沉思。
虽然在大部分时候他都能保持冷静,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会有更直接干脆的想法,比如说直接跑到对方面前告诉他你就是宁曦,你大概率是失忆了,我一直在找的人就是你云云……可这些话,秦渊不会相信。秦家给他带来的改变太大了,大到他自私自利,他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而不是别人告诉他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一直算计着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他要抓住对方心里的这一点点愧疚,让他不至于将事情做绝。
毕竟颜凉不傻,他还不打算为了大少爷一时暴怒缺胳膊少腿,那样太愚蠢,也太难看。
如果真的要做到那一步,他一定会选择另一个更疯狂、更决绝、也更彻底的方法,他要让经此一役后对方这辈子都离不开他,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的付出,是有意义的。
所以,应该怎么做呢?
颜凉的手有些发抖,他按亮手机屏幕,刺眼的白光打在了他的脸上,让青年的笑容都带有几分阴森。
直到那张与宁曦的合影被调出来,他眼睛里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才消散些许,手也不再发抖,只是破损的指尖又有血珠渗出,落在了屏幕上。
颜凉用食指将其抹去。
他告诉自己不能心急,就像这些年观察过来的那样,可他又十分期待秦渊能恢复记忆——他就是宁曦,哪怕性格大变,哪怕目前还没有有力的证据。
但就像那份档案里不经意似的小错误一样,就像……就像他在吃下“宁曦”的骨灰时,灵魂深处泛起的直觉。
宁曦没有死,他还活着。
他活在一个狭小的、黑暗的空间里,被什么束缚住了,他在等,等自己去救他。
——而秦渊,就是那个容器。
作者有话说:
凉凉真的爱圆圆,大家不要慌,他只会伤害自己[x]
第71章
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颜凉结束了综艺拍摄,又被公司安排了一个广告代言,除此之外,他通过江舒的举荐,拿到了一个男三号的试镜,并且成功通过了面试,签了合约。
这个角色的戏份不算太多,拍摄时长也就一个月左右,等颜凉进组后再出来,已经正式入了冬。
南方的冬天不似北方那般不近人情,今年气候不错,比预想之中的还要暖和些,就连新准备的大衣都没能用上,一件风衣足矣。
颜凉从剧组离开的那日是个艳阳天。
提早下课的颜沫来剧组门口接他,和一群普通的、前来探班的粉丝们在一起,抱着花、举着横幅,颜凉一路面就发出尖叫,兴奋地不能自己。
在这样雀跃的欢呼声下,被注目的青年忽得有些愧疚了,他露出温婉柔和的笑容,向姑娘们挥了挥手。
临上车以前,颜凉吩咐公司派发的助理,给在场的所有粉丝送一份就近的下午茶套餐,要最贵的那种。
车子沿着马路逛了一圈,在下一个拐角,刚才还出现在粉丝队伍里的颜沫仿佛实现预定好似的,在路口等着。颜凉将她接上车,顺口问道:“想吃什么?回去给你做。”
颜沫一把摘掉口罩:“我已经准备好啦——你走的这段时间,我刻意苦练了厨艺!”少女说着,信心满满地挥了挥拳头:“这次一定要一雪前耻……”
颜凉看着妹妹兴致勃勃的模样,有些失笑的揉了揉女孩的头,“好,我等着。”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像是带着难以言诉的歉意,颜沫心里忽得有些没底,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问:“哥,是不是心情不好……”
颜凉没有回答,只是笑。
进组的一个月里,手机成了唯一接受外部消息的来源,他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只是事到如今,多少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秦渊要结婚了。
就在后天。
颜凉本以为不会这么快的,但事实上,对方的处境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一些,为此不得不提前日程。
其实这倒也并非全然不能预料之事,以至于颜凉目前还算淡定,他和妹妹回了家,吃了对方亲手做的饭菜,虽然卖相还是有点凄惨,但味道上而言,的确是进步很大。
接下来一周他都无视可做,所以在接到江舒邀约的时候,没有拒绝。
对方约他到附件的一家高级餐厅小酌一杯,鉴于先前有他帮忙找到工作的关系,颜凉没有拒绝,欣然赴约。
两人在包厢用了餐,一番相谈甚欢后,已经是九点多了。
江舒喝了点酒,被助理接回去——颜凉将他扶下了楼,临走前,对方抓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道:“那小子结婚……你也就可以死心了,真好。”
说着说着,他还露出有点傻气的笑容,弄得颜凉哭笑不得,“少说几句吧你。”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江舒这话的确有些扎心。
送走了朋友,他沿着酒店的停车场往人行道上走,刚才吃的有点多了,又不想那么快回去,特地挑了跳远路遛弯。作为星级酒店,停车场是露天的,只有少数几个VIP的专属位置,颜凉随便扫过去一眼,却发现了熟悉的车牌号。
