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眠花拍拍他,又招呼贺梅辛和司空无情道:“司空兄,妹子,你俩过来坐呀!”
桌上气氛终于轻松起来,殷紫月随口抛出话题:“司空少主,既然少夫人不让你赌钱,你这次来逍遥楼是玩什么呢?总不至于是专门来看兄弟几个的吧?”
贺梅辛与司空无情相视一眼,漫不经心道:“赌命。”
闻言,韦眠花和蓝江都明显一愣,殷紫月却神态自若,仍是一副很随意的样子,一边剥蚕豆一边道:“哎哟,那可不巧了。我听说今天有个赌客跟疯了一样,赌命牌几乎都被他一个人赢走了。司空少主,你说好不好笑?这人准备干嘛啊?做人牙子吗?那起码也得卖的是活人吧。”
他满脸笑意,说的话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战。
贺梅辛扬唇道:“好笑。”
韦眠花已经被绕得忘了问贺梅辛为何要赌命,奇道:“司空兄,这你都能笑得出来?”
贺梅辛道:“自然能。因为,慕少寨主身上,这不正巧还有一块赌命牌吗?”
说着,微微眯起眼,看向慕阳素的腰间的一块半黑半白的令牌。
贺梅辛和司空无情进逍遥楼前,珠姬便为他们解释了赌命的规则。
逍遥楼中,并非每一张赌桌都可以开赌命局。每日只可开五桌赌命局,每桌五人,必须持有逍遥楼的赌命牌才可上桌。
赌命牌每天只有二十五块,可从特定赌局中获得;当然,也可以与有赌命牌的赌客对赌,若赢,才可获得他的赌命牌。
也就是说,偷、抢、骗等等都不可以,逍遥楼认可的唯一方式,就是赌。
司空无情的耳力何其敏锐,在入楼之处,便在大厅的喧闹中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今日的二十五块赌命牌都已赢光,其中有二十块都是被一个头戴金色面具的奇怪赌客赢走的。
所以,今天想要进赌命局,就必须从赌客手中赢走赌命牌了。
而二人之所以与几位公子周旋半晌,首要原因便是,他们一进包厢,就看到了慕阳素腰间黑白色的赌命牌。
慕阳素盯着贺梅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梅辛不紧不慢地道:“少寨主,你紧张什么?莫非怕了我不成?”
慕阳素沉着脸,忽然道:“你可知,我为何要这赌命牌?”
贺梅辛道:“为何呢?”
慕阳素道:“因为,我想将余柔的命赌回来。”
他说这话时,目光熠熠,仿佛与余柔情深义重、复活余柔是他的头等大事一样。
天蚕洞余柔,正是坐在慕阳素身边,从一开始便一言不发的公子。他微微垂着头,表情木然,视线涣散,旁若无人。
贺梅辛闻言,毫不惊讶,笑意不改。
从他见到余柔的第一眼,他便看出,这不是一个活人。
虽然形貌穿着皆如常,余柔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贺梅辛不疾不徐道:“那么,你为什么想把他的命赌回来呢?”
慕阳素忽然冷哼一声,诡异地勾唇道:“因为,我玩腻了。”
话音未毕,慕阳素倏地从身后摸出一支长竿,非常细,形似苇草。他长竿一挥,喝道:“去!”
听到这个“去”字,一直木呆呆地窝坐在椅子上的余柔突然有了反应,敏捷地一跃而起,接着四肢落地,用双手双脚匍匐在地上,双眼敏锐地四下看去,腹部还有节奏地一鼓一收,发出“嘶嘶”细鸣。
这从体态到气息,哪里是人,分明是一只巨虫!
贺梅辛目光冷了几分:“你对他做了什么?”
慕阳素反问道:“这还不明显吗?他是我养的‘人蟀’啊。”
贺梅辛道:“我以为,你们是最要好的朋友。”
殷紫月在一边笑盈盈地解释道:“他们的确是呀,从小一起长大,可亲了。你瞧,去年哭魂寨打下了天蚕洞,按规矩本是要屠洞灭族的,男女老少一个不留,但慕少寨主念在旧情,不仅没对外宣布这个消息,还把余柔少爷炼成了‘人蟀’呢。司空少主你好久没和我们一起玩,都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
贺梅辛道:“……人蟀?”
