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望没答他,只是手指一点,进入了页面。
小旭不知道纪望看到了什么,他只觉得纪望脸上的血色消去,额头已经停下来的汗,再次涌出,是虚汗。
纪望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快,脚下好像有个黑色漩涡,将他慢慢地往下拽。
祁薄言青涩的脸,剪短的头发,方盛云手上的戒指,请柬上的日期,一幕幕刺进纪望眼里。
纪望垂下手,手机摔在了地上。
……
远在C市的李风,于数个小时前,同样经历了一场胆战心惊的风暴。
在他收到订婚曝光的消息后,立刻进入卧室,将还在睡梦中的祁薄言喊醒。
祁薄言被他摇晃醒,听到李风说的话,得知他与方盛云订婚的消息现在传得到处都是以后,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哥哥呢?!哥哥在哪!”
李风是九点才到的纪望家,为了方便他第二天来接祁薄言,纪望提前一天给了他卡。
他不清楚纪望去了哪里,可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李风说:“祁爷,你得先跟公司通话,让他们把这个消息压下来再说!现在网上传的照片和请柬都是真的,有可能是方盛云那边爆得料。”
祁薄言推开了李风,急匆匆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有任何纪望的影子。
“纪望在哪!”祁薄言红着眼喊道,神情愈发慌乱。
祁薄言似劝服自己:“哥哥说了爱我,他不会不听我解释的,好好说的话,他能理解我的对吗?”
他动摇的目光落在李风身上,祈求从对方嘴里听来一个答案。
李风见祁薄言的神情越发脆弱,逐渐崩溃,神情一凛:“祁薄言,你最近有在吃药吗?”他连祁爷都不喊了,连名带姓。
祁薄言没理他,而是跑进卧室里,拿起手机试图给纪望打电话。可是根本不可能做到,蜂拥而至的来电与信息,没有消停的震动与铃声。
挂了一个,另一个又插了进来,几乎将他的手机挤到瘫痪。
这种情况,是连祁薄言的电话号码都泄露出去了。
李风咬牙,翻出小旭的手机号码拨打。
祁薄言紧紧盯着李风,好似李风是他唯一的希望。
漫长的等待过去了,李风放下手机,冲他摇了摇头。
祁薄言勉强地笑了笑:“可能是因为你打的,所以不接。”
李风沉默不语,他们都知道,如果连李风的电话都不接,那更不可能接祁薄言的。
祁薄言死死握住自己的手机,拒绝掉所有电话,终于在间隙中成功地拨通了纪望的手机号码。
他得来了和李风一样的结果,无法接通。
李风拿着水杯和药走近他:“先把药吃了,再深呼吸,镇定点。”
可是没有作用,祁薄言现在最不想的,就是吃药!
他用力地推开了李风的手,玻璃杯碎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祁薄言死死握住手机,点开了微信,手却抖得几乎要发不出字。
他对李风说:“你来、来帮我输入一下,我现在没办法……”
李风叹息无言地接过了手机:“你想说什么。”
祁薄言好像有很多要说的话,可是临到唇边,所有的辩解都那样无力:“是我错了,我应该……早点告诉他。”
有婚约在身这一点,足够粉碎一切解释。
纪望怎么可能忍受这个,祁薄言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他考虑过很多方法,他想在纪望知道前解决这件事。
还有最糟糕的选择,就是那个房子,他不想纪望离开他,和从前那样。
他会失去纪望,再一次,又一遍,彻彻底底。
李风等了半天,都没等来祁薄言的声音,他抬头一看祁薄言,就发现对方的神色已经不对劲了。祁薄言越过他走出房间,来到客厅,直直地站在那处,望着门。
地上晕开了大片的血迹,是祁薄言踩上碎片后踏出来的。
受伤的人仿佛无知无觉,只盯着门口的方向。
这种情况,就算是纪望在这,根本也没办法谈了。
李风走了过去,刚想说话,祁薄言忽然面色一喜:“电话来了。”
李风一愣,还未说话,他迅速地意识到了什么,整张脸沉了下去,因为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祁薄言脸上恢复了些许红润,好像找回了点生命力。
他从李风手机接过了自己的手机,按在了自己耳边:“哥哥,你吓死我了,为什么不接电话?我醒过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李风手指动了动,他盯着贴在祁薄言脸颊边的手机,喉头如堵了巨石,根本无法说话。
而祁薄言,却已经开始和电话那边的纪望解释,一遍又一遍叙述着,我会解决订婚的事,你相信我吗?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信我。
祁薄言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着,那是没有停歇的来电显示。
他却没再管它,而是专心致志地与“哥哥”通话。
同时脚下每走一步,地面的鲜血就越来越多,染红了他和纪望一起买的地毯。
玻璃深入肉里,祁薄言却无知无觉,他甚至甜蜜地笑了起来,电话里的“纪望”柔声道:“因为我爱你,所以你说什么,我都信。”
第73章
飞机场内,纪望快步地走着。手里攥着屏幕磕裂的手机,缺口膈在他的指腹,隐隐作痛。
他紧急买了最近时间飞回c市的机票,没有经济,只有商务。
四十五分钟前,他脸色极差,状态不佳地和导演辞别,说家中有人出了事,得立刻赶回去。
导演理解点头,还让人送他们到机场。
可纪望等不及了,他如风般掠出了试镜场所,连拦数辆计程车,好不容易上了一辆,袖子就被小旭拉住了。
小旭慌里慌张:“哥,你冷静点!”
