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随我去书房,钱大小姐也是好意,如此为你打算的女子实属难得,就像她说的,不试一下怎知是不是对的人呢?况且为师觉得,你们很合适,非常合适。”
李铢看了眼江三言,心道这是当局者迷呀,这木头徒弟的担心简直就是多余的,那位大小姐若非动了心,何至于如此谋算。
当晚,回到家中,江三言与妹妹说起此事,原以为会遭到拒绝,她也就有了理由去回绝钱小乔,没想到江小丫满口答应了下来。
江小丫想得很简单,她知道钱家非常有钱,既然他们要招赘姐姐,那么肯定会讨好自己这个小姑子。虽然心里有一点发怯,但一想起钱府必定会大鱼大肉的来招待自己,说不定还会用钱财收买她,顿时就底气一足,不仅没拒绝,还满怀期待起来。
翌日,江三言依约把江小丫送到钱府便去了李园,如今乃非常时期,她需争分夺秒的温习课业,以求在府试中夺得一席之位。
“喂,我的房间在哪?我饿了,什么时候给我上饭?”江小丫双臂紧紧抱在胸前,脸色凶巴巴的朝着霜儿问。
她原本想朝钱小乔吼几句的,可面前这位大小姐穿的太华丽,长得又太好看了,她原本建设了一整晚的底气,在看到浅笑嫣嫣的钱大小姐时就不足了。
好在还有下人跟着,她知道这些奴婢都听主子的,自己现在也算是主子了,所以对着霜儿的时候就又有了底气,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
“房间就在我隔壁,至于吃饭嘛,也同我一起,还有这是你霜儿姐姐,如果你不乖乖地打招呼,她是不会理你的。”
钱小乔依旧笑着,眼里却多了一分凌厉,这位江小丫妹妹似乎比她想得还要难管教些,初次见面,这小女孩眼里的戒备与底气就不同于平常孩子,完全没有了十一岁孩子该有的天真,关键是在这份强装的强横下还装满了嫉恨和晦暗。
“你敢,我是不会同意姐姐入赘到这的。”江小丫看着钱小乔,那一份从心底升起来的自行惭秽让她失了镇定,但她有自己的底牌,而且是一张必胜的底牌。
果然这话一出,面前这个女人的脸就变了,笑不出来了吧,再得意啊!她眼底燃着斗志,仿佛一瞬间有了无穷的斗志。
“哦?你姐姐入赘不入赘是她自己说了算,你凭什么不同意呢。”钱小乔冷了脸色,她原想慢慢来,在潜移默化中改变这个小姑娘的一些观点,可很显然江小丫并不配合,一开始就露出了自己的武器,想要分个胜负,那她也只好奉陪了。
“凭我是她妹妹,我姐一定会听我的,我不同意她一定不会入赘的。”江小丫红着脖子喊到,她是江三言的妹妹,这一条还不够吗?
钱小乔原本冷着的脸突然就笑了:“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只是她的妹妹啊,还是一个什么都不会,只会拖累她的小拖油瓶,想必你很担心吧,担心你姐姐今后嫁了人,有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还有那份闲心来管你吗?
这么多年她省吃俭用,又当姐姐又当娘的照顾你这个妹妹,若是有一天她醒悟过来,不再顾念这一点情分,谁还会像她那么傻来管你呢?毕竟她并不欠你什么不是吗?”
“她欠我的,她欠我的,你这个坏女人,我就知道你会骗姐姐,她不会不管我的。”江小丫猛地冲上去,使劲推了钱小乔一把。
钱小乔不备,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霜儿见此哪能再忍,她要替小姐好好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霜儿退下,去传菜。”
霜儿撸起袖子却没派上用场,她瞪了江小丫一眼,才转身出了院子。钱小乔往前两步蹲下身子,双手握住江小丫的胳膊道:“你姐欠你什么,你作为她的妹妹应该在她需要人支持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而不是仗着她的纵容和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一样和她对着干,知道吗?”