殷紫月作势拍拍脑袋,道:“哎呀,我忘了,司空少主没来过逍遥楼,不知道什么是‘人蟀’。其实很简单,寻常赌坊里有‘斗蟋蟀’,逍遥楼里也有的,只不过是‘斗人蟀’而已。”
他越说越兴奋,绘声绘色地介绍道:“人蟀很好炼的,只需要将人封去五感、抽去魂魄,最初十天囚于一无光密室中,与一千零一只毒虫共养厮杀,之后……哎司空少主你要是感兴趣,来我的幽月殿我跟你慢慢说啊!我殿中也养了好几只呢,可凶了!”
贺梅辛道:“……不必。”
他仍拉着司空无情的手,默默在司空无情掌心写道:“司空少主,你的朋友都是这样吗?”
司空无情立刻写道:“回去我就把幽月殿和哭魂寨都兼并了吧。”
贺梅辛回道:“此事还是留给多情派做吧。人蟀很辛苦,我可以教化。”
司空无情回想珠姬惨状,写道:“道长哥哥真是宅心仁厚。不过我看人蟀已经很辛苦了,教化就不必了。”
慕阳素道:“司空,你既想要我的赌命牌,可以,我们便赌这个。”
说着,他指了指地上蓄势待发的余柔,道:“斗人蟀。你若赢了,我便把赌命牌给你。”
贺梅辛抱起双臂,微微眯眼看向慕阳素:“少寨主,你这便不地道了。你知道的,我没有人蟀。”
慕阳素道:“我本来也没有的。”
贺梅辛挑眉:“哦?”
慕阳素道:“司空,你的未婚妻牙白眼亮,十分水灵,是个做人蟀的好材料。”
此时剑拔弩张,司空无情已不欲再维持大家闺秀人设,笑嘻嘻地对贺梅辛道:“夫君,你看这个少寨主头大又圆,前额突出,也是个做人蟀的好材料啊。好巧,也不是个做人的好材料呢。”
贺梅辛叹了口气,道:“慕少寨主,你我朋友多年,你执意如此吗?”
慕阳素有恃无恐道:“不然怎样?”
贺梅辛道:“赌命牌虽然只能通过赌得来,可是谁也没规定,这赌局应该是怎样的。你说,如果和一个死人来赌,是不是规矩就全由我制定了呢?”
慕阳素双眉一蹙道:“司空无情,你这魔头!”同时扬起长竿,就要驱策余柔攻来。
然而贺梅辛比他更快一步,符篆已然画成,道:“‘魔头’之名,愧不敢当。”
千钧一发之际,猝然一道白影闪来,“叮”的一声,打掉了慕阳素手中长竿,带起的一阵强劲厉风也将余柔掀翻在地,无助地发出嘶鸣。
“莫要欺人太甚。”远处一个声音道。
然而,在看清那道白影的瞬间,贺梅辛骤然心头一凛。
那是一竿拂尘。
而且,与自己的拂尘,一模一样。
司空无情看见那柄拂尘,也是一惊,旋即要去细看;落在地上的拂尘却霎时平地而起,在空中飞回一人手中。
一个头戴金色面具的人款款走来。
他敛了敛拂尘,边走便缓缓道:“是你要赌命牌吗?”
贺梅辛认出来了,这人便是那个赢走二十三块赌命牌的怪客。
贺梅辛看着他的金色面具,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金面具人向慕阳素走去。
慕阳素赶紧拾起被打掉的长竿,道:“你要做什么?!抢是没用的!”
金面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猝然扣住慕阳素的手腕,明明只用了三根手指头的力量,慕阳素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没有要抢。”金面具人不紧不慢道,“我赌,你打不过我。”
就在此时,慕阳素趁其不意扬竿击去!
只听面具下竟传来一声鄙夷的轻笑。骤然,金面具人身边蓦然暴起一层金光,在场所有人皆看到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生生将慕阳素震开了六七尺的距离!
此人内力可化于形外,这最起码是合体期的境界了!
慕阳素在地上滚了几圈,欲起身,却先呕出一口血来。向腰间一摸,发现自己的赌命牌不知何时早已不见。
金面具人举着一块半黑半白的令牌,道:“我赌赢了。”
桌边,韦眠花早已吓傻,蓝江蹙眉沉默,殷紫月仍是满脸微笑、一言不发。
慕阳素咳了两声,大声道:“……你是什么人?!……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金面具人道:“我管你是什么人?你只需要知道,逍遥楼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说罢,他伸手,将赌命牌递到贺梅辛眼前,缓缓道:“你,想不想陪我玩一局?”
