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长到了府中走了一圈之后,面色凝重,言府中确实有鬼祟,且其怨气浓重,眼下还未成气候,暂时还能压制,若是能日后成了气候,他也是没有办法了。
陈大人花了重金请那道士收妖,那道士在院中做了两日的法事,又给了数道符篆命贴在各处。
临走之时,他说道:“这鬼祟怨气深重,盘踞府中想必是有缘由的。我的符篆只能暂时将鬼祟挡住。大人还需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消除它的怨恨才是。”
陈大人面色难看。
别人不知,他岂能不知那根源是什么?
可怎么消?
谁能料到,那两个小畜生竟然连死后都不让人安生!
他沉默不语,道士见状便长叹一声离开了。
这道士的话,更是让府中流言四起,原先只是传闻,现在大家好像都默认了,确实就是表小姐和表公子的鬼魂回来了。
姜夫人大哭了一场 ,在府里替二人设了灵堂,又亲自去了城外佛寺请高僧做法超度。
岂知那高僧只来看了一眼,便拒绝了她的请求,并直言道:“超度不了,这是来复仇的厉鬼啊。”
姜夫人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回去问丈夫。
陈大人原本就心中有鬼,听闻此事更是惶恐。
他破口大骂:“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陈府待他们事事周全。便是在外出了什么事,冤有头债有主,来找我们做什么?”
第42章 阿锦,是你吗
姜夫人哭道:“好好的两个孩子, 健健康康的来了我这里,这才多久,就没了。别说他们不甘, 我这个当姑姑的,都心中有愧, 日后有何颜面去见我那兄长和嫂子呢?”
陈大人不耐烦说道:“都说了是意外, 与我们有何关系?”
姜夫人却觉得有蹊跷:“老爷, 若真是意外, 那为何阿锦和东序会含怨归来呢?我怕, 他们是走的冤枉啊!”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当日有人来府上报说府中的表公子和表小姐意外身亡, 她一听到这消息只觉魂飞天外, 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此事已经尘埃落定。
一切后续都是老爷接洽的, 说是拉车的马在外头出了意外坠了山崖, 连尸身都不曾找到。
她虽然心中还有疑虑, 可那几日实在是伤心欲绝,还要打起精神操办两人丧仪,只能将外头打听的事交给丈夫。
丈夫只说大理寺已经结案,确实是意外,人也确定是没了。
姜夫人还能做什么呢?
没有长辈替晚辈守孝的道理,她只能自己日日茹素, 穿些素净的衣裳,把自己关在佛堂里替两个孩子多抄些经书, 盼望着两人来世少受些苦难。
可现在,有高人说府中有怨灵,是复仇的厉鬼。
陈大人心里本来就有鬼, 听发妻这样说,心里既害怕又烦躁。
他沉着脸:“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瞎说些什么!”
姜夫人素日温良谦恭,对谁都是温柔和善的,和府上的妾室都没红过脸,这次却难得的强硬起来:“若真不信这些,老爷又为什么要去请高人来府中设法?又如何解释咱们府上的怪事?”
陈大人只是骂道:“我不与你争论这些,大理寺都断案了!你莫非是想要质疑大理寺的决断吗?”
姜夫人反驳道:“若是断案不实,为何不能质疑?”
她眼眶里含着泪:“老爷,东序和阿锦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们在我心里,同阿莹和三郎没什么两样,若是阿莹和三郎出了什么事情,老爷莫非也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吗?”
陈府的大小姐陈莹和三公子陈桓,是姜氏生的一双儿女。陈莹已经出嫁,陈桓不爱读书,两年前收拾东西偷偷去了边关,气的陈大人在家中骂了好几日。
陈大人面色几经变换,拂袖而去:“妇道人家,刁蛮难缠!”
