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神奇地替他阻拦了砭骨的痛楚。
第28章 血池之中
天征浑身是冰凉的, 他紧紧抱住解嶙,将头放在解嶙的颈窝那,低声喃喃自语, 解嶙头昏目眩,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解嶙朦胧之际, 想的是别的。
在血池之外时,血池明明只是很浅的一个池子,解嶙粗略地估算过就算人站进去也绝不会没过膝盖,可现在, 他只觉得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中, 往下看不到尽头。
忽然,解嶙一惊,天征也有所感觉,下意识地就握住解嶙的手, 一瞬间, 二人掉出血池,又齐齐跌落地面。
恼人的痛感渐渐散去,解嶙身上还残留着虚弱与疲惫感,他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压在头顶的“血池”, 渐渐明朗了。
原来这血池之内, 别有洞天。上面那个池子只是遮人耳目的东西,这片广阔的空间, 才是真正的“血池之中”。
周围是温暖的光, 有树有花有草, 溪水潺潺,微风颤颤, 解嶙跌坐在柔软的草皮上,竟觉出了几分惬意。
这绝不正常。
他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冷气,想站起来,但没成想腿竟是软的,衣服也潮湿地粘在身上,导致他直接一个不稳,脑袋朝下就要栽到地上去,天征一直都在看着他,出手迅速,直接扶住了他。
解嶙晃晃有点酸涨的脑袋,随口道了句“多谢”。
天征抿唇,见解嶙能自己站稳之后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在解嶙跳入血池之前,天征就已经分出大部分的灵力给他隔绝血池之内的血用,若不是如此,解嶙恐怕都捱不过这一程。
但即使这样,那血对解嶙的影响仍旧十分巨大,导致解嶙原本就满是伤口的身体更加触目惊心。
“严格来讲,这里已经不是在血池里了。”天征按着解嶙的肩膀,让他坐下。
解嶙腿软,没什么力气,刚艰难地站起来,又被按着坐下了,一惊,抬头一脸迷茫地看着天征。
“别动,你是想等血流干而死吗……”天征指尖微微凝了几缕光,语气硬邦邦的,“对那些人……你何必……”
若不是他化出人形又要招惹出更多的是非,他见解嶙遍体鳞伤的模样,真的想将那些愚昧无知的人屠杀殆尽。
天征似乎火气都在头上,他深深闭眼,又吸一口气:“解嶙,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有多重要?”
解嶙呆滞地看着天征,只觉得这场面无比魔幻。
他印象里,天征是从来都不会生气的。过去那九千年也是,天征从来都像一幅静止的画,清美幽静,鲜少有情绪的波动,不论喜怒哀乐。
以至于……他没少去主动招惹。只不过结果都让他失望。
一直万物不入心的天征,今日,竟是生气了?
天征从纳物袋里取出了些伤药,紧抿着唇,对上解嶙不解又带着探究的眼睛,低声道:“先把伤口处理了。”
解嶙不愿耽搁时间,他推开天征的手,摇摇晃晃站起来:“不碍事,你刚才说这里不是血池之内了,那我们在哪?血魔又在哪?”
天征见状,按住了解嶙的胳膊,双瞳中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解嶙,某些时候,你能不能也稍微顾着自己一些?”
解嶙呆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天征。
天征很用力地攥着解嶙的手腕,但却细心地避开了他每一条伤口。
上一世解嶙为津川妖魔,这一世为阿弥天,为帝王台,为瀚辰帝君,哪一次他都是把自己放到了最后,什么时候,他也能为自己争上一争。
解嶙看天征是真的动了肝火,他牙疼似的,撸起另一只胳膊的袖子,将留有血痕的胳膊递到天征面前:“那你帮我上药吧。”
天征:“……”
我强调的是这件事吗?
天征深深吸气,将情绪掩藏起来。
到底,解嶙还是配合着让天征清理了一下他身上的刀剑伤,黑衣看不出来什么,但当解嶙脱掉衣服,天征看到解嶙后背上那一条条狰狞的口子时,脸色极度难看。
好不容易上完药,解嶙的精力恢复了一些,天征轻轻捏了捏解嶙的掌心,示意他朝不远处看过去。
解嶙疑惑,却也照做,可这一看,眼前之景却是足足地震慑到了他。
那只在外面嚣张无比,让津川战神都束手无策的血魔,此刻缩得只有一只小狗那么大,畏畏缩缩地立在一棵树后面,探头看着他们。
天征叹一口气,轻声道:“这里已经不是血池之内,准确来讲,甚至已经不是津川了,这里是血魔独立开辟出来的一块空间裂缝,入口与血池的入口相连,我们尾随血魔而来,便已经进入了他的地盘。”
解嶙拧眉:“那我们该怎么出去?”
