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辆车上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么颜凉大可以赌一把,反正只要不死,他就算赢。
可是如今秦渊就坐在他身边,无论他是秦渊还是宁曦,对他而言,都很重要。
“接下来我会降速。”干燥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颜凉缓缓开口道:“你注意保护头部,因为很可能会被他们撞上……”
“我让车过来救援你们……”薛延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地遥远:“就在下个路口,帮你们抵挡一阵。”
“一定要将车速降下来!”
颜凉一手扣着手刹,缓缓拉起一点,又再次松开。这样的方式让车身剧震,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连同一股焦糊地味道,在车厢中蔓延开来……
耳畔的音乐声从模糊到清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之后,车速已经降回到了一百迈。
而同时,也不得不被身后的大车擦了好几下,其中颜凉所在的车门都被撞扁,飞溅的玻璃崩碎开来,划伤了他的手背。
薛延所谓的“援军”拍马赶到,在千钧一发之际拦下了那辆路虎,才让颜凉他们得以喘息。
而此时,距离减震带还剩不到千米。
颜凉却莫名激动起来,他看着不远处闪烁的灯火,那是即将得救的信号……而这一路上的冲撞让肾上腺素加快分泌,仿佛连流动的血液都燃烧起来,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觉到自己活着。
“我想,”咆哮的风声中,疯子完成了他的告白:“我应该是在乎你的。”
不等秦渊从中反应,下一秒,车子冲上减速带,剧烈的抖动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一并震碎,看着面前巨大的救援用障碍物,颜凉用最后的意识旋转方向盘,用靠近自己的这一边狠狠撞了上去。
下一秒,巨大的碰撞声夹杂着什么碎裂的声音,剧痛连带着强烈的冲击感一同盖下,血色浸染了视线。
他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秦渊有一阵短暂的失聪。
像是耳膜被什么捅破了,连带着强烈的眩晕感让他一阵恶心,肚子里的酒精翻江倒海着上涌,世界在旋转、又狠狠破碎。
有谁撬开了封闭的门锁,将他从狭小的盒子里拖拽出来,男人跪在地上,无力的双手支撑着粗糙的水泥地,他颤颤巍巍的撑起上半身,然后一阵呕吐。
反酸的胃液伴随着侵蚀理智的酒精烧灼着喉咙,他吐得天翻地覆,吐得不省人事,吐到最后甚至尝到了血的味道。
有谁一直在轻拍着他的脊背,将一个冰凉的、带有薄荷味儿的东西凑到鼻端,清醒着大脑。
秦渊从苦痛中掀开一道缝隙,他看见了薛延焦急的面庞,四周闪烁的灯光让他的脸又白又青,像是蹦迪厅里闪烁的彩球。
“秦渊,秦渊——”
他的声音从远到近,最终炸响在耳畔,秦渊浑身一震,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不像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稳住了这发自灵魂的颤抖,干燥的嘴唇张合着,声音虚弱而沙哑。
他问:“颜凉呢?”
薛延看着他的唇形,有点不忍地转头,望着仍在实施救援的现场,深吸一口气:“……他没事。”
“……我要去救他。”秦渊却像是梦游似的,他跌跌撞撞地想要起来,却因为腿软向后倒去,后脑磕上了坚硬的水泥地。
那一下不重,却很痛。
痛的他心都碎了。
“颜凉……”虚弱的男人咬着嘴唇,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有水渍闪烁着,他像是来到了疯狂的边缘,又被不知从哪儿来的绳子勒住了喉咙。
“他说他在乎我。”大少爷又哭又笑地喃喃自语:“我……我是不是辜负了他?”
