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此时已分为两批,一批还守着菡萏殿,另一批去喊其他殿的侍卫了。嗅到莲香,留下来看守的侍卫一愣:“今年的莲花怎么这么香?”
不等他们多想,已被莲香迷住,晕晕乎乎地陷入幻境。
弦梨花和阮橘也上气不接下气地赶过来,见地上倒了满地侍卫,空气中又弥漫着浓郁的莲香,阮橘呆呆地道:“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弦梨花刚嗅到莲香,呼吸一滞,而后眸光顿变,马上拉起阮橘一退再退。
“是幻术阵!”弦梨花道,“先别靠近,就在这里等着。”
阮橘哭丧着脸:“可是莲衣大人和柳大人都在里面啊……”
“那也没有办法,我们都不懂幻术呀!”弦梨花比她还要急。
二人站在远离菡萏殿的地方想了好久,才想到还可以找络冰轮要除妖师破阵,忙变回原形一路跑向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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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浓郁莲香包裹的瞬间,莲衣就坠入幻境之中。
半个月前的噩梦出现在眼前,莲衣踩着一地的缭绕烟云,像是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怒火渐渐消去,转而变成委屈。
她只不过是睡过头,就听阮橘慌慌张张报告柳纷云被齐然带走了,等追到此地,又听齐然神神叨叨说,她的阿云是天上的神,阿云竟还信以为真,和齐然约定去妖界。
为什么阿云要瞒着她?为什么她从没听阿云说过这些?为什么齐然随随便便就把阿云带走了?为什么阿云没有和她商量?
委屈到极致时,莲衣心中已慢慢生出杀意。
活着的人,果然留不住。
只有死物才能永远留在她身边。
黑气很快她笼罩,周围景物顿变,幻境本就会映照出陷入者的欲念,莲衣只是起了念头,还未等她将这个念头打消,眼前一阵模糊,渐渐清晰起来时,竟是回到了她囚禁柳纷云的暗室。
幽蓝的烛火摇曳,柳纷云被铁链紧紧锁住,双膝跪地,向她投来求救的目光。
“殿下,饶了我吧!”
“我不会再离开您了,殿下!”
“殿下……殿下……”
最厌恶的敬称反复响在耳中,莲衣握紧拳头,缓步走到柳纷云身旁。
“我早已说过,我最讨厌背叛的人。”莲衣恨声道,“如果背叛的人是阿云,我也绝不会放过阿云!”
杀意一遍又一遍刺激着她,她的手中也因此多出一把短刀。然而她站在柳纷云身边,却只放狠话,怎么也下不去手。
这是她最爱的阿云呀,阿云只是被齐然欺骗了,罪不至死。
然而内心涌出的杀意已成了剧毒,她舍不得杀,便让她痛苦。疼痛自莲衣心尖蔓延开去,像是要将她活活撕开。
莲衣痛得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看着鲜红的血在眼前流淌。
那是她的血,是她不杀心爱之人的代价。
她痛得蜷缩成一团,一遍又一遍叨念着柳纷云的名字,握住短刀的手微微发颤,最终将刀刃转向了自己。
她怎能因为私欲和揣测,伤害她最爱的人。
莲衣咬紧牙关,双手发力。然而刀刃在扎入她脖颈之前,忽地被一只手夺去。
柳纷云在幻境里找了好久,才找到莲衣,刚过来就看见她要自戕,慌忙夺了短刀。
“我这就带你出去,衣衣。”她扔掉短刀,瞥了眼惶恐不安的自己,抱起莲衣,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莲衣靠在她身上,浑身剧痛并未减轻。她低唤一声“阿云”,抬手要触碰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却发现手掌和胳膊皆血肉模糊。
“你快放下我!”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莲衣立即挣扎起来,带着哭腔道,“我……我好脏……身上都是血……还想着杀你……”
“我只看到你要伤害自己。”柳纷云却将她抱得更紧,吻了吻她的眉心,不顾唇上染血,“是我不好,离开得太匆忙,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之前也是我不对,怕你多想,没有告诉你我和齐然有约定。”
她沉着地道歉,将自己对不起莲衣的行为一件件说出口。
血将二人的衣服皆染红,莲衣忍着周身剧痛,哑着嗓音道:“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告诉我……”
疼痛几乎淹没了她的意识,莲衣语无伦次地交代时,只觉零碎的记忆浮现在脑中。
有人笑着将她抱在怀中,告诉她自己要出一趟远门,让她乖乖待在家里。
有一天这个人突然消失了,没有半句告别。
她上哪都找不到这个人,最后去了旁人再三提过的禁地。
耳畔雷声炸响,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识海中渐渐碎开、散去,就连那人的身影也是。
一切归于沉寂时,她什么也回想不起来了。
……
看着卧在柳纷云怀里昏睡的猫,络冰轮冷声问:“殿外留守的侍卫全部昏睡不醒,巫医大人这是闹的哪一出?”