姜夫人站在原地,望着丈夫的背影,神色却逐渐坚定起来。
*
是夜。
天色刚一暗,府上的主人早早的就关门缩在了房里,下人们除了值守的,其他也都躲在了房里。
明明正是刚用完晚膳,刚掌了灯,正该热闹的时候,整座陈府却静悄悄的,宛如一座空宅。
陈东一手提着灯,一手摸向怀中——这里头揣着沉甸甸的铜钱。
这几日,所有值夜的小厮们,都拿着好几倍的赏钱。但就算如此,也有好多找借口请假换班的。
今晚值夜的是陈东和陈南。
陈东心里也害怕,只是他娘最近犯了老毛病,药金贵,这笔赏钱,别人没那么着急要,他娘却还等着救命。
他已经连着值了好几夜的班了,心里头也从一开始的害怕变得安稳了些。
陈东心里很清楚,所谓闹鬼的传闻并非是传闻。
可他也同样清楚,那不知是不是表小姐和表公子的“厉鬼”,只在府外头徘徊着,根本进不来。
前些日子那位高人在府中做的法事,还是很灵验的。
陈东谨慎的走着,一边将沿途的灯笼一个一个点亮。
整座院子灯火通明,一下子亮堂起来,还没睡的陈府众人也都松了口气——光明在大多数时候,总是令人安心许多。
在另一边点灯的陈南也和陈东会合。
两人巡视了一圈,找了个有台阶的地方坐下来,压低了嗓音聊天。
陈南刚进府两年,比陈东年轻很多,性格也更跳脱。
陈南前些日子去了陈家的祖宅,昨日才回,这是出意外之后第一次值夜。
“东子哥。”陈南神神秘秘的开口,“我听他们说,那两位……”
他比了个手势,悄声说道:“并不是出意外,是被人给害了,才带着怨气回来呢。”
陈东瞪他一眼:“闭嘴!这种没影子的事情不要乱说!”
陈南年轻气盛,被训了不服:“怎么是乱说?这世上,一天天的要死那么多人,怎么就表小姐他们回来了呢?”
陈东去堵他的嘴:“再说我明日就去告诉老爷!”
陈南这才悻悻闭嘴。
谁不知道老爷很忌讳此事,要是被老爷知道自己嚼舌根,明日少不得要挨一顿好打。
两人坐在空旷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时间渐渐流逝,府里一直都很安静。
困意也渐渐涌上来。
陈南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就说不会有什么事吧,你们一个个的,吓成那个样子……”
陈东却没说话,他看了看头顶的月亮,估摸了一下时辰,从怀里摸了个东西放在鼻尖狠狠嗅了一下。
原本还有些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
这是他自己制作的一个小布包,里面混合了捣碎的大蒜洋葱等物,提神醒脑效果极好。
“嘶——怎么冷起来了。”陈南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
陈东拍了拍他:“打起精神来吧,要来了。”
“什么要来了?”陈南莫名其妙,看着陈东郑重的神色,还想着开玩笑,“难不成是表小姐要来了?”
陈东看他一眼:“死者为大,我劝你慎言。”
陈南露出个不以为意的笑,还想说点什么,冷不防平地忽然刮起一阵阴风,两人坐的这边,走廊下悬挂的一排灯笼齐齐熄灭。
那阴风吹在身上,寒意透过衣裳钻进骨头缝里,陈南牙齿都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再远一点的地方,连树梢都没动上一下。
这、这是?
他惊骇的看着陈东,却发现对方神色平静。
他抖着嗓子问道:“东、东子哥……”
陈东用力攥紧了袖子里的铜钱,冷静道:“别怕,才刚开始呢。”
像是应和着他的话,院子里的余下的灯一盏一盏的熄灭,连头顶的月色都被乌云掩盖。
灯火通明的院子一下子沉入黑暗之中。
唯一亮起来的,就只剩两人手里的灯。
陈南脸色白了不少,下意识往陈东身边靠近了些。
呼!
有什么阴冷的气息吹在他的脸上。
他手里的灯也灭了。
陈南张嘴就想叫,猛然被人捂住了嘴巴。
陈东在他耳边说道:“别出声,她害不到我们。”
陈南点点头。
陈东给了他一个布包:“害怕就咬着。”
陈南再次点点头。
风逐渐大了,吹得院子里的树都在哗哗的响。
有幽怨的哭声被风送到陈府每一个角落,那哭声时远时近,似乎在绕着陈府转圈。
陈南咬着布包,想着:这声音确实熟悉,难怪说是表小姐回来了呢。
似乎是辗转徘徊进不来,风越发大了,外院所有的门都被什么东西撞的砰砰作响。
陈南胆战心惊的看着不远处的一扇门颤颤巍巍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撞开——但终究没有被撞开。
外头的女声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徒劳,幽怨的哭声陡然化作凄厉的惨叫:
“我好疼啊!”
“我好疼啊!”
“姑姑!”
“姑父啊!你要见见阿锦吗?”