“她就是欠我的,我不答应就是不答应。”江小丫甩开胳膊,后退了几步大哭出声来,她没有和姐姐对着干,她只是想自己过的好一点,想一直有人管。
“好了,不哭了,我一定会对你姐姐好,也会对你好,将来把你当亲妹妹看待,你和你姐姐一起来钱府好不好,我们先去吃饭吧,以后再聊。”
钱小乔拿出手帕温声温语地给江小丫擦着眼泪,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这一番对话下来,她隐约觉得这小姑娘反复嘶吼的话中似有隐情,或许霜儿所调查来的内容并不全面,毕竟这小姑娘脸上的委屈不像是假的。
江小丫依旧甩开了手,但却不吼叫了,而是哽咽着跟在后面,或许是真的饿了吧,她这一顿饭虽然吃的狼吞虎咽,却没有再生事端,也勉强算是和睦吧。
另一边,江三言和李铢在二月初就出发了,一路上乘着李园安排的马车,车厢里不仅备有软垫和锦被,还有一些酸梅和点心,看恩师的神色,显然不是她安排的。
那股熟悉的感觉又萦绕在周身,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脑海闪过之前那一次次的违和感,心道原来自己的运气并非上天眷顾,而是钱大小姐暗中所为,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庆幸了。
襄北府地处百钺中北部地区,气候相对干旱,春季里的暖阳显得有些干燥,江三言先找到考场认了认路,惊奇的发现一旁竟然列有女子专座,而且还有三个,看来自己终于不是唯一的那一个了。
其实想想襄北府这么大,有三个女秀才已经算是极少的了,总会有女子想施展自己的抱负,而不是困于后宅与厨房,就如同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钱大小姐一般。
怎么又想起她了,江三言轻微地摇了摇头,不知自己因何频繁想起钱大小姐,想来应该是担心妹妹在钱府不适应所致吧。
“走吧,去找个安静点的客栈,你也好安心备考。”李铢拍了拍江三言的肩膀,她想起自己在京中参加考试的那一年,彼时何曾想过得了功名后的物是人非。
更没有想到会有陪同弟子来参加府试的这一天,还真是天心难测啊。
两人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小客栈入住,虽然略微远了些,但乘马车到考场也就两刻钟的功夫,主要是没那么吵,来往的客商也少,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可以不受干扰。
除却每天温习经义的时间外,李铢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出题,主要是诗赋的题目,天分不足便只有用勤奋来补,她结合时事,参考往年府试所出题目,几乎把有可能的题目都出了个遍。
钱府。得知江三言与李铢已经出发后,钱小乔将桌上的算盘收起,看向窗外道:“江秀才的妹妹今日又在玩什么?”
“回小姐,在踢毽子,还有吃点心。”霜儿想起院外那个除了玩和吃就知道说话刺小姐的江小丫,心里忍不住替小姐头疼,摊上这么个不懂事的小姑子,小姐以后有得烦了。
“走,去看看。”走到外面就看到江小丫正坐在亭子里吃东西,这孩子来了虽然只有一个多月,脸上却胖了许多,也白了些。
钱小乔也是心疼她骨瘦如柴的样子,所以吩咐厨房多做些补身子的膳食,倒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贪吃,一天到晚这嘴巴几乎就没停过。
“物极必反,吃东西七八分饱就足矣,吃太多了对身体不好,把剩下的都撤了吧。”
江小丫嘴一撇,顿时就一脸不满道:“我大伯娘说了,越是你们这种有钱人越抠门,不舍得给吃就不舍得,编什么瞎话骗人,吃不饱饿肚子就对身体好了吗?”
钱小乔失笑,这孩子明明理解她的意思,偏偏要嘴硬顶撞几句,和她那不拍一下就不出声的姐姐完全是两个样,也不知道这姐妹俩平时是怎么相处的,性格竟然相差那么大。
“小丫已经十一岁了,也该学些东西了,明天就找个先生教你读书识字好吗?”
“我不要,我要学绣花,我不要读书不要识字。”她才不读书呢,像姐姐一样又艰苦又没有好名声。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是讨厌读书识字呢,还是非常喜欢绣花呢?”钱小乔耐心地问道,她总觉得这小姑娘说话有点口是心非,难不成是养成了喜欢和人唱反调的性子?
许是被钱大小姐这段时间和缓的态度所打动,江小丫这次没有抗拒说实话,她把头一扭道:“大伯娘和村里的婆婆们都说了,女人家读书是要遭人骂的,没有人愿意娶这样离经叛道的女人,要想嫁个好人家就要会做绣活,会做饭,还要会照顾人。”
“你觉得钱府如何?你姐姐哪里没有找到好人家呢?”钱小乔笑了笑,循循善诱道。
“可你是女的,姐姐还是没有夫君。”江小丫扭过头来,一脸的别扭。
“我是女子不错,但我会比任何一个男子都欢喜她,爱护她,与她相守一生,至于夫君,若是你姐姐成了举人,你觉得那些男子会介意她的名声吗,一个举人的分量有多大,光是为了免除赋税和徭役,就会有无数的人要抢着娶她进门,她只要想嫁还能嫁不出去吗。”
钱小乔说着又在心底一叹,到时候就不是穷秀才配不上钱府了,而是区区商户高攀了清贵的举人,她与江三言名不正言不顺,连关系都没有确定,也不知能不能如自己所愿。
若当真无缘,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啊。
“可我又考不中举人,我想像大伯母一样嫁一个大伯那样的秀才,到哪都被人喊一声秀才娘子,最好可以做大户人家的娘子,那样就可以不愁吃不愁穿了。”江小丫心里的念头动摇了一下,又坚定回来。
“你大伯母的日子过得怎样你比我更清楚,她当真衣食无忧吗?我怎么听说江林氏时常回娘家要银子贴补家里呢?她不想识字是因为你大伯家没有什么家产,而大户人家的娘子就不一样了,不仅田产无数,还有许多铺子,还要掌管家中的银子,管着府里下人的月银。
所以大户人家的娘子是一定要识字的,还要精通算学,若是什么都不懂,连账本都不会看,再多的家产也会被人糊弄着骗光,你要知道这世上从来都不缺不怀好意之人。”
钱小乔想起霜儿调查到的资料,江大伯自持秀才身份,爱要面子,不仅讲究穿的体面,吃食上也从不委屈自己,就江家村学堂所发的那一点铜钱怎么够呢?
