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
锦伊:“……”
周嘉曜:“……”
这耸人听闻的标题内只有这么一个简短的视频,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尽管如此,也给人以无数想象的空间。
往下滑,能看到账号主人精选出来的评论,猜测大体分为三个方向,一,他们胆大包天地在拍摄场地做了;二,周嘉曜是个神经病虐待季崇舟;三,可能只是单纯的对戏。
目前来说,持三观点的站多数,毕竟季崇舟进门之前也说了是练戏。
沈容深呼吸一口,说:“目前虽然只是标题党,但对方所展示的无非就是他手上既然能有这个视频就能有更多的视频……你们在关系确定前没有什么特别越轨的举动吧?”
周嘉曜迟疑了一下,说:“基本上没有。”
他看向沈容,说:“我会去找周嘉晖谈的。”
“你确定这事是你弟弟干的?”
“十有八九,”周嘉曜说,“我妈说他去年就回家了,四月十八,他二十六岁生日那天。《孤悬》拍了大半年,也是从四月开始,一直拍到快十二月,时间线是吻合的。”
锦伊犹豫地问:“可是,老板,你弟弟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周嘉曜说:“因为他恨我。”
如果锦伊此刻追问原因,周嘉曜能回答的只有“我不知道”。
当年父母分开,林淑珍带走周嘉晖,他留在父亲周武炀身边,他知道自己对母亲没有选择自己、离去后多年不闻不问有怨恨,但他没想到,原来小晖心里也有。
在第五医院,周嘉曜唯一一次和弟弟面对面的谈话,父母走后他不再哭,而是微笑着问周嘉曜他演得好不好,紧接着,少年说:“哥哥,如果当年我留在家里,人人称颂的大明星是不是就会是我?我会像你一样,被很多很多人喜欢,而你会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我没有不喜欢你啊。”周嘉曜当时想这么说,但没有说出口。
但少年感受到了,他眼中聚起阴郁,唇偏偏弯着,扭曲而狰狞:“哥哥,你不懂,你永远不会懂。”
周嘉曜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做什么?”他又跳脱天真起来。
周嘉曜那时已经开始愤怒,他拉起衣服给他看他身上丑陋的伤痕,“你说做什么?”他吼道。少年尖叫地倒在地上,抽搐哭泣,不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哥哥,我一直想没有你的话我会好过很多,我就不用每天都在想我的人生还有另一种可能,像你这样活着的可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哥哥你为什么不能消失呢,像灰烬一样消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想做一个演员或者导演或者什么,在故事里痛得要死也没关系,因为都是假的,随时可以抽身而出,但是哥哥,我不是啊……”
沈容的说话声把周嘉曜从回忆里拽了出来:“昨天宁优给我们的那个微信号我也查到了,隶属一家圈内知名的营销公司,找人问过之后发现该公司并不知晓围绕你和小季的这些动作,我的联系人和我说,那个账号的原主人去年就离职了,可能是公司小团队接的私活,借的别人的账号,得知消息该公司就开始做排查,迟早会把这个团队找出来。所以,网络数据和通稿方面你暂时可以放心,我也在联系媒体撤稿,希望影响能降到最低。”
她话音顿了一下,接着说:“然后就是,最好你换个地方歇一段时间,避避风头,等小季拍完《私奔》,几个月,再怎么炒也足够网民厌烦的了。到时候就不会关注你们了。”
“我会考虑。”周嘉曜说。
·
闷头拍完戏出来,外面变天了。
乌云聚拢,平日七点才黑的天不到六点就仿佛入夜,秦城看起来要下一场大雨。
季崇舟迫不及待想要回酒店见周嘉曜,走出拍摄片场,锦伊忙不迭地跑到他身边给他戴上帽子和口罩。
他意识到不对劲,声音闷在口罩里问:“出什么事了吗?”
锦伊低声道:“外面好多记者等着堵你,小刘在后门,你到了什么都不用听不用理直接上车,沈容姐做主给你换了家酒店,老板在那等你。”
季崇舟重复问了一遍:“出什么事了?”
夏天的暴雨说下就下,娱记很顽强,被淋成落汤鸡也要往季崇舟身边挤。
剧组知道情况后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摄像师来护送,高大的男人们把季崇舟和锦伊围在中间,锦伊艰难地为季崇舟打着伞,把人送进车里后自己坐到副驾驶收伞。
有娱记试图拦车门,有娱记用手不停地拍打后座车窗,声嘶力竭丑态毕出:“崇舟!崇舟!你能不能说一下你和周嘉曜是什么关系?!!网传是真的吗?!”
