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也许有用呢。”林知夏笑,“万一哪天你真被杨家人抓去和杨素素拜堂,我好歹知道能去哪里救你。”
盛朗哼笑了一声,转过身去的一瞬,面容还是不可控制地阴沉了下来。
他的秘密不再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一个秘密一旦多了一个人知道,那距离它传播开来,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盛朗仿佛能听到时钟的滴滴答声。
等那一日到来,他的生活将面临怎样的改变,他不知道。
可他不想改变,他只想像过去几年一样,守住自己这个小小的巢穴。
窝里只有他和林知夏,清静地,安稳地,一日复一日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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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节日扎堆,像晚会快结束时赶着上场露个脸的歌舞演员。
其中最受学生欢迎的佳节,就是圣诞节和元旦了——因为会放假。
今年的平安夜恰好在周六,学校免了晚自习,第二天又不用上课。于是林知夏他们一群人结伴去市区江边看放烟火。
市中心的步行街上,人潮如迁徙的蚁群,四周的高楼大厦外墙流光溢彩,广告屏变换闪烁。
大伙儿一钻进人群就挤散了。盛朗牢牢地扣着林知夏的手腕,拽着他在人海里艰难地走着,试图寻找一个宽松点的地方。
人流突然一阵涌动。盛朗眼疾手快地将林知夏用力拽进怀里,紧紧搂住,避开了那一波冲击。
林知夏还没反应过来,脸就埋进了盛朗的怀里,一股温暖的气息涌入鼻端。
这家伙居然都这么高了,胸膛什么时候这么坚实宽厚了?
虽然还未成年,可盛朗几乎拥有了成年人的体魄。他还没停止长个子呢。真不知道他将来会长得多高大。
被紧拥的感觉对于林知夏来说也很陌生。他长大后,林安文就不再抱他,取而代之的是摸头和拍肩了。
可人大概天生对身体亲密的接触充满向往。
手臂环住彼此的身躯,体温交融,心跳同步。尤其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身边的人又有着自己早就熟悉的气息。
盛朗的怀抱让林知夏觉得格外地安心和舒服,就像和他一起挤在冬日的被窝里,阳光照在被子上,把被子下的身体晒得暖烘烘、懒洋洋的。他可以这么躺上大半天。
可盛朗很快就松开了手。
“没事吧?”盛朗低头轻声问,“没给踩着吧?”
“没。”林知夏有些不舍,但是也松开了手,“我们往旁边走吧。中间人太多了,不大安全。”
盛朗仗着个子高,踮起脚尖左右瞧了瞧,望见一处人不多的地方,拉着林知夏钻了过去。
这里是一处花廊,是专门布置出来给游客歇脚和拍照的地方。
花架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槲寄生花环、圣诞彩球和雪花。地砖里嵌着的灯向上投射出一道道金色的光柱,将装饰品照得美轮美奂。
架子顶上的白色灯光落下,落在槲寄生上,也落在两个少年的头顶和肩头,像洒了一层薄雪。
阵阵甜蜜的奶香从一旁的甜品店里飘出,伴随着轻松欢快的圣诞音乐。
圣诞节在国内早就演变成了异教徒们的一个情人节。花廊里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有一对就站在盛朗他们旁边,前一秒还在自拍合影,紧接着就抱在了一起,若无旁人地开始接吻。
盛朗板着脸别过了头,耳朵尖却是红通通的。
林知夏噗哧笑,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居然红了!你少装清纯了。当年是谁带着我去小旅馆里看客人办事的?”
“那是冻的!”盛朗说,“亲嘴儿有什么好稀罕的?哪儿亲不行,干吗一个二个都跑到这里来?”
“这里挂了槲寄生呀。”林知夏指了指头顶那些墨绿色的树枝环,“你不知道?老外有个说法,在槲寄生下接吻的情侣,就能永远在一起。”
盛朗抬头望了望,目光又落在了林知夏的脸上。
林知夏仰着头,落下来的白光让他看着仿佛站在雪地里,漆黑的眸,红润的唇,面容有着难以描绘的清秀。
街边的店里,轻柔悦耳的女声正在轻唱着。
A beautiful sight.(美景当前)
We're happy tonight.(今宵欢愉)
Walking in a winter wondernd.(我们漫步在冬日的仙境里)
林知夏朝盛朗温和一笑:“圣诞快乐,小狼。心想事成这种祝福太不走心了,我换一个。祝你今后的人生能乘风破浪,将所有艰难险阻踩在脚下,攀登巅峰。”
这一刻,盛朗觉得自己的心融化了。
他没有生出冲动的欲念,对性向的苦恼和对暗恋的绝望都暂时不再困扰他,心里只有满满的温暖和爱意,如温泉水波一般在胸膛里回荡。
人群里爆发出欢呼声。
江对岸,数道烟花冲上了夜空,散作漫天五彩缤纷的花火。
两个少年并肩眺望着夜空。
“对面不就是咱们永安吗?那在楼顶也能看到吧?”林知夏问。
“是哦。”
“所以,我们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挤成狗是图啥?”