薛延欲言又止,他知道,作为外人的自己无法给出答案。
所以他只能安慰:“颜凉会没事的,你看,我们已经把他救下来了……”
尽管那辆跑车在撞击中完全变形,而坐在驾驶座上的颜凉替秦渊承担了所有的风险。
脑袋不合时宜的疼了起来。
刚才撞击的位置传来阵阵眩晕,像是有什么封闭的东西被砸开了,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化作流光,钻入了黑暗的内里。
……是记忆。
那些似乎属于他、又不属于他的东西充斥着秦渊的脑海,他痛苦地抱着头部,像一只受到了致命伤的野兽,匍匐在地,发出痛苦的嘶吼。
那倔强的、不服输的脊梁弯曲了下来,对着不远处扭曲变形的车辆残骸,以及……车灯之下反光的血渍。
世界在崩塌、在毁灭、黑暗一点点降临,遮蔽了双眼。
而在这样杂乱无章的风暴中心,秦渊看见了,看见了曾经的……被他遗失的那个自己。
是他所忘掉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我不会开车,尽可能的去写了……也查了一下资料,就,尽力了,希望大家不要太较真(合十)
然后接下来大概就是火葬场了,虽然圆圆有病但他也的确犯错了,最后两个人都会有所改变的,是甜甜蜜蜜毫无芥蒂的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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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秦渊看见了一个身影。
他并不算高,也不强壮,有些发黄的T恤像是挂在骨架上,风一吹,空空荡荡地,脚下踩着破旧的球鞋,正在泥土路上狂奔。
那是一个放学后的夕阳——半沉入天边的太阳像一颗红澄澄的咸鸭蛋,余下的光辉将天空都染成了火烧似的色彩,为天地铺就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秦渊的视角随着那少年奔跑的身影移动着,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感受到了对方归心似箭的急躁,像是恨不得就地插上翅膀,一飞冲天。
于是那道路也似乎在他的愿望之下逐渐缩短,变成一抬脚便可跨过去的距离。少年回到了有些年头的孤儿院前,带着一身汗水,一脚踹开了大门。
“我回来啦!”
有一个人听见了呼唤,他放下手中刚好包完的饺子,抬起头来。
……那是颜凉。
不是在照片里看见的那样,是更成熟了一点儿的颜凉,他穿着老旧的围裙,下巴上还沾着些面粉。从门外投进来的光线落在那双浅灰色的虹膜上,清澈地印着出少年的身影。
“这么早,饺子还没包完呢。”那人温温柔柔地说着,又垂头捻起一块面皮摊开在掌心:“晚饭还要等一会儿呢,等院长办完事回来。”
“我知道,我路上买了零食垫了下。”少年不在意地说着,笑嘻嘻凑上前去,却被对方出声制止:“先洗手。”
秦渊看着对方走向水池,挤了挤快只剩下水的洗手液,翻来覆去的揉搓出了一点儿泡泡……
那种泡沫流淌在指尖的腻滑感过于真实了,就像是他曾亲身经历。
“哦对了,院长还给了我零花钱。”或许是在变声期的关系,颜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嘶哑:“你和颜沫拿走去买零食吧。”
“那你呢?”秦渊听见少年问。
“我不喜欢吃甜的。”颜凉慢慢悠悠地答道,只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又包了好几个饺子。
“那我也不买了,我和沫沫约定好要把钱攒着,以后应急用……”
少年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洗完手,又坐回到颜凉身边,专心致志地看着对方手指翻飞,熟练的包着饺子。
后者低下头来,像是想摸一摸少年人的脑袋,却又碍于满手面粉,到底只是用手肘推了推他的肩膀:“去一边儿玩吧,开饭了我叫你。”
“那我去买点饮料好了。”少年想了一会儿,起身向外跑去:“你们记得等我啊——”
他推开门,已经黯淡地夕阳将天空染成了鲜血一般的红色,笼罩着少年人单薄的身影,像是要将他吞没。
秦渊心中闪过一丝不详,他下意识伸出手,半透明的指尖穿过了那过去的虚影,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扑面而来,融进了他的体内。
……对啊,那个少年其实就是他自己。
当年的宁曦带着十块钱零花,跑到距离孤儿院有两条街远的大超市扛了几瓶饮料,结果才刚出超市的门口,就被呼啸而过的车辆掳走……
他们说他是什么家族的继承人,宁曦才不在乎,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不见了,颜哥会担心,沫沫会难过……所以他挣扎着不愿承认,却被一双双力大无比的手掌按在床上。他们给他戴上捆绑精神病人的拘束服,把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就这么熬了一个月,熬到宁曦的乐观与朝气被绝望榨干,变得麻木而隐忍。
他被摘掉了原本的姓名,冠以“秦渊”的名字打扮成最精致的傀儡,但就算如此,却仍然没有逃过阴影处的毒手。
秦云升害他从楼梯上跌下,摔伤了大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直到如今阴差阳错,才终于想起了一切。
记忆中那个模糊且温柔的身影就是颜凉,他忘掉了很多东西,却没能忘记初次见面时,对方眼角泪水一样的痕迹。
……