秦大少爷有很多车,但大部分时候都是薛延开着,其中有几辆他特别喜欢的,偶尔会在半夜开出去兜兜风。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还未结束,楼下一有动静,浅眠的颜凉便会睁眼,然后被秦渊一起拉出去。
他还记得有一回对方直接将车开到了海边——路程足足有一个多小时,深夜时分,路上空荡荡的一片,只有路边灯连绵起片片光晕,遥遥望去,像一条孤寂的银河。
车是敞篷的,风很大,引擎在身后咆哮着,连同风声一起吞噬了所有其他的杂音,包括呼吸,包括心跳。
他在副驾驶座上偏过头,就能看见那个男人平日不会显露出来的、特别的表情——只见他英气的剑眉舒展开来,眉峰上挑,像两把倒挂着的利剑。
从那时候起颜凉就知道,这个人是有野心的,而且不小。
所以他有点遗憾也有点欣慰,遗憾地是这和原本的宁曦背道相驰;欣慰的是,这不失为一种成长。
没有谁能永远活在过去,如果一开始颜凉只是图秦渊这张和宁曦无比相似的脸,那么从甘愿被那人囚禁开始,他想要的,就不仅仅是这么多。
他是一个很贪婪的人,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想要,可太刚愎自用、太处心积虑,以至于走到今天这种尴尬的局面。
于是颜凉停住了脚步,他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拿出半包烟。
以前的他不怎么抽烟,因为小时候的那场大火让他对烟雾本能性抵触;但近几个月来,或许是心事变多、又或许是一些东西逐渐失去控制……他需要一点儿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尼古丁是个很好的选择。
因为它够苦够涩,品尝的时候不会太过享受,反而有些痛苦。
随着火光在指尖一闪而过,颜凉抽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站在车前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小半盒烟都变成了漆黑的烟头,等到身上的体温被深夜的寒风吹尽,终于等来了一个摇摇晃晃地、醉醺醺的影子。
秦渊喝了许多的酒。
其实从之前开始,他很少再醉得这么彻底,如今不过是剩下唯一一点儿自由的时间,他背着所有人偷偷跑出来,借酒消愁。
在以往,大少爷喝醉从来不需要理由,现在却不得不找一个,因为当一条路快走到绝处时,他没有理由继续放纵。
内部拉人头的事情到底还是惊动了秦云望,就在三天前,两人可以算是彻底撕破脸,为此秦渊不得不提前的婚期,用这个堵住对方,拖延时间。
为此谢希芸那边已经开始绝食,谢家内部闹得不可开交,看着眼前一片混乱,秦渊突然丧失了斗志,他觉得他其实没必要拼死拼活的想办法留在A市,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了他所眷恋的东西。
最开始他想博一下,是为了颜凉,也为了自己;可后来颜凉不喜欢他,自己又在数不尽的争端中精疲力尽,直到现在……他有些累了。
想要休息,想要放手不管,就连那一往无前的野心也在感情和事业双重的挫败下缓缓耗尽,他想要抓住的人、想要拿回的东西,终究还是不属于他。
秦渊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高大的身影晃荡着,连带着视野都有些模糊。他凭着感觉来到车位附近,一抬头,却看见了一张熟悉无比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大少爷真以为是自己喝多出现了幻觉,为此他甚至笑了起来,笑得有点傻。
“你来啦。”男人含混不清的说着,甚至笨拙的抬起手,想要去碰一碰那个虚幻的人影……
然后他摸到了一片微凉的柔软。
在夜色里站的久了,身上多少沾染了一些寒意,颜凉身上带着淡薄的烟味,冰凉中混淆着苦涩。他不躲不闪,任凭对方的指尖摩挲过五官、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最后向上,点在了眼角处淡粉色的伤疤。
他像是叹了口气,伸手搀扶着前任金主:“……怎么喝了这么多。”
秦渊有点懵。
因为身体触碰间传来的感觉太过真实了,以至于让他下意识的警惕,七手八脚的推开了扶着他的人,一连倒退了好几步,才气喘吁吁地揉了揉眼。
当刺痛的眼球重新恢复清明,眼前的人影仍旧立在那里,修长而单薄,风吹起外套的下摆,拉长了地上摇晃的投影。
秦渊深深吸了口气:“……是你。”
看着男人有些充血的目光、以及眼中浓到化不开的情绪,颜凉忽得有些无措,他摩挲着指节,平静地开口道:“我在这附近吃饭,然后无意间看见了……嗯,你的车。”
“我想和你谈谈。”轻轻吐了口气,颜凉换了个重心站着,“而且,你这样也没办法开车吧?”
“……”秦渊没有说话。
大脑乱糟糟的,酒精将脑浆都搅成了浆糊,连带着起伏的情绪一起,杂乱无章地堵塞着他的喉咙。大少爷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到了最后,却只是打了个酒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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