锦伊心中厌恶,他们也配叫崇舟?
车门终于合上,启动离开,把嘈杂隔绝在外,季崇舟脸色阴沉得吓人。
几乎不到十分钟网上就有了消息,无非是说季崇舟脸色不好,没有回应任何问题。
附图是暴雨中一把飘摇地可怜的红伞和肤色在众人白得发光,神情冷峻无比的季崇舟。他身边的人被长焦虚化,只有他清晰地如同遗世独立,雨水晶莹破碎,也成了衬托他的点缀。
他们中途进了家餐厅,没有吃饭,直接从后门换了辆车走。
锦伊看了眼后面,松了口气:“现在没人跟着了。”
季崇舟问了第三遍:“出什么事了?”
锦伊说:“老板说,他会和你说的,让你别着急。”
季崇舟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新酒店离片场稍远,但规格不错,也很漂亮。
锦伊下来给他打伞,进电梯后从包里拿出一张房卡给他,在顶楼十六楼。
“我和沈容姐在你们楼下。”她说。
季崇舟握紧卡片,点点头。
新酒店的房间格局和剧组统一订的不同,也是周嘉曜选了最豪华的套间的缘故。
除了空间更大,还配备了开放式厨房,炊具一应俱全,酒柜咖啡机等等应有尽有,阳台也更大,有一整面墙那么夸张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正对着穿过秦城的浩浩汤汤的辕江。
“哥?”
他茫然地在房间里查看,周嘉曜并不在。
然后很快,有人刷卡进来,季崇舟回头,果然是周嘉曜。
“淋雨了?”周嘉曜神色如常,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道,“先去洗个澡,免得感冒。”
季崇舟不肯动,望着他:“出什么事了?怎么会有一大堆记者到我面前问起你?我问锦伊她也不说……实在不行把手机给我我自己看好不好?”
周嘉曜抱了抱他,说:“没必要看,没什么大事,只是我的身份被曝光,大家旧话重提猜我当年发生了什么,在你身边做什么,和你什么关系而已。”
季崇舟仰起脸看他,喃喃道:“你说过你不想重新暴露在大众面前。”
他眼中开始溢出惊惧:“你说,如果暴露,你会离开……”
这是周嘉曜决定跟在季崇舟身边时对他说过话,只是为了告诉季崇舟,不要在人前叫出他真实的名字,不要再谈话间提及他会教他演戏,他在外面,只是季崇舟的助理,叫夏天。
他那时候在花很多的心力适应镜头,尽管没有镜头对准他,但他也偶尔会陷入短暂的谵妄。
他看出来季崇舟在演戏上对他的依赖,于是用这种幼稚的话术威胁他。
只是为了尽量减少麻烦。
他没想到季崇舟一直记得,而且一直当真在现在。
周嘉曜低头吻他的唇,手指落在他后脑勺,还能感觉到发间的冰冷湿润。
他本来是想来告诉季崇舟,现在外面闹得太厉害,他可能没办法再陪他去片场拍戏,没办法一直和他在一起,需要离开秦城把八卦记者们的注意力从两个人转移到他一个人身上。
但此刻,面对季崇舟的眼睛,他说不出口。
如果说出口,就是坐实了当年他半真半假的威胁。
而季崇舟早已知晓、并为之恐惧。
周嘉曜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令他微微颤抖,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对季崇舟说:“我不会离开,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季崇舟察觉他的颤抖,仓皇道:“哥?”
“没事的,崇舟,”周嘉曜抱紧了他,亲吻他的额头,“去洗澡吧,洗好出来我和你细说。”
周嘉晖用这种方式对付他,不过是料定他会害怕。
他不知道他已有铠甲。
第27章
沈容刚打完一个门户网站熟人的电话,好声好气许诺了不知道多少才让对方承诺会立刻撤下周嘉曜相关通稿,之后也会注意筛选和控制。
她松了口气,突然见微信置顶消息框“周”发了好几条消息。
沈容心里不好的预感狂涌,点进去一看,果然。
周:把去林市的机票退了
周:联系阴导看能不能帮崇舟请到假,明天或者后天
周:再帮我找个专业的摄像、灯光、收音团队
周:和你的公关小组做好准备
周:我会拍一个视频,告诉所有人我是我,网上现在流传或者之后会流传的所有视频都只是我在和他对戏
周:之后,我会光明正大地和崇舟站在一起,我会陪他拍完这部电影,下部电影,之后的所有电影。
周:就这样
周:辛苦
沈容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她噼里啪啦打字:“你想好了?你确定你想好了?其实没必要亲自出面回应,你退圈这么多年你的私生活根本没必要跟所有人交代,我们这边有一个备用方案是发公告说你是小季请的表演老师,这也很好啊比你站到台前好,更何况,你真的确定你可以面对镜头吗?”