纪望自认为如今思绪清醒,知道该做什么。
那就是立刻回c市找祁薄言,把失联的人抓到自己面前,亲口听他解释。
纪望推开小旭的手:“你回酒店收拾行李,我先去机场订票,一会在机场碰面。”
至于小旭能不能赶上飞机,纪望不知道,他只知他联系不上祁薄言。
纪望转而同小旭要李风的号码。
但是李风的电话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直正在接通中。
纪望给祁薄言微信说话,给李风留言。
然而直至登机,纪望都没能收来任何一个回复。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订婚是真的,祁薄言其实没有理由。
那些爱与欲,都是谎言与欺骗。
负面情绪席卷而来,直到宋格的电话将他拖回现实之中。
纪望抿唇看着来电显示,不想接,此刻他不愿听到任何同情话语,劝解之言。
为什么要被同情,事实真相还未弄清楚,怎么一个两个就判了他死刑。
纪望没有接,宋格直接挂了,下一瞬,一个报告从微信发到了纪望这里。
是份药物报告,纪望看了数秒,忽然自嘲一笑,他想,应该没有比现在更坏的情况吧。
没多犹豫,他点开了文件。
走道上的空姐来回梭巡,提醒着各位乘客系上安全带,调整座椅靠背。
她巡至商务舱时,瞧见一位戴口罩,眉眼英俊的乘客,竟然盯着手机红了眼。
乘客直直看着屏幕,好像从里面得来极坏的消息,让他无法承受的结果。
空姐本想提醒他该关上手机,可见状,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上前。
迟疑间,那乘客已经放下手机。
他怔怔地坐着,直到怀里的包滑落在地,他才惊醒一般,无法控制地抬手捂住了脸。
男人没有痛哭出声,身形也无激动起伏。
仿佛将所有的情绪,都在那刻敛进了身体里,艰难地沉默着。
压抑和伤感却没能藏住,从指间隐约能瞧见的湿润,到那用力泛白的指骨。
叫人看了,都忍不住心头一窒。
……
李风坐在救护车上,接了一个又一个电话,从公司到相熟媒体,再到各个与之有关的节目组,不止是他,整个公司,甚至危机公关部门都在接电话,应对这次的意外事故。
是的,事故。
瞒得这么好,瞒了这么久的婚约,说爆就爆。
李风是知道订婚时方家和祁薄言签下的合同。
祁薄言未来如果选择取消婚约,会给予方家一定的补偿,合同里的金额更是天文数字。
一个不知是否拥有继承权的祁家私生子,方家也是在赌。
而祁薄言一开始就选择对赌,除了让自己拥有资本和祁家叫板,很大部分原因是在这个合同上。
方家这时候不愿意解除婚约,甚至不惜曝光,目的十分明显,那就是贪婪成性,不愿见好就收。
解除婚约只能得到一部分,不解除婚约,等日后方盛云生下孩子,继承的可是全部。
李风恨得咬牙,努力稳住情绪,手机发烫,电量濒临告急。他换了一台手机,点开微信,在无数信息红标中,看见了纪望的消息。
自从加上纪望后,李风便把人置顶,一块置顶的,还有那个将他拉入黑名单的小旭。
纪望问他,祁薄言在哪,为什么不接电话。
李风不知道该回什么,告诉纪望他们在哪?这是祁薄言最不希望纪望知道的事情。
他刚从救护车上下来,祁薄言的主治医生,方医生迎面走来。
捆着束缚带,注射了镇定剂的祁薄言,被护士们快速地推了进去,消失在了李风的视野范围里。
这家疗养院专为特殊人士,权贵名流服务,保密功夫一流。
方医生把李风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仔细询问着李风关于祁薄言发病前后的每一个细节。
李风不知祁薄言什么时候停药的,为什么这次发病又这么突然。
明明祁薄言的幻视与幻听,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结束。
祁薄言想要痊愈的心,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因为他知道,只有拒绝了幻觉里的纪望,他才能拥抱真实的纪望。
方医生在听李风所说的赛车环节时,脸色一沉:“我猜那时候,他应该就已经停药了。”
李风呆了呆,后知后觉地抽了口气,方医生扶住额头:“这么明显的自残倾向,你没有发现吗?”