“那明年我们就回永安看,就我家楼顶,也整点这些树枝挂上。”
“那你得赶紧把那个‘心眼妹’给追到,不然没人和你亲嘴儿,挂了多浪费。”
盛朗搂着林知夏的肩,笑着没回答。
四舍五入,也就是在拥着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歌是Jewel的《Winter Wondernd》,很好听的圣诞歌。
小狼的秘密被杨大识破了
第二卷:时雨
第33章
元旦过后,寒假也开始远远地对学生们招起了手。
学校进入了期末冲刺复习的气氛之中。再吊儿郎当的学生此刻也都稍微收了心,翻开了书本。
林知夏的期末冲刺班也再度开班,学生还是盛朗和孙明珠两人。盛朗依旧得到林老师特别的关注,比如一道题重复做错,就会挨抽。
放学后,生物竞赛班的带队老师将林知夏叫到办公室,和他谈了一下冬令营的事。
参加生物竞赛冬令营是比赛前很关键的一个步骤。通常情况下也是一个必要的步骤。
可是林知夏遇到了一个麻烦。
他是奖学金生,但是这笔钱没包括冬令营的费用。而冬令营的费用还真不是个小数目。
尤其是这两年,举办方做事风格越来越奢华铺张,喜欢把冬令营放在郊区的高级度假村。美其名曰封闭式训练,却是借此机会狠狠地收取一笔食宿费。
尤其是今年的冬令营,听说还会组织学生去省内名校参观实验室,又新增了一笔旅行费。
无奈冬令营不仅会带着学生拓展知识,还会请名师来讲座授课,很有助于来年的竞赛考试。所以纵使收费越来越贵,参赛选手依旧拼命往里面钻,争当最佳韭菜。
“你一定得参加!”生物老师不肯放弃这么个种子选手,“费用的事,我去想办法找学校申请,看有没有可能拨给你。”
林知夏回去后乖乖地等消息,等到却是学校没法拨款,这笔费用只能他自己出的答复。
“多少钱?”盛朗问。
林知夏说了个数,五位数。
“我个去,他们怎么不去抢?”
“比抢还省事呢。”林知夏趴在课桌上,两眼发直,“收费这么贵,学生们都还削尖脑袋往里面挤呢。我不去,多出来的名额一大群人抢。”
而且林家的经济状况,最近有些捉襟见肘。
为了给林知夏攒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林安文舍不得给自己买社保和医保,生病了只肯去抓点便宜的中药吃。
去年林安文一直腹痛,本还瞒着林知夏,是刘姐看不过去,给林知夏通风报信。
林知夏从学校请假回家,强行拖着林安文去医院检查,重度胆结石,紧急做手术,切除下来的胆囊都只剩一张皮了。
林知夏当时等在手术室外,看了医生端出来的那玩意儿,脸色煞白,眼眶却红得几乎滴血。
林安文没有医保。这一笔医药费将他存了那么多年的银行卡清了空。
病愈后,林安文的身体明显不如过去,而给人推拿又是一份体力活。他接的活少,收入也不免减少,哪怕加上林知夏暑假打工的收入,一年下来也不过存了两三千块。
这钱是来应急的,用在这么一个奢侈的冬令营上,非常不划算。
林知夏其实也在咬牙熬着,巴不得能把时间拨快,自己转眼就高中毕业上了大学。然后他就可以兼职赚点钱,给父亲减轻一些负担了。
“走吧,先回家。”盛朗挎着书包,又把林知夏的书包提在手里,“回去慢慢想,总能想到法子的。”
下班高峰期的地铁挤得像一截便秘的大肠,冬日特有的汗馊臭充盈密封的空间,找不到一处可以躲的地方。
盛朗仗着身健体强,用双臂在车厢角落里支起了小小的空间。
林知夏就站在里面,笼罩在少年清爽的气息之中。
“要不让学校弄个募捐?”盛朗问。
“又不是什么等着救命的钱,不合适。”林知夏摇头。
“借点?”