周嘉曜回得很快。
他说:“我不确定,所以需要你帮崇舟请假,让他在我身边。”
沈容张口结舌,一方面觉得被塞了一嘴狗粮,另一方面,又有些被触动。
半晌,她回了一个字:“好。”
·
季崇舟发上有浅浅的香波的味道,玫瑰味。
他擦着头发走出来,擦得用力而粗暴,头发翘乱成一团,他又伸手自己把它捋顺。
周嘉曜不知从哪找了纸和笔,在写东西。
季崇舟蹭过去,往那张宽大的休闲椅上挤,一边擦着滴水的发梢一边问:“在写什么呀?”
周嘉曜说:“稿子。”
季崇舟探头去看,念出来:“我是周嘉曜,十年,再次出现在镜头前,是为了说明一些事……”
他停住,目光往下,看到写来写去,竟都是开篇。
有些被划掉,有些词句改了又改,似乎没有一句满意的。
“为什么要写这个啊?”季崇舟轻声问。
周嘉曜扔下笔,往季崇舟身上一靠,闭眼呼出一口气。
外面惊雷乍响,雨声哗哗,似越下越大了。今夜辕江只有水浪没有船只,秦城只有霓虹而无月光。
周嘉曜轻描淡写地告诉了季崇舟他的决定,他嗅着季崇舟身上的香气,风吹动阳台窗帘的一角,又一道惊雷闪电。周嘉曜拿过季崇舟手上的毛巾替他擦头发,季崇舟总算回过神,想说话,却听周嘉曜抢先说了个与方才所谈完全无关的话题:“《孤悬》刑讯室那场戏,是不是很疼?”
季崇舟呆了呆,他感受到周嘉曜的手指在他发间,轻柔地顺过去。他说:“没有啊。”
周嘉曜低声说:“我是说那天晚上我带你练的时候。”
季崇舟恍惚了一下,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下来,他说:“其实我不太记得了,可能……有点疼吧?但是为了找感觉嘛。”
韩栩杰和同事同时遭到拷问,枪抵在额前不说,还挨了打。
导演构建的画面是韩栩杰的双手被捆在身后,浑身被雨浇湿般地流汗,眼神中有恐惧、警惕、评估形势和破釜沉舟,他一边应付老大一边试着把绳结解开,他的确解开了,但被发现,结果是被一刀扎进掌心,韩栩杰痛得惨叫,心中恨极,表面却不得不摆出痛哭流涕的姿态求饶,以拖延时间。
演这段时,导演不满意,说季崇舟演得不真。不真已经是温和的词,周嘉曜当时在旁边看了,硬撑出来的夸张情绪大于本应表达的情感,对疼痛的反应也不对,简而言之,是假,太假。
练习时周嘉曜当然不可能那刀去戳季崇舟的手掌,他是用踩的。
·
那时候季崇舟国内国外已经拍了四个多月,《孤悬》户外戏比重很大,经历过最炽热的夏天,皮肤被晒得没有之前那么白。但当那只手搁在刑讯室肮脏的泥地上时,仍然显出不同寻常的洁白,有个词叫云泥之别,周嘉曜想,这样一只手本不应该放在这样的地上。
但季崇舟不仅乖乖放了,还抬头乖乖地说:“我准备好啦。”
周嘉曜想,这样一只手不仅放在了地上,他还要踩下去。
“疼吗?”
他脚尖碾着季崇舟的掌心,控制着力道,觉得季崇舟的手像一团棉花,很软。
季崇舟五指张开,微微绷着,开始有充血的红。他回答周嘉曜:“疼。”
月光从那间没有丝毫格挡简陋窗户透进来,一小片光芒如水一样积在季崇舟的指尖处,周嘉曜想夜里这样的情境的漂亮和喻言程度并不比落日黄昏差,不过导演选择了黄昏,那这样的夜色和月光就只能他们独享了。
周嘉曜居高临下地垂眸:“可以忍受吗?”
季崇舟喘气已经有点颤,但咬咬牙,还是说:“可以。”
周嘉曜看着他眨动的眼睫,蝶翅般飞舞,抖得像遭遇了一场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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