贺梅辛道:“玩什么?”
金面具人道:“你只需要回答,‘想’或者是‘不想’。”
顿了片刻,贺梅辛道:“多谢。”伸出手,接过了金面具人手中的赌命牌。
“司空少主,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不知为何,金面具人的“司空少主”四字格外意味深长。
“随我来吧。”
金面具人带着贺梅辛和司空无情向里走去,穿过包厢内最后一扇屏风,最深处的墙上,画着一副巨大的太极阴阳图,只是最中央处却缺了一块。
金面具人将赌命牌放在中央,白色的半边正好补齐了黑色的空缺,黑色的半边正好补齐了白色的空缺。
他握着赌命牌,向右一转,整副太极图竟也随着他的动作旋转了起来。
“咔哒”一声,两半阴阳太极鱼从中间分开,裂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门来。
里里外外,逍遥楼竟有四道暗门。
贺梅辛向门内看去,心猛然一沉。
只见屋内的押宝桌旁,坐着两个人。
是白悦光和冰昧仁。
而他们的双手双脚,皆被绑了起来。
阴阳太极门缓缓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实名制评论之后一下子评论骤减,枯枯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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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心心相印
师尊已经出事了,他不能允许两位师兄再有任何闪失。
贺梅辛目光灼灼地望着白悦光和冰昧仁,然而他时刻记着自己此刻的身份是“司空无情”,硬生生将所有话语都压了下去。
身旁的司空无情忽然道:“师兄!你们为何在这里!”
贺梅辛只用了片刻便反应过来,司空少主还记得他给自己胡乱捏造的“贺美心”这个小师妹身份。
贺梅辛很是感激地看向司空无情,眼底尽是温柔。
金面具人没给白悦光和冰昧仁开口的机会,冷声道:“我的赌局中,莫谈无关的话题。”
贺梅辛不动声色,悄悄用门派令牌给两位师兄发消息,却也迟迟未收到回复。
或许是门派令牌早已被收走,也或许是别的什么更不妙的原因。
顿了半晌,贺梅辛忽然转过身来,正对着金面具人,道:“阁下的这一出请君入瓮,实在是高明。”
当看到大师兄和二师兄的那一刻起,贺梅辛便明白了,金面具人刚才的一番“出手相救”,全是有备而来,特意为之。
联想到进入逍遥楼前,那个被人动了手脚的骰子,就知道,早已有人设下局,专等着他们往局里钻。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此人正是眼前的金面具人。
金面具人道:“司空少主言过了,何来请君入瓮之说?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罢了。逍遥楼是你们自己要进,赌命牌也是你们自己要拿。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助你们一臂之力罢了。”
贺梅辛道:“阁下煞费苦心,却是为何?”
金面具人道:“司空少主,我说过了,我的赌局中,莫谈无关之事。请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三遍。”
贺梅辛又看了一眼两位师兄,白悦光和冰昧仁也以安定的目光看回。见他们均安然无恙、没有大碍,贺梅辛才道:“好。那么,赌什么?”
金面具人道:“赌命局我见了太多场。无非是骰子、牌九、花字、大小种种,无趣,实在是太无趣了。你们这局的赌客有意思得很,大家都互相熟识,不如,我们玩一个新鲜的——角色扮演。”
贺梅辛道:“何为‘角色扮演’?”
然而,在场之人,除了贺梅辛以外,都是心中一震。
“角色扮演”,这绝非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能说出的词汇。
……难道,这个金面具人,也是系统任务者?!
金面具人道:“很简单。每个人在开局时,都会拿到一块玉佩,作为‘定情信物’。所有人都必须将自己的玉佩送给另一个人,但是在赌局结束前,没人知道自己收到了谁的玉佩。如果两人互赠玉佩,便算赌赢。哦,对了,这局,有五个赌客。”
冰昧仁虽今天格外病恹恹的,思路却仍十分清晰:“就算有两对人互赠玉佩,也还会有一个没办法收到别人的玉佩。也就是说,至少会有一个人赌输?”
金面具人道:“冰雪聪明。当然,也有可能五个人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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