柳纷云无奈地和齐然对视一眼,面不改色地道出刚才想好的理由:“我和齐然在这里抓恶妖,恶妖用法术造出幻境,幻境范围里的侍从就中招了。”
她揉了揉怀里的大白猫,“殿下也是,一起中招了。”
“恶妖呢?”虞清月散去幻境,皱着眉过来问。
“跑了。”二人齐声道。
虞清月鹰眸一眯,声音骤冷:“你们最好说实话。”
二人:“……”
虽然师父/青师姐生气起来很可怕,但今天的事绝对不能说实话。
“真跑了啊,这还要打证明吗?”齐然打圆场,顺便撩起衣袖,“有伤为证行吗?”
络冰轮也看出端倪,一指大白猫:“你们捉妖便捉妖,圣女怎会出现在这?”
齐然张了张口,还没想到说辞,柳纷云赶紧接过话:“事发突然我没时间跟殿下说,殿下听说齐然把我带走了,以为我们是去哪里幽会呢!”
“……对对,圣女大人爱极了巫医大人,这真是个误会!”齐然回过神,忙承认下来。
于是虞清月又将冰冷的目光剐向弦梨花和阮橘。
两只猫猫对视都不用,连连点头,阮橘还故意道:“就是!要不是齐然突然带走柳大人,我们也不会告诉殿下的。”
虞清月看向齐然,齐然傻笑着心甘情愿背上这口锅。
只能用这个理由糊弄过去了,柳纷云是神的身份可不能给络冰轮听到。
络冰轮留下来收拾残局,虞清月则将柳纷云一行人带回圣女殿,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落地后也没留半句话,双翼一振,回祭司殿去了。
虞清月一走,阮橘忙对齐然道歉,自责不该把事情告诉莲衣。
齐然倒不在意,笑呵呵地揉了揉胖橘猫的脑袋,邀她去外城吃凉粉。
阮橘就跟着她走了,弦梨花放心不下莲衣,跟到寝殿外面,仍不放心地叮嘱柳纷云:“要是没法说服莲衣大人,柳大人只管和我说,我来作证。”
柳纷云点头谢过她,关上门,抱着大白猫回到榻上。
她和菡萏殿的花精们一起用幻境困住了莲衣,也因此探得了莲衣的一小部分记忆。
那些记忆和烛煌国无关,应当是莲衣缺失的“从前”。
柳纷云看着莲衣喊着她的名字,迈着四条小腿儿到处奔寻,最后踏入一座平静无澜的池水中。
下一刻,雷霆大作,青雷如雨纷落,劈在这只小白团身上。
莲衣的惨叫声不断回荡,如同针一样扎在柳纷云心上。
雷击过后,莲衣周身还环绕着青色的电蛇。她双眼紧闭倒了下去,沉入池中,再也没有浮上来。
看得柳纷云难受。她阅读过的神话典籍中,有提及过雷池,传说雷池是上下界的通道,下界的人飞升上界,要经历雷池的洗礼,而上界之人下凡,也要经过雷池。
她不知莲衣是为了找她而跳进雷池,还是误入。
怀中响起一声低呜,柳纷云低下头,只见莲衣缓缓睁开眼,与她对上目光时,那双眼里还含着惊怖。
“阿云……”莲衣轻轻往她怀里拱了拱,感受到冷气在周围盘旋,讶然问,“我们……回来了吗?”
柳纷云抚了抚她的猫耳朵,本想实话实说,但想起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些景象,改口道:“你又做噩梦了。”
就让那些事暂且成为噩梦吧。
怀里的猫沉默片刻,声音低低地道:“嗯……我做了很可怕的噩梦,梦到你是天上的神大人,不要我了,打算自己回到天上去。”
猫猫果然在惦记这事。
柳纷云俯下脸,抿了抿猫耳朵尖,“你是我的宝贝,我怎会不要你?”