秦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囊括了他遗失的很多年,他看见那个名叫宁曦的少年从生到死,又看见后来的秦渊从陌生到熟悉。
等醒来时,他已经分不清哪个是他,到底是精神刺激产生的臆想,还是真切发生过的事实。杂乱的记忆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盘,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无法融合,在他体内彼此抗争着,却迟迟无法融合。
苍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紧接着是消毒水有些刺鼻的味道,他充斥着秦渊的鼻腔、堵塞了呼吸道。为此他不得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起伏的心律触发了仪器的警报,不过一分钟,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在各种乱七八糟的测试之后,主治医师看着手里检测出来的表格,对一直守在边上的薛延道:“别的都没什么问题,就是病人的精神状况比较脆弱,可能是受了刺激,这里推荐是住院再观察几天。”
后者想到秦云望咄咄逼人的模样,一时间头疼万分,但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也只能叹息着点了点头:“行吧,那就再观察三天……”
话未说完,病床上始终沉默地男人却突然开口:“……不用。”
他睡了一天一夜,嗓子哑得辨不出原音,龟裂的嘴唇微微张合着,渗出点点血珠,唯有眼光灼灼,黑洞似的瞳仁里似乎燃着烧不尽的火。
薛延连忙递上一杯水,大少爷润了润喉咙,沉默片刻,重新开口道:“你吩咐下去,所有事情照常进行,最迟明天……我就会出现在大众面前。”
毕竟是初醒,他说话时语速很慢,也不知是不是薛延的错觉,他忽然觉得自家老板似乎稳重了不少。
“还有,谢家那边,你去安抚一下……告诉他们我答应的事情都会做到。”秦渊揉了揉仍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长吐一口气:“不过结婚就算了,让那位小姐按下心……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用最快的方式解决一切,还请他们好好配合。”
他这话说的冷静,却又带着点儿孤注一掷地决绝,薛延心里头“咯噔”一下,压低了声音:“秦少您是打算……”
秦渊强忍疲惫地扯了扯唇角,眼里却无半点笑意:“啊,我只是忽然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么多年了……也是该,有个了结了。”
……
“不结婚了?”
“绝食”在家的谢希芸听到这个消息,十分兴奋地拆了包薯片:“之前不是死活不答应么,这大少爷是把脑子撞坏了?那可真是喜事……”
“你这姑娘……唉!”看着女儿脸上灿烂的笑容,谢建业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秦渊是打算和他叔叔撕破脸了,其实这段时间,他手里攥着不少对方的黑历史,其中最严重的就是秦云望手底下有个负责洗钱的皮包公司,那小子不知通过什么关系,弄到了账本……”
“但那个公司的法人是秦云望的亲信,理论上他若是想撇清关系,其中可操作空间还是挺大的,不过我看他这么胸有成竹,应该还有别的底牌。”
关于家族的这些事情,谢建业没有说的很多,毕竟既然秦渊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么路上的风险,自然也要由他一个人承担。谢家是盟友,愿意在关键时刻给予支援,但能做的毕竟有限。
A市是秦家的地盘,秦云望掌权已久,根基深厚,并非如此简单便可扳倒,但既已走到这个地步,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谢建业想到在发布会上秦渊那张有些苍白却又坚定的脸,第一次真切感觉到自己老了。
这天下啊,终究还是年轻人的天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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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A市的股票每天都在变动,无数股民含泪上高楼,也有少数赚得盆满钵满,笑得见牙不见眼。
秦渊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下方流动的光影,面色沉静,双眼里的疲惫显而易见。
一个月了,他想。
距离那场有针对性的“刺杀”之后,一转眼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而在这三十天里,他一刻都没有闲着,每天和秦云望斗得死去活来……好在,最终还是他胜利了,关键时刻秦云望被买通的亲信反咬了主人一口,最终导致罪名成立,依法逮捕。
而现在,他是秦家唯一的、也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不需要为了利益参与联姻,更不用害怕失去,而选择提前退出。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他想保护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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