天征眉宇之间裹上些戾气,道:“我去捉他。”
那血魔明显怕极了天征,一见天征欲往它那边走去,“咻”一声缩回了脑袋,整个躲在树后面,以为这样天征就看不见它了。
解嶙有些好笑,关于天征为何能克制血魔的疑问一瞬间就有了答案,他不动声色,轻轻拉住天征的手,道:“别急,我还有话要问它。”
血魔并无大智,顶多能与三四岁的凡间幼童相比,正处于不太会说谎的阶段。
天征静静地看着解嶙,落后他几步,紧跟在他身后。
解嶙轻咳一声,他想询问血魔知不知道天龙血,知不知道是谁偷走的,有没有受到谁的指使,但血魔畏惧地隔着解嶙看向天征,浑身颤抖,拼命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吓成这样了都说不出来什么,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天征沉沉地看着解嶙的背影,欲言又止——他确实理亏,对解嶙藏着掖着。
能令血魔畏惧到如此地步的,只可能是四件神器,而今日血魔如此表现,天征欲再拦也拦不住,只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能躲一时是一时。
解嶙见状,料得天征现在心里肯定是七上八下的,心里凉凉地笑,表面上则是一副平静,道:“你怕他做什么?既然刚才我问的那些你答不上来,那我们该怎么出去,你总归知道吧?”
血魔哆哆嗦嗦的,看了一眼天征,才颤颤巍巍地点了个头。
见血魔这副样子,解嶙忘记自己是要来干什么的了,觉得这血魔若加以调.教,他日能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也说不定,还能给玄卫找个伴……
若血魔不死,至于给外面那些人的交代……解嶙哂笑,没必要。正好还能给七星殿那些头顶快闲出蘑菇的人一个找他茬的机会。
天征说的没错,他也是时候该顾一顾自己的事情了。
解嶙蹲下身,几乎和血魔一样高,他盯着血魔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睛”,低声道:“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血魔此刻真的像一只乖巧的被驯养过的狗了,它转头看一眼天征,解嶙立即道:“你看他做什么,是我在问你的话。”
血魔同时接收到天征警告的视线,噎了一下,才说:“不知道。”
血魔外表虽粗犷可怖,但声线却没那么难听。
解嶙冷酷地一勾唇角:“我是来杀了你的。”
血魔一怔,随即狠了脸色,身体立即像是被吹起来的气囊,迅速涨大,看样子要与解嶙殊死一搏。
解嶙低低地咳了一声,血池之内对他极为不利,受到克制,他感觉自己的灵力也在流失,但绝不能被血魔发现……
解嶙掩饰性的又咳几声,天征立即向前一步,骤然释放灵力,磅礴的灵力细如金丝,层层地缠绕包裹住了欲暴走的血魔。
“如果你答应跟着我,我就留你一命,” 解嶙望着它,笑道,“你不正想从这里出去吗?”
微动的风,苍翠的树,盛放的花,都是血魔渴望到外面世界的证据。
被戳中死穴的血魔立即就老实下来。
它想出去,快想疯了。
在帝王台被关了上千年,平日有天龙血压着它,它无法反抗,但如今天龙血失窃,它自然感觉到了压制着自己的那分力量的消失,自由,已是它渴求数千年而不可拥有的东西。
它象征邪祟,却也克制邪祟,它于暗处滋生,是为魔物,但也无意害人。
愿望一朝有了实现的机会,它自然要不择一切手段,只不过时运不济,选错了时机,正巧凑上龙丘旻邀请津川众尊者协商天龙血丢失之时。若换在夜深人静,恐怕它早已出了血池,甚至都出了帝王台。
“放心,我不杀你,我为何要如那些衣冠禽兽之意,”解嶙一瞬就看穿血魔所想,“更何况,早在你出血池看见我的那一瞬间,你不就已经把我当同类看待了吗?”