“不。”林知夏一口否决,“再穷也不能借钱度日,这是我们老林家的规矩。”
“那怎么办?”盛朗苦恼,“真不去啦?”
“其实不去也没什么。”林知夏说着,也是在自我安慰,“叶师姐当年参加过冬令营,说其实就是补课罢了。她把冬令营上发的参考资料全都给我,我自己在家里自学也一样。”
“一样吗?”盛朗不放心,“要是自学都能搞定,那为什么那些学霸都抢着进去?回头你比赛的时候万一发挥不好,也会后悔没有去参加冬令营的。”
“去你的。”林知夏轻踹了盛朗一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盛朗低声笑:“又尥蹶子。说不过我就蹬人,就你腿劲儿好。你怎么从来不踹别人?”
“喜欢你才踹你。”林知夏又补踹了盛朗一下。
盛朗低头笑着,整个耳朵红透了。
他知道林知夏说的喜欢并不是他藏着的那种心思,可依旧是同样的两个字,依旧能触发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流淌过全身。
-
从地铁站出来,往北走两个街区。房子越来越低矮,越来越破旧,沿街的店铺越来越杂乱,便进入了永安地界了。
冬季,金河底露出大片黑灰色的河床,中间一道浑浊的涓涓细流,像临终的老人那一口要断不断的气息。
河床也成了沿河居民的临时垃圾场,野狗野猫为了争食在撕打。
盛朗和林知夏在河边道别,先各自回家。
林安文今日特意早一点下班,在家里炖儿子最爱吃的棒子骨。他平时吃得非常简单清淡,只会在周末做大餐,就因为儿子会回家吃饭。
林家还住在那套小屋子里,屋内设施几乎没有变过。客厅里还是那一张折叠沙发床,墙壁上的霉斑依旧像个鬼魅似的贴在天花板角落里。
虽然看不见,可林安文始终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林知夏枕套被单上有一股太阳暴晒过的清香。
这个屋子形象地展示了什么叫家徒四壁,却也是林知夏觉得温馨舒适、有归属感的家。
在永安的新城区,有千万座华厦,可在林知夏心中,没有一间屋子能比得过这个小小的家。
直到很多年后,他和盛朗有了自己的家,可偶尔也会梦回到这间简陋的小屋,看着父亲在屋里摸索着做事的背影,闻着熟悉的炖排骨香,热泪盈眶。
吃饭的时候,林知夏夹了一根肉最多的骨头放在父亲的碗里。
“你吃吧。”林安文又把肉骨头夹了回去,“我胆囊都切了,吃不了这么多肉。医生都要我吃健康一点。你们小孩子正在长身子,才该多吃点。”
林知夏心里一酸,说:“健康一点也不能光吃青菜米饭呀。医生都说你这病是营养不良引起的。猪肉油腻,你多买些鸡肉鱼肉吃嘛。”
“知道啦。”林安文笑了笑,“怎么,你今天有点没精神?”
盲人的耳朵真灵,林知夏说话稍微没力气,林安文就听出来了。
“只是有点累啦。”林知夏苦笑,“下午体育馆打了一场篮球比赛,还没缓过来。”
“那就多吃点。”林安文又夹了一筷子菜,摸着林知夏的碗,放了进去。
饭后,林安文依旧抱着他那个旧收音机听着故事。林知夏洗完了碗,取出了装着家里存折和银行卡的盒子。
反正自打上了高中后,家里管钱的就成了林知夏。
林知夏自学了点理财,但是就林家那点存款,连银行理财的最低门槛都够不着,只能存个定期,吃点零碎的利息。
林知夏翻着存款凭据单,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对贫穷还没有眼下这么切身的体会。
可长大后,尤其是林安文大病过一场后,林知夏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金钱危机。
大概因为父亲老了。
父母是挡在孩子和苦难、死亡之间的一面墙。
林安文病倒后,林知夏便正式直面家庭的贫穷和困苦。他接过了家里顶梁柱的角色,开始用还稚嫩的背脊为父亲遮风挡雨。
所以,他也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了金钱的重要性。
往家里随便扫一眼,从家具到电器,没有不需要修理或者更换的。可就因为缺钱,只有日复一日凑合着用下去。
林知夏合上了盒子。
那只是一个竞赛。他对自己说。
就算比赛成绩不好,也不过是不能被保送罢了。他依旧有信心通过高考考上心仪的学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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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盛朗也对着手里的存折发愁。
他家也没有什么余粮。
外婆身体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过去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办低保。每个月赚的钱,光吃药看病就要花去大半,存不下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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