江林氏不仅要供着江大伯的吃穿用度,还要供着儿子江解近,她几乎每个月都要回娘家打一打秋风,幸好林家是小富之家,也看重江满正这个秀才女婿,所以才会慷慨解囊,不然他们一家怕是早就落魄了。
“我……我反正就想学绣花,不想读书。”江小丫没话反驳了,就只能故计重施,嘴硬抵抗,她眼神一虚,心底知晓钱大小姐所说有理,但又不想轻易的被这个女人说服,便佯装不从,声音却很有心眼的放小了许多。
钱小乔见她听得进自己说的话,表情也放松下来,她忍不住轻笑道:“好,你不想学,是我逼着你学,咱们说定了,一会就去我书房里挑一套笔墨,明天就找先生进府。”
“我没想学,是你逼我的,我还是不会同意姐姐入赘的。”江小丫感觉自己的心思被识破,登时涨红了脸,她看着钱大小姐的身影,不服气的又嘴硬了两句。
第二日,看着江小丫乖乖地坐在桌前听先生讲课的样子,钱小乔心里才彻底轻松了一些,只要肯学就行,毕竟还是个孩子,哪怕性子有些养歪了,只要本性不坏,弯曲的小树苗也未必不能成材,只不过需要用心去扶植,才会有掰正的可能。
百钺二十四年三月初,三年一度的府试终于拉开了帷幕,主考官由皇帝指派,乃是翰林院的翰林大学士褚源所担任,其余府官皆为副考官。
褚源乃百钺十八年的二甲传胪,也就是殿试中的第四名,在翰林院任学士六年,因行事务实,作风清正被新帝重用,也算是少年英才了。
府试结束后,他与一众副考官一起批阅考卷,将未完成的和卷面有污的挑拣出来,考卷就去了一半。
剩下的一个个批阅过去,最后录取者有二十余人。府试中第一名为解元,第二名为亚元,第三名、四、五名统称为经魁。此五名者又称头榜,中者要比普通举人的身份还要高一些,选官时也会优先考虑。
前四名点好之后,褚源在几份试卷中犹豫了一下,一旁的襄北府同知贾大人见此,点了其中一个熟悉的字迹道:“褚大人觉得这份如何,不过此卷的字迹过于清秀,极有可能是三名女考生中的一个,您觉得可否选为经魁?”
褚源看了眼贾大人,而后又仔细对比过其它几份试卷之后,严肃道:“圣上差我等来做主考官,一再强调的就是公平公正,所以无关男女,这份试卷相比之下确有出彩之处,就点为最后一个经魁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的褚源以及前面提及的李铢的父亲李锱,
同学们若有兴趣可以去我那篇《自说自话》里看一眼最新一章百越国记事,这两位都是重要人物。
前几天有同学暖心评论让我注意身体,我还说自己健康得很,结果今天就去挂点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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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百钺二十四年, 三月中旬,府试张榜。
江三言和李铢站在考生中翘首以盼, 最先贴出来的是副榜,她逐个看下去,心里凉了半截:“恩师,我好像落榜了。”
“头榜还没贴出来,你着急下结论做什么,为师相信依你的水平还是可以搏一搏头榜的。”李铢摇了摇头,心底猜测八成是上了头榜。
在江三言考完休息一番之后, 她们就对过一遍题目,经义完全没有问题,策论破题也尚可,诗赋虽然差了点, 但也在平日的练习范围内,勉强算是可以了。
如此校对下来,李铢在心底衡量了一下,应该有九成的把握中榜,甚至有五成希望可以搏一下头榜。
不一会,头榜一帖, 她看到第五名的名字和座号,顿时心安了:“为师所料不错,恭喜你中了头榜经魁。”
“恩师,我们回吧。”江三言满腹感激,但在这扎眼的人群里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 她想着待回了客栈,一定要好好叩谢李铢,以报教导之恩。
回到客栈,报喜的官差差不多同时到了,李铢将事先准备好的碎银子赏下去,才心满意足的回了房。
“感谢先生大恩,三言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江三言像当初在钱府初见那次一样,郑重的行了个拜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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