“我以为……只是综艺效果。”李风道。
方医生揉着眉心:“还有更早之前那场演唱会,患者从不喝酒,不但喝了大量的酒,甚至胃出血了都不在乎,这也是一种自虐倾向。”
“以及几乎不休息地进行活动,他的睡眠障碍持续了多久了?”
李风面色黯然:“有很长一段时间,吃了药才能勉强睡一觉。”
方医生笔尖在纸上恋人二字画了一圈:“我认为祁先生暂时不要和他的恋人见面比较好。”
李风下意识摇头,并不赞同,但他知道,医生的决定恐怕没有错。
祁薄言的复发,每一步的诱因,都源于纪望。
李风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来电显示竟是纪望。
他本想挂断,不知怎么的,他想到了祁薄言打了镇定剂以后,仍旧死死握着手机的行为,忍不住叹了口气,和医生示意后,便出门接了电话。
李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如常,却听见纪望疲惫沙哑的嗓音响起:“我现在在疗养院门口,他们不让我进去。”
“你怎么会?”李风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纪望:“我给祁薄言的手机开了定位,能查到他在哪里。你先出来,带我进去。”
挂掉电话后,纪望站在疗养院门口,无视保安警惕的视线。
他眼眶酸到胀痛,每眨一下,都带着轻微刺痛。
纪望才试镜结束的角色陈百和就患有精神分裂,他做过功课,不是什么也不知道。
终身携带,容易复发,具有攻击性。
还有……抑郁症。
看到药物报告的那一刻,纪望便再也控制不住寻找回忆里的蛛丝马迹,他怎么能这样轻易相信,祁薄言腕上的疤是车祸导致。
变得脆弱的胃,不知咸苦的味觉,甚至对疼痛感到麻木。
明明有那么多不寻常的地方,为什么他始终没有发现?
祁薄言这些年的消失,会不会和这有关?
这时李风终于出现,匆匆朝他走来。看清他模样时,李风愕然了瞬,很快便垂下眼睫道:“祁爷他只是突然病了……胃疼,医生在给他治疗,你不用太担心。”
“我要见他。”纪望直接道。
李风露出了难看的笑:“纪老师,你就别为难我了,现在这样特殊的时候…… ”
“我说了,我要见他。”纪望逼前一步:“李风,我不想对你动粗。”
alpha隐约失控的信息素散开,李风脸色一青:“纪老师,你冷静一点。”
李风不配合的反应,让纪望直觉不对:“他现在到底在哪?!”
李风咬牙不语,这是就算纪望对他动手,他也不会开口的意思。
“李风,我知道祁薄言在吃什么药了。”纪望颤声道:“所以……别瞒我了,他现在到底是因为什么病在治疗。”
李风愕然不已,他甚至不知道纪望是不是在诈他,只是想他说出实话。
纪望能找到这里来,已经足够让人吃惊,更别提药。
很快李风就意识到,纪望所言不假,得手的机会应该就是那次整理行李箱。
李风目光复杂地看着纪望:“你跟我来吧。”
祁薄言没有和纪望离得很远,他就在旁边的建筑物里。
雪白的病房,透明的观察窗,一览无遗的情景,甚至能看清束缚带将手腕磨得通红。
alpha的长发垂落脸颊,被汗浸得湿透了,遮住了脸颊。
那个好看,强大且骄傲的祁薄言,如今狼狈又虚弱地被人捆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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