“……”
整个陈府阴风怒号,偏偏这样大的动静,旁边竟没有一户人家察觉到异样,仿佛这里和别的地方已经彻底隔绝了。
陈东到这个时候,面色才真正变了。
他已经在此连续守了好一段时间了。
先前那女鬼的声音他也听到过,可今日,才是第一次真正听她说出如此清楚的声音。
她说她是阿锦!
表小姐的名讳,正是一个锦字!
陈东以前听说过传闻,若是带着怨气的厉鬼回来复仇,报不了仇的话,她的怨气会越来越大,力量也会越来越强。
直到报仇雪恨。
看今夜这动静,陈东想起那道长的话——贫道这阵法和符篆,只能挡住一段时日,最终还是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啊。
陈东心凉的想:难道,表小姐和表公子的死,真的和府上有关系吗?
那女鬼还在门外游走,有好几次,陈东甚至感觉到,那阴冷的气息仿佛就在自己耳后。
他牙齿咯咯颤抖,心想着:不能再待下去了。
明日,就算是给再多赏钱,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银子再多还得留着小命花才行。
却在这个时候,内院和外院相连的门被人从里头砰的一声打开。
陈东惊讶的看过去,竟然是夫人提着一盏灯出来了。
姜夫人显然走的匆匆,身上随意披了件外袍,连头发都未挽。
她身后没有跟伺候的婢女,不知是没醒还是不敢跟着。
“阿锦?阿锦是你吗?”姜夫人听着外头凄厉的惨叫,竟然不觉得有多害怕,只是煎熬又难过。
她面上已经满是泪水,大声喊道:“阿锦,我是姑姑。你告诉姑姑,你有什么委屈和冤枉,你都和姑姑说。”
外头的哭声忽然停住,呼号的阴风也渐渐止息。
“姑姑……”虚空里传来幽幽的一声呼唤。
“是姑姑。”姜夫人哽咽道,“阿锦,你在哪里,让姑姑看看你。”
却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刺激到了对方,原本平静的院子又动荡起来,狂风卷起一切,砸的砰砰作响。
“骗我!”
“骗人!”
“我好痛啊姑姑!”
“哥哥,哥哥找不到了。”
“阿锦死的好惨呐!”
第43章 故人造访
院子里的人听到这样凄厉的声音, 只觉得恐慌,姜夫人却泪流满面。
她忍不住走上前,想要靠近那扇门。
陈东吓了一跳, 慌忙挡在面前:“夫人,夫人!这、这可万万不能开啊。”
外头这个, 就算是表小姐, 那也是鬼了。
更别提, 连高人都说了, 这是带着怨恨回来复仇的。
姜夫人此刻满心都剩下阿锦说的那些话。
什么骗人?
阿锦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老爷说是意外, 大理寺说是意外。
可若真是意外, 为什么她的阿锦会哭的那样叫人心痛?
她猛然推开陈东, 三两步走到面前这扇门前,用力拉开——
呼!
狂涌而入的阴风将她整个人吹倒在地。
姜夫人痛哼一声,腿撞上了什么东西, 钻心的疼。
可她顾不上这个, 连站起来都来不及, 只仰起头四下找着:“阿锦,阿锦……”
反而是那阵狂风,听到她的痛呼,竟然小了些。
陈东和陈南已经吓傻了。
他们站的远一些,方才夫人没见到,他们却清清楚楚的看见, 门开的那一瞬间,一双有着乌黑尖锐指甲的手, 落在了夫人的后颈之上。
那双手弯曲了好几次,想要抓下去,又迟疑的放下。
“阿锦!”姜夫人终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就在距离自己四五步远的地方, 明明是这样黑的夜晚,她却看清楚了。
她坐在地上,视线先看到的一双沾着泥泞,绣着红莲的绣鞋。
绣鞋上面,是粉色的裙摆。
这衣裳上面原本绣着鱼戏莲叶的图,现在却看不清了,裙摆都坏了许多,还沾了很多很多血。
江夫人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握住,痛到喘不上气:阿锦最喜欢莲。那鞋子红莲的绣法,还是自己教她的。
那身粉衣裳,也是她带着阿锦一起去挑的。
那一天,阿锦和东序都换上了簇新的衣裳,拜别了自己这个姑姑,高高兴兴的前去赴宴。
可谁知,这一次,竟然就成了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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