莲衣身体一僵,良久才淡淡道:“阿云真坏,都学会用腻死人的甜言蜜语哄我了。”
笑着给她顺了顺毛,柳纷云忐忑地调出好感度面板。
出乎她的意料,高达100点的黑化值居然降回零了!不过好感度也降到了90点,间接说明猫猫对她的信任度降了。
无论莲衣有多爱她,今天她没提前打招呼,就跟着齐然去外面的事,已经足够打击到这只对她一心一意的猫猫。
好在好感度降得并不多,莲衣约莫是被幻境弄怕了,也不打算继续追究刚才的事,躺在柳纷云怀里,看着自己的尾巴发呆。
柳纷云把猫尾巴移到另一边,她蓦地一爪子过去,连手带尾巴一起按住。
一人一猫沉默良久,柳纷云主动道:“我今天想练舞,忘记祭祀舞的动作了。”
盯着她看了一阵,莲衣道:“我昨晚睡姿不好,浑身疼,教不动你。”
她当然知道不是没睡好,而是和齐然打架的时候不管不顾,伤到了筋骨。
“那我给你揉揉?”柳纷云忙问。
莲衣没吭声,默默变回自己的人形,往榻上一趴,捞出被压住的雪发,等待柳纷云按摩穴道。
柳纷云稍微松了口气,将妖气聚在掌心,沿着经络慢慢揉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齐然和虞清月(齐青)的师父是司时神【齐袅】,至于齐袅和柳柳的关系,等空濛城副本开启的时候会交代。
第50章 别扭
莲衣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用自己的人身, 柳纷云想不起来。
她只知道莲衣越来越排斥“七公主”这个身份,却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记忆在慢慢苏醒。
猫猫很乖地伏在榻上,没一会儿又趴到她膝上, 下巴枕着手背, 眯起眼睛享受时, 雪白的猫尾巴还偶尔晃悠两下, 蹭过柳纷云的手。
柳纷云揉搓到猫尾巴时, 忽听莲衣道:“再过半个月就到祭典了,祭典之后有十日的假期,巫医和圣女都可以外出,我陪你去一趟外面罢。”
“去外面?”柳纷云一愣, 而后一惊,“哪里?”
总不会是菡萏殿吧?!
“你不想升阶了?”莲衣反问, “另外两位巫医使多半会让你去寻药,过了夏月的假期,你可没什么时间往外跑了。”
沉默片刻, 柳纷云小声嘀咕:“我竟有这么忙了吗……”
不过对于医师而言,全年无休也正常, 念着这样的长假一年只有一次,她连忙答应下来:“那我先去和两位巫医使约个时间?”
“我陪你一起去。”莲衣伸了个懒腰, 提醒道,“别忘了桑迦老爷子的忠告——那两位巫医使见妖就杀。我要是想跟你去采药,不能没有他们的允许。”
柳纷云也想起这个忠告,下意识要阻止,转念想到猫猫应该已经打定主意,阻止也无用,只好道:“你既然知道他们见妖就杀, 却还要跟我同去,可是已有好办法了?”
她的手正巧抚到莲衣的尾巴根,莲衣舒服得低呜一声,懒洋洋地道:“也不算是什么好办法,恰好有个交易而已。齐然我也要带去,我们不在,小橘子和梨花只怕都看不住她。”
她似乎只是随口一说,柳纷云心里却咯噔一下。
猫猫莫非还在记恨齐然一声不吭拐走了她?
柳纷云忙道:“没关系,师父可以看住齐然……”
“你师父如今是护城灵兽,又是妖族,已经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留在络冰轮身边了。”莲衣语气冷淡,话却让人无法反驳,“我们虽和络冰轮关系不融洽,但总归会看在你师父的份上护她。”
她顿了顿,似笑非笑地问:“怎么,阿云好像很排斥和齐然同行?”
柳纷云倒不排斥,只是担心猫猫和齐然在路上要打起来,于是开玩笑道:“这样一来齐然可不就成‘电灯泡’了?跟在我们后面吃狗粮。”
“我们发的狗粮不好吃么?”膝上的猫猫抬起头,眨了眨幽蓝眸,歪着脑袋困惑反问。
这个模样的莲衣杀伤力十足,柳纷云遭不住她的歪头杀,连连道:“好吃啊,怎么不好吃!”
“那就让她跟我们走,路上多吃点。”莲衣咧嘴露出小尖牙,笑容满面地道,“要是顺道遇上别的妖,给她相个亲也不是不可以。”
柳纷云:“……”
这醋坛子噼里啪啦打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左思右想,柳纷云决定过两日抽空去见师父一面,问清楚齐然的喜好,如此一来,商量的时候心里也有底。
虞清月这几日在外城边缘巡逻,柳纷云打开系统地图,顶着热辣辣的太阳,追着她的坐标跑了很久,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到了虞清月跟前。
她找到地方时,正逢虞清月飞上墙头,给修补城墙的工匠递水。
工匠队长眼里流露出对妖族的恐惧与厌恶,但又怕极了虞清月,闷声道了谢,接过水壶开始分。
有工匠喝了水,皱紧眉,用狄族语言骂了句:“该死的,是咸水!这妖是来添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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