解嶙回想着血魔刚出血池看自己的那一眼,之后,它便将自己当做突破口,朝自己冲了过来。
血魔根本别无选择,解嶙是唯一一个能将它从这里带出去的人。
血魔的身形又逐渐缩小,小到对解嶙再也构不成威胁,天征这才给它渐渐松了绑。
解嶙刚要上前,忽地一个踉跄,天征拧眉,迅速利落地扶住了他。解嶙朝他摆手示意没事,又干咳两声,唇边溢出了血丝,天征眸光一滞,凛冽的目光直射血魔。
血魔本就瑟缩,被天征的目光一看,立即恨不得缩成细小一团。
血魔克阴邪之物,解嶙也算。
天征扶着解嶙,眸中戾气尽显,他二话不说,抬掌以磅礴灵力画出一个阵——心魔血誓。
他声音仿佛淬着冰雪,言简意赅道:“发誓。”
第29章 生劫难渡(一)
天征冷若冰霜, 血魔惊得愣在原地,毫无动作。
解嶙抬起头看着他,总觉得天征今天太凶了。
血魔不敢反抗天征的话, 颤巍巍地往阵中心滴了一滴自己的血,发了永不叛主永不害主的誓, 才被放过一马。
心魔血誓成了之后,天征见解嶙的脸色有了明显好转,才终于松口气。只要是立了心魔血誓的仆从,都不可违背誓言, 如有背誓, 则要遭到阵法的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只要是下了心魔血誓的仆从,一般都会忠心于主人, 永不背叛。
天征左手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 心中犹豫着自己也给解嶙立下心魔血誓。
因有着心魔血誓的限制,血魔克制邪祟的力量对解嶙不再起作用,解嶙终于得一喘息之机。
此番是上辈子他并没有经历过的,因此他难得地有了些新鲜感。
刚要安排血魔的去处,骤然听得破空一声炸雷爆响, 直劈得解嶙脸色惨白。
天征似乎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心中摇摆不定,仰头看向暗红的血池构造出的天穹, 脸色与唇色一齐白了。
该不会是……解嶙的生劫到了。
解嶙显然也想到这一点, 脸一瞬间就黑了。
这该死又操.蛋的紧凑又悲惨的人生!
霹雳不停, 雷声滚滚,解嶙的脸在暖光的照耀下竟显得冷寒无情。
生劫是除凡人之外修炼之途的门槛, 只有渡过生劫,修行之路才正式开启,但这门槛,其实并不低。
解嶙上一世苦修近千年,才终于等来生劫那一声响。修行一途,修身也修心,心境若已达到,则心外无物,锻体炼气尤为简单,可若是心境无法勘破,修为则难以前进一步,即使有灵丹妙药堆砌,也根基不稳,极难渡过生劫。
解嶙自认这段时日荒废修行,且无意修炼,能提动天征,用出他自创的那二十四式剑法就已经相当不错,他从未想过要如此早地渡过生劫。
且生劫不能依靠外物,他至多能用天征来挡一挡雷劫,而他现在被血池灼去了一半的灵力,根本难以和劫雷抗衡,他若死在生劫之中,未免也太得不偿失。
只不过这段时日来他不断将自己逼上绝路,不自觉中实力稳步提升,幻海诸天内的修罗场更是助他稳固心境,这个生劫,的确名副其实。
只是解嶙还未做好准备罢了。
血池内暂不见风吹草动,血池外却已经是大变天了。
王宫正上方突然卷起了阴云,白昼无光,浓云笼罩,阴风扎冷子似的从无人注意到的地方袭来,凄凄地刺着人的后颈。
妙然仙子单手支着额头,睨着已经变作平静的血池,眸中无光,道:“是何人如此没眼色,选在此时渡生劫。”
妙然仙子是蓬莱阁阁主,比在场所有人的地位都要高上一些,她此言一出,原本还窃窃私语着的人立刻噤了声。
少卿君环顾四周,发现在场之人并无异样,心中恨意顿生:“许是那狡猾妖物,他与血魔果然是一伙的,进了血池之后更加肆无忌惮,我竟心抱幻想他能弃暗投明,谁知他如此不开窍,把血魔当做庇护伞去渡生劫,我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少卿君此言一出迎来不少附和之声,各个都像是救世的英雄,激昂愤慨,但就是无人出口要亲自下到血池里捉了解嶙和血魔。
都怕死。血池之内有喜怒无常暴虐残忍的血魔,而且里面又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晓,若是一着不慎,死在里面都是有可能的。
瀚辰帝君被吵得头疼,他重重将茶盏往身前楠木小桌上一磕,维持着一张冷面肃然起身,原本嘈杂一通的泰明殿上登时就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瀚辰冷然瞥了少卿君一眼,拂袖而去。拂日和缺月紧随其后。
瀚辰帝君率先离场,注定这场会议得不出结果,龙丘旻的这一番苦心布置也全都泡了汤。
少卿君为了挽回的自己的颜面,与妙然仙子商议之后在血池周围加一困阵,并派五人看守,待解嶙出血池时立即叫他毙命。
这一番布置,叫众人都十分满意,只是天龙血失窃一事未得出定论,也不知少卿君用了什么法子安抚了龙丘旻,随后,便领一众人等离开了。
妙然仙子同样如此,草草做了些布置便回了雪霜林。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血池之内苦心思考如何渡过生劫的解嶙所不知道的。
血魔在一旁安静守候着。解嶙实在受不了它那浑身血肉模糊的样子,就勒令它变化出个人形,幸好血魔也算是有了数千年的道行,这点小事难不倒它,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个白胖胖的……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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